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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炉边闲话（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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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人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4/17
文章: 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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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南人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老一辈人讲究；不出十五还是年！既然是年，就得吃饱饭。到外边跑了半天，回来蹬着板凳从饽饽篮子里掰块剩饼子，拿个凉馒头，家里的大人也装看不见。一过十五就不行了，再碰饽饽篮子，大人们就该喊啦；“刚吃饱喽，饿死鬼脱生的，别拿了，一会就晌午啦”！
其实过了十五以后，家家户户的小屋子里还剩着几斤肉，几条鱼。几块豆腐，几堆红枣，山楂，核桃，冻丫梨，专等着姑奶奶回门。那时候和现在可是不一样，姑娘出嫁以后，平时不准随便回娘家！在婆家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年，必须等过了十五，有娘家的人来接你才能回家，过去做媳妇哪是真不容易。
接姑奶奶一般是十六，十八，二十。要赶双日子，单日子绝对不行，忌讳！谁去接呀？大多是哥哥或兄弟，没有亲的叔伯兄弟也行。也得准备一个蒲包，进门以后先给人家的长辈们拜个晚年，再提接姑奶奶的事，还得说准了回家几天，也是双日子，正月里住娘家的时候不能太长，最多也就是十天八天，到日子必须送回来。
有钱的人家，地主、富农都是套着车去接，等而次之就是小毛驴，驴背上搭着一条花褥子，以备姑奶奶坐着的时候不各不颠。再下来就是独轮车，四十岁往下的人可能都没见过这种全木制的独轮车，连轮子都是木头的。推起来两只脚必须叉开，和轮子形成三点，车才能稳定。推独轮车不但要把子力气，而且两条大腿，两个肩膀子更见庄稼人的功底！
别小瞧这原始、落后的独轮车，平津战役，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就是靠这小独轮车推出来的。当年几十万，几百万大军的弹药粮草、军衣布鞋就是华北平原和黄河两岸的民兵、民工们推着独轮车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到了六十年代这种独轮车才彻底淘汰，现在早已看不见了。
凡是接姑奶奶的时候，也要顺便让让女婿、大姑子、小姑子，“一起去吧！”谁都知道这是客套话，因为没这个礼数。但是一定要把外孙子、外孙女全部接走。我们小时候的儿歌就有这么一段；
拉大锯，扯大锯。
姥姥家门口唱大戏，
接闺女，接女婿，
把傻小子也接了去！
孩子们一听说上姥姥家去，都高兴的不得了。在家里管得严，到了姥姥家也就是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又是客人自然可玩几天，疯几天，吃几天，喝几天。有那么句话，老太太三件宝；鸡蛋、外甥、小皮袄。外甥子到姥姥家住，村里人都要高看一步，为什么？这个村是他姥姥家，他就是这个村的外甥子！在集上有时候看见两小伙子为点事，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开打，一听说是刘庄的“嘿！哪是我姥姥家！”二人立刻握手言欢，再有天大的事，都过去了！
每到十五以后，您就看村里村外，大街小道，人来客往，驴嘶马叫。那年头还没有什么大提包、小提包、手提包哪。人人胳膊上挎着个小包袱，个个怀里抱着个胖娃娃，红红绿绿，洋洋洒洒。无论是老姑奶奶还是小媳妇都是新鞋新袜新裤褂，浓装淡抹，喜气洋洋回娘家！
等一出正月，姑奶奶们一走，村里就安静多了，为什么哪？困难户也就揭不开锅的了。“小子不吃十年闲饭”，其实用不了十年，我七、八岁就背着筐，抗着扒子，大冬天干什么去？到开洼野地里搂柴禾。吃了早饭就走，到了天黑才能回到家。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搂满满的一筐头，按重量说也有个三、五十斤。七、八岁的孩子背这么沉的一筐柴禾，十几里地，二十几里地，三十几里地！一个个都是弯着腰，瞪着眼，流着汗，咬着牙！中间也不知要歇多少回才能回到家。
但是小伙伴们个个都争强好胜，天天比赛、天天较劲！看谁搂得多，看谁力气大！这满满的一筐柴禾有时候捆不紧，到半路上“哗”就散啦，要是一个人搂起来再捆上，准拉下大伙二、三里地。每到这时候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雪，伙伴们没一个先走的，都把筐放下，赶紧过来帮忙，搂起来，捆紧了！一块来的，一起回家！
开春以后我们就不用搂柴禾了，也不能闲着！或背个筐或挎个篮，或拎个铲或拿把镰，打野草，挖野菜。俗话说；有菜五分粮，不怕饿断肠！好年头把菜留下，人吃！把草让给牲口让给母猪。野草切三刀，无料也上膘！猪吃百样草，煮熟喂更好！要是年头不及，那就对不起了，野草野菜就全归人了！吃得下去，拉不出来，消化不了！这么说吧，凡是地里长的野草野菜我全吃过，最难吃得您猜是什么？麦苗！这东西又苦又涩，嚼不烂咬不断，实在咽不下去！
８０年以后野草野菜从农民的饭桌上彻底告别，吃糠咽菜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没多少年，野菜又成了绿色食品，价格比肉还贵！也有道理，您看我的身子骨特棒，从小吃野菜，底子好，不怕老！
过去一开春，地里的野菜野草绿油油的一片连着一片，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真照顾穷人，一会一筐头，一会一筐头！现在没了，您知道为什么吗？化肥！中国农民吃饱饭第一是种子和化肥，第二才是分田单干。解放初期一亩地闹好了也就是二三百斤，现在都是七八百斤！化肥就是好，光长粮食不长草。
春天打野菜，夏天拾麦子，秋天捡豆子，冬天搂柴禾，累是累了点，苦是苦了点，可是吃得东西也不少；桃三杏四梨五年，核桃柿子六七年，枣树当年就解谗！玩的东西更多。嘿！一开春，您就瞧吧，一群一群的小鸟，一队一队的大雁，候鸟北飞，铺天盖地！按理说逮鸟必须立秋，等鸟往南飞的时候再抓。小骇子那管这个，能逮就逮，能抓就抓，可是从来也没抓住个好鸟，全是小家雀！自己动手，拿柳条子编个笼子，养起来。别看人们穷，养鸟养鸽子的不少，以百灵、画眉、黄雀、鹦鹉居多，还有玩鹰的，那时候鸟是真多，鹰、雁之类天天都能看见。现在想养也没了，有人怪罪于环境，其实不然，主要还是化肥和农药，人吃饱了，鸟受不了啦。
拾麦子的时候，常常到坟莹地，乱尸岗，破庙残寺里歇一会，这里可是蛐蛐的天堂！人家斗蛐蛐用盒用罐，我们简单，就在鞋壳里，斗！布鞋不臭，越穿越厚，鞋壳里全是土。斗蛐蛐一定要赢点什么，赢什么？说！就这筐麦子，来不来？！来就来！赌博也是人的天性，人生也就是赌博！胜亦欣然，败亦可喜，怎么活都是一辈子！何不潇潇洒洒走一回呢！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蛐蛐这玩艺和人也差不多，生性好斗，只要把两须子一拨动，立刻开战，往死里掐，大有民运之风！
抓蝈蝈可比逮蛐蛐难，蝈蝈要等大庄稼起来才能叫唤，它一般是待在高粮、棒子的叶子上，豆子地里更多。逮蝈蝈必须钻近高梁地里，耐心的听着哪儿有蝈蝈叫，慢慢地爬过去，一点声音也不能有。逮得时候要快、准、稳，不能把蝈蝈的腿和须子碰掉了。有半天时间逮个十个八个没问题，那时候集上也有挑着几百个蝈蝈笼子卖的，一二分钱一个，非常便宜。
套知了更不容易，要找一根二三米长的木棍或竹杆，还得用一根马尾栓在最上头，记成一个能伸缩的活扣，再留下一个黄瓜粗的空当。套杆弄好了，这就开始去套，套知了必须眼神好，不过那时候好，孩子们没有近视眼。悄悄的把套杆伸到树梢，看准了知了一进马尾扣立即拉紧，一套一个准！
大秋一过，您到地里再看看，所有的庄稼全躺下了。天高云淡，风和日暖，华北平原上是一望无际。孩子们抗着铁锹背着筐拎着镐，连捡豆子再把老鼠找，要是运气好，碰上个大老鼠洞，挖！刨！能起出一口袋粮食，十天半个月都吃不了！
冬天正搂着搂着柴禾“噌”！不知从哪蹦出来个小兔子，扔下扒子，追！赶！棉袄都快湿透了，也追不上。刚喘口气“噌”！又蹦出个大兔子，追！赶！这一天要是碰上三二个兔子，这就算白干了，背着空筐头回家吧，我爸倒是不说什么，我妈老念道；兔子！费鞋！
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立夏鹅毛住，小满雀来全。芒种开了铲，夏至不着棉。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立秋忙打靛，处暑动刀镰。白露忙收割，秋分无生田。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立冬先封地，小雪河封严。大雪交冬月，冬至不行船。小寒忙买办，大寒要过年。
这是一首二十四节气歌，常念一念，常背一背，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我们的故土和童年，不要忘记我们勇敢、勤劳、智慧的祖先！
作者：燕南人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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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岳:俺小时候吃过一种野菜，我们那儿就叫苦苦菜，叶子有点儿像蒲公英，花儿也是黄的 -- 羊倌儿 - (169 Byte) 2005-3-05 周六, 上午9:10 (210 reads)
- 北方独轮车图片 -- 燕南人 - (73 Byte) 2005-3-04 周五, 下午5:41 (325 reads)
- 类似的独轮车北美也有，家里花园大的多有一辆。“化肥就是好”？从环保，健康来看不对 -- 弗苓 - (0 Byte) 2005-3-04 周五, 上午8:04 (238 reads)
- 又写闲话了...好. 那个独轮车, 我还是坐过的. -- 然然 - (42 Byte) 2005-3-04 周五, 上午7:05 (291 reads)
- 读起来很有趣！好文章，可惜那日子没了。 -- 启明 - (0 Byte) 2005-3-04 周五, 上午6:56 (198 reads)
- 好哇！！！（啪！写字台上的玻璃板差点被拍碎） -- 南京老右 - (0 Byte) 2005-3-04 周五, 上午6:33 (245 reads)
- 多谢捧场！ -- 燕南人 - (0 Byte) 2005-3-04 周五, 上午6:47 (240 reads)
- 1，冒泡了 -- 消极 - (0 Byte) 2005-3-04 周五, 上午6:36 (275 reads)
- 您的文章哪里介绍了祖先的勇敢？ -- 偷笑 - (27 Byte) 2005-3-04 周五, 上午6:30 (223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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