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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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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昨夜星辰昨夜风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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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 (1262 reads)      时间: 2005-12-30 周五, 下午2:56
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昨夜星辰昨夜风


芦笛


那天老肚子写了风格朴素，话语简单，然而饱含深情的文字，回忆网上的“瞎贫族”，盛赞老Ｘ和然然，不但感动了我，而且感动了老Ｘ，他特地跑回来，感情浓重地抒发他对然然的怀念。无论是老肚子还是老Ｘ，都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这就是成功的散文能打动人的原因：代大众说出共同感受来。

过后有位网友跟我说，你去跟然然说，请她回来吧。没有她，寒山快成了冰山了。我一口答应，说这话我负责带到，但人家来不来，我可做不了主。

这其实是大话。那位网友知道我和然然有通信关系。可惜他不知道那已经是过去时了。然然是否还在用那邮箱，我根本就没把握。小爱那天在众议院跟老克说笑话，说老芦认识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后来一个个都跑得无影无踪了。这话一点不错，而且主要责任在我。

我这人无论和谁通信，最后都要无疾而终。记得有次老狼来信，气势汹汹地给我下最后通牒，说，老芦，你到底是不是不想理睬我？如果真如此，那最好明说，省得我不断写信，你从来不回，算什么事？饶是这样，我还是没给他回信，于是他就此进了那长长的死亡名单。那还是封芦案发生以前的事。可笑的是后来大贝要求老狼删帖被老狼拒绝了，因此打起官司来，许多人还以为我和老狼串通一气，上下其手。

我和然然的通信也是这么中断的。然然就算观音菩萨转世，大概也受不了那种冷遇。

这小家伙阅读面颇广，而且极有水平，跟现在冒出来的小孙似的，见到什么有价值的文字，就热心地转来给我看，同时附上三言两语、非常中肯的评论。但这基本成了单向服务。我认真看了那些文字──知道她的眼力，所以绝不会掉以轻心，也颇怀感激──知道她很忙，人家要不是看重我这老舅，绝不会在百忙中还自愿作秘书。然而并不想写信，因为觉得麻烦。看过之后，把那些文字或删或存，便退出邮箱，好像人家真是我的秘书。当真是毫无心肝的野蛮人。

这种事干一两次犹可，干多了，谁受得了？其实然然大概也不指望我发表长篇大论的读后感，但像她那样，作上三言两语的评论，也总算是参与交流吧？我却连那都做不到，未免太不拿人家当回事。

然而我并不是真的毫无心肝。相反，支持我在网上写作的一个主要动力，就是然然提供的。我对这小丫头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深深的感激。

网友们的深情回忆和呼唤不是偶然的。然然是那种难得的传统式女性，聪慧、敏感、善良、体贴、宽容而又特别善解人意，洞察人情世故。她最大的特点是毫不招摇，既不卖弄，又不张狂，一点都不显山不露水。无论对谁，她的话都不多，可就那三言两语，每句话让你看了都觉得无比的熨贴，而那并非什么恭维话，有时是质疑，有时是调侃，有时是委婉的批评，可就是有那种温暖人心的特殊效果，当真绝了。

然然大概是我最忠实的读者，最铁杆的知音吧。据小丫头后来告诉我，她最先看到我的文字，是在《万维网》上。有人把我《丑陋的大陆人系列》转到那儿去，她一下就给打动了，坐下来便看，一篇又一篇，看到后来，没了，赶快问：还有么？怎么不再写了？于是网友便告诉她我其实不在那儿，在《说东道西》，于是她立刻追到那儿，潜了大概一年的水，才忍不住冒出头来，就此和我在网上认识了。

读者喜欢我的文字，原因很多，然然则特别欣赏我的洞察力，这本身就说明了她的水平。但她并不是盲目崇拜，而是批判式的阅读。她从没像别人那样，专门写文章称赞过我，只是不时加个简短跟帖。那评论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如果是会心的称赞，那多半是点到了文章的所谓“文眼”，是我自己引为得意之处；如果是委婉的质疑，则那问题多半要让我苦思几天都想不出完美的答案来。遇上这种难得的读者，作者当真是三生有幸。

正因为此，每次看了她在我文章后的简短跟帖，我都要想起司马迁评论李广时引用的成语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个人真有水平，必然会如锥处囊中，脱颖而出，并不需要张狂招摇，自吹自擂，也不需要卖弄文字功夫去impress readers，而这两者都是网人常见的通病。

最难得的还是，无论是称赞，是质疑，是委婉批评，她都极度谦虚，从来如同学生请教老师一般毕恭毕敬。此中透出来的又岂止是对作者个人的尊重？那更是对网上写手无私奉献的一种感激。记得在《说道》那阵，这小家伙曾上了个帖，略带戏谑地说，建议论坛开个投币箱，省得白看了老芦许多文章，让我觉得guilty。那话一下就打动了我，觉得中国人如今有此情怀的人，实在不多。

更难得的是她无论对谁都这样，并不厚此薄彼。虽然是我的知音和铁杆支持者，但她并不放纵我胡作非为。每次我陷入打斗，她都要出来拉架，就连我在辩论中说了过头话，她也要委婉批评我。记得我和思云为游击队是否犯法激辩时，她出来跟了我一个帖，批评我说得太过分了，表扬了思云的君子风度，让我不能不倍感她的正直和善良。

不仅如此，这丫头的幽默感还非常之足，有时随便说句话，得让我乐半天。记得有一次我和老金在线谈道德问题，我给出了个定义，说所谓道德，就是不给他人造成困扰。小家伙当即质疑道：我在大学那阵子，有的爱侣在饭厅里给对方喂饭，引起他人不满，最后被校方制止了，你说那到底算不算不道德？这问题不但难答，而且极度搞笑，到如今我一回想起来都还抿著嘴直乐。

这大概就是网友为何觉得然然离开后，寒山成了冰山的缘故。在网上见到然然，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如坐春风”的成语来。的确，这丫头就像和熙的春风，只要有她在，大家就会自然觉得温暖，但这种温暖既不形诸于色，亦不发而为声；subtle，却又确凿；恬淡，然而隽永。只有在那春风消逝之后，它那无形无声无息无味的温暖才会在大家的记忆中复活，格外显出它的可贵来。

今天芦娘子上街疯狂抢购，我照例是睡觉，过我那昼夜颠倒的日子。后来朦胧醒觉，发现她不知何时回来了，在走廊上悉悉索索地走，大概是穿上了刚刚抢购来的新装，试试那感觉如何吧。朦胧间，我只觉得那毫无意义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听来特别悦耳，特别安神，心里充满了平安喜乐，随即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我想起然然，觉得她的网络存在其实也就是这样，给大家带来一种平安喜乐的感觉。真要去追怀，你还真说不上她有什么令人惊心动魄之处。

然而，正因为是春风，就迟早要消逝，来无影兮去无踪，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无常的人事。想要永久留住春风，让寒山永久春意盎然，未免太不通达，太过分执着。春风既然来过，那也就够了。

其实这温暖并不会轻易消逝。不知从何时起，我写作严肃政论时，总是无意之中把然然当成了严格的审稿人。如果写出自己满意的思想来，难免要想道，这小家伙看了这段大概也会欣赏吧。当文章写完贴出后，我总会觉得，不管这丫头露不露面，她总会在那些读者中，热切地看着，想着，批判着，赞叹着。

即使她不在其中，那又便如何？无论是男是女，总会有然然那样颖悟、善良、宽容的人默默地处在读者群中，而这就是驱使我一篇又一篇写下去的无形动力，也是一个网络作者最大的报酬。这种享受，是一个在传统媒体上发表作品的作者绝无可能梦见的。

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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