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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接着说朝阳的故事--大院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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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接着说朝阳的故事--大院春秋   
所跟贴 田野上的那座坟茔 -- 罗雀门 - (8394 Byte) 2003-1-01 周三, 上午9:52 (149 reads)
罗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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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3/07
文章: 3030

经验值: 217


文章标题: 永恒的土地 (141 reads)      时间: 2003-1-01 周三, 上午9:57

作者:罗雀门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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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知青生活是苦是甜,留下的都是难忘的回忆……



永恒的土地





再次来到西里村,故地重游,很多地方都已面目全非,只有这片我们曾经耕耘过的良田一点儿也没有改变,翻花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在阳光下闪烁着黑红的光芒。岁月更替,人去物移,只有它仍然静静地躺在这里,仍然静静地等待着,……

木楼公社人少地多,知青与农民之间就没了争地的矛盾。西里青年队拥有二百亩耕地。这二百亩土地连成一片,南接青年队的大院,北临西里的河边,大家都亲切地称之为队里的“二百亩良田”。在我们的感觉里,这块地很大,从南头到北头要走很久。有时一片乌云过去,北边哗哗下起了雨,南边还是一片阳光灿烂。让我总忍不住想篡改一个什么人的诗句:北边下雨南边晴,道是无情还有情。记得每年种麦子时,队里的老农总是要我们从南头开始拉耧播种,一晌时间也就能拉个一两趟,所以麦苗也是从南至北陆续拱出地面。有时最南边的麦苗已长出了老高,最北边的地里还没动静,也算是当年有趣的田间小景之一。麦子成熟时,无论是从东往西看,还是从南往北看,都有金黄色的麦穗在轻风中翩翩起舞,就象一首歌里唱的那样“麦浪滚滚闪金光”。秋庄稼起来后,站在河岸上望过去,一个个大方块五颜六色:白的是棉花,黄的是谷子,绿的是玉米,红的是高粱。想到这无边无际的庄稼是我们一滴滴汗水换来的,也是这片不知疲倦的土地对我们的奉献,心里总是充满了感动。



____植棉真忙____下乡后不久,我就被分到了棉田管理小组,当了一名棉花技术员。大家都知道“棉田一片白茫茫”说的是秋天棉花收获时的情景,却很少有人知道棉苗在结棉桃前也会开出自然界最美丽的花。棉花的花有中等酒杯那么大,最初是洁白色的;而后颜色慢慢加深,变成了嫩黄色;再由黄色逐渐演变为鲜艳的大红色;红花落下,棉桃就长出来了。开花季节,棉田里红红黄黄白白的花朵开满枝头,有的鲜艳,有的安静,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五彩缤纷的大花园。

棉花虽然好看,棉苗却非常娇嫩,很难伺候。种棉花首先要用营养土和塑料薄膜育苗,出苗后再一株株栽到地里。然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无休无止的浇水,施肥,松土,喷洒农药、捉虫子、打花杈。那时棉田小组有五个知青:燕琴、翠琴、王杰山、“老头”余龙智和我。不记得是杰山当组长还是我当组长,还是我俩一正一副集体负责,只记得我们五人负责几十亩棉田的管理,那些活儿总也干不完,经常要加班加点。有一个知青朋友曾经告诉过我,他在西里时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到大田干活时,都能看到我们棉花组的几个人背着大大的药筒,戴着口罩,在晨曦的照耀下穿梭于棉田之中。

有一次棉田里起了棉铃虫,刚好又赶上打花杈的时候,我们几个只好早上起得更早,晚上收工更晚。常常是人到了地里,眼睛却还没有睁开,药水喷了自己一身都没发现。唯一的好处就是“老头”那曲不离口的《沙家浜》暂时偃旗息鼓了一阵,让我们耳根清净了不少。

过了两天,我的好朋友果齐鸣(那时她是队里的副队长)找我谈了一次话。齐鸣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虽然可嘉,但有困难还是要发动群众一起解决,如果长时间单干就会脱离群众。这话可让我吓了一跳:“脱离群众”可是个不得了的大错误,咱可得赶快把它改正了。于是第二天我们起来上工时,就把同宿舍的十多个女生全都揪起来赶到了棉田里帮我们“改正错误”。这发动群众果然效果显著,一天下来打花杈的活儿就完成了一多半。只是第二次又去“发动群众”时,“群众”们一个个哼哼唧唧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我们只好揉着自己睁不开的眼睛再次“脱离群众”了。



____杂交玉米____从学校毕业时知青们都装了一脑袋课堂里学到的农业基础知识,有了这么大的一片土地,恨不得马上就把什么“染色体”、“基因”等学问用上,好好“大有作为”一番。结果还没把农活学会,就忙着进行科学实验了。第一年小麦扬花时,我和几个女生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跑到地里去采集花粉,然后照着书本上的描述对麦子进行人工授粉。满以为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得到比较纯正的小麦品种,不用年年到种子站去买种子了。兴冲冲地忙活了几天,不料队里的几个老农却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他们告诉我们小麦的花粉实际上是满天乱飞的,尽管我们给小麦作了自花授粉,但附近地里其它品种的小麦花粉还会随风飘来,我们实际上是在瞎忙。听他们这么一说,我们顿时就泄了气,无精打采地把那些小纸袋和小毛刷收了起来。

秋天玉米抽穗时,想起书上说的“杂交优势”,就忍不住又想试试。这次也不敢惊动别人,就一个人到各块地里把不同品种的玉米花粉采集到一起,集中撒在了几颗玉米穗上,然后用纸袋子把这几个玉米穗罩上,心想这次可再也不怕花粉乱飞,可以好好地“优势”一通了。玉米成熟时我把这几株作了记号的玉米穗单独掰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次实验的结果到底如何。谁知外皮剥开后我一下就傻了眼,穗上的玉米粒紫紫黄黄红红白白五颜六色不说,还稀稀拉拉没把穗子长满,这算那门子"优势"呀?拿着这几穗不伦不类的玉米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把它们放到锅里煮煮吃了,好象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____引进春麦____两次败走麦城,让我从此再也不好意思侈谈“培育良种”的话题了。七四年底,我到新乡市参加地区知青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时,遇到了博爱县的一位劳模赵澄太。他几十年如一日地进行农业科学实验,培育出了春种夏收的小麦品种。这个消息又让我有点心动。要知道冬小麦的生长期很长,每年十月份播种,第二年六月才能收获。只有大麦(也就是荞麦)能春种夏收,但大麦是当粗粮用来喂牲口的。那时还没人知道荞麦实际上营养价值很高,只知道它不好吃,要是能用春小麦代替大麦可就太棒了。再说了,这次也不用我们自己育种,只要引种就行了,这事儿看上去要简单的多。加上博爱和沁阳是邻县,地理气候相差不远,估计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这么一想,第二年一开春,我就骑车四十里,跑到赵劳模的村里向他要了一包春小麦种子。回来后向队里管生产的老农老孔和老丁一说,他俩还挺支持,这让我信心更足了。那时候社员们都知道:只要不是打架偷西瓜,知青们提点什么建议都算是新生事物,一般不能乱反对。不过老孔不光是嘴上支持,还手把手地教我在队里的菜地旁边平出了三分地,又亲自摇耧帮我把种子播到了地里。之后只要一有空,我就到这试验田里去转悠,还一本正经地记了一些观察笔记。

春小麦果然名不虚传,三月初播种,六月就成熟了。老孔帮我收回来扬干净又过了下磅,折合一亩地打六七百斤呢,还真不赖!不过我到底也没敢在第二年大张旗鼓地倡议种春小麦,因为大家反映用这春小麦磨面蒸出的馒头味道实在也不怎么样。这不知算成功还是失败的春小麦实验只好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____试种水稻____看着我忙忙乱乱地种春小麦实验田,当时在菜地干活的两个男生贺水平和秦勇也有点按捺不住想过一把科学试验的瘾。他们让我帮着找点稻种,想试试能否在西里种大米。

我其实对这种大米的事很是怀疑,觉得即使能成功也没法推广。不过想到这俩男生用菜地的抽水机给我浇过春小麦,我也不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再说这科学实验不就是干些看上去不可能的事吗,谁知道呢?于是我就又一次骑车去了赵劳模的村子,用一书包麦子换了一书包的稻种。在老农老丁的指导下,俩人在菜地很细致地整理出一小块水浇地,还用手指把所有的小土块都捏得粉碎。地虽然只有巴掌大,他们育秧插秧施肥浇水仍然忙活得似模似样。那些稻子从嫩嫩的秧苗到长出弯弯的稻穗倒是和电影里看到的一个模样,很象回事,就是不知为什么有些穗子的稻壳中没有米粒。

一天,贺水平把我叫到他们宿舍,说是要分析分析原因。正好我也想告诉他们根据我玉米杂交的经验,可能是实验田的面积太小,稻穗受粉不足。房间里秦勇正在沉思,见到我就严肃地说他们分析很可能是有阶级敌人想破坏知青的科学实验。阶级敌人?我听了有点发愣:为什么阶级敌人不干脆把稻子一股脑割下来拿走,而是费那么大劲儿把米粒从稻壳里剥出来?他俩大大嘲笑了一通我的幼稚,而后很认真地告诉我:这恰恰就是敌人狡猾的地方。如果他们把稻子割下来,我们就很容易发现是有人搞破坏;但如果只把米粒剥走,我们就会以为在西里不能种水稻,从而停止试验。这分析可是太深刻了!如醍醐灌顶,让我不由得心悦诚服,那“花粉论”也就没再好意思出笼了。想到能抓上个把阶级敌人会给我们平淡的日子增添不少刺激,我也有点兴奋,就和这俩男生一起把村里上了名册的地富反坏一个个拿出来分析谁最有可能作案。讨论了半天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决定在地里埋伏几天,看看这个隐藏很深的坏蛋究竟是谁。

潜伏侦察了一天一夜,两男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这个狡猾的“阶级敌人”原来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嗨,真让人失望!阶级敌人虽然没抓到,小鸟还算口下留情,一书包的稻种收获了一海碗大米,我就把它们蒸了蒸让每人都尝了点。还行,比那“杂交玉米”和“春小麦”味道要好得多。



____土壤改良____记得下乡后干的第一件农活是“打坷垃”。西里的土质很奇怪,村里人戏称之为“三蛋土”:干了是铁蛋、湿了是泥蛋、不干不湿是肉蛋。每次犁完地后一边耙地一边还要人用小撅头把仍然偏大的土块敲碎。打坷垃时大家站成一排,一遍又一遍的从南头打到北头,再从北边往南边打。

打坷拉这活并不重,却非常枯燥烦人。有时对着一块小坷拉敲了半天,把它敲得钻进了土里,却依然纹丝不碎,让人恨得牙齿痒痒的。每次派活时,大家宁可干一些出大力、流大汗的活,也不愿去打坷拉。实在没办法被派了去,无精打采地敲上一阵,有的男生就拿出随身携带的竹根烟袋,蹲到地头去吞云吐雾,有的男生就争着抢着跳到耙地的耙上当坠子,让牲口拉着满地飞跑。剩下无法可想的女生们,一边抡着撅头,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钉在半空一动不动的太阳。

为了少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打坷拉、为了能多打粮食,知青们想了很多办法去改善西里的土质。听说炉灰能疏松土壤,我们就把伙房烧出来的煤渣一车车拉到地里;听说多施农家肥能改良土质,冬天农闲时就把牲口吃不完的麦秸、玉米杆和豆杆铡碎,与猪粪、牛粪、马粪沤在一起,春天犁地时就把它们撒到地里翻到土下;听说雨水在地里积得过多土地容易板结,每逢雨季我们就在地里挑出一条一米多深,横贯东西的大水沟,让地里的积水能及时渗出来;……。人仰马翻地折腾了两三年,让人泄气的是"三蛋土"仍然是"三蛋土",到了播种季节,我们还得去打坷拉。



最后一次在西里打坷拉是一九七六年秋天。为了抢时间把地平整好,早日播种麦子,除了必须要干的农活和出差的人以外,所有的剩余劳力都得去打坷拉。九月的一个下午,知青们正在地里说说笑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坷拉,突然村里的高音喇叭传来了沉重的哀乐:毛泽东主席逝世了!这个消息惊呆了所有的人,大家不相信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都傻了。后来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把路上的汽车和拖拉机截住。”大家这才清醒过来,纷纷扔下撅头,发了疯似的往公路上跑,不顾一切地拦截着过往的车辆。司机们停下车,伸出头来咒骂:“你们不要命了!”“主席都去世了,你们还有心思开车!”知青们愤怒地喊着。司机们跳下车,听到村里的广播后,一个个抱着头蹲在路边失声痛哭,知青们也围在一起泪流满面。那天,谁也没心思再去打坷拉了。

我把毛泽东主席的逝世写在“永恒的土地”这一节,是因为正是由于他的号令,知青们才和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也是因为对七十年代多数的中国人来说,主席就是“神”,就意味着“永恒”。不管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不管现在的青年能否理解,这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这是一段历史。

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西里的土质是否得到了改善,也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打坷拉?但我相信从此之后,任何一个人的离去都不会再引起类似的震动,也许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吧!



____学干农活____要在这么大一块土地上种庄稼养活自己,自然要干各种各样的农活。耕地、浇水、播种、除草、施肥、打药,每样农活都不轻松。一年下来,手上的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各样农活都品尝了一遍,手掌上也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最苦的农活是喷洒六六六粉,有一年春天小麦得了吸浆虫,全公社要在一天内统一灭虫,我一个人整整干了十几个小时才给一百五十亩的麦田喷完药,回去时全身上下都成了黄白色,眼睛被药粉蛰得直流泪,头晕恶心、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一天;最臭的农活是挑粪,一不小心粪桶里的汤汤水水就会“咕咚”一声溅到身上,收工后无论怎么刷、怎么洗,仍然觉得厕所就在附近;最难的农活是摇耧播麦种,这活到底也没几个知青能干,全让队里的几个老农包圆了;然而最累最累的农活还是三夏大忙时割麦子。

老农们常说:“麦黄一日”。夏收时节,麦子让热风一吹,转眼就变黄了。稍有延迟,麦粒或者炸裂落地、或者被风雨摧残,一年的血汗就付诸东流。每到割麦时,知青们早上不到四点钟就被喊了起来,每人带上几把替换的镰刀,顶着星星就出工了。地里黑黝黝的,不知道左边是谁,也不知道右边是谁,只听到“唰!唰!”的割麦声此起彼伏。除了吃饭时间,我们从早到晚都泡在地里,直到日落星稀,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割了十几个小时的麦子,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张勇曾经告诉过我,他原以为割麦子会胳膊疼腰疼,没想到最难受的却是两胯,弯腰扭着走了一天,胯部的肌肉和筋腱过分使用,站起来后连路都走不成了。

割麦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新鲜事,那时的中学生要把学工、学农、学军当成课程的一个重要部分,每年都要到郊区农村帮着收麦子,时不时的还要搞一些割麦子友谊赛,虽然不如当知青时劳动强度大,也受了不少的锻炼。那时我争强好胜,为了在比赛中拿第一,就挖空心思琢磨出割麦“优选法”,什么时候迈脚、什么时候伸手、什么地方下镰、一把抓几行麦子都算计得丝丝入扣,所以每次比赛总是遥遥领先。一次班主任老师不服气,组织了五个男生和我一个人进行接力赛,没想到中间传“接力棒”时衔接不好,反而让我占了便宜。不过在西里时我的这种风光很少有显示的机会,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朱崇立,崇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父亲下乡前郑重其事地把她托付给我(其实我比她年纪还小)。割麦子一般是两个人割一畦,我和崇立就常常凑在一起。一畦有十二行麦子,一人六行,我的“优选法”正好有用武之地,不过每次冲到前面后回头看时,崇立都在费劲的扭着细腰,手忙脚乱地挥着镰刀,远远地落在后面。心里虽然有点埋怨她简直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林黛玉,但想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伸手揽过属于她职责范围的两行麦子。这样一来,“优选法”乱了套,我们俩就双双落在了后面。然而每次我们快到地头时,都发现有两个男生完成了自己的“责任田”后,又在回头接应我们。大概他们看我们总是落后,就发扬起雷锋“对待同志象春天般温暖”的风格。这种情况持续了几个麦收,我和崇立也一直很感激两个男生的“雷锋精神”,直到我离开西里后才知道,这俩男生(至少有一个)并不仅仅是在“学雷锋”,只是我和

崇立那时都比较糊涂,体会不出其中更深层的含义。如果他们有机会看到我的这篇短文,知道我还记得这件二十多年前的小事,不知心里是否会有些许安慰?



____集体抗粮____西里的农业科学试验算是花开无果,但由于地多,每年粮食倒还是收获不少。队里在编的知青有四十余人,经常在队里劳动的却只有二、三十人,平均一人要种近十亩地,还真有些干不了。所以通常一季最多只种上三分之二的地,让剩余的土地闲着,称之为“养地”。就这样每年也能收获七、八万斤粮食。记得我刚上大学时就常常自豪地对班里同学说我当知青时生产的粮食已够我吃一辈子了。

青年队实行的是典型的“大锅饭”制度,由队里的伙房统一做饭,不定量随便吃,而且以细粮为主,玉米、高粱和小米纯粹是为了调剂。一年下来,纤纤弱弱的学生模样就不见了,个个体重看着见长,让村里人戏称我们是“养膘队”。只是每年交售“爱国粮”的任务太重,除了口粮和种子,其余都作为公、余粮上缴给国家,而那少得可怜的粮款又被农业信用社扣下冲抵购买化肥农药贷款的利息了。虽然粮食生产了不少,吃饭不用发愁,队里依然很穷。木楼公社各个大队对知青多多少少都是欢迎的,一则是知青有安置费,二来闲置的土地有人耕种。更实际的是各大队“爱国粮”的任务是固定的,而知青都集中在各个青年队里,要独自承担交售公余粮的任务,也就相对减轻了农民这方面的负担。西里村大队每年都分派给我们青年队很多交售“爱国粮”的任务,有时一季就有两三万斤。那时提倡摆正国家,集体和个人三者之间的关系,要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倒也从未想过这种分配原则是否合理的问题,每年还都把最好的粮食首先交给国家。

七六年麦季的收成不好,夏收征购时除了应交的公粮外,仍规定我们要交售两万五千斤的余粮。由于完不成任务,就要我们把预留的口粮上交一部分。这件事终于引起了知青们的强烈不满,爆发了一次拒售余粮的抗争。说是“抗争”,其实这两个字只是知青们心里的一种强烈感觉,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对抗,唯一的抵触行动就是不干活,消极怠工。

那天傍晚天空乌云密布,天气非常闷热,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已经罢了一下午工的知青们三三两两坐在摊晒着麦子的粮店里,任凭带队老翟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动手收麦子。大家的心里都很矛盾,看着辛辛苦苦收获来的粮食要被雨淋都于心不忍,但又不甘心把自己的口粮当余粮上交。所以即没有人动手干活,也没有人离开,只盼望领导能体量知青们的难处,免了这不堪负担的余粮任务,我们好把麦子收回队里的仓库。胶着之际不知谁把大队支书叫了来,在他义正词严的爱国主义教育下,我们最后只好委委屈屈地把那些并没有认真处理干净的麦子交到了粮店里。粮店的负责人老张平时对粮食的质量把关很严,当时因为同情我们,对麦子里的石子,土块,麦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我们去了。大伙儿一直干到晚上半夜才收工,心理和体力上的疲劳都已到了极限。我回宿舍后正洗着脸时就累得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毛巾还在脸上捂着呢。

很多年以后,我在报纸上看到减轻农民负担的消息时,还想到了当年西里知青那次无法载入史册的“抗争”。“抗争”之后,各级领导更加肯定了西里青年队的落后。唯一幸运的是,后来知青招工征兵离开青年队时,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倒是反映了村里人厚道的一面。

…………

……青春的岁月象条河,岁月的河会唱歌。一支深情的歌,一支拨动着人们心弦的歌,一支难以忘怀的歌。……



我站在地边,望着这二百亩良田,一种熟悉的久违的感觉从眼睛流进了心里。仿佛我一直在这里,仿佛我从未离开过。这是我们的土地,这里曾是我们的土地。然而我又深切地感到:我并不属于这快土地,我和我的知青伙伴们仅仅是这里的匆匆过客。这二百亩良田虽大,仍然是一个小世界。西里村将有新的故事,那些故事里不会再有我们。所有的人最终都将离去,只有蓬勃的生命会延绵不断,多彩的土地将亘古不变……

我要走了,我将又一次离开西里,去继续我的生活,去开拓我的世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不知什么时候我会再来到西里,不知下次再来时还能否看到那些留下我青春岁月的地方。

昨天所有的一切,已成为遥远的回忆。不知道究竟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我无意也没有能力去评价上山下乡的功过是非。我和我朋友们在西里的生活,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我们的所作所为,影响不了这个世界;我们的感受,对人类的发展与进步也无足轻重。然而我的知青生涯永远是我生命中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永远是我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将伴随我一生,伴随我走遍全世界。千千万万象我们一样的知青会聚为整整一代人,但愿岁月不要淹没了这段影响了一代人的历史。

再见了,西里村!再见了,这片永恒的土地!

请多保重!我的父老乡亲,我的知青朋友,我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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