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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汉妄谈计划经济与自由经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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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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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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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门外汉妄谈计划经济与自由经济
芦笛
适才拜读了网友转贴的李子暘先生的大作《三种武器》( http://www.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p=2760217 ),颇受启发。
鉴于“社会主义”这个概念已经被搞得非常混乱,以致现代人特别是当代中共党人根本就不知道原教旨马克思主义是怎么回事。要让他们明白那篇文章,恐怕还得先介绍一点马克思的空想经济学理论。
马克思乃是世上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高聚焦隧道眼,“纲式思维”的发明人,“社会科学幻想小说”的大文豪。他将人类自私天性造成的一切社会弊病,乃至所有的罪恶,都归结于私有制的产生,认为要根除一切社会弊病,就必须废除私有制。私有制一旦废除,则商品、货币、市场等等当然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后者不过是从前者衍生出来的配套设施。到时社会生产完全根据人民需要进行,实行所谓“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因为国家也是私有制产物,当私有制被废除后,阶级、国家、家庭等等也就随之消亡。到最后就连劳动分工都没有了,大家完全是凭兴趣干活,把劳动当成娱乐,能从中获得类似吸毒的快感,成了所谓“第一需要”。
这似乎是成年人都要嗤之以鼻的弱智神话,然而马克思也有说不出的苦衷:他的隧道眼看不见驱使人类劳动的基本动机,是个人谋求福利的自私天性,却认为“存在决定意识”,私有观念来自于私有制。私有制废除后,人类当然也就变得“大公无私”了。要他们继续劳动下去,当然他只好假想未来的劳动能给予人们一种生理或心理的强烈快感,否则那社会还怎么维持下去?
这就是马克思的“科学共产主义理论”。我模糊记得,他在其著作中没有使用过“社会主义”这个词,用的都是“共产主义”,只是认为在共产主义到来之前,必须经过一个“过渡阶段”的初阶。后世共产党人便把这他认为是相当短的过渡阶段称为“社会主义”,由此与欧洲多种社会主义主张与实践混淆不清,而这恰是马克思着意要避免的。他当初挑选了“共产主义”这个词,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学说与其他社会主义学说区分开来。
这套空想之荒诞,我早在20出头就看穿了。已经在旧作中交代过,那阵子看了赫胥黎《进化论与伦理学》,知道自私是人类的天性,只能调节不能破除,由此悟出了自私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火车头。马克思的“科学共产主义”理论违反了人类天性,毫无可行性。这一点吴耐网友也在跟帖里指出了。
此外,我在青年时代还悟出了那个理想社会的最大弊病:马克思只看到资本家的威风,却想不到一旦实行“按需分配”,就算它在技术上是可行的,那也绝对只会是人类能设想的最大噩梦。连白吃都该想到,到时谁控制了这分配权,谁就捏住了大众食道,其威风要超过地主资本家一万倍,势必变成大众必须顶在头上的祖宗——你得罪了地主或资本家,无非是换个地方打工;得罪了掌握这分配权的祖宗,那可就只有活活饿死一条路了。即使是活佛转世来当这分配者,谅他也没本事抵制那空前权势的诱惑。因此,共产革命必然要走上堕落之路。兴许当年参加革命的志士们确实是想建立人间天堂,但这类社会改革一定要“走向反面”,只可能造出一个空前威风的官僚集团来,令一切旧统治者黯然失色。
我不懂经济学,因此认识也就基本停留在这点上。李先生那文章是从经济学的角度做的批判,因此对我很有启发。如果说“共产主义学说违反人性”是从总体上指出它的不可行(unrealistic or impossible),那么,李先生介绍的三位学者的批判则是从技术层面具体指出它缺乏可操作性(impracticable or unworkable).
针对马克思废除商品的空想主义,米瑟斯指出,商品的价格实际上具有指导组织生产,调配资源的功能。当这些价格信号都不存在时,人们就根本无法知道什么样的生产才合理,什么才符合消费者需要。合理的生产安排将被胡乱指挥所取代。
第二个论证则是哈耶克给出的。针对马克思废除市场经济的妄想,他指出,只有市场体系才能有效地利用存在于不同人的头脑里的分散知识。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不可能取代之。
第三个论证来自于英国学者迈克尔•波兰尼。针对马克思“计划管理,按需分配”的幻想,他指出,人的管理能力有限,不可能以计划的方式直接管理如一个国家那么大的组织。现实中存在的,只能是分散的、多中心的、自我调节式的管理方式和秩序。因此,除了很短的时间以外,中央计划经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共产党人成立的“社会主义国家”要维持运转,就不可能实施真正的“计划经济”,只能以局部的自我调节来偷换。这就是共党社会始终无法废除商品、货币与市场的基本原因。
我本人早在青年时代就朦胧地想过这问题了。那阵子我在厂子里给我党扛长活,发现厂子里的供销科乃是生存命脉,整个所谓“计划经济”全靠它运转。各厂都豢养了大批采购人员,使用古已有之的“跑单帮”的原始方式,到各地出差,唯一的使命就是查明本厂的产品有谁需要,而需要的原料又有谁提供。
我当时想:NND,这算什么计划经济?完全是由各国营单位“发挥自己的积极性”,跟无头苍蝇似的瞎碰乱撞,跟马克思设想的统一调查统一调配有何鸟相干?有什么计划可言?所谓“计划”只落实在上级下达每年的生产指标这一点上。至于原料哪里来,产品有谁需要,全靠各厂自己去瞎折腾。如果把采购这职业废除了,则全国国营企业立即瘫痪。靠政府去管理,根本就不可能查明供应与需求的基本信息。
后来到了西方,发现无论是大学还是研究所根本就没有“供销”这种行业,只有个仓库。你要什么仪器或试剂,去查各公司的产品目录就是了。查到以后或是直接打电话订购,或是请仓库工作人员代你订购。从未听说过需要专门派出采购人员到全国乃至全世界去出差,去打听哪儿有我要的东西。
前些天小衲介绍复杂性与自组织理论,我虽然对该理论一无所知,但恍惚觉得似乎这就是个例子:现代人类社会是个复杂系统,哪怕使用超级电脑“深蓝”,也无可能实行马克思幻想的“科学”计划管理,只能形成很多自管理的微区(autonomous domains),再由它们合成一个大社会。若要真像伟大领袖毛主席设想的那样“全国一盘棋”、“统一部署,统一指挥,统一行动”,那就一定要造出绝大的灾难来,如同“大跃进”生动显示过的那样。
我在《治国白痴毛泽东》中已经指出,苏式社会主义实行的是“政企合一”,把全国变成了一个由政治局当董事会的大企业,因而使得全国人民“祸福与共”。一旦中枢决策错误,全民都要受难。大饥荒时期,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竟然找不到一个不挨饿的村落。若是国家不处在这种“举国体制”之下,这种史无前例的人间奇迹又怎么可能创造出来?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然而问题好像还不是那么简单。复杂系统到底是否需要“宏观调控”?伪经济学家们似乎一直在争吵这个问题,但到现在也没争出个子午寅卯来。
李先生那文章其实已经触及这个问题了,遗憾的是他又错过开去。他对城市交通管理的论述非常精彩:
“保罗•海恩在《经济学的思维方式》中举了一个这方面的例子。飞机场的飞行管理看起来令人叹为观止。在训 练有素的空管人员指挥下,一架架飞机以极高的密度在飞机场起飞降落,互不干扰,秩序井然。看上去,这是一个完美的中央计划的例子。似乎很有理由在社会中也应用这种管理办法。
可是,看看飞机场以外的公路,比飞机多上几十倍几百倍的汽车在行驶。任何人都不可能像管理飞机那样管理汽车交通。管理汽车只能使用抽象的规则—— 道路交通法。没有人去直接指挥、安排汽车的出行计划,规定某辆车应该在哪里拐弯,在哪里停止。一切都由并不了解全局的司机个人决定。司机无需了解整个路况,他只要遵守事先确定的、抽象的、不针对具体人的规则即可:靠右行驶,红灯停绿灯行,不得跨越双黄线,等等。
飞机场的空中管制仿佛是计划经济,道路交通法则仿佛是市场经济。
如果想要像管理飞机那样管理道路交通,结果只能是全城大堵车。”
可惜作者没有分析为何空中交通必须采用统一管理,而道路交通又只能采用自管理,从中提取出普遍机制,据此去审视国民经济。若有可能,再将其分成“计划管理”与“自主管理”的两大类。
据我这门外汉穿凿,空中交通以及铁路交通都必须加以严格的计划管理,是因为机场或路径数量严格受限,若不管理,势必要造成撞机或撞车的灾难;它们可以实行严格计划管理,则是因为参与的操作人员(飞行员或火车司机)较少。汽车不必实行类似管理,则是因为路径很多,个体操作可以很灵活(例如可以随时停下来避免事故,或是堵车时改走别的路);不能实行计划管理,则是因为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个体开车有很多随机因素(何时何地出发,走哪条路等等),复杂度实在太高,远远超出了人脑乃至超级电脑的智能。
据此,似乎可以从中提取抽象机制:凡是参与因素实在太多的活动,就称为复杂活动,不能在宏观水平使用计划管理,只能在微观水平上这么干。将这搬到经济领域里来,似乎可以说,整个国民经济都是复杂系统,不能在国家水平实行计划管理,只能由各个企业去自行管理,因为后者的复杂度较小,还在manageable的范围内。
然而若把这理论搬到金融业去,就会弄出个无法解决的悖论来。
如所周知,金融活动乃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活动,从事投资的股民之多,动机之复杂,远远超过了开车外出的人。它的复杂性,否定了在宏观上实行计划管理的可能。所以,所谓“新自由主义经济理论”似乎是正确的。如今的金融活动已经不再是微观活动而是全球活动了,因此谁也没本事、也不该在全球范围管理它,只能让市场那“看不见的手”去自动调节它。
然而这理论忽略了一个问题:正因为金融活动已经升格到全球水平,所以,金融巨头们在为自己的企业做出发行多少金融衍生物的年度规划时,其实也就是在一定程度上计划管理全球的经济。你要禁止他们这么干,人家就要破产,从而拖累全球经济。而若是允许他们这么干,那就如同允许一架飞机由多人操纵,迟早要弄出金融海啸式的大灾难来。说到底,去年金融危机之所以发生,不是如力薄儒(liberals)们指责的那样,是因为政府没有及时调控,或是保守派指责的那样,是政府捆住了“市场之手”,恰是因为金融资本家们对全球经济作了无意识的计划管理,因此一旦操作失误,顿时便累及全球,跟大饥荒时代家家挨饿一般,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都受到了冲击。
这悖论就是:当某个企业或某种行业扩展到一定范围(全国水平或全球水平),自由经济就变成了计划经济,所谓“市场的看不见之手”被砍掉了。不管资本家有无意识,实行的都是整体管理,国家金融业乃至全球金融业再无可能是微观水平的自我管理的总和。因为这种管理任务超出了人脑或电脑的能力,所以迟早要遇到灾难。这悖论给资本主义经济规模封了顶,使得它成了一种怪物,疯长到一定地步就会被自重压垮。
要消除这悖论,我看只能逆转“全球化”,起码要人为遏制金融经济的无限扩展趋势,使用国家权力逼迫它退回到各国的疆界中去,然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芦笛于2009-9-23 周三, 下午7:28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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