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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当代神曲：狱中洗澡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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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代神曲：狱中洗澡节   
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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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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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当代神曲：狱中洗澡节 (412 reads)      时间: 2005-9-09 周五, 下午9:04
作者：幽灵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当代神曲：洗澡

唐夫

牢狱里有些主义实施得的确人道，监狱长的法外施恩，让我们感受到的那种罕见的温暖，至今想起好笑也有趣。今天说说洗澡节吧，我称它为今节日，那是一年一度的唯一机会，感受起来，真有点像杨伯老给喜儿买了红头绳（样板戏“白毛女”之颂），只是个个犯人模样不争气，跳得不很雅观而已。

这样的洗澡是把犯人赶出来像放在露天活崩乱跳的烤鸭，全都赤裸裸在寒风凛冽的地坝上像浑身有了无数橡皮筋。如此这般大城市的区级看守所，属国家正式监狱――尚非农村或工厂以及街道派出所等公堂――居然室内没有修建犯人吐故纳新之地，匪夷所思。如果读过我曾经写的“头等大事”，就知道了这狭小的房间里只有水桶便桶，仅供饮用拉撒，苟延残喘的状况。说原因嘛，只有归功于当年北方农民打垮南方城市以后，抄枪捞扁担推独轮车的都当了基层小官，农民起义嘛，千秋一脉，原本祖辈有不洗澡的革命传统（连彭德怀当总司令，甚至在朝鲜打战都是用洗脚盆吃饭嘛）。不知今天是否还保持着这样的良好习惯，就与我无关了。龙的传人，身子可以成年累月不沾水，会不会长松树那样的鲮甲，倒是不可外泄的天机。姑娘可成美人鱼，小伙子龙得怎么样，难说。

古时候有个叫思巴达的共产家，有位中央主要领导规定孩子到十二岁以后，不穿外衣；让他们经常“肮脏又龌龊”，除了一年之中的几天而外，从来都不准洗澡，只睡草床。让他们去偷东西，被捉到了就以笨的理由惩罚。当年（可能现在依然）的监狱长对我们的教育不但异曲同工，而且效果更佳，一年只洗一次。我看那些凡是偷盗进来的都在里面切磋武艺，出去就带接班人，监狱敞开大门欢迎，坐牢就是新技术训练班，出去就不笨了。难怪今天的街头偷盗就像文革里的毛选那么普及，回国去的个个主要警惕的是钱包，而不是恐怖分子。说来，都是监狱长的贡献。

那牢房从1951年建立，到我进去的七十年代末，快三十年了，还把洗澡当“年终结算”。 平常，牢里人多的时候那点水勉强能滋润肠胃；人少呢，每人分到面盆的三分之一，洗脸勉强可以。我曾在工厂里每天下班要进浴室，在牢里我看爱清洁的犯人，用盆里这点水擦身，毛巾浸下去提起拧干，再下去，再提起，一遍遍从头到尾的摩擦，皮肤变得通红，这么天天，月月，年年的做，比读立竿见影有效，我也非“入乡随俗”不可。

牢房半围的大院坝前面有坎，坎下有片不到半个篮球场的不规则小坝，坝间有个水池和小红砖房，房里只有一两个水龙头，那是给红毛劳动号常有担抬挑拉，汗流浃背干重活后可轮流冲洗处。但整房的囚犯，这里就只能做临时更衣处，当大家被叫出来穿过门前的大院坝，进了小屋后出来，就成了光溜溜的黄鳝。这下子水池旁边摆个大木桶，不知是不是厨房里装猪潲的家伙给腾出来临时代用，要真是这样，那位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描绘的动物庄园里的拿破仑就更有理由论证“四条腿好，两条腿坏”的真理。看过日本老电影的，洗澡就是那样的办法，一个人浸泡在里面很可以的，让十几个囚犯赤身裸体，那就不敢奢望，只有围着木桶争先恐后用水瓢舀水自浇，场面热闹的确可睹。腊月的重庆也不暖和，开冰口（皮肤甘裂）长冻疮的不鲜见。四川盆地，冬天干冷寒燥不逊北方，但从来没有防寒设施，平民百姓在家只有生火炉洗澡，那年代还没有家庭浴室问世。犯人露天洗澡发抖还可以。

在那牢狱里第一次过年前查房，集训的几天里，一个上午，我见一个犯人半弯着腰，将脸紧紧贴在门缝看外面，嘴里连连发声。“咦！都脱光了嗦？就这么在露天坝上冲啊，啧，啧….！”他也进来不久，在开眼界。

“你‘啧，啧’做啥，这是牢狱里的规矩，年底洗澡。”炕板上龙缺耳对那看稀奇的说道。与此同时，我们的风门都给关闭，监狱长远远的监视着那群活蹦乱跳的“泥鳅运动”。有人数了数，第一天上午洗了五个房间的囚犯。中餐以后要睡觉，厨工上午烧水，下午不干了，当然，监狱长整天监控，可能那双脚腿不会很争气的。为此，整个牢房的洗澡安排进行了三天。

第二天轮到我们。
“九号的准备洗澡！。” 监狱长就对我们号房喊着。当十号的都洗完回到牢房，红毛又挑来烧烫的热水倒进大桶。这下听到告示，大家都忙忙慌慌准备端脸盆，去掉袜子打赤脚，有的被冰凉的鞋冷得想跳，有的棉衣脱了就缩缩打抖，穿脱之间千姿百态，牙齿间咝咝有声，被关押者想着见天机会，兴奋之情跃跃欲试，一年一度的格外感受，能不珍惜。

那天没有一丝太阳，室外阴郁的灰白景色，天空像积年的老墙从九霄吊下，高高的悬在头顶，墙上深浅的图案就是象那稀奇古怪的云雾。当大家被叫出去之后，各自手拿自己――叫家人送来交给门岗，然后经检查之后由监狱长转递――的毛巾香皂肥皂，到小红砖房里先脱得精光后出来，十多个犯人就围在木桶边，大桶里烧汤的水热气腾腾，犯人们蹦蹦跳跳，仅有两只水瓢，你争我夺，浇一飘在身上，烫得象触电似的痉挛，舞蹈病般的摇摆，那水也烧得可以，烫不伤而又让皮肤受不了，似针刺火燎，片刻而后又冷得哆嗦，水瓢在水面被这手抓来，那手夺去，噗嗤呼嘘的声息，弯腰昂身的泼洒，这人上跳，那人下蹲，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双手横竖左右摇来摆去，浑身自拍唏哩哗啦，泡沫乱沾，动态敏捷。每当红毛挑来烫水，有人耐不住要往里面掺进冷水，有的说可以了，怕烫就凉一下再洗，有的囚犯急急忙忙把水池里的冷水舀进大桶，用手一试，感觉烫得可以忍耐为止。这样赤条条的吵吵嚷嚷，水声泼得噼里啪啦，从这人身上到那人脚下。只有天空的飞鸟划过，怪叫两声，不知是在庆祝还是咒骂。

离得远远的监狱长站在高高的房檐下，伫立在廊边上，背着手像希特勒的党卫军官，拿我们当犹太佬，一群枯藤似的身材，七零八落活动在小坝水池边，不知他拿伫立不动的时候，如庙宇门口丑陋的罗汉塑像，心底到底想的什么。好在他没限制时间，尚不至于看我们抹得浑身肥皂泡沫就驱赶。当他看多数都洗得差不多了才催促：“好啦，好啦，你们那几个不要太罗嗦，别的牢房还要洗。…..嘿！两下冲了就是嘛，听见没有。”那时候的河南口音听起来特别柔和，相当与邻居老头在拉家常似的。这下，动作再慢的也不得不草草从速。天冷也容不得人久呆，这样剧烈运动，要消耗极大的热量，饿得快的犯人，自然会为节能作想，越快结束越好，免得早早的感觉昏迷而摇摇欲坠。蒋介石曾说以时间换空间，幸好他老人家跑得快，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今天糟糕，我们都被女犯看安逸了。她们的门也有缝。”洗澡完毕回来的犯人们嬉皮笑脸的议论纷纷。
“那倒是，女牢关的又不是观音菩萨，十五号正对院坝，直观好方便，你我今天亏了。”
“你莫想得这么歪门邪道。”
“你我都要从这里的门缝看出去，难道她们不看么？哼！不看白不看。”
“哈哈，我给你们讲个故事。那年头有的住房是木版隔墙，较宽的缝隙也能做“观察哨”。曾经我们的街坊邻居，有一次几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玩耍在家，听见隔壁有水声，好奇而悄悄观的看，那是个年青小伙子，比女孩们大几岁，他不知不觉成了最佳模特，健美身体让女孩们大饱眼福，乐趣“竖”生，就这么你推我揉的“隔岸观火”，把隔壁的小伙子看得无影无踪了才罢休。谁知后来女孩们吵架把这事捅出来，成了笑料。”

“你想看她，她还不是想看你，这里来的女犯多数是因为作风问题，打架，偷盗的活她们不介入，反动派嘛，可能也是凤毛麟角。（那时候的张志新，李九莲等还未见报。）”
“呵呵！你就想女犯都是作风问题，是不是正中下怀。”
“你不想啊，那为什么要天生男女呢？”
“说是说，关押在这里，一辈子也别想见家属，更不说女人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就被敞开洗澡，不把那些女犯也敞开洗洗呢？”
“你这家伙，还想不想别的嘛。她们从来不放风的，你还想看漠河（白看稀奇）。”
“关键是女号关押不了这么久，遣送走了。你想看就早点配合预审的，把自己说得罪不容诛就行了。”
“那老子不干，本来是轻罪呢，弄个重判，化不来啊。”
“所以，那你就别异想天开，更不许想女人了。”
“也倒是！”

说说笑笑的囚犯们，就这么开起浑玩笑。话题越拉越远，有的说到北碚西山坪劳改农场里的公安人员怎么和女犯勾搭成奸，最后也被送进来坐牢了。读章诒和的“往事”篇章，有女犯与男人野合之据，阶级斗争真是无处不在啊。我初来芬兰时，每周末有夜间开放电视，一次的节目里有出场的男主角让女观众开心揭密，他环走在观众席前，还真有几个女孩不信邪，神情讪笑着拉开走过来的主持小伙子的内裤（当然很帅哟，也只穿那点）望里面瞧了就哈哈的笑。牢狱里的男女不可能有联谊会。像章诒和说的那样还有野合的机会，连想都不能想。真是奇怪，监狱长考虑真周到呢，怕是也有恐女症。

200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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