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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隋汴的天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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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隋汴的天空（八） -- 芦笛 - (3803 Byte) 2004-2-20 周五, 上午5:38 (410 reads)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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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说】隋汴的天空（九） (405 reads) 时间: 2004-2-20 周五, 上午5:39

作者：芦笛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９

“毕安？”

我顾不上理他，脑子跟柳堡的风车一样转得飞快，琢磨应该怎样回答：到底是实话实说，还是想个遁词混过去：例如我报警前自己也晕倒了，晕过去半天什么的？

“毕安？你听见我的问题了吧？这２７分钟里，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立刻报案？”

“唔，没干什么……”实在拖不下去，我只好开口了。

“那你为什么不报案？”

“我……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你看，我把血止住了后，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昏过去了。我刚要站起来，突然觉得很难受，恶心得不行，就跑到旁边呕吐，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过后我非常不舒服，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连那事都给忘了，直到后来才想起他来，大概就是这么着耽误了不少时间吧。”

这些都是真话，我觉得自在了些，便抬起眼来，坦然迎视他那深灰色的眼睛──我终于打定了主意：尽可能不撒谎，免得被他们侦察出来后反倒被动。如果谎说我昏过去了，万一他们有什么技术能确定现场没有我昏倒的痕迹，或是能证明我根本没有昏倒在地，那麻烦可就大了。

“嗷，是这样。”华莱士点点头，“没错，现场确实有呕吐的痕迹。你不是大夫么？怎么还会有这种反应呢？要是你喝醉了还可以理解，但你不是没喝醉么？”

“我有好多年没干临床了。他股动脉出血，喷得我满脸都是。我当时只顾救人，没顾上管那些，等到我做完了该做的事，他一时没有丧命的危险，心里松下来了，这才觉得口里都是他腿上喷出来的血，大概是我在救他时没注意，从脸上流进嘴里去的吧。我觉得满口都是血腥味，立刻就恶心得受不了。这种反应，大多数人都会有，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夫也是人，是不是？何况还是个脱离了临床多年的前大夫！”

“你刚才说，你在止血后还跟姚先生说过话？”

“是的。”我答得很痛快──姚清元肯定会跟他说起这事。

“你认出他是你的前叔叔来了么？”

“是的。”

“那会不会是你对他的憎恨引起了你的呕吐反应？”华莱士又跟我做了个鬼脸，“对不起啊，我可不是大夫，只是觉得好奇。平常咱们说起自己讨厌的人来，不是常用‘他真让我恶心’一类的话么？”

“我不明白，”我把脸板了下来，“你这到底是玩笑还是正经话？就算我对姚先生的憎恶感强烈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步，我也看不出这和你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开玩笑，开玩笑，”他乾笑了两声，这次可不如过去那样笑得真诚，“不过，你对他的感情如何，好像还是有点关系的。你看，救人的事不是天天有，许多人活一辈子，可能也不会遇到你碰上的事。偏偏你救的人又是一个过去和你关系密切、现在你很不喜欢的人。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感情上的刺激决不会是一般的强烈。可你在救了他之后却整个忘记了他的存在，而且还不是一时半刻，竟然达２７分之久！假定你呕吐用去５分钟，恢复正常并最后想起他来一共用了１０分钟，那还剩下１２分钟没法解释啊，你说是不是？”

我无话可答，这小子真ＴＭＤ厉害！

“毕安？”看我半天不开口，他又笑眯眯地催促了。

“我……我也没法解释。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爱信不信由你！我又没看表，哪知道那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我越说越气，“要是知道救了人还会遇到这么多的罗嗦事，我当时一定看着表救人，看着表呕吐，看着表难受，看着表恢复正常，再看着表报案，这样我就能准确解释每一分钟是怎么过去的了。对了，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当然当然。”他作出很热心的样子。

“我建议你们给本市每个公民都发一份《救人须知》，提醒大家以后遇到类似事件，一定要时时刻刻看表并及时把自己的行动记录下来，以便日后向转世福尔摩斯汇报案情时，能点水不漏地解释所用去的每一分钟！”

“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才停了下来，“欧，夥计，我真喜欢你的幽默感！You are so cute！‘转世福尔摩斯’，I love it！”

他拾起茶几上的纸巾来擦了擦眼角，跟我挤挤眼：

“我非得告诉太太不可，多漂亮的恭维！我敢打赌，我在她心目中的形像一定会陡然增高一大截！我以前在她面前炫耀自己时，怎么就想不起这话来呢？‘转世福尔摩斯’，哈哈！”

我一点没笑的意思，还在想着怎么把那１２分钟解释过去，突然灵机一动：

“侦探华莱士……”

“嗯，你还是叫我‘转世福尔摩斯’算了，哈哈！”

“Whatever，侦探华莱士，我知道那１２分钟该怎么解释了。”

“呃？”他扬起眉毛。

“大概姚先生的表慢了１０多分钟吧。你不是说，那是个膺品么？那还能像真货一样准确？”

“You got me there!”他眼里流露出了真诚的赞佩，“不过，要是走的不准，姚先生早就发现那玩意是假货了，还会死不放手，以致挨上那么一刀？”

“你这其实是１９世纪德国侦探鼻祖波交森提出的理论，早就过时了。日本犯罪学先驱小波廓拉米早就指出，许多受害人宁死也不放手某些财物，常常并不是因为那东西的经济价值而是它的感情价值。你连这些犯罪学经典学说都不知道，真让我惊讶！”

“看来应该叫你‘转世福尔摩斯’才对，”他又挤挤眼，“不过，毕安，那表如果不准，可以是快也可以是慢，你怎么能断定它只会走慢呢？”

“因为只有假定它走慢了，才能解释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那１２分钟。”我想都不想就回答，“否则就要出现无法解释的时间差距。”

“你是说，”他立刻跟了上来，“除非假定那表走慢了，否则就要出现无法解释的时间差距？”

我略带勉强地点点头，隐隐觉得自己落入了陷阱，但一时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好，这问题不难解决，根本也就不用引入什么假定。姚先生的表是快是慢，只要问他本人一声，立刻就可以知道了。”

我只觉得头嗡的一声胀大了，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

“我该走了，”他看看表，“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无比愉快的夜晚。真希望我访问的证人都像你这么有趣。”

他站了起来，我也陪着站了起来，但这小子却又不走了，就那么站着问我：

“既然你喜欢用假设来解释案情，我也跟着你学学吧：现在让我们假定你救了姚先生之后，才发现他是你憎恨的人。这引起了你强烈的生理反应，过后你深感后悔，想走开不理，但又无法离开现场──因为你满身血迹，势必引起他人的怀疑。很明显，除了报案，你别无选择，但你又不甘心，于是就有意拖延时间，想让他因流血过多死去。请允许我强调一下：这不过是为了争辩的缘故提出来的纯粹假说，我并没说你就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你看，我这假设怎么样？够得上‘转世福尔摩斯’的水平么？”

听他道破真情，我反倒平静下来，耸了耸肩，淡淡地说道：

“很不错，比我那假说的水平高多了。不过，如果你真是福尔摩斯转世，就会记得他说过的话：用基于逻辑推理的假说去起诉，只会让人家从法庭里笑出来……”

他赞佩地看着我：“你真绝了，毕安！说的一点不错！”

“再说，”我再度灵机一动，“恕我直言，你那假说漏洞百出，连我这个法盲都能看出破绽来。请问：我如果真想害死姚先生，何不当场就把那皮带解开，同时立刻打电话报案？如果我真那么做了，哪怕救护车来得再快，他也肯定活不下来，是不是？现在我不那么干，却用拖延报案这种无比笨拙的办法去谋害他，你看我像这种蠢人么？请原谅我这么说，不过，你这假说，完全是对我智力的侮辱！”

“You really beat me this time!”他再度流露出满脸真诚的赞佩，“说得一点不错！对此我无话可说。”

他默默地走到门那儿，却又再度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问我：

“告诉我，毕安，你为什么讨厌或是憎恨姚先生？”

“怎么说呢？”我长叹一声，“你不会理解的……”

“Try me.”

我摇摇头：“就算你能理解，说起来话也太长。简单说了吧：他是个villain，就这么回事。”

“Villain？”他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他是个罪犯？”

“不是那么简单，”我一时语塞，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罪犯，但就是个villain……”

“我真没法理解，”他困惑地摇摇头，“在日常生活中，我还从没遇到过电影上那样的villain。你也知道，生活不是clear-cut的，人大概是世上最复杂的事物了。哪有什么黑白分明的villains and saints！”

他转身过去开了门，又转过身来补充道：

“当然，我这说的是西方世界。或许，你们东方世界跟我们这儿不同吧。真希望有一天能去那个神秘的东方看看……好了，该走了，再次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晚安！”

作者：芦笛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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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隋汴的天空（十） -- 芦笛 - (4077 Byte) 2004-2-20 周五, 上午5:41 (406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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