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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当代神曲:杀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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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代神曲:杀菌   
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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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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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当代神曲:杀菌 (424 reads)      时间: 2005-6-16 周四, 上午9:44

作者:幽灵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杀菌

唐夫

牢狱里犯人会经常被换房关押,从他来到我们这间,一天里要好多次脱衣褪裤。引起我特别警惕,但老点的犯人,漠不关心了。

“唉!这东西不弄它,还真痒。”说罢,张老师又脱得只剩内裤,埋头细细观看自己的腿杆,手指头在上面摸索擦揉,那密密麻麻分布在皮肤上的浓疮,像被蚊虫叮咬之后,抠得过度而溃烂的癍点凸出,一颗颗的象半截豌豆盖着,干瘪的发黑,新起的呈红黄,尖部要破裂的稍微白,里面毒汁充胀,如果癍点再大些,那鳄鱼或癞格宝就会自愧不如。他用拇指相皮肤上的疮尖,聚精会神掐一处,挤点黄水,急忙用指头大的草纸贴上,再挤,再贴。早时候贴的已经干瘪,他轻轻的揭开,不一会又浑身抓几下,表情无可奈何而又毛焦火辣。这套掐捏挤压,魏晋文人扪虱而谈的雅趣早已失传,我看着心里发麻,想到自己的皮肤。

他坐在炕板中部,在铁窗射进阳光最多的地方。他那本来纯白的被子,已经成浅黄色,零乱而怪模怪样的癍癍,像染缸浸过再乱揉的退色,全是黄水涂污后的痕迹。这被子早该洗多少次了,可看守所里从来没有为犯人考虑洗衣被的设施,本属短期拘留处,一切为临时凑合,人在牢房就象堆积杂物的库房。然而,这漫长关押可取掉人生的几分之一,或者大部分耗尽(如果运气不佳)。过得了就过,过不了除非保外就医,那是生命的临界点。

“你现在进来,算运气好。那时候哇,我们染上这牢疮,一天到晚,大家都这么抓搔抠挤,这滋味比挨打难受得多。”张老师淡然一笑的说:“你看我这样贴上,像不像革命书籍上描绘的国民党监狱里的刑罚,披麻戴孝。”

“好哇!你说这是国民党监狱的刑罚。还说披麻戴孝,好哇!”一个犯人恣意提高警惕说叫,引起大家关注,有的恨着他,都不做声。这犯人是从劳改对里逃跑后给抓回来的,不久会送走。他个子不大,脸色焦黄,一付贼眉贼眼,大慨他想找机会讨好监狱长,获得减刑。

“你、你、你怎么这么说,大家都听见的哈(呀),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张老师有点口吃起来,眼睛张开,神色恐怖。

“这样,兄弟,我给你说好不好”我转身对他严肃的说:“你那天说在劳改队挨了打,我们都听见的。”我再扭头对大家看一下,才对他娓娓道来:“监狱长常说我们得到的是人道主义,你把党对我们大家苦口婆心的关心教育当为挨打来恶攻,散布伟大光荣正确的党为法西斯,你还想加刑吗?大家说,对不对?”我看他失措惊惶,就再说:“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以及对我们实行治病救人的语录,大家天天学,你这样恶毒党和政府,再上纲上线分析,你的钵钵(脑袋)保得住吗?”这下大家议论起来,有几个叫他屁眼虫(称巴结领导者)有几个声音回应:“就是,到时候我们作证就是。”张老师急忙说:“对、对头!我听得最清楚,离他最近。”

“怎么样?”我用捷尔任斯基的眼光恨着这家伙,他怕了,缩起头说:“好嘛,就算我刚才听错,总可以了嘛。”丢盔卸甲的样子。牢房里吃亏与否,比身体和嘴巴,说得赢,敢打架,凭这两条立足无忧。何况连监狱长我都当面冲撞过几次,他知道我的厉害,神色才“心悦诚服”的偃旗息鼓。我也不再理他,就和张老师继续聊。记得我初进牢房,和一个同号的下盲棋,居然被告了,真他妈的阶级斗争无处不在也,敌人明的暗的,各自为阵。

“以前,每人都这样的吗?” 我又问张老师。
“当然,只要牢房里一个人带进来,慢慢的都有了,躲都躲不掉。你想嘛,那时候天天抓人,牢房里又拥挤,各类人都有,街上的乞丐,医院的病人,不洗澡的农民,邋遢肮脏的怪僻者,都挤在一张炕板上睡,能不惹上?”

“可现在我们牢房里怎么只有你这样?”

“唉,传染的高峰期给煞住了,你才不晓得哟,在你进来之前,这里已经撒过很多次农药,连这炕板上的缝隙都是,后来煞住了才稍微间隔时间长点。用农药来对付牢疮,是徐管理(监狱长)的发明创造。你要是早进来,哼…..!” 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不定又该到撒药的时候了。唉!做犯人呀,菜板上的肉,怎么宰割都由他,你敢做啥。”

听他这么说,我还真怕起来,每天睡觉时候我的被子和他“接壤”,那些看不见的微生物,绝不安分守己,要是我给染上,不也成了癞格宝模样。想来,毛骨悚然之后又是恶心。那时候我进牢房才几个月,逐渐的判决遣走犯人,牢房里显得稍微松缓,只有十几个犯人一间,睡觉不很挤塞。白天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和张老师保持距离,他也有点自卑。我还是接近他,喜欢听他说学校和教育,那是我遥远的过去,聊聊加回忆,觉得很舒服的。小犯人杨子荣也是以后才转进我们牢房,张老师那土狼似的抢饭镜头还没出现。对我,他什么都侃侃而谈。他个子中矮,脸形饱满像鹅蛋,那是浮肿的胖,颜色黄,像肝病严重的患者。要是在牢狱外,他是个模样不错的男子,遗憾一念之差奸污了学生,终身追悔莫及。每说到老婆来办理离婚签字的时刻,她不知怎么见到我衣袖下有这浓疮,就扯开看,一下忍不住哭诉起来“你呀你,…….. 你朗个(怎么)要弄个(这样)嘛。我老婆哭,我也哭,签字的时候泪滴在判决书上。”他红着眼珠,热泪盈眶的样子,是那么怀念自己的妻女,但这是永远的抛弃,他不再有机会回到“革命队伍”。偶尔,他对我谈他的初恋和家庭生活,特别是他的女儿。那是他流逝的天堂生涯,追悔莫及了。一个农村人读书之后做教师,再做县大老爷的快婿,何等的鱼跃龙门。人、是多么奇怪的生物!命运驱使你的优劣,仅仅是瞬间的事。我想他的女儿可能某天某时,会理解父亲,莫像我的老乡作家写虹影写“饥饿的女儿”那样,他不给父亲机会,最后到坟上才知错。

张老师说要撒农药了,还真准。没过两天就听见监狱长长串钥匙摇得哗哗响,他停在我们的牢房门外说:“你们出来,今天给你们打(喷洒)药!”随他唧唧的脚步声打住,牢房特别安静,大家都耸起耳朵。他再说:“都给我出来,到对面三号去,”说罢,他打开门,退后两步站住,手一挥,再将双手抄在前面,一串钥匙点在裤裆到膝盖之间,微微的摇。他乜斜眼睛看着我们一个个鱼贯而出。

三号牢房完全空着,等我们十几个囚犯全部进去后就给锁门,他甚至还关闭了风门,不许我们从那里张望喷洒的镜头。不一会,估计红毛戴上口罩,背起喷雾器进到我们的牢房。天!我猛然省悟,他们会不会连我们的被子也喷洒农药?一定会这样,监狱长纯粹农民意识,他仅仅知道杀虫杀菌,至于农药对人体的伤害,他才懒得考虑,只要不在看守所里出事,他就算完成任务。可这样的喷洒对犯人的浅浮危害,他连想都不想。我看大家都麻木的呆在空屋里,做的做,站的站,默默无声。听得见外面折腾喷雾器的声音,几个红毛走动,面盆给踢着了的哐蘯声。一两个犯人贴着门缝看对面。

“一般会撒多久?”我问张老师。
“那不一定,一两个小时也许要。”
“喷洒农药之间的间隔时间,多久?””
“那看监狱长了,他高兴撒就时间短些,他觉得可以不急着撒,就隔久点。”
“可我来这里,就看你患此疮。”
“那些都判刑走了,另外,只要好了,就有抵抗力了。你看那些老犯人呢,身上有癍点的都是牢疮。其实,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不知道那时候,犯人出去端饭,那是热天,一个个身上就这么贴上纸条纸块的,那才稀奇。都成一群金钱豹出笼呐。”

待续

2005-6-16 凌晨

作者:幽灵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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