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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接着说朝阳的故事--大院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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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接着说朝阳的故事--大院春秋   
所跟贴 接着说朝阳的故事--大院春秋 -- 罗雀门 - (16654 Byte) 2003-1-01 周三, 上午9:15 (538 reads)
罗雀门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3/07
文章: 3030

经验值: 217


文章标题: 女生宿舍之一 (201 reads)      时间: 2003-1-01 周三, 上午9:32

作者:罗雀门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女生宿舍之一







不管知青生活是苦是甜,留下的都是难忘的回忆……





下乡的第一天,队里的老知青就把我们女生迎进了照片上的这排房子。当时房子刚刚盖好,屋内还散发着石灰的味道。这排房子当时中间没有隔开,全队二十多个女生都住在这间大房子里,一张床挨着一张床,床前放着个人的箱子。我因为当时还带了很多数理化和文学的书,又没桌子,只好把这些书堆在我的木箱上,拿起东西来很是麻烦。晚上只要有一人做恶梦,全体女生都会惊醒,关心地跑过去问怎么了。女知青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这里。



积极分子

刚下乡时正赶上抢种棉花,每天都要拼命地挑水,生怕误了季节,累得晚上自然是睡不安稳。一天早上醒来时,睡在我旁边的沁阳老知青任万琴告诉我,半夜我在梦里拼命地喊换大桶。从此万琴认为我是真心热爱劳动,连做梦都要用大桶挑水。种完棉花正好碰上推选县知青积极分子代表,万琴极力推选了我,我就糊里糊涂成了一个说梦话说出来的积极分子,进县城参加了代表大会。会上推选新乡地区知青积极分子代表时,原本推荐的是一个似乎货真价实的积极分子,我仅是个候补的,没想到真家伙临时不知有什么事不能去,我又糊里糊涂地变成了地区的代表去新乡市参加了地区大会。从此之后为了对得起这“积极分子”的光荣称号,只好更严格地要求自己,拼命的干活,也就经常光顾各种代表大会,什么妇女代表大会,共青团代表大会等。开会有一个很实际的好处,就是每次都可以领一些奖品,有时是一个写着纪念字样的茶缸,有时是一条毛巾。最令我高兴的是有一次发了一套厚厚的小说,名为《征途》,是一本描写中苏边境知青生活的书,非常好看,让我整整一个月都兴奋不已,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有一次会实在开不过来,就让一个更糊涂的家伙到地区参加了知青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去之前还用奖品对其物资刺激了一通,其实心中颇为这次不能领到奖品有点懊恼。过了几天,开会的家伙哼哧哼哧扛了一把大大的铁锹回到了青年队,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年开会提倡新事物,奖品便成了这把大铁锹,还是由地区领导亲自颁发鼓励代表们扎根农村挖地不止的。光荣是光荣,就是太沉了点。这家伙气急败坏地说:“我这还得把它从地区给扛回来。”我一听赶快逃回了宿舍,关上门大乐了一通,很是庆幸。地区离西里足足有一百多公里,要坐火车,乘汽车,徒步十多里,再扛上把大铁锹……



儒法之争

下乡那年正时兴评法批儒,干完活吃完晚饭点上油灯,带队老农王月兰领着我们二十多个女生就在这个大宿舍里练习着把《水浒》里的一百单八将往儒家法家里排队。排着排着就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有人说宋江是法家,有人说宋江是儒家,直到现在我也没有闹明白,按定义宋江到底应该是法家还是儒家?

那时儒法之争有点走火入魔,干件事情总要弄清楚是法是儒才行。记得当时女生们政治学习时争论最多的是上山下乡和儒法的关系。大家一致同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定是属于法家,只是招工招干及征兵等应排在哪里实在让人困惑。说是儒家吧,每年都是政府搞的,还要挑选各方面都好的知青;说是法家吧,那大家都是法家,谁的“法”大点呢?要是大家的“法”一样大,谁还愿意上山下乡呢?

这个问题可让女生们绞尽了脑汁,吵来吵去吵成了一锅粥。眼看着各持己见,争不出个答案,大家就推举我作代表给焦作二中的政治课靳老师写了封信,让专家来论个公道。大家都知道读书时靳老师对我不错,一次政治考试不仅给了我一百分,而且把我的答卷贴在二中校园门口,让我很是出了阵风头。所以估计由我 执笔靳老师怎么着也得给回封信。

果然过了一些日子,靳老师的回信就来了,大家围着我等看答案。我把那封信从头看到尾,又从后面往前看,就是看不明白靳老师的观点,到底知青下乡和招工招干征兵是法是儒,法大法小,信上也是含糊不清,只是鼓励我们更加努力的看书学习,进一步深入开展评法批儒。看来这还真是个不好解决的是非问题。不过,靳老师信上的其他话让我们这群黄毛丫头欢呼雀跃颇为得意了好一阵,倒把个儒法之争忘到了脑后。靳老师告诉我们,他在全校教工大会上念了我们的信,全体教师深深地为我们对政治学习的认真态度所感动,校领导还号召全校师生员工向西里青年队的女知青们学习。



倒栽杨柳

这个宿舍门前原来有一条用煤渣铺成的路,隔着路是一条半尺多深的沟,女生们可以把洗脸和洗脚水倒在里面,以免泥泞了道路。沟里常常湿润着,沟边就成了种树的地方。春天一到,女生们就在沟边挖坑种上易栽易长的树,让绿色的生命点缀一下我们宿舍门前,也点缀一下青年队大院。当时的主要树种是白杨,这种树长得很快,一年过去就能砍下来用于盖房子了。我从小就喜欢种树,不是因为有什么环保观念,只是喜欢那种小树长大的感觉。所有易栽易长的树中,我最喜欢柳树,因为我小时候住过的焦作一中家属院里有一颗大柳树在洗衣服的水管旁,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春天时把嫩嫩的柳条皮剥下来,可以做成清脆的柳哨,软软的柳枝可以编成花环带在头上和脖子上。所有的柳树当中,我最喜欢的是垂柳,柔柔的柳枝弯下来垂到地上,给人一种很美的感觉。

下乡第一年时我一心想种一棵垂柳,不幸的是跑遍全村也未找到一棵合适的柳树,见到的只是树枝直直向上的那种。后来想起垂柳的另一个名字是“倒插柳”,突然异想天开,找人从一棵大柳树上砍下了一根枝条,然后在沟边挖好坑,浇上水,把柳枝头下脚上地栽了进去。埋好土后,这棵“树”看上去有点古怪,但我想象着等树长大以后,弯弯的柳枝垂到地上,我就可以坐在树下看书,觉得非常心满意足。第二天收工后,我看到带队干部老王和一个老农(好像是老丁)正对着我那头重脚轻的“倒插柳”指指点点,旁边还有几个男生在窃窃私语。见我过来老王就问我在出什么洋相弄了这么个怪物,我赶忙解释垂柳的好处以及垂柳和柳枝倒栽的关系。没等我说完,旁边的人就大笑起来,只有老王板着脸说简直是胡闹,没听说过这么种树的,说着就让一男生把“倒插柳”拔了出来。我很想挺身而出,保护我的劳动果实,无奈当时刚刚下乡,正出于夹着尾巴做人的阶段,只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了。从此,我再也不知道倒栽的柳枝是否能长成垂柳,再也没想过在垂柳下看书的事了。

七六年的春天,我在粮店的墙角边看到了一棵小枣树,就兴高采烈地把它挖出来栽到了这个宿舍前的沟边。那时我已成为“老知青”,再也没人敢拔这棵树了。小枣树长得很快,也很争气,当年就结了三颗枣子。每天上工和收工时我都会去看看它们,看着一点点长大,一点点由青变红,心里非常欣喜。一天收工时,我又去看那几颗已开始变红的枣子,却突然发现它们不见了。这时有几个男生从旁走过,看着我对着枣树发呆,有一个家伙就笑嘻嘻地说他刚才从枣树下过的时候一抬头,三颗枣子就赶紧掉进了他的嘴里,砸得他牙疼。我明知他在胡说,可也无可奈何。这次重回西里,心里很希望能看到那棵已经长大的枣树,说不定还能看到满树的枣子。然而在这个宿舍门前,除了杂草和灌木外,当年的树全无踪影。想想也是,已经二十多年了,即使枣树能够长大,也早已被砍倒用于盖房子做家具了。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是永恒的呢?



似水年华

都说三个女子一台戏,二十多个女生住在一起那个热闹劲儿就可想而知。在我的记忆里,只要是不用上工的时候,这屋里就没断过笑声,尖叫声,吵闹声。其实也不是因为什么事特别好笑,特别令人惊奇,只是因为我们太年轻,太无忧无虑,青春的躯体里有太多的能量要向外迸发。

罗素云,也就是小风,嗓子很好又喜欢唱,屋里常常被她的歌声装的满满的。小风就是“田间演唱”照片里那个在最前面作表演动作的女生,她那时最爱在脖子上搭条毛巾唱豫剧《朝阳沟》里的选段。《朝阳沟》是文革前上演得一出描写回乡知青的戏,河南人男女老少都喜欢看和听。但不知为什么文革时却受了批判,照说知青回乡下乡应该是法家的才对。我下乡时在队里年纪最小,常常和果齐鸣俩人闹些恶作剧出来。早上我起得早,梳洗完毕后看到有人还没起床,就忍不住摘根毛毛草往没睡醒的人的鼻子和耳朵里捅。惊醒的懒家伙自然要追打,我就赶快朝门外跑,所以一般也吃不了什么亏。晚上熄灯后,齐鸣和我常常用手电筒照在脸上作怪样,吓得胆小的女生直往被子里钻,半夜上厕所时仍心有余悸,于是便把我们俩揪起来陪着。我那时胆子大,半夜常被人叫醒陪上厕所(那时倒还没有人让我陪着吃饭),有时一晚上要起来五六次,天冷时就有点受罪。于是挖空心思想了一招,只要有人叫我陪上厕所,我就把所有可能的“嫌疑分子”通通揪起来,所以后来就经常有半夜集体上厕所的事情。尽管由于位子有限会出现在外面排队聊天的情形,倒也解决了我睡不好觉的问题。

韩燕丽爱讲故事也会讲故事,她身边常常会围着一小群人听她绘声绘色地讲笑话,时不时的有人抱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倒在床上。我就是从她那儿第一次知道了那个“见了牛粪大吃一斤”的故事的。她的丈夫王杰山最初就是被她的故事和笑话吸引,进而爱上了她的,我至今还记得杰山听完燕丽的故事在厨房门口笑得流出眼泪的样子。燕丽燕琴两姐妹是从福建樟州到西里插队的,这里面还有一个伤感的故事。她俩的父亲是木楼土培村人,参加革命前由父母作主娶了亲。南下后解除了这个包办婚姻,与姐妹俩的母亲自由恋爱又结了婚。离婚后前妻坚决不离家,从本家兄弟那儿过继了一个儿子,从此侍奉公婆抚养儿子打发着清苦的日子,一直到把公婆养老送终。姐妹俩的爷爷奶奶去世时他们的父亲带着妻子和六个子女前来送丧,并拜见了这位独守了一生的前妻。同时让燕丽燕琴姐妹俩来到木楼插队,有机会可以在“大妈”那儿尽一点孝心。“大妈”对她“丈夫”,也就是前夫的女儿视同己出,姐妹俩每次去看她回来时都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带回来,有时我们也能顺便一饱口福。

每次听燕丽讲这个故事,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对她的“大妈”既有敬意又有同情,毕竟那是一个女人长长的一生呵。



楚河汉界

在我的记忆里男生很少到这个大宿舍来串门,最多也就是在门口喊个人名,找着人就走。大概是这厢人实在太多了。四十只眼睛一盯,再厚的脸皮也能把它给盯薄了。那时男生三五人分开住在单独的小房间里,所以女生有时就三三俩俩的去串门聊天。沁阳老知青的年纪较大,很多女生据说已名花有主,所以她们各自去找的男生基本上是固定的。焦作知青那时年纪较小,开始时串门主要是以原来读书时的班级为单位,找同班的男生们聊天,一起截车回家等,冬天时到男生宿舍的火炉上烤火打毛衣烧热水,炒玉米豆或分享从家里带来的炸酱咸菜等物,主要目的也就是凑个热闹,而有女生串门的宿舍男生也会越聚越多,个个表现的或彬彬有礼,或侃侃而谈。

我那时爱下象棋,女生中鲜有对手,个别能走两步的我就是让她们卒子当车用也可以赢个底朝天,下起来没啥意思。所以就只好常常到男生那里找对手下棋,有时在院子里,有时在男生宿舍。我下棋从不按棋谱,也不懂棋谱,走到哪儿想到哪儿,比较常用得招数是当头炮。开局时我总嫌双方的棋子儿太多,只要能占一个小卒的便宜,就要和对方拼子,这样一来就显得比较幼稚。所以对手对我就有点轻视,往往是漫不经心地一边支招,一边往他们的竹根烟袋里装那些廉价烟叶,要不就是满不在乎地和旁边的什么人聊天。没料到我在中场才开始暗下杀手,等他们醒过神儿时己方的主帅已束手待毙。不过赖小子们爱悔棋,我的胜利喜悦也就持续不了多久。这时旁观者也会聚集过来,一面起哄一面七嘴八舌地给我递招,所以一般来说我也没什么损失,几乎所有和我交过手的人都有败过给我的记录,只是这帮家伙从来不愿在公共场合承认而已。不怎么悔棋而又不怕认输的有一个沁阳老知青,大家都叫他“糖馍”。据传“糖馍”从小就爱吃放糖的馒头,一顿没有就大哭大闹坚决抵制吃饭,所以“糖馍”这个名字就传了下来,而其真正的姓名倒很少为人所知。

除了下棋,我和果齐鸣还有朱崇立几个女生有时还会到当时队里的司务长朱光元的宿舍里去玩。光元也是沁阳知青,很是多才多艺,最特别的是他会用泥巴捏出各种活灵活现的造型,如松年鹤寿等,用玻璃框罩起来后很是精美好看,让我非常羡慕。我还曾经起意想向他拜师学艺,只是后来见到光元要把一块巴掌大的泥巴翻来覆去地揉上四五天才考虑用不用它,想到如果成了他的徒弟这苦差事一定是我的,顿时打消了学艺的念头。尽管师傅没拜成,经不住我死缠烂磨,光元还是答应有空时送我一个他的作品,记得我想要得是一只可爱的小毛驴站在葡萄架下面。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光元有没有找到时间完成这个作品?



难忘的歌

夏天或秋季的傍晚,如果晚上不用加班,女生们也会三五成群,走出这燥热的大宿舍,到田间小道或河边散步。最常见的是去队里的打麦场上乘凉聊天,那里也是男生常去的地方。麦场上高高耸立着刚刚堆起来的麦秸垛,散发着新鲜的粮食和麦杆的香味。知青们三三两两围坐在清扫得干干净净得场地上,一边让田野上的清风吹着,一边天南地北的聊着。聊天的话题总是跳来跳去,我现在已记不得都聊过什么,只记得有一次讨论过迷路时如何找北极星定位。那时大家都爱唱歌,太阳落山后天色暗淡,即使唱得不好别人也发现不了,只管大声唱就是。所以只要一人起头,麦场上就一片和声。记得那时爱唱的歌有“时刻准备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让我们荡起双浆”,“我的祖国”等,但在麦场上大家经常唱得是一首题为“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歌,记得其中的歌词为:



月亮在白棉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其实大家并不特别介意歌曲的内容,只是在自然,原野和自己的歌声中陶醉着,胸中充满了温情和感动。那时我们真年轻!



意犹未尽

二十多年后,当我和当年一起下乡的同伴们又一次相聚时,不少人还提到了我当年种的那棵“倒插柳”,他们告诉我由于那棵树的样子实在古怪,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拨它一下。大家都还记得那首我们常在麦场上唱的歌。而且这次倒是有男生承认了我的象棋水平在西里青年队还是数得着的,许多人只能甘拜下风, 这让我心里平衡了不少。

大宿舍虽然热闹,但毕竟人多不大方便。下乡后的第二年,新的房子盖好后,大家就分开搬到了新的地方。我和另外四个女生也高高兴兴住进了我们的新宿舍。从此,结束了老的故事,又开始了新的故事。





作者:罗雀门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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