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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适者生存(13):社会进化,渐变还是突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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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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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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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适者生存(13):社会进化,渐变还是突变(下)
金唢呐
驳倒维新派的和平渐变、不能躐等的主张,分量最重的文章当属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和孙中山的“火车理论”。
清朝末年,南北美洲华侨中的保皇会会员曾对康谈到他们向往革命。他们认为,保皇会一向忠心保皇,但却个个像贾府的焦大一样,被塞一嘴马粪。清王朝缉捕保皇会员,对其或杀或监。华侨们说,既然这样,不如反了吧,“以铁血行之,仿效华盛顿革命自立,或可以保国民。”于是康有为写了这封《答南北美洲诸华商论中国止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复信加以反对。在这封信中“以庸俗进化论为依据,博引旁征、洋洋万言地论述了他的保皇理论”,阐述了他反对革命排满、主张立宪保皇的立场。他在复信中告诫会员们,要把慈禧、荣禄之流与光绪皇帝区别开来,清廷干的一切坏事“但太后、荣禄一二人之罪耳”。慈禧等人虽然昏暴,欺国虐民,但光绪却是个圣明皇帝,而且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后党秉政的局势不久就会改变。
康有为强烈反对用革命手段推翻清朝统治的作法,认为“中国只可立宪,不可革命”,并罗列了中国不能进行革命的四个理由:一曰革命残酷,二曰国情特殊,三曰革命必然招致外国干涉,四曰皇帝圣仁;他又攻击革命派的反满口号是无的放矢,“大怪不可解”,因为他觉得满汉早已平等。他最后作出结论说:立宪容易,革命困难,立宪有利,革命有害;只可以立宪,而不可革命。由于康有为在海内外名气很大,他的这些保皇言论很有市场。他的门生信徒又把这些言论编印成册,广为散发。这封信一时广为流传,阻碍了孙中山革命的发展。为了驳斥康有为的论点,宣传革命主张,章太炎写了一封致康有为的公开信,即著名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
在这篇气势磅礴、笔锋犀利的长文中,章太炎倒没有避重就轻,王顾左右而言他,也没有追查康有为的动机,而是像回答科研论文匿名审稿人的质疑一样,逐条驳斥了康有为的改良观点。
章太炎首先说明根本不存在什么康有为所说的“满汉平等”,而是满为主,汉为奴,其依据照例是从清初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说起,直到清末戊戌政变,残杀维新党人。其次,章太炎又驳斥了康有为称颂光绪“圣仁英武”的观点。他说,“载湉小丑,不辨菽麦”(不愧为胡适所说“清代学术史的押阵大将”,连骂人都用典。《左传•成公十八年》:“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这使人想起与文革中批判大学教授愚蠢时所说的“分不清麦苗韭菜”、“一不会做工,二不会种田,三不会写文章”、“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在农耕社会,判断人的智力大概就是靠能否“辨菽麦”),因为害怕慈禧太后废置自己,才铤而走险,赞助变法。在西太后死后,他会做起名副其实的皇帝,必定是个残杀维新党人的独裁暴君。此外,章太炎还痛斥了光绪皇帝享有“天命”的说法:“拨乱反正,不在天命之有无,而在人才之难易”。
章太炎在《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中又正面回答了革命必须流血的问题。他批驳了康有为等保皇党人所谓的立宪可以避免流血,通过“清”来实现的天真梦想,指出革命是免不了要流血的,但“立宪”更要流血。原因是“立宪有二难,而革命独有一难”,说的通俗一点,就是立宪既要有群众同意,还要看领导眼色,而革命只要群众满意就可以了。你们这帮搞立宪的,舍一难而取两难,怎么麻烦怎么来,不是没事找抽吗。(“今以革命比之立宪,革命犹易,立宪犹难。何者?立宪之举,自上言之,则不独专恃一人之才略,而兼恃万姓之合意;自下言之,则不独专恃万姓之合意,而兼恃一人之才略;人我相待,所倚赖者为多。而革命则既有其合意矣,所不敢证明者,其才略耳。然则立宪有二难,而革命独有一难,均之难也,难易相较,则无宁取其少难而差易者矣。”)现在看来,老芦所说“革命是弱智者的游戏”,与“革命独有一难”不无关系,用毛主席的话说,革命的一难也很好解决,“群众发动起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客观说,革命固然给中国日后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在中国实现君主立宪确实也存在章太炎说的“两难”问题。
对于康有为所极力主张的君主立宪,章太炎认为因为有满族统治者在,汉人只能在下院当个摆设:“且所谓立宪者,固将有上下两院。而下院议定之案,上院犹得以可否之。今上院之法定议员,谁为之耶?其曰皇族,则亲王贝子是已。其曰贵族,则八家(注:指八旗)与内外蒙古是已。其曰高僧,则卫藏之达赖班禅是已。是数者,皆汉族之所无而异种之所特有,是议权仍不在汉人也。”
最后,针对康有为信中所谓中国国情特殊,“公理未明,旧俗俱在”,章太炎是这样说的:“人心之智慧,自竞争而后发生,今日之民智,不必恃它事以开之,而但恃革命以开之。”“公理之未明,即以革命明之,旧俗之俱在,即以革命去之,革命非天雄大黄之猛剂,而实补泻兼备之良药矣。”他认为,现在提倡革命,必然要提倡“合众共和”,“以合众共和结人心者,事成之后,必为民主。民主之兴,实由时势迫之,而亦由竞争以生此智慧者也。”他把革命看做是促成“民智”和“人心之智慧”(也就是人们的思想、觉悟)发展进步的动力。
大概写了这篇战斗檄文章太炎还觉得不解气,又从《左传》、《论语》摘出两个句子组成一副对联,痛骂康有为乃国之“妖贼”。
国之将往必有;
老而不死是为。
上下联分别集《左传》、《论语》中句。上联句尾隐去“妖孽”二字,下联句尾隐一“贼”字。联面尾处现出“有为”二字,意指康有为乃国之“妖孽”,是“贼”。许寿裳曾在《章太炎传》中这样评价章太炎:“‘千载之秘,睹于一曙。’这种绝诣,在清代三百年学术史中没有第二个人,所以称之为国学大师。”看来此话不谬,骂人不吐核、不挂脏字,鲁迅作为章疯子的弟子,也真学了点玩意儿。
孙中山反驳君主立宪的理由更为理性,也更为生动。针对保皇党人君主立宪的主张,孙中山于1904年在檀香山的一家中文报纸上首次使用了他的“铁路理论”(又称“火车理论”),意思是中国引进火车,就没必要先用原始的火车,然后再用新式的,不如直接引进最先进的(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新干线”)。否则,与白痴无异。同理,政治体制也一样,与其君主立宪后再搞民主共和,不如直接共和。(试观中国向未有火车,今日始兴建,皆取最新之式者。若照彼之意,则中国今日为火车萌芽之时代,当用英美数十年前之旧物,然后渐渐更换新物,至最终之结果,乃可用今日之新式火车,方合进化之次序也。世上有如是之理乎?人间有如是之愚乎?)在孙看来,谁也不会选择1814年由放牛娃出身的英国佬斯蒂芬森发明的第一台蒸汽机车来作为现代火车的制造样式,“此虽妇孺亦明其利钝”。因此,由此推论任何正常的国家都不会选择君主立宪而放弃民主共和:“所以君主立宪不合于中国,不待智者而后决。”因为,民主正在“逐渐发展”,而君主立宪是“过时的”。直接搞共和,老孙认为是赚了个大便宜,“外国费二三百年功夫,始有今日结果,我们采来就用,诸位看看,便宜不便宜?”
孙中山作为一代政治家,和毛主席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浪漫。与法国人不同的是,法国人不仅搞政治浪漫,干什么都浪漫,整个民族的基调就是浪漫。中华民族的优点甚多,但浪漫、想象力丰富却从来不是我们民族的特点。中国的艺术家未见浪漫,用墩布般大的毛笔,写出世界上最大的“龙”, 要么就是始祖山上在建一条长达21公里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华夏第一祖龙”,以示象征中国是条“巨龙”,横竖看不出这有什么想象力在里面。中国的科学家也从不以想象力著称,否则也不会至今用电子显微镜也仍然找不出像样的成果来。被认为是毫无想象力的日本人,也多少还对付了几个拿的出手的成果,我们至今还得靠“修氏理论”这种冒牌货唬人。不过中国人一旦议论起政治来一个比一个浪漫,一个比一个想象力丰富。不管怎么精于计算、工于心计,一旦议论起政治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包括朱成虎将军的“让出西安以东”(人家凭什么就给你剩下西部的核基地?)、《中国不高兴》中宋大军事研究员提出的“持剑行商”、“中国的经济利益在哪里,解放军的军事力量就要覆盖到哪里”(莫非解放军要去华尔街?),这些说法不管能否实现,但都极具创意。
“中山率领流浪汉,泽东率领穷光蛋”(摘自前几年的一个手机短信:“中山率领流浪汉,泽东率领穷光蛋,小平率领小商贩,民哥率领贪污犯。剩下我们怎么办,跟着涛哥混口饭,生活再难也得干,拼了小命把钱赚。”),这些人搞点破坏倒没什么问题,个个都是“破字当头”的行家里手,“立也就在其中了”可难倒了这些领袖们,自从毛主席和苏联闹翻,开始走自己的道路之后,基本上是从灾难走向更大的灾难,直到了“崩溃的边缘(华国锋语)”。
在辛亥革命中,孙先生主要就是做宣传鼓动工作。黎元洪在1913年7月对他的有这样的评价:
“世人对孙逸仙有错误的认识。在推翻清王朝的革命中他根本没做什么实际的工作。他返回中国时,革命已经结束。除了一些道听途说的模糊印象外,我几乎没有听说过他这个人;除了听到一些他的煽动性演说外,我也不知道他的政治观点。我对他的认识只有这么多,我认为他是个空想家。南方党(或共和党)决定以南京为首都建立一个名义上的政府。此举是为了在道义上影响国内外视听。他恰好到了上海,做了名义上的总统。当时真正的革命领袖找各种理由拒绝临时大总统的职位,因为他们认为这一职位不会存在很长时间。孙逸仙离开中国时间长,与这里的任何势力均无关联;他在国外名气很响,因此他似乎适合这个位置。我从未听说他对革命工作提供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的名声在很大程度上是虚构的……”
但老孙对修铁路有特殊的兴趣,在孙看来“铁路是个纲,纲举目张”。孙中山谈得最多的第一是革命,第二是女人,第三大概就是铁路了。他曾写信给宋教仁, 表示自己“要专心致志于铁路之建筑。于十年之中, 筑二十万里之线, 纵横于五大部之间。计划已将就绪, 而资本一途, 亦有成就。”辛亥革命后老袁特授孙中山以筹划全国铁路全权,出任中国铁路总公司总理,设总部于上海。袁并把他当年为慈禧太后回銮时所特制的豪华花车,拨给孙专用,以便巡视全国铁路现状;同时更饬令各地地方官,对巡视路政的孙做盛大招待。几年下来花费不少,但铁路一米未修。气得袁世凯以孙“铁道一寸未建,而视察公帑却浪费百十万两”,要下令通缉老孙。国民党方面认为是老袁的圈套,让老孙带着一帮流浪汉开着花车四处考察,怕他他继续革命或重新造反。
孙中山任临时大总统时的政治顾问,后来先后担任过张学良的政治顾问并在著名的西安事变中充当重要斡旋人的澳大利亚人威廉•端纳曾经和孙博士讨论过铁路问题。他对孙博士的浪漫留下了如此印象:
他是个傻瓜……他告诉我他已决定尽自己的毕生精力来发展铁路。他说他几个月内还不能公开他的计划,我摇唇鼓舌磨了好一阵子,他最终……拿出一张6英尺见方的大地图,铺在地上。从这张地图完全可以看出,他不仅狂妄透顶,而且简直是个疯子。他完全不切实际,缺乏常识,对自称目前正在开创的事业没有最基本的了解。这幅地图包括西藏、蒙古和中国西部最边远的地区。孙煞费苦心地用毛笔在各省及其周边地区的地图上画了许多线条。他用双线标出从上海到广东沿海岸方向的铁路线,方向一转,铁路线越过崇山峻岭直抵拉萨,然后穿过西部直抵边界,又蜿蜒曲折地进入新疆,到达蒙古!他画的另一条铁路线是从上海经四川到达西藏。还有一条经戈壁滩的边缘抵达蒙古。他还画了从北到南,从西到东的许多线。无数细线遍布各省,经过孙加工过的地图成了一幅怪诞的中国智力游戏拼图。孙席地而坐,向我介绍他的计划。当他坐在那儿的时候,我想,这个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竟会演出这么愚蠢的一幕,简直不可能。他真的疯了!唉,问题不在于他画的地图。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资金,他画的每一条线路、即使是更多的线路,都可望修建;问题在于,他竟异想天开,认为外国资本家能够提供充足的资金,在5到10 年内将这些铁路建成!……“您认为外国资本家会为此而投资吗?”他急切地问到。“那要看什么条件,”我回答。“哦”,他说,“我们可以给他们40年铁路使用权,不过期满时。他们要将铁路权无偿地还给我们,而且保证运行良好!”我告诉他,除非有一个稳固的政府,否则即使在中国几个人口稠密的省份,修建最切合实际、最有前途的铁路,也别梦想得到外国的一分钱。出人意料的是,他竟回答说,“只要各省同意,政府是否稳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处于孙这样地位的人才会讲出这样的话,显示出他的聪明才智。博士,这些该死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使吉尔伯特和沙利文的喜剧中也从没有这样可笑的角色……我真想花100美元请人给孙画张像——他坐在地板上,旁边摊着一张地图,幻想着10年后中国布满铁路线。从(越南的)老街到(中国)云南省的小铁路就花了800万英镑。凭良心讲,一条从云南到拉萨的铁路要化多少钱呢?除了到世界屋脊做夏季远足或供达赖喇嘛逃跑时提供方便,这条铁路到底有多大用途呢?”
端纳在信的结尾说:“请您原谅我的愤怒情绪。这个狂热之徒竟然认为,他能够一方面在这愚昧的国家宣扬排外主义、社会主义和其它形形色色的主义,一方面只要他孙逸仙一伸手……全世界的金融家都会解囊相助。一想到这些我就怒火中烧。”
——摘自《北京的莫理循》
我在另一篇文章里还看到端纳和孙中山谈论修建铁路问题的时候的一段对话:
“几天以前您说您将在10年之内修20万里,”端纳说,“这恐怕是不可能的。首先,这需要大量的钱;其次我认为您在30年内也不会修出那么多的铁路。”
“这很简单,”孙中山先生答道,“我们将会得到我们想要的全部款项。我将用英国资金修一部分铁路,用美国资金修一部分,用德国资金修一部分,用日本资金再修一部分,等等。”
“您难道不知道满清也曾想这样做吗?他们企图将铁路收归国有,依靠外国资金来经营,结果招致一场铁路风潮。”
当孙中山先生听罢默默不语时,端纳指着地图上的西藏高原说:“孙先生,围绕西藏的那条铁路是永远也修不成的。您可以用毛笔和墨水来修它--只此而已。您的铁路要经过的一些山口位于海拔一万五千英尺的高原上。”
“那儿有道路,是不是?”孙中山先生巧辩说。
“没有道路,孙先生。只有崎岖羊肠小径,盘旋直上云天,非常陡峭,陡得连一头健壮的牦牛也很难爬上去。”
“哪儿有路,铁路就可以修到哪儿。”孙中山先生胸有成竹地回答说。
看到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威廉•端纳在回忆中竟然用“他是个傻瓜”、“他不仅狂妄透顶,而且简直是个疯子”、“即使吉尔伯特和沙利文的喜剧中也从没有这样可笑的角色”、“我真想花100美元请人给孙画张像”,我突然打了个寒噤,毕竟,看到从小被神化的“国父”“伟人”被老外如此揶揄嘲笑不是件舒服的事情。可是人家说的有错吗?一个人拿着毛笔在地图上画来描去,粗的就是铁路干线,细的就是支线,还要写在《实业计划》里,还“只要各省同意,政府是否稳固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和具有思维奔逸、情绪高涨、行为亢进三大主征的躁狂病人又有什么两样?
又扯远了。自十月革命后,进化论才完成了指导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使命,重新回到了生物学家的书斋里。
达尔文回眸应笑慰,四亿人进化凯旋归。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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