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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杂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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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人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4/17 文章: 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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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南人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连长把我们叫住说;“天黑了,又要下雨,去这么多人,我还得放警戒”。队长说;“我保证,跑不了”。“你当然跑不了,他们有一个回不来,是你受处分还是我蹲禁闭”。“那怎么办”?“就叫拉车的一个人去,我陪着你,埋个死人还不容易”。中队长顶多是个副科级,在大墙以内,咋呼我们犯人那是绰绰有余,到了大门以外,谁知道他是老几,他那惹得起部队呀。
其他人都回去了,犯人就剩我自己,我把拉套往左肩膀一背,“呸”!“呸”!照手掌吐了两口吐沫,纂紧了车把,腰一哈,腿一抬,两蹄蹬开,脚下如飞,就好象一头刚学会驾辕的小毛驴。那时候年轻,有把子力气。
别看在这地方住了好几年,路一点也不熟悉 。小道弯弯,山路崎岖 ,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峭壁。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十几里地。到一个山坡上,土地松软,挖坑容易,没多大工夫就把老反革命埋了。这我才知道,安葬在押犯还有个规矩;一不准给他起坟头,二必须立个碑!就是插一块木头板,上写;罪犯XXX,你刑期没满,就是死了,身份也不能变还是罪犯。家属接到死亡通知书后,要祭奠要火葬要迁移,按牌领尸,系听尊便。如果无人认领,那就成了孤魂野鬼,长眠于此地。
去的时候健步如飞,回来的时候我就有点大喘气,两顿没吃饭了,也该着倒霉,又碰上老天发脾气。只听东南方“喀嚓嚓”!一个闷雷,随后就是飞沙走石,狂风暴雨!我就觉得左脚一滑,右脚就没踩着地,刚喊了声“哎呀”!连人带车就咕碌下去了……。
等我睁开眼,借着闪电一看;这山涧比三层楼还高,几十米!就看着连长、中队长连滚带爬的也咕碌下来了,“没死吧”?“没死”!他俩一看我是起不来了,中队长说;“你赶快叫人去吧,我在这看着”。连长说;“不行,一会山洪就下来了,我背着他,你在后边推,赶快上去”。
这虽然不是悬崖绝壁,坡度也是很陡,再加上泥水冲刷,别说背个人,空身都上不去。眼看着沟里洪水就没了大腿。还是连长厉害,老远看见那把铁锹,抓起来就挖台阶,中队长一手拽住我的脖领子,一手搂住块大石头,这时候我身子已经漂起来了。我说;“队长,你就松手吧,我无所谓”。“胡说,抓住我的胳膊,不准松手”!那要是冲下去,尸骨无存,泥石流就把你活埋了。
连长挖一个台阶,我们就爬上去个一两尺。挖一台阶,我们就爬上去个一两尺,深更半夜和山洪较劲,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最后的结局是;洪水上长的速度,没有连长台阶挖的快!
该死的毬朝天,不该死的活了一天又一天,大难不死必有缘,这话一点不假,第二天就把我送到省劳改医院。不用下井,不用劳动,不用开会,不用发言,吃的还是病号饭,都是大米白面。菜里不但有葱花酱油,还有猪肉片。回想起来,那两月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候。
各监狱都有门诊部和小医院,各省都有一所符合卫生部三级标准的大型综合医院。山西劳改医院在太原市东太堡,外面有部队把守,里边就象宾馆,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监护,一天三顿饱饭。那时候有句顺口溜;“听疹器方向盘还有售货员,给个县长都不换。”老百姓看个病有多难哪。说心里话,我们犯人所享受的医疗待遇远远超过了工人市民更不用说广大农村。
同屋还有个病友,我们犯人之间叫“同犯”。上海人,六十五岁,历史反革命。老家伙长的富态,双手过膝,两耳垂肩。两道银白色的长寿眉,二目慈善、和祥、深邃。我说;“老头,你长的可不象坏人,官不小吧”。“一介武夫而已。”“老头,到这了还蒙人,你绝对不是行伍出身。”“何以见得?”“你别看我年纪小,眼神特别好,是文官是武将是特务还是嘎杂刺流屁,我一看就八九不离七。你老奸巨猾,谈吐不俗,是耍笔杆子的,不是抗枪杆子地”。
三句,我就三句,把老家伙忽悠蒙了。他一是太寂寞,二是碰上我,知己、知音又识货,话匣子就打开了。此人原是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的上校副官(名字也是记不住了)。抗日战争期间,投笔从戎,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我就悄悄问他,你们为什么不参加红军呢?
这位老先生说,那时候他们连套军装都没有,在老百姓眼中就是一伙土匪!您想我一个良家子弟、政府职员,在国难临头的时候是当土匪,还是参加国军去抗战哪。
你们国民党一败涂地,到底是为什么?老先生想了想说;“腐败!实不相瞒,我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活六十五岁。那时候我是上校副官,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请客送礼,亲来倿去,花天酒地。整天陪着太太、少爷、小姐跳舞,打牌,捧角,听戏。哄着他们折腾到了一两点钟,这才告退。还不能回家,我还要应付我的一帮狐朋狗友,烟花柳巷,吃喝嫖赌,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天天这么玩,天天这么耗。天天这么熬,天天这么闹,我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上校。
您不是说当年也一位革命青年吗,怎么会如此堕落?老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我是上海商校毕业,(其历史可追溯到1917年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创办的商科。1921年秋,商科东迁上海,成立上海商科大学,1928年改名为中央大学商学院;1932年,从中央大学划出独立,定名为国立上海商学院,1950年改名为上海财政经济学院,1985年,更名为上海财经大学)。
我们学生最痛恨的就是;社会黑暗,官场腐败。毕业分手的那一天,大家歃血为盟,对天起誓;做国家栋粱,要洁身自律!我分配到上海税务局,那是肥的流油的单位。一开始局里分水果,分大米,分药品,分布匹,长官、上司都照收不务,我们刚刚毕业的小科员也不敢不要。算起来这些外块比薪水还高,一来二去,就成了正常收入,离不了啦!行贿受贿就是抽大烟扎麻啡,粘上就别想戒。从收贿受贿发展克扣盘剥,从克扣盘剥发展敲诈勒索,鱼肉百姓,为非作歹。
抗战胜利后,我解甲归田,在上海买了一家大酒店。家是发了,国也败了,败就败在我们这些贪官污吏的手里,现在才明白国破家亡的道理,国破又何止家亡?我是死缓,命也就算没了。
“老头,你看共产党怎么样”?“好!…………。”
共产党好在那里?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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