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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鲁迅评价问题与云儿商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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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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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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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就鲁迅评价问题与云儿商榷
芦笛
最近看了两篇云儿的批鲁文,受益良多。但过后想了想,觉得有些说法不能完全同意,因写此文就教。
首先是关于鲁迅违心为苏联辩护的问题。我觉得,云儿某些指控似难接受,如鲁明知叶塞宁是被苏共打死的,却违心撒谎,反而对叶加以批判,云云,我觉得下此类断语恐怕要慎重。
其实,崇拜苏联乃是当时世界上的左派潮流,非独鲁迅为然。漫说是他,就连成就远远超出他的世界级文豪萧伯纳也着了道儿,写下了无数热情洋溢地讴歌苏联的文字。当时此类人物多矣,大舞蹈家邓肯就是一个,印象中似乎还有卓别林,甚至连聪明过人的罗素一开头也上了当,只是后来他亲访苏联后才窥破了底蕴。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所谓自由主义左派,无非是一群对社会现状不满,渴望彻底改造社会的知识分子。在当时,苏联以“消灭了阶级,实现人类平等的工农乐园”面目出现,当然要引起那些人的无限向往。
左派们的另一行为动机,乃是社会不合理的现状激起的强烈逆反心理。因为憎恨“旧”社会,这些人很自然地便产生了“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的心理。这种逆反心理和人类通有的“锄强扶弱”侠义心肠结合在一起,便驱使他们专和主流社会唱反调,甚至闭眼不看苏联的阴暗面。
细心颖悟的读者至此可以看出,这恰和今日许多海外华人为反动的伪民运打抱不平的心态完全一致:因为憎恨中共,所以他们不惜拥护比现代中共更反动的伪民运,天真地幻想着那群毛共遗孽会给中国带来美好的明天。而且,伪民运也和当时遭受帝国主义重重围困的苏联一样,以其“被迫害者”的心理优势换取了浅薄者的廉价同情。
所以,愚以为,鲁迅无非是类似的受骗者,要说他有心助纣为虐,恐怕太过份了些,就像未来的中国人不能苛责如今那些受了伪民运欺骗的好心人一样。
这里说的“左右派”,其实和现今中文网论坛上使用的涵义完全不同。现代人把拥共派说成是“左派”,把倒共派说成是“右派”,谬之极矣。我用的是西方的原意。
其实两者的区别很简单:端看是否承认“人是不完美的,所以绝对不可能制造出个完美社会来”这最简单的事实。右派知道这点,所以提倡实行伟大领袖教导,“慢慢来,不要招急”,而左派拒绝接受这一痛苦事实,于是便永远不满现状,巴不得一时半刻制造出个毫无瑕疵的人间乐园出来。鲁迅和胡适的区别,我看其实也就是这个,这其实也就是我和思云的区别。
正因为是永远长不大的愤青,西方左派才会接二连三地闹出笑话来。当初他们不遗余力地歌颂苏联,待到斯大林大屠杀的真情暴露后,那些人又把希望寄托在中国上,在60年代热情讴歌毛的文化大革命,甚至自觉开会学习,攻读小红书(我作博士后的第一个老板就曾是“毛小组”一员,背起毛语录来比我还熟,可惜是英文的),等到文革真相暴露后,这些人才纷纷幻灭。
饶是如此,我的前同事西老太太还是要认定社会主义是可以工作的。据她说,一个社会就是可以把基础建立在人民长期的无私奉献上,而政治上经济上的平等确实可以成为现实。国际共运之所以给人类带来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不是因为社会主义理想的荒唐,而是因为错误地使用了秘密警察这类手段!
我啼笑皆非,便告诉她,毛中国根本就用不着KGB,是地球上唯一实现了人民民主的国家,可我宁愿生活在封建帝王统治下,也不敢生活在这种彻底实现了“人民当家作主”的乐园中,让她如堕五里雾中。最后我不耐烦,便告诉她爱因斯坦的名言:“如果一个人30岁前不相信社会主义,那他就没有心肝;如果他过了30岁还相信社会主义,则他就没有脑袋。Therefore, I'm afraid you have no brain at all!”老太太乐了,说她也听说过那话,但仍然坚信社会主义,之死不渝。
这和今日那些革命志士们毫无区别:无论历史事实是怎样反复证明革命只会祸国,他们就是死也不肯承认这一简单真理,总要幻想用新的革命去除掉旧革命制造出来的暴政。
说起来,这问题是两面的,一面当然是左派太天真(或曰书生气十足),另一面也怪铁幕密不透风。在那种密封胜过罐头的极权社会中,什么消息能走漏出去?30年代在莫斯科举行的一系列审判,不但骗过了西方的亲苏人士,而且瞒过了整个新闻界。在他们看来,犯人毫无受刑痕迹,却争相诚恳认罪,纷纷申请枪毙,世上哪有无辜的人会干这种事?
他们不知道,早在举行公审前几个月,内务部便奉斯大林之命停止了刑讯,并以大鱼大肉供养犯人,好让他们外表不至于露馅,而布哈林之流之所以争相认罪,乃是因为斯大林威胁他们,如不认罪就要枪决家属。为此他甚至修改了苏联的刑法,放宽了枪决反革命的年龄下限,使得布哈林的幼儿也在覆盖范围中。而如果他们“认罪服法”,法庭会宣判死刑,但斯大林一定会下大赦令赦免他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出现了所谓show trial上 那些争相认罪的情景。可惜等判决一下,斯大林立刻食言而肥,充分证明了为了高尚的事业可以不择手段,而质疑这种下流作法的同志都是“书生气十足”。
即使如此,我脚得,西方媒界放过了发生在眼皮底下的罪行,仍然是不可原谅的。当时其实就有人指出,莫斯科审判毫未出示任何证据,判决的依据完全是被告们的口供。不仅如此,还有人在法庭上翻供,例如某人(记不得名字了,是所谓“工业党”人吧)先承认他确实犯了叛国罪,过后却又矢口否认,导致中途休庭。次日再审,他却又乖乖承认被控罪行,说头天的翻供乃神智失常。
更有趣的是,某位被告在法庭上坦白交代,说他在芬兰(?记不得是否准确)某车站与西方间谍机关接头,报导登出后,该市立刻大哗,说那个车站早在两人接头前就给拆去了,怎么还可能有这种事?
可惜,这些噪音都被西方媒体的主旋律压倒了。既然连消息灵通的西方媒体都这样,岂能指望鲁迅知道铁幕后面那些血腥与残暴?直到真相大白几十年后的今天,思云还要歌颂“十月革命的失败是金”,而老马也多次表示对苏联的衷心赞佩,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前人?
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虽然鲁迅提出了“痛打落水狗”的狠毒主张,构成了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份,但那毕竟是言而不是行。这恶毒理论应该清算,但不能把他当成毛那种推行者加以谴责。当然,云儿也没有这个意思,我不过是提醒有关批判者注意罢了。
另外一个问题是鲁迅诬告顾颉刚是“反革命”的案子。我觉得兹事体大,希望云儿能在提供翔实的证据的基础上再作此断语。这还和鲁诬托派为日特不同,后者是白纸黑字,铁证如山的罪行(那是诽谤罪,还不是什么言论问题),不容辩护者们曲为之辩。
最后一个问题是,云儿和安魂曲似乎都沿袭成说,认为《魏晋文章风度和药和酒的关系》是借古讽今,谴责国民党杀人。那文章我看过无数次,从来没这感觉,后来小安子贴出,我又反复看了两遍,依然看不出那意思来。
这当然很可能是老芦太迟钝,但也是文革文字狱创巨痛深使然。老实说,对从字里行间去找曲笔,认定人家有什么动机叵测的深意的作法,我自经文革后,一向深恶痛绝。
我认为,老鲁其实是作为文人而非政客存在的,从政治的角度上去评价鲁迅,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他的作品对后世的影响,而不是去研究他的为人怎样。在这方面我已经说了自己的看法:鲁迅对传统文明的弊病的鞭笞,在当时确有震聋发聩的历史意义,但他的许多罪恶主张,特别是把文坛化为战场的“战斗精神”,完全是党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份,毒害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包括小芦在内,至今还流毒无穷,应该彻底唾弃。如果我当年有现在这点认识,则也就不会变成尖酸刻薄的网霸了。
令人欣慰的是,如今的青年人没几个对那糟老头子有兴趣,说明哪怕是中国也会缓慢进步,而为鲁迅本人盼望的他那些反映社会病态以及本人病态的著作成为“速朽之作”的那一天,也终究会到来的罢。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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