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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解读中国,认识中国的脊梁:《激情燃烧的岁月》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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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解读中国,认识中国的脊梁:《激情燃烧的岁月》 三   
大刀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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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解读中国,认识中国的脊梁:《激情燃烧的岁月》 三 (324 reads)      时间: 2002-9-04 周三, 上午7:50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林开始上学了,晶和海也分别上了幼儿园的大班中

班。母亲在孩子身上终于熬出了头,她又重新口到了文工团,但她再也无法唱歌

跳舞了。丈工团经过朝鲜战争的洗礼以及和平年代的成长壮大,演员的队伍有了

质的飞跃,况且由于母亲连续地生养孩子,她的身体比起以前有了显着的变化,

清脆甜美的嗓于也大不如从前。母亲重新回到文工团以后,她只能管一管服装和

道具了,在遇到有大型演出需要大合唱的场合,她才会再一次走到前台,站在合

唱的人群中,充一回数。母亲过早地结束了艺术生涯,她把怨和恨都记在了父亲

的账上,是父亲让她失去了这一切。那时母亲仍然很年轻,刚刚二十九岁,母亲

仍然有许多理想和对生活的追求。   父亲仍然很忙,他除了激动地研究那些

假想敌外,工作的需要他还要有许多应酬,父亲回家吃饭的次数便明显地减少了

。父亲每次回来,都是一嘴的酒气,父亲是有酒量的,在外面应酬喝这点小酒不

在话下,父亲回来时,母亲早就安顿好了叁个孩子上床睡觉,她躺在床上,借着

台灯的光亮正在研读《红楼梦》,母亲早已被《红楼梦》的氛围感染得一塌糊涂

,她正在为宝王和黛玉的爱情伤心下已。在母亲这样一种心情下,父亲满嘴酒气

地回来了。回来后的父亲,坐在床沿,很有内容地望了眼母亲,这时,他仍然不

急于上床,他要让这个美好的过程延长,他要吸支烟。父亲吸的不是纸烟,而是

喇叭筒,父亲吸不惯纸烟,他吸自己卷的喇叭筒才过瘾。父亲的喇叭筒冲劲十足

,很快房间时里便乌烟瘴气了,这是母亲无法忍受的,下管是冬夏,也不管是什

么时间,母亲无论如何都要爬起来,乒乒乓乓地把门窗打开。父亲不理解母亲这

一系列举动,他仍满眼内容地瞅着母亲,虽然母亲一口气为他生了叁个孩子,体

态已有所改变,但母亲的形象在父亲的心中仍是完美的。父亲终于吸完了他的喇

叭筒,这时他站起身开始宽衣解带了,父亲一边动作,一边满怀内容地微笑,父

亲迫不急侍地钻进了母亲的被窝。母亲是要反抗的,父亲这时就可怜巴巴地央求

母亲道:丫头,整一把吧,我都两天没整了!母亲道。你这头猪,滚一边去!父

亲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洗脚、刷牙。随着生活的稳定,母亲对父亲的要求也苛

刻起来,父亲不洗脚下刷牙是无法和母亲亲近的,但父亲无论如何也养不成洗脚

、刷牙的习惯,这是父亲的前半生养成的无法改变的劣习,在战争岁月中,别说

洗脚刷牙,就是脸也有一连十几天下洗的记录,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讲究。

  父亲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不情愿地爬起来,把脚伸到水笼头下冲一冲

,拿着牙缸胡乱地漱一漱口,然后火烧火燎地跑回来,关掉台灯,死乞白赖地往

母亲身旁凑。母亲无法抗拒父亲的要求,忙乱一阵之后,父亲倒头就睡,并不时

地伴以响亮的鼾声。父亲睡觉的毛病很多,不仅打鼾,而且还伴以咬牙放屈吧卿

嘴。   母亲无法入睡,她在这臭气熏天、鼾声嘹亮的环境中怎么能睡着呢?

她隐忍着父亲的恶行,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红楼梦》里的情景,落红、残雪、吟诗对赋,那才叫生活。母亲对《红楼梦》里讲述的生活一往情深,男男女女极有情致的爱情生活,真是太美妙了。然而,现实又使母亲的幻想变得支离破碎了。她怎么能下痛苦不失眠呢?

  由身边的父亲,她又想到了枫,梦想中的枫。要是和枫结合在一起,眼前的

日子会是这样一番景象么?下,决不会!母亲毫不犹豫地断定,枫决不会像父亲

这个样子。枫是多么缠绵和有情致的人啊!她和他躺在床上,会一起读《红楼梦

》,谈枫创作的歌曲。枫的脚自然是认真洗过的,牙也是刷过的,他的嘴里会飘

出一阵又一阵中华牙膏的气味,他们在床上、台灯下说说笑笑,相亲相爱,那将

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呀!母亲在无法人眠的夜晚再一次想起了她梦中的枫。对母

亲来说,无法得到的,才是最美好的。   母亲还无法忍受父亲的吃相。父亲

每次吃饭,食欲都极好,吃饭时,父亲异常地专注,大碗盛饭,大块吃肉自不必

说。父亲吃饭时,总是要节奏有力地吧卿嘴,父亲吧卿嘴的声音一点也不亚于快

板打起来的声音。父亲在吞咽食物时,也总是咕唁有声,喉头上下那么一滑动,

一口食物就咽下去了,每次吃饭时,母亲总下忍心看父亲这种饿死鬼的样子,她

每次都在碗里挟一些菜,躲到别处去吃饭,父亲一直没弄明白,母亲在吃饭时为

什么总是躲着他。有几次,孩子们也想躲开他,他及时发现了,用仍在咀嚼食物

的嘴大喝一声:站住!   孩子们就站住了,他们也常常被父亲的吃相惊呆了

,而忘记了自己吃饭,呆呆地望着父亲。父亲发现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叱一

声:看啥看?你们的老子也不认识了?!孩子们马上埋下头,真真假假地吃,等

父亲一离饭桌,他们终于忍不住,“哄”地一声笑了,他们交头接耳,小声地说

:饿死鬼,饿死鬼!   孩子们的话是母亲冲他们说的,母亲说,瞧你们的爸

爸,那饿死鬼的佯!孩子们记住了,他们小声说“饿死鬼”时,心里面充满了快

感。   许多年之后,大起来的孩子们,斥责父亲的吃相时,父亲听了,久久

没有言语,他的神情有些黯然,许久父亲才说:你们没挨过俄,知道个屁!父亲

说到这,便再也不说话了,他的目光,透过窗子望着极远处的天边,这时,他又

回想起了吃百家饭时的童年,那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呀!在这家吃了上顿,还不知

何时在另外一家吃到下顿呢,父亲一想起童年,心酸无比。   叁个孩子中,

父亲最喜欢的还要数晶,晶虽说是女孩子,但胆子比林和海都大。星期天,没有

什么大事,他总要带上叁个孩子夫打靶,他一个星期不听枪声,浑身上下就不舒

服。每次打靶,林和海都躲得远远的,还用双手捂住耳朵,唯有晶不捂耳朵,她

随在父亲身后,睁圆了眼睛,看着父亲手里的枪,一张小脸激动得通红,父亲先

是让林来打,林不敢,在父亲的强迫下,他双手握住了枪,闭着眼睛,扣动了板

机,随着枪响,他把枪扔了转身就胞,父亲大骂:没用的东西!   海更是胆

小如鼠,他还没摸到枪,就尿了裤子,气得父亲一脚把他踢出老远。轮到晶时,

她不慌下忙,拿起来就射,她一边射击一边呀呀地喊着什么。   以后,父亲

再去打靶,便只带晶一个人了,晶的枪法在父亲的调教下,差下多每次都能射在

靶子上。父亲对林和海失望的同时,对晶燃起了希望之火。





十一



  一转眼,父亲就五十岁了。

  五十岁的父亲想起了老家靠山屯,在这之前,父亲曾无数次地想起过老家,

但只是匆匆而过的一个念想而已。五十岁的父亲心情却下一样了,靠山屯一旦从

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了。   于是父亲决定回一趟老家。父亲

回老家时,是坐着自己的专车走的,父亲原来那辆华沙牌轿车,已经换成了上海

牌。父亲带着警卫员还有秘书便匆匆上路了,父亲先到了家乡所在地的省军区,

省军区早就接到了父亲要来的通知,他们热烈地接待了父亲,并一再要求父亲要

有所指示。父亲心不在焉地在省军区的院里走了走看了看,胡乱地指示了两条,

便归心似箭了。以前,父亲回老家的心情从没有这么迫切过,马上就要到家门口

了,父亲实在无法忍受思乡的煎熬了。当天父亲就奔靠山屯而去。省军区为了使

父亲高兴,同时也为了使父亲这次返乡之旅愉快,他们做了周密的安排。除派出

一个警卫排外,另外又派出了两辆卡车,车上装满了大米,还有猪肉粉条子,省

军区的领导也亲自陪同,于是,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靠山屯。   靠

山屯的父者乡亲做梦也没想到,当年的小石头还活着,他们以为,父亲早就被冻

死在了深山老林里。因为当年,那些抗联战士,没有几十活着走出深山.他们不是

被日本人打死就是冻死饿死在山沟里了。父亲却奇迹般地回来了,而且还这么大

的排场。全屯老少都拥出家门,一睹父亲的风采。当年的老人大都下在了,父亲

的同龄人大都健在,他们站在父亲的面前不敢认了,父亲也认不出他们了。于是

,他们相互启发着回忆着,终于想起来了;然后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眼泪横流,

父亲又一次想起当年掏鸟蛋、骑牛背的种种细节,啼嘘不止。   在父亲的眼

里,靠山屯还是靠山屯,只不过现在的靠山屯人丁更加兴旺了。此时的靠山屯比

过年还热闹,孩娃们呼爹喊娘地走出家门,围在父亲的身分看车队,看亲人解放

军。   父亲为了酬谢靠山屯的父老乡亲,他命人在屯中:心搭了两个大灶,

闷了一锅又一锅白米饭,烧了一锅又一锅猪肉炖粉条.父亲少年的梦想就是又朝一

日能吃上猪肉炖粉条.这不仅是他的梦想,也是靠山屯人的梦想,父亲今天要向人

们还这个愿了.   父亲的壮举一连持续了叁天.这叁天中,不仅惊动了公社领导

,就连县里的领导也都来了,他们都想亲眼见识一下从家乡走出的大人物。他们

一律称父亲为首长,一时间,小小的靠山屯热闹异常。   叁天以后,父亲恋

恋下舍地告别了他的父老乡亲,告别了他的家乡靠山屯,又回到了沈阳城。在这

几天中,父亲的心情波澜难平,他一家家坐过了,每到一家,他都会想起一串童

年的往事,李家曾给过他一个饼子,张家曾送过他一碗高粱米饭……这一切的一

切,使父亲既伤心又亲切。回到家中许多天,父亲仍然处在亢奋中。   父亲

回老家不久,乡人们使带着老家的特产成群结队地回访父亲了。他们没想到父亲

会当这么大的官,在他们的眼里,军区的参谋长和军委主席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

了。乡亲们的心是热的,情是真的。   乡亲们坐满了家里的大小房间,他们

一边和父亲抽着家乡烟,一边谈夭说地,叙说着靠山屯这些年的变化,以及询问

着部队及城里的大事小情,此时的父亲是高兴的,他盘着腿坐在屋地中央,乡亲

们也这么坐了,他们坐不惯城里人的沙发和桌椅、板凳,他们盘腿坐在地上,就

像坐在自家炕头上那么从容不迫,顺理成章。一时间家里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母亲早就无法忍受这一切了,白天的时候,她还能躲到单位里眼不见心不

烦,可下班之后,她没处躲藏,只能回到家中,平时,父亲一个人她都无法忍受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把她都快逼疯了。家里每个房间里都混乱一团,她更无

法忍受的是乡人们的粗鄙。他们见到母亲那一刻,乡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

有想到的是,母亲会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他们亲切地称母亲为嫂子,虽然,

母亲比他们还要小,在父亲的家乡,凡是被称为嫂子的女人,是可以打闹取乐的

。虽然他们在母亲面前不能放肆,但他们对母亲却真诚地热情着,他们掏出大把

大把的核桃往母亲手里塞,有人卷好一根纸烟让母亲吸,父亲家乡的女人是有吸

烟这一习惯的,他们以为母亲也会吸烟。母亲终于无法忍受了,她躲到厕所里,

此时家中唯有厕所是最后一片净上了,因为乡亲们用不惯抽水马桶,每天有乡人

们上厕所时,父亲都让公务员小李子引领着他们去院内的公共厕所。母亲躲在厕

所里,她第一次感受到,厕所里是这么安静;这么洁静,香皂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笼罩着母亲,笼罩着厕所。母亲的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父亲叫来了炊事

班长,让炊事班长做了一大锅猪肉炖粉条,然后父亲就陪着这些童年的伙伴,大

碗地喝酒了,父亲一边大口地喝酒一边大声地让酒让菜,父亲说:二哥,整酒!

父亲还说:叁兄弟,整酒!   于是,众人就整,整来整去就都整高了,乡亲

们说话也不那么规矩了,每句话都带着操操的了。操来操去的,就想起了母亲,

他们大呼小叫地向父亲提议,让母亲来敬酒。父亲这时也有些喝高了,他大着嗓

门喊母亲:丫头,来来来,敬酒,敬酒哇!   母亲听到了,她不动,父亲喊

了一气见母亲没动静,然后起来敲厕所的门,一边敲一边喊:敬酒,敬酒!这些

都是我光□眼的朋友。母亲不能不出来了,她出现在乡亲们面前,这时已有人为

母亲倒上了酒,然后碰杯,然后干杯。母亲不喝,她从来没喝过酒,别说让她喝

酒,眼前狼藉的场面早就让她作呕了。趁着酒劲的乡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一碗酒

倒在母亲的嘴里,母亲一头撞开厕所的门,她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父亲

还在说,大哥整酒!小弟整肉!

  从那以后,只要农闲时节,乡亲们总要前呼后拥地来到家里,他们来看望父

亲,顺便走一走,到靠山屯外的世界开开眼。每次来人,都是父亲车接车送的,

他们平生还是第一次坐上轿车,仅凭这一点,就够他们在家乡人面前说上半年的

了。   母亲再也无法忍受了,她警告父亲说:不要再让那些人来了,要是再

来,我就和你离婚!“离婚”这个词对父亲来说又新鲜又陌生,他以为母亲只是

说说而已,在又一次老家来人时,母亲真的搬到文工团去住了。后来乡亲们走后

,父亲亲自跑到文工团好说歹说,母亲才回来。   以后,再有乡亲们来找,

父亲就不往家领了,而是把他们安排在招待所里。在那几年中,只要在军区大院

里看到手提蘑菇、肩扛核桃,在招待所食堂里,大碗喝酒大块整肉的乡下人,十

有八九是父亲的家乡人。   乡亲们来过一阵之后,便明显的稀疏下去了,相

反的,老家再来人,就换成了公社和县一级的干部。他们不再单纯地来看父亲,

而是有求于父亲。在计划经济下,什么都紧张,例如,农机、化肥、种子、布匹

……都是农村基层紧缺的,他们来求父亲,想购买这些紧俏商品。父亲对家乡是

有求必应,父亲虽身在部队,不管地方上的事,但父亲有许多老战友、老下级,

不少人都已转业到了地方,在各条战线上战斗着。这些对父亲来说并不是什么大

事,只一个电话一张条子,家乡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在父亲这迎刃而解了。这些

东西到手后,父亲并没有完成任务,他还要想办法帮助乡亲们把这些东西运回去

,有时父亲要到铁路局为他们申请车皮,铁路紧张的时候,父亲就直接命令部队

的军车为他们送回老家。   那些年,父亲为老家办了许多大事。

  父亲在陪县委书记喝酒时说:老家以后有求我老石的就说,没有老家那些乡

亲,我老石早就饿死了。我老石死后也要埋在家乡。父亲说的是实话,他万没有

想到的是,正是他的实话,给他埋下了一个祸根。后来父亲犯错误了,正是他这

一席话引起的。





十二



  父亲十叁岁来到了部队。从他参军那天起,便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部队,几

十年的戎马生涯,父亲的生命已完全和部队这个大家庭融在了一起,父亲认为军

人这个职业,是世界上最光荣的职业。   父亲这一看法,体现在他对叁个孩

子的安排上。林首先高中毕业,他毫不犹豫地把林送到了部队。父亲对待子女体

现出了他的大公无私,他没有把林留在身边,而是送到了边远的哨卡,那里是冰

天雪国。父亲的人生观是:温室里的花草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有在大风大浪里才

能百炼成钢。他十叁岁参加抗联,这么多年不就是这么摸爬滚打过来的么?  

 一年以后,林就无法适应边防哨卡单调艰苦的生活了,于是他一封封言辞委婉

地给父亲写信,希望父亲看在他们父子的情面上,拉他一把,把他调到条件稍好

一点的环境下为祖国守好北大门。父亲接到林的信并不为所动,他一根火柴把林

的求救都化为了灰烬。   林对父亲失望了,他又求助于母亲。母亲早就对父

亲的做法存有异议,当初让林去边防哨卡,母亲就曾和父亲争论过,最后还是父

亲大手一挥道:孩子是我的,就这么定了;父亲一直把叁个孩子看成是自己的,

甚至连母亲都没有份,在感情上,他把叁个孩子已经占为了己有。   母亲毕

竟是母亲,母亲无法忍受林的受苦受难,她通过熟人的关系,为林开好了调令,

那时母亲已经是文工团的团长了,母亲还是有一些号召力的。这件事被父亲发现

了,他生气了,当即打电话撤消了林的调令,使母亲和林的希望落空了。   

这件事之后,林曾给父亲来过一封信,林在信中说:我没你这个父亲,你也没我

这个儿子!父亲接到信后,好长一段时间情绪都不稳定,在家里他无端地大骂晶

和海,晶和海都在读高中,已经算是个大人了。他们无端地受到了父亲的辱骂,

他们只能向母亲哭诉,母亲就说:忍一忍吧,等你们毕业了就离开这个家!等你

们走了,我也离开他,让他自己冲自己骂去1   林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给父亲

来过信,这是父亲无法理解的。1979年,南线那场战事,身为营长的林也参加了

那场局部战争,结果林再也没有回来,他永远地留在了南方的丛林里。在林的遗

物中有一封写给父亲的信,后来那封信辗转地送到了父亲的手里,林在信中说:

爸爸,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牺牲了。以前我恨你,但现在下恨了,因为你是

我的父亲……   父亲读着林的信,老泪纵横,他小心地把这封信珍藏起来,

隔一段时间,他就要拿出来看一看,每次看林的信,他都泪眼模糊。   叁个

孩子中,晶的性格最像父亲,她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脾气暴躁,父亲不

在场时,她生起气来,会摔东西会骂人。气得母亲就骂她:看你那德性,跟你父

亲一样!所以父亲异常喜欢晶。   在晶高中毕业以后,关于晶未来的前程父

亲征求了晶的意见,晶下加思索他说:我要当骑兵!谁也说不清晶为什么会有这

样的想法,在她的意识里,骑马驰骋,也许是最高的人生境界吧。   她的这

一想法,却使父亲为难了,军区不是没有骑兵,而是骑兵部队中没有女兵。但这

事难下住父亲,晶还是很快地被送到了内蒙古草原上一支骑兵部队中。   于

是从那以后,骑兵部队里多了一个晶,多了一名唯一的女骑兵。当时,在部队里

成了新闻。   晶从不像林那样叫苦叫累,她在给父母的每封来信中都是满足

幸福的,她在一封信中还提到,她要征服那匹脾气暴烈叫黑子的马,那匹马已经

摔残了两名骑手了。   一天夜里,晶偷偷地把那匹黑马牵了出去,结果不幸

就发生了。晶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小腿骨折了。为这,晶住了一个多月的

医院。这一切,父亲并不知道,她自己没有告诉父亲,同时也不让她的领导告诉

父亲。她在住院的叁十多天里因行动不便而吃尽了苦头,因此,她恨死了那匹黑

马。她出院以后,当她再次接近那匹黑马时,它似乎对她有了深仇大恨,冲她瞅

牙咧嘴,并下时地伴以蹦跳啸叫。这下就惹急了晶,在又一个夜里,晶气愤地用

刺刀把黑马捅残了,从此黑马从军马的序列里消失了。   晶受到了记过处分

。她不服,为这事还和领导大吵大同了一通,她摔碎了团长的杯子,同时也把团

长家窗子上的玻璃砸了。晶在骑兵部队里,像那匹黑马一样难以驯服。后来,这

样的事又发生了几起,骑兵部队没有办法,在征求了父亲的意见后,把晶送了回

来,就此,晶结束了她短暂的骑兵生涯。   退伍回来的晶,又一次向父亲提

出了要求,骑兵当不成了,她要去开火车,当一名火车女司机。不知道为什么,

父亲对晶的要求会百依百顺,他真的成全了晶的梦想。那时,父亲以前的警卫员

小伍子正在铁路上当着一名不大不小的领导。晶很快成为了铁路局中唯一的一名

女火车司机。这件事,又一次成了新闻。晶驾驶着火车,飞驰在祖国的大江南北

.那份感受一点也不亚干在草原上骑马奔驰。晶对自己能成为一名火车司机感到

心满意足。   不知为什么,晶都二十八九了,还没有找到男朋友,这可急坏

了母亲,她开始求熟人托朋友广泛地为晶张罗对象。不是男方看不上晶,就是晶

看下上男方。最后终于在公安局为晶找到了一位民警,两人结婚还不到一年,又

离婚了,原因是,两人刚结婚就吵架,有一次,晶把民警的枪缴获过来,还把民

警绑在了床上,然后就拿着民警的枪把玩,还扬言要把这支枪带到火车上去,说

这枪戴在民警的身上简直就是个装饰……民警无论如何没法和晶再生活下去了,

于是提出了离婚,离就离,谁旧谁呀!晶干净利落地办完了离婚手续,完事之后

,她又潇洒地开上火车,大江南北地飞奔了。从那以盾,晶再也没有提结婚的事

,一直到现在,她仍一人快乐地生活着。   海是最令父亲头疼的一个孩子,

他生性怯懦,多愁善感,为一片落叶,一点残红也士伤心不已。他时常泪水涟涟

,抑郁寡欢。海喜欢读书,经常可以看见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一些中外爱情

故事,他时常一边读书一边抹眼泪。气得父亲不止一次地骂他:没出息的货!就

连母亲为海这种样子,也不停地叹气。她知道海的性格很像自己,如果海是个女

孩也没什么不好,可他偏偏是个男人。母亲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因此,母亲为海

的性格长吁短叹。   海高中毕业,当父亲提出要送海去当一名海军时,母亲

没有提出异议,她也以为把海迭出去锻炼锻炼对改变海的性格会有好处。父亲认

为让诲去当海军,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到大风大浪里去磨练。于是,海别无选择

地当上了一名海军。海当的是潜艇兵,训练时潜艇在海底一呆就是一个月,有时

甚至几个月.真正的是海底世界。一艘艇上干部战士也就是十几个人,在狭窄的

空间里大部分时间是在洞穴一样的空间里生存,别说是侮,就是有二十几年兵龄

的潜艇长也吃不消。海又生性孤独,无法排遣。于是,不满一年,海的精神就出

现了问题。后来,海彼送到了精神病医院,从那以后,只要有人当着海的面一提

起海军和大悔,海便会浑身发抖目光呆滞。从此以后,家里没人再说有关海军的

事了。海出院以后,被母亲调到了自己的身边,在文工团里当上了一名文艺乓。

  父亲对不争气的海也死了心了,他不相信海以后还士有什么出息。他曾对

母亲说:就当我没这个儿子吧!他对母亲如何安置海也听之任之了。   海来

到文工团以后,却如鱼得水,他先是写歌词,后来就学会了作曲。时间到了80年

代,海创作的爱情歌曲曾风靡全国,倾倒了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一时间海红了

起来,报纸上,电视里都称海是天才作曲家。于是,海频频地在电视上抛头露面

。向海求爱的年轻漂亮女孩子多得不计其数,认识的不认识的,海每天都能收到

几封求爱信,可海却一个也没看上,一晃,海都叁十岁了,海仍没找到合适的女

朋友。   后来母亲急迫地问海: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

  海的回答让母亲吃惊,海说:我要找像姐那样的女朋友!海这么说,不能下

让母亲吃惊,母亲曾挖心掏肺地开导海:你姐晶那样的女孩有什么好?没心没肺

的,还不会过日子。   侮这回坚定他说:找不到晶那样的女孩,我就下找了



  父亲叹气,母亲也摇头。他们又想起海是得过病的,对一个得过精神病的人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晶隔叁差五的总要在家住上一阵子,然后又出车了

。晶每次回来,都是海最愉快的日子,他总要找理由呆在晶的房间里,和姐说说

笑笑。晶一走,海就没了笑声,他把晶用过的东西,老鼠搬家似地运到自己的房

间里,然后关上房门创作他的爱情歌曲。





十叁



  父亲在五十六岁那一年,一纸命令被宣布提前离休了。像父亲这一级别的军

人,正常情况下是可以干到六十岁的,并且还有荣升的可能。但父亲却在军区参

谋长的职位上提前离休了。   父亲被宣布提前离休,有两件大事和他有关系

,也就是说这两件事构成了父亲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一件是,他把部队装备的军

车卖给了老家的县里。父亲卖军车不是一辆二辆,而是一批!在这之前,老家的

县里领导几次叁番地找到父亲,让父亲帮助买一些能够运输的卡车。父亲的老家

很偏僻,一直没有能够通上火车,交通的任务,只能由汽车来完成。由于交通的

下发达,直接影响了父亲老家所在县的落后。这是件大事,父亲也在为老家的落

后贫穷而着急。当时的经济情形是,一切都在计划经济下运作,一汽生产的解放

牌汽车。由国家统一分配,别说父亲老家所在的县,就是省里一年也得不到几台

这样的汽车。   老家的人为交通着急,父亲更急,终于有了机会,军委为父

亲所在的部队配备了一批军车,文件落在了父亲手里,父亲眼睛一亮,他想都没

想,便大笔一挥,在文件上批示这批军车支援给了地方。地方当然就是父亲老家

所在的县。在老家县内的每条公路上,都可以看到染着草绿色的军车,在忙碌地

奔驰。   父亲没想到的是,这会是件错误。他了解部队的装备,此时部队的

装备比几十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令父亲感到很满意。他盼望着新的一轮

战争打响,可他等了十儿年也不见有什么战争,于是父亲失望了。没有战争的部

队,要那么好的装备干什么?简直是浪费!还不如让这批装备去支援地方建设。

父亲理由充分地把这批军车卖给了老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老家

所在的县,为了感谢父亲多年来的厚爱和关怀,在父亲老家选了一块风水宝地,

为父亲建了一座宽大豪华的墓地。父亲对这块墓地却一无所知,这是县里领导背

着父亲做的。原因是,父亲曾不止一次他说过,将来死后要安葬在老家,而不去

什么火葬场。这又是父亲思想的一种局限。那块墓地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父

亲“叶落归根”了。按照县领导的想法这也没啥,家乡出了一位将军,这是儿百

年没遇到的大事。将军死后回到家乡,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将军又力家乡谋

了那么多的好处,为将军修块墓地又算得了啥?   纸里包不住人,两件事加

起来,事情就闹大了,先是军区领导知道了,军区领导觉得这件事情非同一般,

又上报了军委。军委在派出工作组调查了两件事之后,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一

个命令将父亲召到了北京,由总部领导亲自找父亲谈了话。在事实面前,父亲哑

口无言,但父亲不明白的是,这怎么能算是错误?!在父亲从北京回来不久,便

被宣布离休了。   离休后的父亲一下子就苍老了。他闲在家里一时竟无所事

事,他不知该干些什么才好,更年期综合症降临到父亲身上,他开始不停地发脾

气,冲母亲,冲孩子。   那时,林和晶都己参军,家里只剩下了海一人在读

书。那一年,母亲四十刚出头,她已春风得意地当着文工团的团长。孩子们都大

了,家里也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了,她还满怀热情地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到事业

之中,她要把年轻时耽误的时光补回来。   父亲在家里经常一个人发脾气,

他先是摔碎了自己正喝水的杯子,然后又揪扯自己过早花白了的头发,他的火气

因没有对象而不得不但旗息鼓。然后他就从这个房间流窜到那一个房间,嘴里不

停地骂骂咧咧,并一遍遍他说:等你们回来,看老子下收拾你们!他看什么都不

顺眼了,包括母亲收拾好的房间。结果是,他谁也收拾不动了,他真的老了,他

的心老了。   剩下的是,他只能下停地抽他的喇叭筒烟,喝高粱烧。他的酒

量也大不如以前了,他看着酒,力不从心了,喝了儿口酒就醉了的父亲,流下了

英雄泪。然后,天还不黑,倒头就睡,屁照放,牙照咬,脚不洗,牙不刷。母亲

对父亲这一切,已经受够了,她无法再忍受了,于是、母亲提出了和父亲分居的

想法。令母亲大感意外的是,她这一想法,得到了父亲热烈的响应,其实,他也

早就受够了母亲的管束,这么多年他也被管够了,他要翻身求解放,他要畅快地

呼吸自由的空气。很快,父亲便和母亲正式分居了。那时,家里的房子多的是,

随便找一向,父亲便逃离了母亲。   父亲在职时,最愉快的工作是站在沙盘

前或者作战地图前,研究假想敌。他把假想敌已经研究得烂熟于心了,包括我军

的部署,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但这并没有影响他这一爱好,他想,现在用不上

,迟早有一天会用上的。说不定到那时,军委领导会再次请他出山,让他指挥千

军万马和真正的敌人大干一场,他一想起这些,便热血沸腾。   于是,父亲

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制作沙盘和绘制作战地图上来了。他对沙盘和地图

早已烂熟于心,做制这些对父亲来说是轻车熟路。很快父亲的房间便被一个又一

个沙盘和一张又一张作战地图占据了,父亲在拥挤中得到了安慰,父亲在他的假

想   中独自激动着。他长时间地沉浸在自己的亢奋中,只有吃饭的时候他才

走出自己的房间,母亲对父亲所做的一切一直采取不闻不同的态度,这正合父亲

的心意,那一阵子,父亲和母亲一直和睦相处。   后来,军区文工团精简整

编,母亲也过早地退休了,母亲一时也闲在了家中,父亲和母亲同时闲在家中,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母亲仍然受读书,母亲喜欢读的大都

是一些古老的爱情故事,她仍常常为书中的爱情故事所感动,于是,她一次又一

次地摘下老花眼镜去擦拭眼睛。不读书的时候,母亲就望着春夏秋冬的窗外发呆

,她一次又一次想起了她梦想中的枫,这时母亲的内心感慨万分。她时常会看到

窗外的路上,一对又一对老年夫妇相扶相携地在黄昏中走过,这时她多么希望枫

在身旁,陪伴着她在黄昏中走一走哇。   在流逝的时光中,父亲不仅头发全

白了,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了。他有许多事情需要求助于母亲了,他有求于母亲

时,便喊:丫头,过来帮帮我呀!   母亲听到父亲的喊声,总要擦净自己的

泪水才走过去,帮助父亲这样或那样,不管母亲的态度好或不好,父亲一点脾气

也没有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离不开母亲的帮助了。有一次,他有些害羞地提出

要和母亲同住。他没料到的是,母亲同意了。这使父亲很高兴,从此老年的父亲

,又在母亲的管教下开始生活了,母亲不许他再吸喇叭筒了,父亲同意了,母亲

让他洗脚他就洗脚,让他刷牙他就刷牙,在没有母亲的监督下,父亲有时也会偷

工减料,然后为他阴谋的得逞而嘿嘿傻笑,母亲见父亲这样,只能背过身叹气了

。   有时父亲看母亲不在自己的身边,燃后就大呼小叫地喊:丫头,快来帮

我呀!等母亲赶过来,父亲就嘿嘿笑着说:也没啥事。母亲望着父亲就长叹一口

气。   晚年的父亲,不再和母亲有什么磨擦了,他变成了母亲一个听话的孩

子,但父亲有事没事总爱喊:丫头,来帮我呀!母亲在他的身旁,他才感到踏实

。   在父母晚年空寂的生活中,父亲不停地喊:丫头,快来帮我呀!

  然后是母亲匆匆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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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石钟山,男,1964年生,沈阳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

系。1985年开始发表小说,着有长篇小说《白雪家国》、《飞跃盲区》等五部,

中篇小说叁十余部,短篇小说多篇。作品曹获《十月》、《人民文学》、《上海

文学》等刊物奖,本刊曾选发其短篇小说等。现已转业在北京广播电视局工作。

  (刊载于98.4小说月报)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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