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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不看井的一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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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不看井的一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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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不看井的一担水 (298 reads)      时间: 2002-8-23 周五, 下午5:42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水瓢刮水缸的声音,听起来就象战争动员令。于是我自告奋勇,要替房东挑一担水。

房东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我我,眼神为难。我说,我以前在家包挑水,井绳或竹篙都

用得很娴熟。她问我是不是可以闭着眼睛打水?我夸口说,可以。“那行”她说,

“我们的打水规矩,是眼睛不朝井里看”。



拿起水桶和扁担,我不由得感叹了起来。记忆中的最后一担水,已经远隔二十年了。

那天岸上有人喊我的名字。“知道了吗?”她逆着风对我喊话。“什么事?”我就

怕她说,你母亲又住院了。“录取啦,浙江大学。”我急忙扔下水桶扁担,往大队

部奔去。后来是这位落榜知青,替我把水给挑了回来。想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今

天忙于挑水,是为了偿还二十年前欠下的债。



我沿小巷、穿厅堂,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这口井特别大,井口大约有九个平方米,就

象一个小房间。井架用四块大青石围成,旁边的石碑上书“源流长久”,隶体、深蓝。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南方的井没听说会断水的。后来才知道,这口井的水深从来

没有改变过,总是一人一头手,因为这原故,朱熹称它“源流长久”。我仔细想了想,

颇觉得有理。的确,只有不变才能久长。



冬天中午的阳光斜照在这位村姑脸上,使她的鼻粱与鼻翼反差极大,黑发散出蓝光。

她直着脖子打完了水,就把竹竿递给了我。那竹篙贼光秃亮的,显然是被许多人的

手摸成了这般模样。竹篙的枝丫更让人不敢想象,居然也能经得起那一桶又一桶的

水长年累月的牵拉。而这只木桶,湿碌碌、滑溜溜、内外长满蓝色苔藓,似乎数十

年未曾干燥过。村姑仍然站着,等我回过神来,她朝我笑了笑,叮嘱我莫朝井里观

望。我说自己是个老实人,说的是老实话。于是她放下心来、挑起担子,踩着节奏

离开。



我把水桶挂上枝丫,闭起眼睛往下探。不料一声叮咚,水桶落在水面上,摇头晃脑

的漂荡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往井里看,但见水草清晰,水纹涣散,井底折光忽暗忽明。我感到一种

从未有过的安祥与宁静,并发现:人生是有许多快乐,但多数快乐转眼即逝、代价

沉重;而此刻能够胜过既往,乃因井底的神奇、井水的纯洁。不是么,世界上有谁

能如这口井?它为人类供水千载,却不受人类目光的浸淫。井底的石阶上,有六朝

逸民留下的金币和银币。它们嵌在水中倒影的天上,就象秋日的夜晚,点点的繁星。





井底阴暗的一侧,有一件红、黄、蓝三色相杂的短袍,斑块分明、形状僵硬,酷似

古墓僵尸穿的金缕玉衣。我想,这就是古井的秘密了。那些金币银币钩不上来也罢,

而这“金缕玉衣”,不看个究竟实在可惜。我伸出竹篙,探了探,似有弹性;往近

侧拉拽,沉甸甸的;再一用力,只见一团漆黑的长发从阴暗处滚起,尔后飘到井底

有阳光的一侧。我怔了怔,忽然想到这是一桩谋杀案,就高声叫嚷了起来。



我以为全镇惊动,不料四周依然寂静。回头看井底,那女尸已经翻了个身,脸朝上,

身体的左半在阴影里,右半在日光下。她皮肤白晰,面带忧伤神情,可见尸体还很

新鲜。于是我假设:那些要我不往井里看的,都涉嫌谋杀;而听到我的叫喊,却把

门关起来的,都知道隐情;现在,我要到镇公所报案,我要一路嚷嚷,同时注意观

察路人的反应:如果他们对我的嚷嚷继续不睬不理,那就证明,这是全镇在集体行

恶,而我的性命也因此危在旦夕。



镇公所里,所长翻箱倒柜查寻档案资料,然后向我出示三张照片:“你看到的,是

不是这个?”我仔细一看,惊呆了。“这些照片,是几年前一位美国记者拍下的。”

他说,“还有一段录音”。



第一张照片,就如我见到的,瓜子脸,身体的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日光下;长发

掠过前肩、遮住脖子。第二张,双唇开张,象是在歌唱;她的长发以鼻粱为圆心,

飘成幅射状。第三张,是两眼睁开:光照一侧的那只眼,瞳孔呈七彩斑斓;阴影里

的那只眼,则隐约可见射出的彩虹。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奇、这样的艳丽。



我问所长,这是什么。他说,是个无解之谜,也是讳忌。“就是皇帝来这里,也不

敢犯忌。”我问犯忌能怎样?“没啥。”所长说,中国社会有许多讳忌,犯忌必有

报应。“然而,我们的讳忌却没有报应。这是出于我们的自信,我们不用迷信。初

犯忌在我们看来只是缺乏信心;再犯忌是目无百姓;三犯是自欺;四犯亵渎神明。”





我说,一千多年战乱频频,这口井能保存下来实在不容易。所长说,其实古井只受

过一次冲击。那是一九六五年六月,有数百镇民堵住城门,不让四清工作队进镇。

他们听说工作队就要用水泥填古井。经三天三夜的对峙,国务院颁了一道戒严令,

命令一个骑兵营进驻古镇。“军管造成三百多人死亡,镇里的居民大多被马踩伤。”

他说,古镇存在了两千年,也就这一次遭到戒马践踏。“本镇人民一向和平,无论

是蒙古人的入主还是日本人的进入,都未曾发生过血腥事件。”



我问所长,如果没有反抗怎么会死那么多?“我们没有反抗,但镇里有个规矩:军

人若要进镇,就得踩着镇民的身体过去。那天,全镇一万多人都躺下身来,用身体

辅成了一条路,从城门直到井边。”所长说,那些被马踩死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

最小的婴孩不到三个月。“后来有枪声响起,营长和工作队长被反叛的士兵击毙了。”





古镇人民的作为,使我惊叹不已。于是我向所长请教诚信与勇气的道理。



“两千年来真正目击井里神秘的,只有你和那个美国记者。而看到这些照片、听过

那段录音的,总共不超过十个人。我们既不对古井心存任何好奇,也不为其打广告。”

所长说,不好奇才是真勇气、能与未知相处才是真和平。“我们用生命去捍卫的不

是那口井;而是人与井的约定,是规矩,是诚信。”他说,以敢打敢杀为勇气,那

是敢于泯灭良知;以牺牲己命为勇气,则是轻贱自己的肉体;而真正的勇气,是活

着不受诱惑,是以真诚破除迷信,是将心比心对比他人的处境。



这时我记起了那一担的水,颇觉得惭愧。我想,二十年前如果是我落榜了,我能不

能挑得动别人扔下的担子?显然,我的幸福是以别人的牺牲为代价的。今天,我虽

说要偿还那一担的水,却因为好奇、自以为是,又把担子给扔下了。



而井里的神奇若用平常心去看,她的价值实在比不上那个村姑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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