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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美之行之十:告别老何

幽灵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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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南美之行之十:告别老何 (347 reads) 时间: 2004-10-10 周日, 上午9:30

作者：幽灵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告别老何

唐夫

“哦，你去过杭州岳王庙吗？”临走的时候，赵老师对我问到这个话题。
“去过呀，那里还有个跪着的秦侩，黑铁铸成，等大家吐痰呢。我就看见有人这么干，觉得好滑稽。”
“对了，我的意思就是指那里。”他隐讳的笑笑。

“历史上有这样两幅楹联，你知道吧？”他停了一刻，眉头皱纹起来，就有了抑扬顿挫的声调：“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 等我思考瞬间，他再说：“那青山一联出自一个姓徐的女子手笔（陆放翁有“青山是处可埋骨；白发向人羞折腰”联，亦颇见风骨）。这就是中国的历史，你思考这对联，想通了，中国问题就不难理解。”于是，赵老师向杨老板告辞，一种神韵随身而起，杨老板陪着他出去说说走走，看来此行是为这菜谱制作而来，他还忙着自己的餐馆，说不定回去就要“挥锅上阵”。

“唉，中国问题！”此话让我久久的深思，青山与白铁，不同的质料，不同的作用，偶然，必然，社会人情世故，而又令我茫然。所谓忠骨佞人，在封建制度下，暴君对内颐指气使，对外奴颜媚骨，由此而产生的种种怪现象。以及后来读到为秦侩不平的新议，和岳飞并非历史的真实状况，以及历来对民众的误导，那倒发人深省。

当杨老板送别赵老师，听他们边走边说到郑老板的餐馆开不下去了，经营不力，做得奄奄一息，缺乏大厨等。声音随步子消逝。

厨房里的老何依然在埋头干事，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让我暗暗佩服，真的干实事，就得象老何这样入乡随俗，立即适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干这行的料，但除此而外，我还能做啥？干这行我可是老外。

晚餐的时候，杨老板依然如昨，厨房里又是我们三人忙碌周旋，杨太太在厅堂时候多，巴西姑娘倒是一次都没有进来。到通通结束的时候已经大约夜间十一点。我们还是回到地下室睡觉，老何伸伸懒腰，扭一下身子问：“上午你们出去，你看这城市多大呢？”
“不太大，环境不错，整洁，但我也没有怎么注意，就在车里和杨老板一路吹牛到进商店买菜。哦，想起来了，可能我们会在这里干下去的，干得长的。说不定将来这餐馆就由你我俩操持经营下去。”我这么一说，使老何眼睛里有了光泽，他惊异的问：“为什么呢，你听杨老板说什么好消息了吗。”老何只要有点激动和感觉，眼睛会发瞪，上口唇微微就瞧起。
“是的，我们可能还真有个机会在这里发展。”我故弄玄虚的说。
“什么机会？”老何来了精神，本已疲惫的眼睛有了神采。

室内狭小的环境里，只有微微的灯光发黄，箱箱瓶罐的东西就在这张小床的周围，我们脱罢衣服就放在纸箱上，相对面靠在床两头聊起来。

“是这样，听杨老板说他打算和太太回台湾，那里有更大的餐馆需要他们理料，这是他随口告诉我，是不是会这样，也不确切。因为他太太的哥哥累不下来。难怪他急于找人。如果运气的话……”我还没有说完，老何就笑了：“那当然最好了，我俩帮他做这餐馆，只要顶得下来。努力干吧，把这里的菜谱菜系弄通了就行。我这两天都注意到，其实并不难，一般的炒菜罢了。真能这样，倒是你我的机遇，不就在巴西站住脚了。哼！对，我们这次来得还是时候。”
“我想也是，但我干这行不行的，你倒还可以，只要你能顶下来，那就好。”
“对！我们一个做外，一个做内，顾一个打杂的就行。只要三五个月时间，杨老板看我们会了，就交我们干，那也好呀，虽然不是自己的餐馆，但至少也比完全做丘二好。你说呢？”
“那当然，要我是杨老板，觉得来的能顶，真急的话，就会提高雇佣人的待遇，甚至考虑承包的办法。”我比老何还要乐观的推断。老何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看你还行，要知道出来只有餐馆之路，我早早的学一下，国内那么好的机会，可我想都没有想过做餐馆还是出国的必修课呢。这样看来，你是有先见之明。”
“你在内地嘛，可能很少听说海外的求生之道。广州出国的人多，知道做餐馆是最实惠的办法，我要出来当然要去厨师培训班。”

说着我们的呵欠起来，关灯就不知所以。夜色真是浓酒啊，谁都要被醉倒。等我再开眼的时候看表已经早上7点以后，老何睡得正香。

我想起来到外面走走，也活动一下肢体，轻轻的不惊动老何，但他还是被我的声息弄醒。“啊，几点了？”老何看看表，见我在穿衣，说出去运动一会。他不想起，就哼了一声。我打开小门，亮哗的光随门移动扑进，象一块闪亮的白绸晃来，顿时使我的眼睛有点张不开。走上去，路过天井，再轻轻开了厨房门，用无声的脚步直穿过去，转个小弯处一扇小单门，我拧动暗锁，门外是一片小小的空地，可停下几部小车，而接近道路可任意成为单列停靠车位。我走出去就深深的呼吸，室外的空气到底不一样，这感触真美。快倒新年了，接近盛夏的天空十分晴朗，湛蓝的天幕象湖水倒映，云色如白卉般，有的团聚成棉，有的伸展如浪，淡淡悠悠，天边朝霞微红，巴西好宽阔，餐馆周围延伸有星星点点的豪宅人家，绿色的蔷薇，乳白的房舍，一看就知道是富裕之乡。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天地七色馥郁，绿树环绕，细密错落，道路一点不凌乱繁忙，平坦的城镇，也令人感觉开阔，眼前一条青灰色的公，没有车来人往，令人清心寡欲，赏心悦目，清晨是这么的宁静，我不由小小抬腿跑步，尽量张开胸怀。天色越来越亮，地面似有反射的明净。几个背着书包的孩童，蹦蹦跳跳，衣服也甚鲜艳，让我感受到童年的乐趣，但心中隐隐约约有点惆怅。

当我再回到餐馆，杨老板已经在厨房折腾，老何清理碗筷，一锅稀饭已经做好，杨太太油煎了一盘花生米，桌上一碟咸菜，还炒了几枚鸡蛋，我们一块早餐，杨老板低头无语，似有心事，杨太太吃完就去到厨房，老何也快速结束去了，只有我和杨老板还在。“你吃了就在这里别忙，我有事告诉你。”他说罢起来，也进到厨房，我疾疾完毕。这时候杨太太来收拾了桌面，我也忙起身帮助。听得杨老板在厨房里安排老何切菜。餐馆的厅堂里静静的只有我一人坐着，心里有点纳闷，不知杨老板有何吩咐。

“是这样，你听我说说。”杨老板走过来坐下，很和祥的面容加轻微的语调：“我为你这样考虑，你看好不好？”他略一停顿话语又接着说：“你都看到的，我的餐馆只有这么大，目前还用不上两个人，厨房也小。郑老板那里缺人，你就去他那里帮他干，我都跟他联系好了，他已经爽快的答应，你今天就去。”

听杨老板这样一说，我心里一惊：被解雇了，做鱿鱼。我一下醒悟：是的，我是有点多余，严格说来，那时候的我可能还不如杨老板雇佣一个当地人做帮手，还能免除他为我考虑住宿的后顾之忧，毕竟那地下室里，可能他也觉得睡两人不是很妥善，临时拥挤一下，倒是不得已的措施。当然，老板有老板的心情啊。

“好吧，真是谢谢你了，为我考虑这么周到，那我什么时候走呢？”我平静的对杨老板说，可能我的面色已经没有什么笑容。他从口袋里摸出十元美金给我，见我推辞并致以歉意，我真是觉得给他帮助不大。但他还是执意递进我的手里说：“现在就走，你去把行李收拾一下。”我起身来走进厨房，穿过这里才能出到天井，然后到地下室里取物。看老何低头切菜，等我拿手提箱回来再经厨房，就与老何说了句：“老何，我走了，以后再联系吧。”他就点点头而已，目光深邃的看看我，又有点呆滞的意味。我想可能是杨老板已经告诉他了。

就那一瞬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老何，后悔的是，我居然忘记了询问杨老板的餐馆电话，从一个地方再到另一个地方的转折和奔波，那之后的时光，我渐渐的忘记老何，只顾眼前不得不考虑的事。直到今天，当我回忆南美之行的岁月，对老何的印象越来越清晰，在玻利维亚华人共同居住的一两月时间，他是那么的憨厚勤劳，每天为大家做饭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有时候我去做帮手时候我们也闲吹，那是老何掌“大厨”的活，他当了实战演习场地，说他在广州的铁路工作，自己湖南的家里老婆与孩子，也谈谈他出来的打算。老何兼和善良，连重话都没有与任何人有过。而我的性格相反，与同胞住久之后，总有这样那样的矛盾，看不惯的会说，不同的看法要与人争论。而老何不这样，表面看那么简单的处世，但往往是没有烦恼，随运自如。相识以来，特别离境偷渡，在圣保罗我俩焦头烂额的情景，彼此成了难兄难弟，无话不谈，本想一起创业，合作奋斗，可身不由主，才来到这个新地方两天，就得撤散。老何从来做事都对我言听计从，虽然性格相反，但很融洽，倒是我这脾气少有能合得来的伙伴，就这样告别，昨晚我们还津津乐道，将来把杨老板的餐馆承包呢。

离开以后，我有点想他，本来就孤单的流浪，现在更觉孤零，人生是着摸不清楚的棋盘，每一步都会变化万千。现在想他，还在巴西么，还在吧？也许真如杨老板安排的那样，他独掌了餐馆，为杨老板勤勤恳恳的干活，然后在杨老板的帮助下，获得巴西居留，接来了自己的妻小，一家人团聚，总算获得安宁，挣得一份家产，完美了他自己的人生。但万一杨老板有了更好的人选，那老何怎么办，回到圣保罗吗，再找黑工，再遇老板，再解雇，再寻找…….。如果生病，如果……诸多的联想我都有过，泥菩萨过河的岁月，未知数太多了，我已经无法断定。写到这里，我的叹惜只有交付给无奈的文字。

坐在杨老板的车上，默默的听着滚动的车声，哗哗的阳光射进来象温热的毛巾扑在脸面，巴西的夏天，几乎接近广州天气，感觉浑身有点被柏油抹了一般，似要安慰我冷漠的心情，而我感觉更是特别，从静静的公路驾驶到市区不到十来分钟，沿街建筑稀疏，几乎不象是商业区，而更象市边沿的住户人家，我们在一条大道的树木边停靠下来，朱红的漆色门面已经显示出中餐馆的特征。

杨老板在侧面停车，让我带着提箱，从餐馆旁边的小门进去。

【待续】

2004/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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