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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讨论谁爱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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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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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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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忽而讨论谁爱国
芦笛
这题目是套敝同乡鲁老恶毒夫的打油诗的。当时国民党开什么一中全会，讨论如何应对九一八事变，鲁迅化名“阿二”，在《十字街头》上连续发表打油诗讽刺，记得其中一首是：“一中全会好忙碌，忽而讨论谁卖国，文的笑道岳飞假，武的却云秦桧奸。”下面是什么我已经忘了。
当时因为东北失陷，国民党中央吵成一团。其时还没先进到现在这种黑箱操作的地步，所以里面怎么吵，外面就怎么听，一句话都漏不了。汪精卫等人指责蒋介石不抗日，而蒋则说，他愿意作岳飞，可惜后方有人要作秦桧，云云，这就是鲁迅那诗的由来。
想起这诗来，是刚才闲极无聊，跑到“那边”去看了一眼，不胜错愕地发现呼延宇先生的那“孩子哭金牌”的帖子竟然在那边引起风暴，大众煞有介事地讨论这世上是否有“爱国罪”。有人竟然说，认为爱国是基因决定的，说这话的人得用洗衣粉去洗洗脑子。
呼延先生那话当然是错误的。记得我在《当中国取代美国成了世界龙头老大》中就让其中的一个角色辛又旗（其实是影射国内的“战略家”辛旗）在学术讨论会上发言，说爱国是基因决定的，云云，那其实是一种讽刺，不料竟会与呼延先生的看法雷同，实在让我骇然。
尽管有这个小错，我还是很喜欢呼延先生那篇文章，因为他述说了一种真挚的情感。只要是真挚的爱，便是动人的，便值得尊重。
举个极端的例子，哪怕我再恨老毛，也不会因为李敏或李讷对他的真挚怀念而怒火万丈吧？
记得７０年代后期，我在大学里看到陶铸女儿陶斯亮写的悼念他父亲的文章，字字句句饱含真情。尤其是他听说女儿有了男朋友那段，他又喜又悲，煞有介事而又栗六不安地向女儿交代自己的“问题”，生怕说重了会吓跑对方，说轻了又成了隐瞒罪行。等到后来女儿出去跟男友摊牌，他在家里坐立不安，绕室彷徨，生怕自己连累女儿的终身大事。直到女儿回来说对方不嫌弃，他才大喜过望。
我看那文章时，眼泪婆娑，滴满了报纸。虽然我知道陶铸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但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只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人味十足的人，一个父爱强烈的父亲，一个充满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的值得同情的不幸者。
当然，与此同时，我也强烈地感到了历史的无情嘲弄：让你也尝尝这株连九族的滋味，让你也感受一下不幸作了“黑六类”的父亲的痛苦和悲哀！这人吃人的制度不是你毕生奋斗制造出来的么？求仁得仁又何怨？
这相反的心情其实一点都不矛盾：我为陶铸同志流露出来的真诚的天伦之爱深深感动，正因为此，我才对他代表着的那个几十年奉仇恨为国策，不遗余力地煽动一部分人民去仇恨另一部分人民的政权深恶痛绝。
在我看来，这也就是对“爱国究竟是否罪恶”的最直接的回答：爱国应该是一种人类自然天性的流露，本身是无可非议的，但这必须是真诚的、善良的、无害的爱，不能以仇恨为基础，更不能以毁灭所爱的对象为代价，否则就是一种应该谴责的罪恶。
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最简单的道理，于是无恙的悲鸣先生那“理工者”提出来的“强奸也是作爱”的伟大理论便成了许多国人的金科玉律。
这在台海危机中暴露得最明显。当初我和那些爱国者大战，多次为他们那种无缘无故的仇恨吓得目瞪口呆。老实说，五年之后，我仍然不明白“爱”这种高尚的情感为何竟然会以如此狰狞、如此恐怖、如此饱含怨毒的方式发泄出来。当辛旗那大战略家若无其事地谈论用中子弹轰击台湾时，我只觉得毛发倒竖，心想如果这就是爱国，那我还真不如去做汉奸算了。
这就是我为何堕落成了网上四大汉奸之一。为了破除这种“仇恨教”，近五年来，我写下了无数“辱骂”中国和中国人的文字，于是便更在天下人眼中坐实了这汉奸罪。唉！
当然也不是没人看出真情来。那阵我在坛里公布了邮址，于是便有同志给我写信（该同志后来跑到“那边”去了），说我是“great writer”，还说像我这样一个great patriot，竟然被同胞视为汉奸，实在是一个great irony， 云云。虽然我基本上没怎么给他回信，后来更是有点粗鲁地和他中断了通信联系，但直到今天，甚至恐怕要到我死那天，他这些过誉的话语都将温暖着我的心田，因为它代表着遥远的、跨越国界、跨越文化环境的难得的理解。
另一位前朋友则让我啼笑皆非。此人因为我称赞西方文明而来谬托知己，但也看出了我的本性。在一次电话交谈中，该人不屑地说：“你爱国！”
我说：“是的，我是很爱国，那又怎么样？难道是耻辱？难道爱自己出生的地方竟然成了一种不可告人的羞耻？我并不认为爱国是什么光荣的、了不起的伟绩，但也不认为是什么耻辱，那不过是我个人的一种感情取向而已，难道我没有这个权利？”
对方说：“我就不爱国！”
我说：“那是你的神圣权利，我无从置喙，并不觉得那是什么罪过，并不会像爱国贼们那样责以大义，当然也不以为那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不爱国，那就彻底忘记中国，专门去和白人混好了，何必还要到中文网上来和中国人打交道，管中国的闲事？”
这位同志张口结舌，谈话于此结束。后来据说该同志去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为何不爱国还要来中文网上混。
其实和别的媚美积极分子们比起来，那位同志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这些人最令人无法理解之处，是他们对共党的仇恨竟然泛化到一切中国人、中国事上去，以致在这些人心目中，“爱国有罪”已经成了不言而喻、不证自明的天经地义，于是哪怕呼延宇先生那种无害于任何人的爱情流露，竟然也成了一种应该口诛笔伐的罪恶！
我想，如果中美不幸交战，美国用核武器攻击中国，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中国人，这些“闻祸则喜”的同志，定会大喜若狂，上街庆贺吧？
是几时起，恨竟然成了光荣而爱竟然成了耻辱？是几时起，仇恨竟然成了“民主”和“自由”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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