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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当代神曲:游街示众 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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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代神曲:游街示众 之二   
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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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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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当代神曲:游街示众 之二 (656 reads)      时间: 2005-5-22 周日, 上午12:20

作者:幽灵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游街示众 之二

唐夫

牢狱出口的铁门连着屋檐和走廊,是长长的一米多宽的台阶,重庆秋天的太阳依然暴烈,那斜射半墙明暗分明的界线,正好光顾着那群雄赳赳的陌生警察,雪白的制服下的蓝裤筒侧边戴着发皱的条纹,象红污的蚂蟥列队垂直一条。整齐划一的黑皮靴亮煌煌的头尖,闪耀着黑龋龋的光泽。警察们个个年青肥壮,脸若秋霜。其中一两个老瘦干瘪的裤管凹进,裆下空空如也,太监般的神情,侩子手的架势,气势汹汹不若靑壮。他们双袖半挽,单手提绳,象牛肉里抽下的筋条,活鲜鲜抖动。一个个如屠场的郑关西,威风凛凛。太阳下的我们,半是畏惧,半是顺从,依照点名秩序,低头对高墙成排。

“站好!” 警察吆喝,脚步咚咚,稀里哗啦,气势森严。我们的头顶几乎触到墙壁,盯着自己的鞋尖,手自觉放在后背,乖乖的等待捆扎。

突然冲进我们队伍中几个警察,这个出拳,那个蹬腿,大头鞋的冲击,叮叮咚咚,“哎约!”“...,哎...。”的传出几声尖叫,声音压抑,随即沉寂。他们那养成习惯的挥打象工人修理机器,又象击拳手对于沙袋,寻找刺激和快感。挨了拳头的犯人,从背脊到肋巴,甚至腿杆,毫无声息的迎接了闪电般的拳头和皮靴。

几乎所有公安人员都象铁匠对待砧墩。我的第一个学徒,其父是个警察科长(我就是书记委托他将我的材料送回家去定罪抓捕),他住北碚公安局里,曾经和我在车间里吹牛,说当孩子的时候就与邻居(都是公安干警家属)的伙伴玩耍,只要说一声,“走啊,去打犯人!”一阵雀跃欢呼,就往关押犯人的地方跑去。过了饱瘾,把手足上的血迹洗了,就彼此畅谈心得体会,乐不可支。那时候的公安局可以任意关押犯人,没有期限。我当时听他说得好欢,觉得奇怪。可他没当多久的工人,就转到公安校,那是我坐牢以后的事。可能现在只扫黄看黄,血手干净了。

高墙下低头的我们颈背发怵,第六感官寻找着警察的动态,谁也不敢抬头。那绳索摇摇摆摆,带着毛刺的综丝,活灵活现象吐蜒的毒蛇。大头皮靴在我们的足跟后停住,这冷冰冰的蛇逸贴上后颈,分头尾延伸两边朝面前一滑,摇晃,卷缩,伸长,垂直,活灵灵的吊下。突然一翻卷从肩胛窝穿进去,上下起伏,徘徊缠绕,一圈又一圈的顺着双臂,膀,肘,小臂,蛇头蛇尾交织一块,两个手腕拉成相对并列,大臂和小臂已在背后被绞成90度,这条贪婪的毒蛇竭力头尾一齐上爬,穿过我们后颈的中部,反扣下滑,象二龙戏珠,在手腕交汇,突然间感觉腿被踢,当注意力猛然转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突蹦,浑身一抖,仿佛地崩山摧,五雷灌顶,双足根随之反弹扭曲。平生第一次经历,捆扎我的警察用尽技巧,最先的慢慢绕弄绳索,象在编织花环。我想这家伙人道,绳索仅仅是轻轻妥贴皮肉。当他最后拉住绳头,小小的个子一弹跳,我不由自主挺出象鸡翻翅膀,粽子成形,关节几乎脱臼。

所有的犯人都捆得象粽子,捆我的警察技术超群,后来见了分晓。

“那时候要暗中用力抗住,特别在最后收紧绳索那一瞬间,弄不好就魂飞魄散。” 当我带着伤痕回到牢房的夜晚。一位同房的经验者对我说。苦笑中,我想揍他一拳。

“你怎么不早问我呢,那个犯人不挨捆?包括以前的中央首长!”他看我的神色,几分畏惧,但说的时候还把手向后一操,真有内功似的。我从前看过那么多次游街,尚不觉得绳索对皮肉竟是这样。重庆话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是没有尝过“梨子滋味”呢。

在中国,坐上宾,阶下囚,谁敢担保自己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果文革为刘少奇发动,绑的不是毛泽东么?三十年代的毛县委也曾命若悬丝,差点给粟玉(那时为连长,专押毛泽东)嘣掉。这古传秘方从不绝迹,袁崇焕不就给渔网罩住,鼓起鱼鳞,然后凌迟专政,一个网眼一刀子。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雪白血红>>里说到扬子荣那一伙,把人脑袋砍下来吊在树梢。“肃反”用口袋把人罩起来丢河,十多岁的革命姑娘也然。土改时懒得游街批斗,干脆活埋,勒杀,扔到山沟一阵乱石头砸下。文革中有的用铁丝缠捆,耳朵对穿沉潭。有的对妇女废物利用之后,塞一条丝瓜堵塞,那可能是后来的节制生育启蒙学问。五千年文化栽培,寻欢作乐的天才尚未企及我们,说来幸运。据说刘主席被捆在床上半年,贺龙象狗那么舔食饿死,彭德怀肋巴打断,毛主席闻听眉飞色舞。对高干的严格要求,对我们就不说啦。

我的双臂如芒刺针扎,捆扎了各种犯人的绳索,那上面一定有密麻的皮肤病菌,那些病菌蜂拥而起,一口口咬嗜,我的每根神经都在抵抗。渴望的批斗游街立即进行。

当所有的游街犯人都被捆扎完毕,一声令下:“坐倒!(重庆话,意为:坐下)”。忙乱一阵之后的警察出岗亭去休息,监狱里空院坝上黑压压一片捆扎的犯人全部埋头下坐在地,背后捆着,象一堆包装好的货物扔在那里,没有谁敢动弹一下,谁忍不住咳嗽一两声,立即招来不许做声,不许动!的制止。监狱长和几个枪兵在旁边麻木静观,等候着。爬高的太阳射着我们的头颈,与刺进皮肤的棕绳同流合污。凝固的时间使我感觉每分每秒都不肯移动。一切是那么的安静,我们听候押运的车声来临,这天的教育人民的课程,得由我们的形态配合。游街是多么有趣的游戏啊,我活了这么大,年年看到的每逢几个节日之前的游街示众犯人,只觉得热闹可观,这下轮到自己,轮到为来临的“国庆”节作贡献,才知道锅耳朵是铁倒的(重庆人爱说此语,意思为:事到临头才恍然大悟)。

2005-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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