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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成败之鉴·党国要人志·中共首脑1】白瑜:我所见到的陈独秀先生(外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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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成败之鉴·党国要人志·中共首脑1】白瑜:我所见到的陈独秀先生(外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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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成败之鉴·党国要人志·中共首脑1】白瑜:我所见到的陈独秀先生(外一种) (779 reads)      时间: 2004-10-10 周日, 下午2:24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成败之鉴·党国要人志·中共首脑1】
白瑜:我所见到的陈独秀先生(外一种)


以中国共产党迄今为止的历史而论,陈独秀在历任中国共产党首脑中无疑是唯一一位真正学者,而且有相当造诣的学者。彼时包惠僧评语“陈独秀是汉学专家,他的汉学不在章太炎之下。”(语见《包惠僧回忆录》),虽非尽是,但也庶几近之。

以此意义言,窃以为全面评价陈独秀真非我等寻常人所能——至少鄙人迄今尚不能。以不佞的经验,于国故与天下大势曾有所用心者,读《毛泽东选集》不解之处甚少,而《陈独秀音韵学论文集》所收,则真非不学如我能问津者也。要言之,对陈独秀的汉学不能有所会意者,则评陈独秀对天下的体认与立身行事难免望似近蜀而实去千里。此亦为论陈独秀者众矣,而其说不为时间淘汰者却也屈指可数的缘故。知人之难,由此可见。

闲话既毕,言归正传。

本次发布的白瑜、台静农二位纪念陈独秀的文章,记述了若干他处所无的陈独秀生平佚事,全文分别摘自《传记文学》(台北)总第180号和总第343号,有“解严” 前后之别。

关于作者白瑜简介,请参见鄙人旧贴:
http://www.hjclub.com/Showtopic.asp?ID=488055

本次发布的白瑜回忆原是在《传记文学》举办的定期人物座谈会陈独秀专题座谈上的发言,后来又收入《白瑜先生访谈纪录》(台北:中央研究院)一书中。

台静农,以鲁迅学生故,海内外大陆人知者不少,兹介绍从略。


最后说明,因本人精力有限,除将原文繁体字转换为简体字以便海内外大陆读者阅读外,未及对原文作逐字核对,如欲引用,请以刊载原文之原始载体纸介质内容文字为准。在“奇谈”文集修改功能未修复前,如后有文字更正,请以“独立评论”的主贴同一内容发布为准。另外, “罕见奇谈”与“独立评论”(排名不分先后:)是【成败之鉴】系列历史文献发布的同期首发地;鄙人欢迎转发,但请务必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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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见到的陈独秀先生

白瑜

有高尚的情操,湛深的学识,而由惨痛经验得来的见解,是不会磨灭的;至少有其时代的意义与价值。陈仲甫(独秀)先生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就是如此。我与仲甫先生无直接关系,见面很少,今日参加座谈,只能说是对陈先生的敬重,同时为了纪念一个老师、两个好友。

(一)指点俄共迷津

我认识陈先生,是民国十三年在商京读大学时,由我的小学同学好友吴芳(桂五)介绍。吴是陈先生民国十年春在上海第一批与任弼时、刘少奇、卜士畸(道明)一路送往莫斯科东方大学的学生。吴归来后,以共产党员身份,住浦口,在津浦铁路工作。陈先生过此,吴安排好了,我去见他,始有一面之缘。因为我与吴等幼时喜读「饮冰室文集」,仰慕梁启超先生,以后读「新青年」杂志,同样的也仰慕陈先生,尤其我受湖南第一师范历史老师易白沙先生的影响更大。易师与陈先生为好友,他们在安徽指挥学生军,上海制造炸弹,都在一起。我见陈先生时,早已是反共的国民党员,他对我毫无成见,我对他也只在一亲风采,未作深谈,吴并不在乎。谈及我与吴小学时即反对校长贪污,闹了大的乱子,陈先生亦只笑笑而已。惟吴与我南京周旋一年,不无国、共党争之辩,最后吴以未能说服我,酒泪而别,竟成永诀,伤哉!第二次见陈先生时,吴已牺牲,陈含泪摇头。奇怪的,我遍查共党记载,已不见吴芳之名,诚属无名英雄。我第一次见陈先生,虽不十分了解其为人,但非出自好奇的见见「陈毒兽」,而是对他已有敬意。事前在南洋遇一老友告诉我,他在上海曾亲闻陈先生说:「俄共拟与流氓合作,陈反对,其理由,流氓帮会,多非有职业的无产阶级,是所谓『流氓无产阶级』,容易受人雇佣。向来在帝国主义者卵翼之下生存,军阀亦可雇雇之。谁出价高,谁都能收买。他们欺负地下共党,可优为之。始说服俄共。」其实抗日时期,流氓亦有为忠义救国军者,以后大陆陷匪,则被玉石俱焚。

(二)何以不自组党

今天听到几位提到罗汉,都说他是个好人,我很快慰。第二次能见到陈先生,就是罗汉的安排,在九一八以前的上海法租界。那时能见到陈先生,并非易事,我想是陈先生失败后寂寞,愿听听纯国民党员留俄同学的观感。谈话间,他最注意清共后斯达林五月十三日在中山大学的讲演(见「传记文学」七八期拙稿「有关留俄中山大学」。该稿六八页下栏第六行,驻伦敦苏俄商务代表团办事处被抄之前,遗漏「苏俄驻北平大使馆被抄」十字。)。我还问过他,「新青年」杂志载有署名 C. C. Young 谈性问题的一文,外传系杨昌济老师之作,确否?他说:「决不是」,解释了一大疑案,因为杨老师道貌岸然,决不为此,如以科学方法谈此,他就会签署本名的。曾有洋人问我,我据此以对。陈先生深信我和罗汉的友谊,约了再谈一回。我两次见到他们,生活都是既穷又苦,很受感动。我和罗汉兄相识,是民国十二年初在星加坡,他由留法勤工俭学返国,原是共产党人。在海南岛上开荒,办了一所农工学校,位于嘉积市(后为共党大本营,把他也赶走了)。他到南洋向华侨募捐,与我相遇,顿成知交,然而当时我与现任国大代表袁同畴等人,在星、马一带,正与共产党斗争,他并不在乎。还邀我曾到嘉积市一游,小住而别。上海不期而遇于法租界马路上,是久别重逢。我们先后自俄返国,时事沧桑,如同隔世,虽然党籍相反,私交仍如难兄难弟。隔了些天,他邀我与陈先生再谈,重点在于「党外无党,党内无派」之辩。事先我们自留俄中山大学返国的部分国民党同学,十七年在南京创办了「党基旬刊」,有同学写了一篇,「无政府主义者与军阀」,和我写的社论对「党外无党,党内无派」有所怀疑,闹出大乱子(且待另详),陈先生早已知道,且很感兴趣。我很幼稚(简直是荒唐)的问他,何不挺身而出?正式组党,领导自俄返国大批反对斯达林的优秀份子,与国民党呼应,共同反苏。他笑了一笑,叹口长气。罗汉示意我谈话超出界限而罢。罗汉兄器宇不凡,诚信豁达,吃苦能干,为陈倚重,且可辅其偏执。吴芳国学颇佳,其它条件亦够,如未死,亦可为其辅弼。吴芳与卜士畸同系长沙船山中学学生,一路赴上海加入沪滨工学互助团者,吴为领导人才,卜擅翻译。

(三)留有「最后见解」

第三次见到陈先生,是在武昌,他出狱之后,已开始衰老。这次见他,还是罗汉兄介绍,想请教陈先生有关抗日意见,他说了「苏俄比日本更可怕,你应该也知道」之后,似乎大有议论,但欲言又止,语多闲暄。见面之前,罗兄已嘱我切莫再谈组党。我说:此时比上海方便得多,有何不可?我总是直觉,以为陈先生出来组织不用暴力的任何社会主义政党,均可抵制中共的破坏力量。对国外总可增加国民政府的声势。而且当时留俄中大、东大、各军校同学,共有二千余人。多为国家优秀人才,均已星散,甚至消失,他们均为敬佩陈先生者。如由陈先生登高一呼,不仅响应者多,更可减少大批知识青年投奔延安。罗说:「你太看简单了!对付苏俄,就很难办,陈先生的斗争路线,亦有改变,对同志(指托派)更辣手,无可奉告了。」原约再谈一回,搬到汉口,也取销了。据刘仁静说,所谓中国托派(陈先生斥为小资产阶级的虚骄),团结亦不易。播迁重庆,有某兄告诉我陈先生同船,我尊重他的因杂,未与谋面。廿八年五三、五四,重庆遭大轰炸,罗汉也失踪了,他苦难的结束了一生,伤哉!以后只从朱家骅先生口中,偶尔知道陈先生在江津片段消息。朱先生又系由张国焘转达,此时张任国民党中央党务委员会委员,为时不久,外间知者甚少,亦无由施展。到了台湾,见到陈先生遗着「对于民主政治的最后见解」,方详知他同样的反对苏俄、德、义的独裁,与「党外无党,党内无派」之谈;赞美「科学、近代民主制、社会主义,乃近代人类社会三大发明」;并主张「保持资产阶级民主,然后才有道路走向大众民主」。这不是与三民主义或德国社会民主党比较接近了吗?还记得由重庆回都南京,出席制宪国民代表大会,及中央民意代表的提名。我与同乡老友段君妄(振寰又名慎修)兄,曾任青年党内务部长之类的元老,反共宿将,常有私人接触。谈到陈独秀先生如尚在人间,或留有中国托派的政党,一定很受美国人的重视,减少中共的挟制,政治协商的局面,必有所不同。

陈先生毕生吃苦,总是民国伟人典型之一。与梁启超、章太炎两先生同为惊世骇俗之士。如责其多变,应知其变末离宗,始终未离社会主义。陈先生宽恕斯达林处,胡适之先生谓其心存厚道,正如太炎先生吊袁世凯「败不出走,于今犹杰」,均书生本色。中国学人与斯达林相遇,更是天定的悲剧。

* * * * * * * * *


忆陈独秀先生

台静农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发生,抗战开始仲甫先生被释出狱,九月由南京到武汉。次年七月到重庆,转至江津定居。江津是一沿江县城,城外德感坝有一临时中学,皆是安霉流亡子弟,以是安徽人甚多,而先生的老友邓初(仲纯)医师,已在此开设一医院,他又是我在青岛山东大学结识的好友。家父也因事在江津,我家却住在下流白沙镇。这一年重庆抗战文艺协会举行鲁迅先生逝世二周年纪念,主其事者老舍兄约我作鲁迅先生生平报告,次日我卽搭船先到江津,下午入城,卽去仲纯的医院,仲纯大嚷「静农到了」。原来仲甫先生家父说我这一天会由重庆来,他也就在这儿等我。这使我意外的惊喜,当他一到江津城,我就想见到他,弥补我晚去北京,不能做他的学生,现在他竟在等着见我,使我旣感动又惊异。而仲甫先生却从容谈笑,对我如同老朋友一样。刚未坐定,他同我说:「我同你看柏先生去」,不管别人,他就带我走了。

柏先生名文蔚,字烈武,安徽寿县人,满清末年与仲甫先生同在芜湖安徽公学任教,此校为当时「革命活动之中心及文化运动之总汇」(郅玉汝「陈独秀年谱」)。仲甫先生带我走进柏先生住的小旅馆,他正在伏案挥毫为人家写对联。我在小学时,就知道他是寿县起义元勋,今已英雄老去,伟岸长须,用红线绳扎起,戴僧帽,有江湖道士气。当辛亥革命成功,柏先生任安徽都督,仲甫先生为秘书长,不过半年时间,宋教仁被杀,北洋军阀掀起极大的反动压力,柏先生被免职,而仲甫遂亡命上海,以文字鼓吹新思想,办「新青年」,然后去北大任文科学长,五四运动时散发传单被拘留了两个多月。再回到上海更积极于政治行动,一九三三年被补入狱,一九三七年八月因抗战获释。此二十多年中柏、陈两先生没有机会相见的,这次柏先生来江津,想是特来访老友的,我也有幸一见「寿春倡义闻天下」(仲甫诗)的老将,得谢仲甫先生。




仲甫生先生在江津定居之后,我们父子约他来白沙镇看看,江津到白沙的水路约三小时。这一天我们父子到江边等他,独自一人来没有他的女伴。我家住在江边柳马冈一栋别墅小洋楼,是租邓燮康君的。晚饭后,我们父子陪他聊天,他谈笑自然,举止从容,像老儒或有道之士,但有时目光射人,则令人想象到「新青年」时代文章的叱咤锋利。

我一时想起他少年时的诗学,因问他:听说先生早年在龙眠山朝夕背诵杜诗,那作的诗一定不少。他听了笑了。于是我拿出纸笔来,他写了游西湖韬光与虎跑三首律诗,一首是与曼殊的绝句:
偕曼殊自日本归国舟中
身随番舶朝朝远,
魂附东舟夕夕还;
收拾闻情沉逝水,
恼人新月故湾湾。

于是停下笔来,谈起这一诗的故实,某年他同曼殊、邓以蛰(邓仲纯三弟)自日本回国,船上无事,曼殊喜欢说在日结交的女友如何如何,而仲甫先生与邓以蛰故说不相信,不免有意挑动曼殊,开他玩笑。曼殊急了,走进舱内,双手捧出些女人的发饰种种给他两人看,忽地一下拋向海里,转身痛哭。仲甫说来已经几十年前的事了,神色还有些黯然。

次晨,我准备纸笔,请他写字,因他早年喜欢书法,并用功于篆字。他以行草写了一幅四尺立轴,他说多年没有玩此道,而体势雄健浑成,使我惊异,不特见其功力,更见此老襟怀,眞不可测。又写了一副对联,联文云:

坐起忽惊诗在眼
醉归每见月沉楼

首句是明人诗,次句是他的诗,这是他早年集的,还没有忘记。题款称我父亲为「丈」称我为「兄」,我们父子当时都说他太客气!其实他还大我父亲三岁,这是传统的老辈风范,而我却不觉有些惶悚。



仲甫的老友章士钊(行严),在民国二年他在上海创甲寅杂志,仲甫参与其事,以精悍的文笔,抨击北洋军阀的反动,影响全国。可是十年以后,他依附祺瑞,为段的临时执政府的教育与司法的两部之长,恢复甲寅杂志由月刊为周刊,力倡以柳宗元文为模范,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北京学生为政治腐败请愿,竟在执政府前横被枪杀,此一惨案,震动全国,而身为教育司法两部总长的章士钊,亦随此反动政权,一败涂地。

民国六年(一九一七)至二十二年(一九三三)十五、六年间,他们两人间在思想与政治方面,背道而驰,令人不可想象。直至民国二十二(一九三三)仲甫先生被补,章士钊以法律家的观点,发表一篇精辟的长文,为仲甫申诉。郅玉汝的「陈独秀年谱」谓「被告方面延有章士钊、吴之屏、彭望邺等律师五人代为辩护」,据我所知这是出于章的主动,非如一般情形由告延聘律师。这看出两人不因多年相左,而失去旧日的交情,尤当患难之时,表现了平生风义。

抗战时,两人都到了重庆,仲甫住进医院,章士钊去看他,他向仲甫说:

「你很好!我像小瘪三。」
「你找弱男回来管管好了。」
「那更糟,越管越坏。」

弱男是清季名公子又是诗人吴彦复的女儿,章氏夫妇早不住在一起,他是有姨太太的。

陈章两人结交的年代,一九○三年章与张继、何梅士在上海创国民日报,仲甫卽亦参加,时陈二十五岁,章二十三岁。后两年又同在上海学习炸药以图暗杀组织。足见两人早年是朋友又是同志,后来分张,仲甫为追求他的理想,垂老入狱,犹孜孜于文字学研究。章则一失足,便掉进泥坑而不能自拔。「小瘪三」是自嘲,也是对老友说眞心话。「小瘪三」是上海滩的话,意思就是混混了。



吾师沈伊默先生是仲甫少年在杭州时的朋友,后来又北京大学同事,仲甫再回到上海后,他们两人大概就没有见面了。抗战后,沈先生到重庆时,仲甫已定居江津,又没有机会见面。

他们两人在杭州时,正是年少,过的是诗酒豪情的生活,如仲甫诗云:

垂柳飞花村路香,
酒旗风暖少年狂;
桥头日系青骢马,
惆怅当年萧九娘。

当时他有「杭州酷暑寄怀刘三沉二」与「夜雨狂歌答沉二」雨诗,「沉二」卽伊默先生。这首「夜雨狂歌」,极瑰丽奇诡,以长吉的诞幻,嗣宗的咏怀,合为一手者:

夜雨狂歌答沉二
黑云压地地裂口,
飞龙到海势蚴蟉。
喝日退避雷师吼,
两脚踏破九州九。
九州嚣隘聚群丑,
灵琐高扃立玉狗。
烛龙老死夜深黝,
伯强拍手满地走。
竹斑未灭帝朽骨,
来此浮山去已久。
云峰东奔朝岣嵝,
江上狂夫碎白首。
笔底寒潮撼星斗,
感君意气进君酒。
滴血写诗报良友,
天雨金粟泣鬼母。
黑风吹海绝地纽,
羿与康回笑握手。
(诗原稿似有遗漏)

此诗作一九一五年,明年办新青年,于是以雷霆万钧之力,反封建,反传统,倡文学革命,实践了「华衣寒潮撼星斗」。

二十年后,两先生避地入蜀,虽不在一起,通了消息后,亦有唱和,先是仲甫「依韵和伊默兄」的五言古诗,末四句云:「但使意无违,王乔勿久待,俯仰无愧怍,何用远吝悔。」犹见此老磊落倔强之气。

后来仲甫先生有四首绝句寄伊默先生,沈先生也有和作。陈先生诗云:

湖上诗人旧酒徒,
十年匹马走燕吴;
于今老病干戈日,
恨不逢君尽一壶。
村居为爱溪山静,
卧枕残书闻杜鹃;
绝学未随明社屋,
不辞选懦事丹铅。
哀乐渐平诗兴减,
西来病骨日支离;
小诗聊写胸中意,
垂老文章气益卑。
论诗气韵推天宝,
无那心情似晚唐;
百艺穷通偕世变,
非因才力薄苏黄。

毕竟「烈士暮年」,另是一种境界。「不辞选懦事丹铅」者是说他正在撰述的「小学识字教本」,此书至仲老逝世,仅完成十之八九。书至于「垂老文章气益卑」与「百艺穷通偕世变」云云,感慨尤深。

有次仲老要我将他的诗转寄给伊默先生,信笔谈到沈先生的书法,也可看出此老对于书法的见解,这当然是他早年的修养如同他的诗学,思想文学虽有激变,而艺术的趣味却未曾磨灭。现将仲老给我的信抄录于后,以存掌故:

「伊默先生住渝何处,弟不知,兄如知之,乞将答诗转去,为荷。伊默字素来工力甚深,非眼面朋友所可及,然其字外无字,视三十年前无大异也。存世二王字,献之数种近眞,羲之字多为米南宫临本,神韵犹在欧、褚所临兰亭之下,卽刻意学之。字品终在唐贤以下也,尊见以为如何?」


仲老晚年想写两部书,一是中国史,一是中国文字书,他给我的信曾说:「中国文化在文史,而文史中所含乌烟瘴气之思想,也最足毒害青年,弟久欲于此二者各写一有系统之著作,以竟『新青年』之未竟之功。文字方面而始成一半,史的方面更未有一字,故拟油印此表(中国古史表)以遗同好,免完全散也。」这是他将旧作「中国古史表」托我交编译馆为之油印的信,就便提到他晚年要写出古史与文字的两部着作,这在平常谈话中也不止一次的说出他的志愿。他以为在中国长期的封建社会形成的学术思想,有些乌烟瘴气,再不能让它继续下去毒害青年,这是「新青年」时代所未曾做到的,也就是他虽在衰病的晚年不能放弃的责任。

书名「小学识字教本」,以古人童年时初学习认字为「小学」,汉以后则以研究文字为「小学」,仲老之书以「小学」名有双关的意思。「教本」者,是为小学教师所用。自叙云:

本书取习用之字三千余,综以字根及本字根凡五百余,是为一切之基本形义,熟习此五百数十字,其余三千字乃至数万字,皆可迎刃而解,以一切字皆字根所结合,而孳乳者也。

这是极科学的方法,使两千年来的文化遗产,由芜杂而有体系可寻。尤其是下一代儿童能循此学习,当省却许多脑力。仲老在「新青年」时代摧腐推新,晚年犹为下一代着想,如此精神,能不令人感激。

当他计画写此书时,在重庆的北大老学生劝他将稿子卖给编译馆,他们知道此老生活只靠一二老友接济,其它馈赠,皆一概拒绝。而仲老接受卖给编译馆,则为我当时在编译馆有些方便。如交出的原稿要改正与借参考书及向馆方有事接洽等等。但我不是该馆正式人员,而是沦陷区的大学教授被安置那里,没有工作约束,可自由读书做自已的事。


[以上台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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