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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妻子的手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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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经验值: 519161
文章标题: 妻子的手 (980 reads)      时间: 2004-6-01 周二, 上午9:15
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妻子的手


芦笛


我常常握着妻子的手。

记得国内有个民谣说什么：“摸着妻子的手，好像左手摸右手。”尽管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无法理解这种心态。一块看电视的时候，我常常默默地握着她的手，心头只觉得平安喜乐，虽然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但觉得心头的万千话语，就在这两手相握之际传了过去，语言反而多事了。有时甚至在开车的时候，我也腾出一只手来，这么默默地握着她的手。

刚好起来那阵，还没发展到更亲热的程度前，我也曾握过她的手。记得她惊奇地跟我说：你的手这么大，可十指纤细修长，跟个女人的手似的。怪不得那阵你们车间的阿凤劝告我，千万别跟你好。她注意到你的手很像女人的，跟《当代英雄》上的皮却林一样，肯定是个花花公子！

我笑笑说：是，我知道我的手很像女人的，这其实是从我妈那儿来的。她那才真是贵妇人的手。这大概是我身上最没男子气的地方了吧。不过花花公子也不是手长得秀气就能当的，得要有政治经济基础。我一个穷工人，有那条件么？

她不高兴了，说，你那意思是不是你有条件就会去作花花公子？

我又笑笑，说，谁知道呢？行了，别生气了，让我看看你的手……哟，你的手虽然小，还没我的秀气！

她乐了，说，没错，咱俩要能换换就好了。

后来就顾不上研究对方的手了。在恋爱和夫妻生活中，手大概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吧。大约有那么十来年的光景，我再没有意地握过她的手。

后来一家三口全出了国，我不过是个博士生，根本没有能力养家活口。于是她便找了个全日制清洁工的活。她在国内当文员，多年没有干过体力劳动，但有那无从跨越的语言障碍，不干清洁工还能干什么？

那天我回去，见她躺在床上，心里一惊：结婚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见过她没事躺在床上。赶快赶过去，只见她脸色蜡黄，额上冷汗涔涔，抓起她的手来，只觉得那手又冷又湿，脉搏又急又弱。

你怎么啦？病了？我吓坏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她。

她睁开眼睛，吃力地笑了一下：没事，我只是多年没干体力活，一时不适应而已，过一段就会好的，别担心。

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这次例假，出血多了点，她依旧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女人造血能力强，这算不了什么。关键还是我好久没干体力活，给大锅饭养得娇嫩了，成了弱不经风的林黛玉了，真丢人。适应了就好了，你不信看吧。

她不同意去看大夫，说是这在女人算不了什么，要我别紧张，保证没事儿。次日她拒绝了我替她请假的要求，说是刚去上班就请假，一定会让人家开除了。她就这么走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妻子就这么打了好几年的工。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变了形，指节粗大，青筋突起，肌肉发达。有时她举起手来看看，笑笑说，你看，我跟莫泊桑小说《项链》上的那个女主人公也差不多，现在长的完全是劳动人民的手了，指头跟打鼓棒也差不多，手指都没法并拢了。要是光看手，人家一定会认为你是女的，我是男的。

我无言，只是默默地抚摸着她的手，那指节粗大，青筋突起，肌肉发达的劳动人民的手。

打那以后，我常常在两人独处之时，默默地握着她的手，那成了我表达无尽感激、忏悔、愧疚和热爱的最高仪式。



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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