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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性之外无认识——与别提网友商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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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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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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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理性之外无认识
——与别提网友商榷
芦笛
首先必须界定题目涉及到的基本概念，窃以为，国人对与此有关的一系列概念的认识很模糊混乱，我已经在《捆绑思维》中澄清过了，这里再说一遍：
自然科学的目的是求真，亦即揭示客观事物的本质。这当然只是个终极目的，人类能做到的不过是尽量逼近，但不容否认，求真就是自然科学（这里主要是指理论科学）的目的。认识论上所谓的“认识”，指的就是这种求真活动，其衡量指标是“真”与“非真”，与人类的主观价值观念诸如“有用无用”、“善恶”、“美丑”等等毫不相干。
社会科学和工程技术的目的则是“有用”（usefulness and effectiveness）以及“效率”（efficiency）。它与求真无关，具有明显的功利目的，以主观价值观念作为判断标准，与自然科学截然不同。
艺术的目的则是“求美”，它纯粹是主观表达与主观感受，判别标准完全是主观价值观，与客观世界实在没有什么相干。
道德伦理（也许包含宗教在内）的目的则是“求善”，它的判别标准也是主观价值观，与求真没有什么关系。
由此可知，以上各种智力活动，只有自然科学与求真有关，称得上是严格意义上的认识活动。古代中国人从无“真”、“非真”的观念，也没有明确的抽象的“主观”、“客观”意识，只有以个体为中心的具体的“物我之分”。因此，在西学东渐前，中国并无严格意义上的认识活动。流风余韵至今，便是现代国人还在使用“正确”、“错误”这含混术语来代替“真”与“非真”，不知道它们掺入了道义判断成份，而那完全是主观的。
所谓“理性”，英文称为reason，我看就是“逻辑思维”的同义语。“逻辑思维之外无认识”的意思是说，逻辑思维是人类求真的唯一手段，是人类进行认识活动的唯一能使用的工具，这是因为它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1）能以明白晓畅的标准化方式传授和交流，具有普遍的可传授性与可掌握性，是人都能掌握。
2）使用的手段有可控性（controllable）与规范性（standardized），作出的发现具有可重复性（reproducible）。
3）因为上述两个特征，思维结果是否正确（true，not right）可以有统一的客观标准验证。
4）因为有以上三个特征，它是productive与prolific的，不仅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唯一手段，而且能够导致人对客观事物的本质的认识不断深化，不断完善，永无止境。
择要重复一下：上述特点，使得人类判别思维的结果究竟是“真”还是“非真”有了统一标准，从而使得它成了真正的“求真”认识活动，不至于言人人殊，莫衷一是，也使得此类认识活动获得的知识可以代代积累下来，让后人能站在前人的肩上，搭成无穷的“人梯”，由此决定了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无穷深化，绝不会停止下来。
因此，我不能同意别提网友以下论断：
“今天，人类的所有科学，社会学等等的进展都不过是知识的积累而已。
逻辑思维能力并没有任何发展进步。然而逻辑思维却有效地扼杀了其他
思维方式。我倾向于认同退化。”
依愚见，他只看到个体思维能力没有进步，却未看到人类总体对客观事物认识处于无穷深化中。诚然，现代人并不比古希腊人聪明，大多数庸人的思维能力还不如古代巨人。例如著名的芝诺悖论，哪怕是大学毕业生甚至博士生，都未必能理解其真意何在，但现代人对客观世界认识的深度与广度都不是古人能梦见的，这就是逻辑思维主导的认识活动的无限发展潜力。我们将在后文的分析看到，他说的其他两类“思维”都不具备这可发展潜力，因此注定只会自生自灭，其衰亡赖不到逻辑思维头上去。大多数国人至今不会逻辑思维，练气功或搞迷信活动者远远多于知识分子，也未见他们精通什么高等思维方式。否则中国也不是弱智之邦了。
下面来看别提网友的主张，他认为，人类有三种思维方式：
第一种是逻辑思维：
“它是人类唯一可靠的思维方式。符合逻辑的一定是对的。不符合逻辑
一定是错的。否则就是逻辑错了。在人类活动中似乎还没有发现例外。”
这段话我只同意第一句，还必须改为“逻辑思维是人类唯一可用的思维方式”，未必一定可靠，但是只有它可用。符合逻辑的不一定是对的，这儿有两种可能，一是思维形式没错（亦即逻辑正确），但推理依据的前提错了；一是芝诺悖论反映出来人类理性思维局限：前提和思维形式都无懈可击，但导出的结论荒诞不经。反过来，不符合逻辑的思维也可能因为使用了错误的前提而歪打正着，得出正确的结论。此外，某些人的“直觉”特别发达，不假思索就能一步得出结论，尽管他们不知道那结论是怎么得出的，有时也可能侥幸命中。
第二种是“感知思维”：
“直到外国的逻辑学进入中国，中国没有逻辑。中国人的思维主要依赖感
知（不知道这样叫是否妥当）。中国人的哲学就是依赖感知建立起来的。
大约最早起源于周文王演周易。后来又老庄。皇帝内经也是这种思维套路。
孔子老而喜易，韦编三绝。显然他是沉醉于这种思维方式。我认为感知能
力确实是存在的。并且是跟逻辑思维不同的，是逻辑思维不可代替的一种
思维方式。中医的诊脉就是例证。以前，喜脉，连药铺坐堂郎中都能够号
出来，这是逻辑所解释不了的。另外风水，针灸等。最近看了凤凰卫视拍
的世纪大讲堂，风水，周易现在已经成为北大的一个专业。这种思维方式
对事情判断的准确，离奇令人难以不信。这种思维方式因为逻辑解释不了，
因此很难承传。”
窃以为，别提网友在此把形而上与形而下的东西混为一谈了。当然，这不是他的过错——传统思维本来就是一锅稀里糊涂，若将这种“思维”方式称为“传统思维方式”恐怕更准确些，它实际上包括以下三类活动：
1）研究对象是形而下的，但使用的是模糊混乱思维，中医属于此类。它研究的对象是人体，并不是什么形而上的对象（诸如幽灵，上帝等等）。但它使用 “整体思维”、“强奸生子”、“闭门造车”以及“趟地雷”等手段，建立了一套“人体科学”理论，其特点是与人体彻底脱节，所谓“脏腑经络气血”等概念全是闭门造车，与实际器官毫无对应关系，其存在根本没有物质基础，乃是典型的空中楼阁。因为完全没有可以落实的客观依据，并未揭示生命活动的内在实质，它与“求真”无关，不能算是一种严格的认识活动。
但中医虽非科学，却不失为一种技术，它不求真而求有用，其目的不是探索生命运动的奥秘，却具有非常鲜明的功利目的——防病治病，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达到了这目的。其原因我已经指出了：“辨证施治”总结出一系列可以使用简单感官探测手段判别的症候群，再把活人当豚鼠（所谓“趟地雷”），靠“神农尝百草”的人体实验，把治疗某个症候群（ “证”）的药物寻找筛选出来，赋予“性味归经”的人为属性，藉此建立与症候群的对应关系，并根据千年临床实践发展出“君臣佐使”的方剂学，因此也同样能治病。
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中医停留在经验水平，基本属于现象学层次，并不是什么玄奥不可解的形而上的学问。其实可以用西式思维方式穿凿其实际作用机制，我本人就曾用西学解释过八纲辨证以及“气”，指出中药的作用点是在促进机体两套互相拮抗的调节系统恢复平衡，达到所谓“阴平阳秘”的境界（其实也就是恢复自控系统原来的调定点），而这就是它为何什么病都能治——它虽不能如西医那样对症下药，根除病因，但它能缓解疾病引起的机体调节系统失衡。越南人也曾用现代知识穿凿过“寒热”与“性味归经”，虽然我不同意他的解释。
从发展前途来看，中医理论不具备上述逻辑思维的四个特征，因此没有后劲，缺乏可持续发展性，认识无法深化，不能与时俱进，被张仲景、孙思邈等人盖了帽，可能会在将来遭遇自然死亡，而且谁也想不出拯救它的妙法来。之所以如此，不是如别提网友说的那样，是被逻辑思维扼杀了，而是因为它本身就长不大。
2）没有具体的研究对象，不使用任何思维，而是打坐、练功、瑜伽等meditation 修炼手段，藉此改善身体状况甚至获得特异功能。
此类名堂，东西方都有，有的人不用修习，天生就具备遥感（如telepathy）能力，能感受到幽灵存在，甚至能预知未来，西方称之为psychic。
对这种现象，我持open mind，但认为：
第一，它不是什么思维，并不需要大脑皮层的活动。相反，据我个人练气功的体会，我认为它通过meditation，使得平时被大脑皮层抑制的皮层下中枢活跃起来，从而获得某种常人缺乏的感知（如遥感）或运动功能（如“意念折枝”）。
这我觉得还是能可以想象的。如所周知，动物具有某些人类阙如的特殊感知能力。从进化角度来看，大脑皮层下中枢是比较原始的结构，其内可能隐藏着被皮层压下去的动物感知能力。练气功可能把这些被抑制的能力释放出来。但我个人的体会是，此类修习也可能打乱高级神经系统的原有平衡，引出可怕的后果来，俗称“出偏”或“走火入魔”。
第二，这种诱发出来的功能缺乏可重复性，可控性，没有统一的客观验证标准，因此无法确定它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例如陈大夫说他朋友练气功练到看到庙顶上坐着观音，我也曾练到见了魔鬼（记得是在天坛公园发生的事。入定后，一道紫色闪电闪过，天地间顿时出现了无数狰狞可怖的幢幢鬼影，接着我头上就像挨了一棒，昏了过去，醒来后短暂瘫痪。此后如大病一场，体重锐减到原来一半，植物性神经系统全体错乱，身上到处是游走的“气”，躯体某部突然会如同被火烧一般，甚至可以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但用手去摸则完全是正常体温，兼以顽固性腹泻，修养了大半年才恢复正常，说明在uncharted territory 乱闯是何等危险）。
虽然我的幻觉与陈大夫的朋友的吉凶迥异，但都是幻觉，并不能用客观手段证明它们是真实的。而做不到这点，具有此类特异功能的人就永远无法与精神病患者划清界限，后者的突出症状就是幻视幻听。国人深信此类幻觉为真，甚至因有过这种幻觉而信教，大约是因为他们没见过精神病人，不知道“眼见并不一定为实”。
即使有验证手段，这种特异感知能力也没有可重复性。西方有的是研究这些把戏的人，我经常看有关电视频道，节目主持人把psychics们聚集在一起，去某个发生过凶杀案的地点请他们说出人物和情节来，有的猜对，有的猜不对，这次对了，下次又错了，根本就无法重复，不能保证每次都正确。
第三，靠这种修炼获得的感知能力对人类认识客观世界毫无帮助。小衲曾吹嘘他练功后获得所谓“内视力”，“如开仓见麻豆，历历可数”地看见自己的内脏（or something like that, I don’t remember），我当即问他：OK，你获得了这种本事，假定它不是幻觉，so what？能取代分析法么？你顶多也就取代了CT，能看见内脏，是不是？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用逻辑思维发明出来的CT比你更高效，更准确可靠。而且，你能看见DNA双螺旋么？能看见三羧酸循环么？就算你能看见，so what？不学习前人使用分析法获得的研究成果，你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么？大老粗也能看见天上的星星，他们看见的与天文学家看见的是一回事么？
3）用形而下的手段研究形而上的问题，诸如风水、看相、算命等迷信活动。
这种“智力活动”区别于气功与特异功能的特点，是它算是一种“研究”，而且使用的是形而下手段（诸如使用罗盘看风水，以看相预言对方的命运，以排卦或扑克牌的组合算出未来的事情），其最主要的特点，乃是彻底违反因果律与充足理由律， “思维”的出发点与结论之间没有任何可理解的联系。即使是“研究者”本人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绝对说不出理由何在。
我已经在旧作中指出了，相书上说，女人阴 毛多者性最淫，漫说它没说这到底是个统计趋势，还是每个人都符合这定律，光这个“淫”字就是两千年来从未界定过的糊涂概念：到底指的是“性欲旺盛”，还是“滥交”？这两者似乎不是一回事吧？前者不过是一种生理素质，后者则是社会行为。
我个人认为，此类“智力活动”完全是垃圾，它唯一的去处就是历史垃圾堆。如别提说的，孔子精通《易经》，刻苦钻研到了“韦编三绝”的地步，可惜他无论大小事都毫无预见能力。
论个人遭遇，他有著名的“陈蔡之厄”。据《史记》：
“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闲，
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
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闲，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
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与
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
衰。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
滥矣。」 ”
他为何没能掐指一算，算出在陈、蔡被人家发兵包围，几乎饿死了涅？
他也同样未能预知在匡地几乎丧命的倒霉事，这就是著名的“子畏于匡”。这老小子长得很像阳虎，路过匡地时，被恨透了阳虎的匡人围攻，师徒一度失散，几乎丧命。据《论语》：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
死？’”
他为何算不出颜渊其实平安无事，要虚惊一场呢？
“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後死者
不得与於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为什么“知天命”的孔子不知道天是否会丧斯文，要说出这种话来涅？
又据《史记》：
“孔子既不得用於卫，将西见赵简子。至於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
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
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
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丘闻
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
凤皇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於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
乎丘哉！”乃还息乎陬乡，作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卫，入主蘧伯
玉家。”
他在卫国跑不到官，只好去投奔赵简子，但到了黄河边就听说赵简子杀了他心目中的两位贤臣，于是在河边叹他的命不好，怏怏掉头返回卫国去。他不是号称“知天命”么？为什么算不出天命注定了他不会过河，要白跑一趟涅？
论国家大事，他更是谬以万里，《论语》记录了他根据自家武断制订的“天道”，对天下治乱作出的预测：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
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
希不失矣。”
我在旧作中已经指出过了，秦国不但没有十世亡国，而且还以无道虎狼之国首次统一天下。此后礼乐征伐倒确实都自天子出了，按孔子的标准，应该是“天下有道”了吧？可为何二世而亡了涅？
如此无论小事大事，微观宏观，百发百不中的预言家，还有什么可让后人羡慕的？
西学东渐前，中国只有这一套“思维”，毫无逻辑思维干扰之虞。按别提网友的理论，此类“预测科学”应该非常发达。可惜我使劲回想，就是想不出什么成功的先例来，只能想起刘阿斗、宋钦宗一直到唐生智的光辉榜样。他们都得到精通此类“思维”的国师指点，因此大大地出了名，至今身为天下笑。
就算这套真的灵验吧，请问它揭示了什么客观事物的本质，深化了我们对客观世界的什么认识？祖坟以及住宅的风水决定了人的穷通祸福，到底又是什么作用机制？前人不是早就作诗嘲笑过吗：
“风水先生惯说空，指南指北指西东。世间若有封侯地，何不寻来葬乃翁？”
难道现代中国人连古人都不如了？若是北大真的开了什么风水易经专业，则我认为那是当代中国学术界的最大耻辱。
别提网友提出的第三种思维方式是：
“跟逻辑和感知不同的另一种思维方式，是对神的感悟。究竟叫个什么
名字还不知道。这种能力能够见到鬼神，甚至跟神交谈。”
这也不能称为“思维活动”，遑论认识活动，属于上面说的特异功能一类。我已经解释过了，首先必须确定该人的精神是否正常，其次必须有客观手段记录，以证明确实发生过患者所说的事件。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初期，所谓“通灵术”在欧洲很盛行过一阵子（柯南道尔就是此道高手），就是现在也有人在研究，试图使用当时的高科技来把它变成一种比较客观的研究，但都没有什么结果。某些当时轰动一时的鬼魂照片，最后都给发现不过是周老虎一类把戏。就算这些感知确实是真实的，那也对人类认识客观外界毫无帮助。其道理我已经在上面反复讲过了。
综上所述，我坚定地认为，逻辑思维乃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它不是万能的，有着明显的限制，但不幸的是，它是人类唯一可以使用的思维方式。
我已经在《辩证思维是最强大的致愚魔咒》中列举过了，理性思维最主要的缺陷就是对所谓“形而上”问题无能为力，例如上帝是否存在，宇宙是有限还是无限，生命是怎么出现的，等等，都不是理性可以解决的难题。
我在该文中指出，无神论的假定是“存在就是被感知”，亦即“不能被感知的就不存在”，因为上帝、幽灵等等无法用科学手段去感知，因此他们便认定这些东西不存在，却没有意识到这假定本身就是无从验证的豪断。更何况有些问题只能用假说来填补，论实质完全违反了实证科学的基本精神。例如无神论科学家们提出来的生命起源假说非但毫无实物证据，而且根本就没有可证伪性——最初出现的有机分子根本就不可能形成化石，所谓“RNA世界”的假说跟女娲用泥巴捏人的神话并无实质差别。由此可见，科学本身的严重局限使得人类不可能解决此类问题。
但正因为此，我也不认为信仰或所谓“灵性”真能解决此类问题，它一样要撞上让科学翻船的同一礁石：无论是哪家宗教，都拿不出客观证据来，证明他们的神非但不是向壁虚构，乃是确实存在的being，而且还是正神，不是邪神。
正因为此，世界上的教门才会越来越多，永远无法统一，还要彼此拆台，声称自家的神才是真神正神，不是魔鬼，却又拿不出任何客观证据来支持自己的声称。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皈依之道，便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凭某种偶然因缘进入某个教门，再不多想其他，一门心思地以心相许，自然也就会越信越真。但这一套与我格格不入，因此我这辈子是再也没有可能信什么宗教了。
对我这种气质的人来说，这是一大损失。我已经在《信教还是不信，这是个问题》中说过了，人与人不一样，有些人需要信仰使得生命充实，活得有意义。在此，世上是否有神，自己信的是否真神，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仰提供的心灵慰藉。这种慰藉不是任何物质享受可以取代的。或许，这就是伏尔泰为何要说即使没有上帝，人也必须造一个出来吧。
当然，我也说过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需要。这或许就是无论哪家的宗教都面临自然死亡、越来越衰颓的缘故，尤以基督教为然。美国还好些，西欧的教堂几乎都是空的。如今宗教的复兴之地，乃是东欧前共党国家，但我看这不过官方长期的无神论宣传引起的反弹而已。如果这些国家有进化为西欧式常态国家的可能（we do not know that yet），则我看这短暂的宗教热必将如西欧一样烟消云散。与先知们的预言相反，基督教非但没能拯救世界，连它自己都救不了。
逻辑思维的限制还不止此。即使在形而下领域里，逻辑思维也不是万能的。分析-综合的经典手段有它明显的局限。这我毫不否认。我与小衲的分歧在于，我认为这缺陷无法克服，因为人脑的构造决定了它只能使用“孤立片面静止”的手段去研究一个互相联系、互相影响、互相制约的运动变化中的世界。人类只可能使用分析-综合法，将研究对象在空间和时间的维度上割裂分解开来，逐一研究明白后，再综合起来，拼装出全景。当研究对象复杂程度超出了这笨办法之后，则这办法就不灵光了，经济、天气等复杂现象就是大众熟知的例子。
我认为，人类智力的内在限制，决定了此类难题无从解决，人类只能干瞪眼，别无什么高招，如同谁也没本事咬到自己的肘子一般。小衲则以为可以使用中国传统的烂污“整体思维”来解决之，据说改用用“top-down”的视角就能突破这局限。可我已经告诉他了，那不过是一种技术，并非揭示研究对象实质的严格意义上的认识活动。可惜到今天他似乎也不曾明白我的意思，还要坚持下去。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也算是一种信仰吧。
以上所说，当然不是鼓吹理性主义或科学教。我只是指出，理性乃是人类总体认识客观世界的唯一可用手段，但大家必须认识到，光有它是万万不够的。人类要比较正常地活下去，还需要别的必需品，诸如社会科学提示的更合理生存方式，以及伦理道德特别是人道主义对人性的良性改造。这些活动虽然与人类认识客观世界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它们或许比自然科学还重要。在这个功利意义上，宗教自然有它的存在价值。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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