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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西藏游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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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西藏游记(2)-- (155 reads)      时间: 2003-10-06 周一, 下午2:20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西藏游记(2)--



我拒绝了他们要扶我过桥的好心,我想一个人走过来,我真的做到了。

黄剑总说我太好强太倔,很多时候我拒绝别人的帮助,不是不领情,我只是想,接受惯了援助,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呢,那时候我该怎么办?而且野外环境,尤其条件恶劣的情况下,每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我努力做好一切事情,自己管好自己。

胜利过了第一座桥,我心里的激动和高兴难以述说。对于别人来说非常平常的事情,我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勇气才做到。

我忍不住大声喊叫,我过来了,我过来了!

到了第二座吊桥,我想给自己一次新的挑战,和大部队一起走过去。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回不那么害怕了,不看脚下直视前方,没费什么劲就顺利通过。

再过了四号桥,下一个目标就是解放大桥,今天的住宿地就快到了。我竟然有些念念不舍,开始觉得不过瘾,心想要是再来几座吊桥多好。

吊桥没有了,独木桥却随处可见。

墨脱容易塌方泥石流,又值雨季,山里沟壑万千,过路人遇到溪水,窄点浅点的地方放几块石头垫脚,宽些深些的地方就搭了独木桥。

用木板或原木往水上一放,两头搭在地上,不平的垫块石头,墨脱的独木桥可不那么好走。

一来木板木头长期泡在水里,表面非常滑,很多还长了青苔。

二来临时搭的木头木板没有好好固定,晃动得很厉害,要是还用石头垫高的就更不稳定。

三来桥下水流湍急,一不小心就有被水冲走的危险。

每次看见这样的桥我都倒吸一口冷气,有恐高症的人平衡能力都不好,真是为难死我了。

多是两根原木,歪歪斜斜随意搭在水面,战战巍巍踩上去,另外一头说不定就翘起来了。表面象抹了油一般,我的登山鞋底号称飞机轮胎底,防止硬石块很好,可以一沾水就奇滑,简直无法站稳。

再一看脚下那水,气势汹汹地咆哮而来,仿佛张大嘴的怪兽,还有强烈的阳光,经过水面的反射让人头晕目眩。

幸亏我有三脚架,我把它当拐杖用,撑到水里或木板上保持身体平衡。三个支点是最稳定的结构,中学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我。

心想走独木桥一定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弯腰驮背拄着拐杖,半天挪动一小段,形象全无。

对黄剑羡慕得不行,他的平衡能力极好,背着大摄影包身轻如燕,许多时候还举着摄像机,一心两用,眨眼就到了桥这头。

好几次我困在独木桥中间几乎无法动弹。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发怵,眼看黄剑在对面举了机拍我的狼狈样儿,恨得牙痒痒的。

我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可我还是希望有人说要来扶我。

我想我可能真的太好强,我从来不开口要求帮忙。



我有个不大好的毛病,受惊吓会忍不住大声尖叫,开始的时候黄剑不习惯,他说没有被别的东西吓着,反而是我的叫声影响了他。

过了三号桥以后,他忙着拍满天飞舞的蝴蝶,我一个人跑回桥对面的泉水边洗黄瓜。又担心他找不到我,就对着他的方向大叫了几声。

等我回去,他面色苍白地正四处找我,他说你刚才是不是大叫了,他说他听见我的叫声,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担心我掉到山崖底下去了,还是被什么野兽袭击。他吓坏了。

从此我不再大叫,我不想因为自己带给别人不便。



进入墨脱的第三天,我们终于明白,这条路为什么被称为最难的徒步路线。

其实从派区往县城走是比较省力的,除了翻越多雄拉山的半天,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平路和下坡。

但是,路是马道,顾名思义,给马走的山路。水土流失严重,土被冲刷得不见踪影,路面都是石头,大大小小的尖利硌脚。长流不息的溪水通常逆向流过,绝大多数时候我们其实在涉溪,淌过没及脚踝甚至膝盖的溪流。

前一天黄剑还得意洋洋向我宣称,墨脱的路难度系数太低,还不及他刚走过的茶马古道。事隔不过一天,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

没完没了的雨,每一天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干的地方。

没有尽头的石头和溪水,一整天走在风景没有任何变化的热带林子里,蚂蝗蚊子虫不断。今天蚂蝗添了个新品种。袖珍型号,黑色,头发般粗细,最短的大概只有2毫米长。喜欢钻鞋眼和袜子。杀伤力不次于个头肥大的那种。

看不见终点的下坡路,不要以为下坡比上坡容易。倾斜度大,路面滑,顺着一条溪流下山,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我平时爬山从来不会有反应,此时却只觉得双腿沉重,大腿和小腿肌肉紧张,最难受的是膝盖,每走一步都剧痛,腿几乎要从那里断裂成两半。

疼,腿疼!

以前看别人的墨脱经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腿疼,而且那些作者都是最优秀的户外运动专家。很多事情不身临其境是无法体会的,我终于明白。

拖着痛到麻木的腿下坡,不停地下,下个不停,黄剑忍不住对我说,要是现在有坡可以上多好啊!

走到这样的境地,向往上坡路,这个我眼中的钢铁超人也无法忍受了。



另外一个挑战是过塌方区。

墨脱的塌方是泥石流是有名的,地质层不稳定,雨季降水多,要想避免塌方区是不可能的。

往往是沿着江边的山路前进,另一边是陡峭的山崖,走着走着,前面突然见不到路,一个巨大的斜坡呈现,坡度一般在45度以上,碎石头流沙,还有无数硕大的岩石挡住去路。

其间有先行的人踩出来的脚窝,歪歪曲曲蜿蜒向前。

鼓足勇气吧,整座山都塌了,想绕行都没有地方可走。

抬头看看上面,泥石流还在冲刷山体,岩石好象用胶水粘在稀少的土里,风吹雨打的随时会象下雨一样往下砸。

低头看脚下,滚滚的雅鲁藏布看似平静,可万一一不留神踩空掉进去,生存的机会等于零,滔滔江水马上会把人淹没不留痕迹。

过塌方区的窍门是速度要快,尽量少在上面停留,以免被再次塌下的飞石击中。背夫们负重几十斤,胆大心细,风一般跑了过去。

我无法做到这一点。背上的十多斤东西和手里的三脚架此时重如千斤,我一般半蹲,一手拿三脚架,一手随时准备扶地面,一步一步挪动。

别人留下的脚窝也不完全可靠,因为沙石一直在流动。还有的地方落脚点太小,我尝试着拓大一些。

塌方区短则几十米,长则几百米,每次经过时我只看脚下的路,不敢放眼江水那边。常常走出一身冷汗。

走得多了,渐渐适应。

有一次我跟在王老板后面,走到一个几乎找不到落脚点的地方正犹豫着,一抬头看见他回身向我走来,我赶紧大声让他不要回来,我说不用来接我,我自己能行。

可是他不搭理我,继续回走,一直走到我面前,我这才发现他面色难看,双脚发抖。

我不走了,我要找个人扶我过去。掉到江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喘着粗气说。

我哑然。一个男子汉说出这样的话,不是迫不得已,我想他是怎么也不会这样的吧。

向东赶紧过来帮他。



过了中午雨停了。太阳露了脸。

冲锋衣穿不住了,遮阳帽拿出来戴上。开始理解热带雨林的含义,要么拼命下雨,要么太阳烤得死人。

过了四号桥以后道路逐渐开阔,路边的林子也少了,我们暴露在毒辣的正午的太阳光底下,好象一条条缺水的鱼。

拍片耽误了时间,县里的干部们走到我们前面去了。黄剑和我一路猛赶,转过一个山头的时候看见他们在江边休息,他们的身后就是解放大桥。

快到了,快到了。他们早就对我说过,今天过一座桥就是朝目的地接近一点,解放大桥是最后一座桥。

心里高兴,脚下加快步伐。

可是走啊走啊,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到。山路弯曲,绕来绕去,眼看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我们硬是走了一个小时。

解放大桥有部队把守,过往要检查边防证。趁机在那里休息了一阵,找个凉快的地方坐会儿,抓蚂蝗。找守桥的士兵要了点开水,心满意足的洗了个脸。

出发,他们跟我说,翻过前面的山,过三个坡,就到了背甭。

另外一种酷刑开始了。墨脱干净的空气让日照完全没有阻隔地射到我们身上,山上都是灌木,没有树荫。我们好象上了铁板烧,身体表面摸上去都烫手,水分被榨干,象狗一样张大嘴巴喘粗气。

下雨吧,下雨吧,刚刚还厌倦雨天的一群人恨不得仰天长啸,呼风唤雨。

还是下坡好,黄剑也忘了他想要上坡的愿望,我们又想走下坡路了。

墨脱啊,我算是领教你了。



背崩是墨脱最繁华的一个乡。著名的墨脱希望小学就建在那里

爬上一个山坡,眼前又另外一个山坡,看不见终点究竟在什么地方。炙热让我喉咙冒烟,浑身仿佛用汗洗了个澡,我一口气灌下一瓶600毫升的农夫果园,肚子撑得象个大皮球,口舌却仍然干燥难忍。

筋疲力尽的我站在一个山脚下休息,小杨指着山顶对我说,就到了,就到了,爬到这个山顶,再穿过背崩村,就到乡政府了。

爬上这个山?我抬头看了一眼山顶,几乎瘫倒在地。接近垂直的坡度,山上所有的东西都将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之中。

边上的人已经行动,无奈的我赶紧跟上,走在队伍最后更累,反正都是要上的,多走一步算一步吧。

屏住呼吸猛走一段,然后停下来喘粗气。第三天,是我进入墨脱状态最差的一天,也许是体力消耗达到极限,或者是头天晚上阿尼桥睡眠不好的缘故,虽然这一天的路程最短,计划5小时到达,可是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腿沉重得迈不动,呼吸紊乱。



将至坡顶,前面的小杨坐在一片草地上休息,他指着身后的几排房子对我说,这就是背崩的希望小学。

我顿时来了精神。我对学校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

暑假期间,学校里空荡荡的。我们四处张望,院子边上的一所房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我上前搭话,知道他是学校的老师。

新卫老师是藏族,我对学校充满了好奇,一个劲问他问题。学校的学生多吗?老师有多少?都是本地的老师?你是教什么的?

他有一点点腼腆,但对我们提出的要求都欣然同意,带我们参观教室,老师的办公室,图书室。

学校里除了教室还有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200多个学生分了6个年级,有九个老师,学生来自附近的十多个村子,交通不便,多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校园里很干净,花坛里种着芍药和蔷薇,看上去那么亲切,我的小学也有这样的花坛和花,那都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

办公室里有算盘,粉笔,红墨水,学生的作业本,课程表,老师和学生的合影照片。我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和熟悉。

就象黄剑说的,一到学校里我就如鱼得水,疲惫全无,在镜头前面也自然,谈笑风生。

其实我不喜欢电视,不喜欢镜头,每次面对摄像机,尤其做正式的口播,我恨不得死去不要活了。这是红梅面对蚂蝗的宣言,被我拿来这里用。

我想我和学校天生有缘。

最让人兴奋的是我看到了学校的牌子,因为放假被收在办公室里,上面写着上海印钞厂背崩希望小学。请新卫老师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他指着墙上的海报,把陈老先生的故事说了一遍。

我看过关于学校的介绍,知道有一个70多岁的老先生,上海印钞厂退休的干部,自己出资并号召厂里集资60万元建了这所希望小学。他亲自把筹到的钱送到背崩来,县里担心他体力不支,特意派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去接他,准备万一不行就背他进来。可是陈老先生自己走进来,只是在路上比别人多住了一晚。

听新卫老师亲自讲这个故事的感觉和看书是不一样的,每个教室里都贴着当初学校落成时老先生他们来剪彩的图片,让我想起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故事。

可惜放假,学生们都回家了,要不,也许我可以给他们上堂课,给他们说说外面的世界,说说山外的精彩。

我们在学校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念念不舍地离开。

后来乡长告诉我们,新卫老师是副校长。我大吃了一惊,我曾问他是不是领导,因为他对学校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笑了笑忙说不是。我们到他家的参观,看见墙上贴着奖状,先进工作者的奖状,很多年以前我们家里也常贴的那种,他自豪地告诉我奖状上的藏名是他的另外一个名字。

面对这样的校长,我觉得自己真有点不适应了。



很快到了山顶,山顶的村子叫背崩村,一个门巴族的小村庄。

村子里很多小孩正在晒太阳,好奇得跟在我们后面,看我们手中的摄像机和相机,还有三脚架。我拿出糖果,她们的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黄剑按捺不住疯狂地按快门,逆光中她们影子笼罩着一圈金色的光芒。她们有些茫然地看着镜头,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黄剑说她们一定没有见过相机,不明白我们在给她们拍照。

幽谷里的花最美。

还有年老的门巴人在自家门口编篓子,纤细的竹蔑在手指间飞舞,密实均匀的篓子已经初具规模。他的身前放着编好的竹簸箕,里面晾着鲜红的辣椒,身后的门楣上挂着用线串起来的鸡蛋壳,好象女子脖子上戴的项链。

鸡蛋是他们的宗教信仰里不可缺少的东西,成串的积蛋壳挂在屋前,起到辟邪的作用。

接近黄昏,整个村子沐浴在阳光里,老人,孩子,猪还有马,走了三天以后,在这个疲惫的下午,我突然感受到平静。平静如背崩村的生活,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



背崩乡政府是个三合院。三排木板平房,中间一片草地,背靠青山,让人神清气爽。

这里有招待所。这个晚上终于有床可以睡,可以一个人一张床,不用再十多个人挤在一起,也不用再担心蚂蝗和吸血文字的袭击。一想起这个,我心里的高兴就难以控制。

还有自来水!趁着太阳没有下山,我到水龙头底下洗头洗脸,黄剑还洗了个澡,让我羡慕得想要是我也是个男的多好!

5天没洗澡了,每天身上的汗啊雨啊泥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我觉得自己都快发霉。

晚饭出奇地丰盛。四菜一汤,新鲜的笋,冬瓜,辣椒炒肉片,酸菜,还有丝瓜汤。我吃了三碗饭,把最后一口汤喝到肚子里,心满意足地看着满桌的狼籍。

第二天是建军节,山下部队在庆祝,乡长和书记下去慰问了一番,后来又一起上山来喝酒。

书记是我的贵州同乡,响应号召到墨脱来工作的大学生。乡长是当地的门巴族,我们泡了茶,坐在屋前的长廊下说话。

乡长跟我说了出入墨脱的另外一条徒步路线。因为派区—墨脱——波密一线要翻越雪山,只有开山的时候才可以走,如果冬天要进出办事,就只能走沿江的那条路。

江,指的是雅鲁藏布江,从林芝县的排隆乡,经过真正的大拐弯处,走几天的无人原始森林,沿着江边的几个门巴村子到108K,然后到县城。一切顺利的话,从排隆到县城要9天时间。

当然9天是他们当地人的速度,倘若换了我去走,就不知道要变成几天了。

乡长说他已经走过三次这条路线,都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听说我想去尝试一下,他极力劝我放弃。

我心里割舍不下,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去大拐弯处,现在听乡长一说时间,知道这次是去不成了,但是心里一直痒痒的,渴望有奇迹出现。

乡长很健谈,见我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跟我们说起他冬天翻越嘎隆拉山的故事。十多个人一起出发,深及人腰的大雪,大伙轮流在最前面用手拔雪拔出一条路,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雪洞,在风雪中迷路,无奈之中返回原处,再次出发花费十多天翻过雪山。

听着这些故事,觉得我们好幸运,我们受了那些苦根本也算不了什么了。



山里的星空特别亮,看满天繁星宝石一般在夜空中眨眼,头就忍不住仰望起来。明天,明天再经过一整天的徒步,我们就将到达莲花圣地墨脱。





建议:

徒步大峡谷的另外一条路线:

排隆——玉梅——扎曲。两天天路程。著名的大拐弯就在扎曲,这里是雅鲁藏布和排隆藏布的交汇合处。

扎曲——八钰。一天路程。

八钰村——鲁古村——甘德乡。两天路程。这段路沿江而行,要过溜索桥,其中有一段无人区,没有村庄。甘德到八钰另外还有一条路是从山上绕行,时间需要三天,危险系数稍小,但体力消耗更大,当地人为了省力赶时间一般不走。

甘德乡是进入墨脱的第一个乡。鲁古是隶属它的一个村庄。

甘德——加拉萨。一天路程。

加拉萨——旁辛。一天路程。

旁辛——108K。一天路程。

108K——墨脱县城。一天路程。

总共9天。

然后可以根据个人情况选择从派区或波密方向走出墨脱。当然也可以先到墨脱县城,再经108K到大峡谷,从排隆出来。



8月1日,雨转晴,背崩——德兴——墨脱县城。 经过长达11个小时的徒步,我们终于来到莲花盛开的地方。 爬过悠长悠长的一个山坡,墨脱县城赫然在前方的山头上,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一道彩虹横空而出,把整个县城笼罩其中。 还没来得及惊呼,天空中出现了第二道彩虹! 今天的行程是四天里最长的,不过路况也是最好的。吃过丰盛的早饭,8点半的时候出发。 县里的干部们提前一小时离开。平时我觉得自己动作够麻利的,可是跟他们相比,我就成了拖沓落后分子。黄剑和向东每天都收拾完了东西看我折腾。 我手忙脚乱地整理,心里一直安慰自己,干部们东西少啊,他们除了随身的小包以外,所有的东西都交给背夫,连身份证都没带身上。而我就麻烦了,每天早起收拾睡袋,把包里全部东西清理一遍,把黄剑不想要或遗忘的东西塞进包里,准备一天的食物和水。等我忙完,干部们一般已经出发半小时以上。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婆婆妈妈的,象个小保姆。 才出发不久,我觉得肚子不大舒服,大概是这两顿营养太好,肠胃不适应了。怎么办呢?道路两边几乎全是峭壁,无处藏身,情急之下请向东到前面路口把风,黄剑到后面垭口守望。 等他们都走得见不到人影了,我赶紧找块开阔之地解决问题。蚂蝗仍然没有消失踪影,我很紧张地东张西望,害怕它们爬到我身上来。 走在路上的这几天,每天的内急问题都在路边解决。我都养成随地方便的习惯了,很自然地告诉同行的一帮男性,你们先走。大家心照不宣,走到前面视线以外的地方等我。 黄剑非常感叹地说过,发明马桶的人真是太伟大了。 其实我们要求也不高,有个棚子遮挡视线就成,不用急急忙忙害怕前后有人来扰。至于抽水马桶,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今天我轻装上阵,只穿着快干裤和快干衣。我的快干裤可以拆分成两截,接头处有拉练想连,我用橡皮筋把拉练头扎紧,以免蚂蝗从那里的缝隙钻进去。这样看上去我的裤子好象扎了两个朝天辫,挺滑稽的。安全第一,别的顾不上那么多了。 冲锋衣和裤都收进了大包里不再穿,备了件一次性的雨衣在包里,也就刚出发时大雨的时候穿了十多分钟,然后觉得闷热难耐,再也没有用过。 下雨也好,出太阳也罢,我都这一身衣服应付。反正就算不被雨淋湿,全身也会被汗湿透,还不如让自己凉快一点儿,轻松一些。 墨脱的天气变化无常,有一山四季的说法。一会儿下雨,转眼阳光灿烂,再过一会儿马上又大雨滂沱。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幸亏我带了两件快干衣两条快干裤,绝对是英明的决定。 今天我穿了军用胶鞋。他们告诉我这一天的路况是四天里最好的,基本上是平路,路面也较宽。一路果然如此,虽然路面还是被溪水和雨水搅和得异常泥泞,但石块少了很多,对于我们饱受折磨的双脚来说不啻天堂。 黄剑昨天就穿了军用胶鞋,一天走下来,脚已经受伤磨破多处,尤其脚后跟,血肉模糊地烂了月大块。我们的防水创可贴剩下不多,都放在背夫那里的大包里,普通创可贴贴上去很快就被水泡得失去粘性掉下来。无奈之下他只能硬撑着。 胶鞋前一天晚上灌满了雨水,出发时我们把脚塞进鞋里时互相安慰,管它呢,反正就算现在是干的,上路不到半小时保准就全部湿透。 湿鞋更加伤脚,黄剑这一天走得很辛苦。 走着走着,他突然问我,叮当你知道走墨脱最奢侈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我不明白他的用意。 请背夫背十双鞋跟着,一小时换一双。他看着自己湿透的胶鞋感慨。 军用胶鞋底防滑,而且脚感好,很适合走墨脱的马道。但是鞋底太薄容易伤脚。更可怕的是它不防水,脚完全被溪水浸泡。黄剑不过穿它走了一天脚就破裂,而且脱了袜子看上去惨白的颜色,没有一点血色。 我看见过背夫们的脚,他们天长日久地穿胶鞋,成年累月地泡在水里,整只脚一层一层地脱皮,模样可怕极了。 和我们同行的除了县里的干部,还有两个在八一读书的学生,姐弟两一个读小学,一个读高一。墨脱的孩子们到八一读书的不少,放假他们都会赶回家来。 姐姐背着一很大的军用背包,弟弟背的是自己的书包。两个小家伙很害羞,无论我怎么亲近他们,和他们拉家常,说笑话给他们听,分糖果零食给他们吃,他们都不怎么说话,顶多对我露一个短暂的笑脸。 他们走路的速度不快,轻易我就能超过他们,可是他们几乎从不休息,保持一种均匀的速度不停地前进。他们也不吃饭,不吃零食,四天之中,黄剑和我没有见他们吃过一次东西,他们也不接受我给的食物,不管我怎么劝解,不要就是不要,姐弟俩抿着嘴看着我,坚决地轻轻摇头,到后来反而是我不好意思了。 就算到了住宿的地方,我们张罗着吃饭,他们则躲得远远的。好几次我们盛了饭菜递到他们手上,最后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吃东西,也不接受别人的食物。整整四天的时间,只有一次小杨和罗杰硬把几个大饼塞到他们手里,他们勉强收下,可我也没见他们吃。 他们人小脚程慢,为了赶到当天住宿的地方,只好马不停蹄不停赶路,把别人休息喝水的时间都用来走路。 可怜的孩子!每当我充满爱怜地看着他们,他们都报我一个羞涩的微笑。 黄剑想给他们拍,他们不愿意。 姐姐有一次捧着一堆果子给我看,草莓大小,颜色鲜红,在溪水里洗净以后,挤出里面的果肉来吃。味道也象草莓,他们把它叫做地瓜。 那是一种爬藤类植物上结的果子,路边随处可见。走得实在太累的时候我就停下摘一捧,边走边吃,吃完精神头一下就来了。 今天的路程太长,而且走了四天以后每个人的体力消耗都非常大,中午我们在一个小村子里休息,泡方便面吃。 吃面的屋子好象一个蒸笼,坐在里头不用动弹就汗如雨下。一碗面下肚,每个人都象汗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向东在背崩的时候用无线短波和县城里联系过,说我们今天下午到。背崩不通电话,为了方便工作,线里专设了一个短波频道作为联系方式。 有人来接背夫了。我们的背夫从县城出发到今天,已经是徒步的第八天,他们的家人闻讯来接他们。 有弟弟来接哥哥的,有妻子儿子来接丈夫父亲的。接过他们背上的篓子,一家人有说有笑地上路了。 背运是墨脱人农业以外最重要的副业,也是家庭经济的主要来源。所以有背运的活儿他们都是抢着干。 我们一直沿江而行,远远看见江对面有房子,一座钢索桥通向那里,向东说桥的那头就是德兴乡。德兴,那著名的藤桥怎么不见影子?怎么变成了这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东说,藤桥用当地特有的藤条编制而成,结实耐用,但是编一次只能用一年。200年易贡大水,解放桥重新修建以后,德兴的藤索桥也就没有再编过,江面上建了一座纲索桥。 心里的遗憾无法形容。我在图片上看过无数次的藤桥就这样没有了,我还想象过走在上面的摇晃,想象过恐高的自己会有什么反应。现在,一切都已成为空想。 黄剑的遗憾不亚于我。出发前还有朋友特意交代他要好好拍拍藤桥,他说自己当年来的时候拍虚了。 没了,晚了,德兴的藤桥只有在历史中才见得到了。没想到我们还是来得太晚! 太阳雨一直下着,我们距离墨脱越来越近,路面越来越平整,路的两边不知道何时全部变成了野生的芭蕉林,高高的树梢上挂着一串串芭蕉,有的还青,有的已经金黄,谗得我仰头看着不想离开。 黄剑看我实在谗得不想挪步,就想替我摘几个下来,他查看四处,准备找地方上树。算了吧,万一他从上头摔下来,那不是出大事了?还是大局为重。 我们走上了进入墨脱之前的最后一个长坡。悠长悠长没有尽头的山坡,转过一个又一个山头,不知道尽头在哪里。我们走得东张西望起来。不经意地一回头,身后江对面的山那边正在下雨,而我们所处之地艳阳高照,两种气流交汇,阳光透过云层,几道巨大的光柱从天顶往下俯射,犹如天国的光芒照耀人间。 我们都看呆了,黄剑先反应过来,三脚架,快,他飞快地拿相机,叫我准备三脚架。 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偏偏拧不开三脚架的螺丝,大概里面沾满沙子卡住了。黄剑接过去也费了会儿劲才把它旋开。 一切准备就绪,等我们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圣洁的光柱,天啊,它正逐渐消失,渐渐变淡! 完了,完了,完了,黄剑一边把相机往云台上装,一边自言自语。 真的完了,当他按动快门的时候,光芒四射的奇妙景象差不多完全消失。 他懊恼地拍了几张残留的景色,一个劲后悔自己为什么在没有打开三脚架之前先拍几张。有总比没有好,他说,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景致一定要三脚架才可以,不完美还不如不拍呢。 老天给了我机会,可是我没有把握住啊。 看他痛苦的样子,我心里的难受就甭提了。要是我事先就把三脚架撑开,要是里面的沙子已经清理干净,这个意外就不会发生。 都是我的错。我沮丧得想哭。我再也不愿意把三脚架着折叠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看江那头,希望奇迹再次出现。 奇迹真的出现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晴雨交加的若干个回合,我们看见了山头上的风马旗。山的最高处往往有很多经幡,看到五色的旗子在不远处的拐弯处飘摇,那就是说县城近在咫尺了。 黄剑问我有什么感觉,就快到了,到达我们向往已久的墨脱,心里在想什么呢? 四天的经历,四天的见闻,觉得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颗渺小的沙子。兴奋?激动?感动到流泪?泣不成声?语无伦次?都没有。 我奇怪自己的平静。恩……我想了想,告诉他,就象要回到家的感觉一样,平静。 两年以前,当我决定要到墨脱来看一看的时候,我下了决心,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 现在,我真的来了,转过这个山头,我就可以看到墨脱县城,奇怪的是我的内心一片平静。 当我们爬到最高处,墨脱县城赫然在前方的山头上,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一道彩虹横空而出,把整个县城笼罩其中。 还没来得及惊呼,天空中出现了第二道彩虹! 双虹把碧蓝的天空衬托的美丽如同神话。 我们丢了所有的东西,跪在路边的草地上架起三脚架。 上天怜惜我们,在这最后时刻给我们一个补过的机会。我还是忍不住激动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这句歌词自然地就跳进脑子。 到了,到了,墨脱用最隆重的仪式欢迎我们,双虹呈现了足足有半小时,当后面赶来的干部们到达山顶时,几乎已经看不见那壮丽的奇迹。 这一次,我们牢牢抓住了上天给我们的机会。我们都醉了。 这一天早上8点半出发,晚上7点半才到达县城,徒步整整十一个小时。 建议: 1,今天的路况不错,可以穿军用胶鞋,让登山鞋休息一下。 2,衣服裤子都以快干为佳,冲锋衣和雨衣只会是累赘。 3,路程是最长的一天,多准备些补充能量的食物和水。

8月2日,晴,墨脱县城。



墨脱县城的现状太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们看过的资料图片,县城里只有一条土路,两排木板房子。而眼前的墨脱,触目惊心的混凝土楼房占据着山坡的重要位置,商店繁多,商品丰富,来往行人衣着时髦,看上去犹如内地一个普通的县城。只有县城周围田边和山坡上的吊脚楼让我们感受到它曾经的淳朴。

县里干部告诉我们,那些新房子都是去年盖的。小杨到拉萨读书,三年没有回墨脱,他说他竟然已经不认识回家的路!

短短两年的时间,墨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已经不是我们想象中期望中的莲花圣地。



我们住在县政府招待所,以前是木板吊脚楼,一把大火以后,这里也成了砖和水泥的平房。那里住着6个社会科学院和西藏社科院的人类学民族学专家,还有两头北京驴。老教授们已经进来十多天,带着课题来做田野的。北京的一男一女花了五天时间从派区走进来。

后来还见到两个广东的驴,也是一男一女。这两人受藏地牛皮书影响,到了二号桥以后转到易贡白村,然后从德兴过桥到江这一头,整整走了7天。

他们四人看上去年纪都还轻,大概都是学生。两个女孩瘦瘦弱弱的样子,人不可貌像啊。

我们这些人,县政府招待所就已经容纳不下,广东的两个人住到武装部的空房子里,我和黄剑开始只能住在贮藏间,满屋子潮湿的被子,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后来北京的两人走了以后我们才住到用木板隔成两小间的屋子里。

每人一晚上30元,没有丝毫讲价的余地。

县政府招待所的厕所还是以前的木屋。这算得上世界上景色最美的厕所,靠外的一侧木墙不到一人高,站在那里看得见外面的雅鲁藏布江,峡谷幽深,树木苍翠,烟雾弥漫,江水滂沱,命名为看得见风景的厕所一点也不为过。



县城里还有一个林业局招待所,可是我们到的前一天来了几个小姐,把那里住满了。

小姐们到达的新闻早就传遍整个墨脱,我们经过林业局招待所,看见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门口洗脸,服装暴露,脚蹬松糕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似乎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为不务正业的人提供的场所就越发达,在墨脱可以充分体会到这一点。眼前这几位是刚刚来上岗的,此外巴掌大的县城里,发廊,酒吧,歌舞厅数量众多,一间简易的木屋,几盏迷离的霓虹灯,喇叭里不断播放着过时的流行歌曲,门口永远坐着几位身份可疑的女子。

很多次经过那里,小姐们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毫无顾忌地看着我们,仿佛看着美味的食物。

屋子门口成堆空啤酒易拉罐,显示着每天巨大的消耗量。墨脱的酒全是易拉罐装,无形中又把消费提高了很多。

到歌舞厅娱乐是县里头所有人最喜欢的消遣,尤其年轻人,整晚整晚泡在那里,喝酒聊天打发时光。我问过几个年轻人,说是最多的一个晚上消费高达1000多元。

1000元,我听到这个数字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西藏工工资水平高,一个月的收入有几个一千元啦?

妈妈经常骂我不会理财,和他们相比,我觉得自己简直太模范了。



早上睡了个懒觉。那么多天来第一次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如此。从7月27号到派区,快一周与外界失去联系了。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去打长途。

墨脱邮局可以打国际国内长途,国内每分钟7毛。8月2号天正好周末,据说邮局不上班,于是按照当地人的指示到一家代理的小店,一分钟要一块钱。

墨脱县城建在一座小山坡上,山坡四周平缓的地方是街道。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路边是一栋栋木屋,这些木屋全是商店,食杂店居多,还有发廊和茶馆以及酒吧歌舞厅,老板几乎是四川人,每年花上万的钱向当地政府租用木屋。一听猪肉罐头8块,可乐一听6块,物价倒也不算太高。

代理电话的这一家却是个当地的门巴女孩,清秀可人,颇有耐心。

打电话给家里,没有人接听。再给尘埃打,这家伙也没接,还在睡懒觉吧。没带手机也没带通讯录出来,只想起暮桥的电话,她的号码好记。这丫头被我从梦中吵醒,前一天晚上一定又熬夜加班了。一听我的声音她睡意全无,在电话线那头尖叫,叮叮当当JJ!她喜欢这样叫我,说是清脆悦耳。两个女人呱噪许久,末了托她给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

给包哥打了个电话。进山前和他联系过,答应到了墨脱要告之。

最后不死心又拨了一次家里的号码。这回妈妈接的,暮桥已经给她们说了我平安到达墨脱的消息。

每次出门都告诉妈妈好几个人一起,去的地方不危险。只要手机有信号,差不多每天跟家人说我很好。我想妈妈应该知道很多时候我都只一个人,可是她从来不直接说什么。这次来墨脱,更是不敢多表示什么,我害怕他们担心。

到派区之前我跟妈妈说,要进到山里,半个月手机没信号,出去再跟家里联系。

听见妈妈在电话那头说,千万注意安全啊,小心塌方和泥石流。

我有点傻了,她怎么知道这些?

我看了你经常研究的那本书,知道墨脱在哪里有些什么东西。妈妈有点得意。

一直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开明的母亲,关心疼爱我,却放任我的自由散漫。她知道我不是一只安心于囚笼的鸟儿。为此她要比别的母亲承担更多。

我亲爱的妈妈,我是你最幸福的女儿。



打完电话在县城里头乱转。快到中午的当儿,正准备找地方吃饭,远远看见小杨和罗杰朝我们走来。原来他们县医院就在附近,邀请我们去家里坐坐。

小杨穿了双拖鞋,他的腿和脚在第四天走废了,现在还一瘸一瘸的,布满鲜红的疙瘩。

县城医院规模挺大,三合院好几进。小杨带我们参观了门诊和病房,看到墙上贴的价目表,和内地医院价格差不多,但是有几项外伤的治疗价目备注栏里写着大家斗殴翻倍的字样。

小杨已经结婚生女,分到两间房子,还有一个厨房。而罗杰尚单身,没有房子,暂时在小杨家客厅搭铺。

和他们一起午饭,简单的饭菜,这里的干部的生活清贫,物质和精神都匮乏。小杨千里迢迢从成都拉萨带了好几麻袋的书回来。

饭后泡茶聊天,看到院子里一棵鱼尾葵,小杨说那就是制作墨脱有名的乌木筷的树。这树奇特之处在于每长一年就增加一节树干,而且木质非常坚硬,木刨子刨出几双筷子就会卷口。

我吐了吐舌头,难以相信它这么厉害。

乌木筷子和石锅是墨脱的特产,据说可以防癌。



我们在政府招待所的食堂吃饭。说是食堂,其实已经被一个四川老板承包。到达的当天晚上,要了一个鸡蛋汤,15元一份,一个几蛋煮出来的一盆子清汤,素炒苦瓜20元,扁平的盘子里可怜巴巴烧焦了的苦瓜片。

我们都不挑食,可是那菜不仅在视觉上让人食欲全无,味道更是不敢恭维,还不如我这三脚猫的手艺呢。竟然也开了餐厅做厨师?

饭后我到厨房去侦察,和师傅套了半天近乎,原来真正的厨师到外面去了,现在是老板亲自掌勺。

我跟他商量,大哥,我从八一带了好多菜,黄瓜,胡萝卜,辣椒什么的进来,不吃浪费了,能不能借你的锅灶用用啊?

被我叫做大哥的老板眼睛一瞪,让你自己买菜来做,那我的饭店还开不开?

我心里恨狠地想,那谁让你卖得那么贵还不好吃?又想想我那些从八一背进来的菜,黄剑坚决地对我说,再也不吃没有煮熟的黄瓜和胡萝卜了。

无奈强装笑脸再说好话,大哥我那些菜扔了多可惜啊,我做了饭菜我们可以一起吃嘛,尝尝我的手艺,可以吗?

然后笑眯眯地满怀期望地看着他。老板忍受不了我的罗嗦和纠缠,最后终于答应。他心里一定在嘀咕,这个女人真烦人!

晚上,等老板给别的客人做完饭菜,我就到厨房里做起了厨师。沙丁鱼罐头炒胡萝卜,黄瓜炒麻辣豆腐干,紫菜蛋汤,泡菜辣椒,还有一锅米饭。做完以后请老板出来,他吃得很少,每样菜只尝了尝,别的都被我和黄剑消灭干净。

早饭是稀饭馒头包子还有泡菜,稀饭管够,包子和馒头都是一块钱一个。第一天早上我喝了四碗稀饭吃了两包子,把边上的小妹看傻了眼。

后来几天经常到处蹭饭,偶尔到食堂,每个菜我都跟老板讲价,黄剑还把我们的烤紫菜送了几袋给他,所以我们的菜价都比别人底。

社科院的老先生们没有经验,临走才结帐,一算竟然吃了3000多块钱,惊呆了他们。

县城里一共只有两家饭店,另外一家叫粮食局兄弟大饭店,我过去问价钱,一只鸡要240元,一听这价格我扭头就走。给包哥打电话,说起这事,他特意叫我把话筒给黄剑,说不就一只鸡吗,吃了能管好多天呢。

话是这样说,我们临到走了也没舍得吃一只。虽然进来的一路上天天叫嚣着,到了墨脱要吃走地鸡。



失望。心里全是失望。生殖崇拜,宗教仪式,这些我最感兴趣的东西早就无处可寻,还有民族服饰,也没了踪影。出发前野心勃勃的田野计划被现实粉碎。





墨脱县城,油麻菜摄。

县城里目前还只有土路,不过他们说这条路明年就要铺水泥。

8月3日,晴转雨。早上起来到市场上转转,准备买了菜去向东家作饭,请了小杨,罗杰,王老板一起过去。走一趟墨脱,同行的人都成了患难之交,抓住有限的机会聚聚吧。 市场出人意料的热闹。路的两边是福建援建的商品房,都是商店,粮食局兄弟大酒店即为其中之一。菜农多为外地移民四川人,当地门巴人和藏族人不擅于做生意。 要说墨脱市场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卖东西的比买东西的多。特别是夏天,东西两侧的雪山都已开山,县城里的大多数人都到外面去了,等封山前再赶回来。所以墨脱的夏天是最清静的。 本地人也极少买菜,他们要不自己家里种,要不根本就不开火,我和黄剑活象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被他们看在眼里。 我从市场这头逛到那头,再逛回来,满街的菜农都殷切地看着我,热烈的眼神滚烫极了。买我的菜吧,买点吧,更有人开始向我吆喝。 我左看看右瞧瞧,不忍心拒绝任何人,这里买几个辣椒,那里买几个茄子,差不多光顾了市场上的每一个摊位。猪肉一斤20块,牛肉15块,这比我在资料上看到的价格已经便宜了一些。 市场上只有一个卖蔬菜的摊主当地门巴人,三个漂亮的门巴女孩安静地看着我,不象其他人一样招呼我们。我凑近看她们的菜,茄子只有鸡蛋大小,淡绿的颜色。门巴人直到现在还采用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放火烧荒,用木棒凿洞下种,一年拔一至两次草,坐等收获。所以他们不大懂得精耕细作的道理,种出来的菜看上去都发育不良的样子。 我在她们那里买了几只萝卜,她们开心极了,不再象开始那么害羞,偶尔和我说几句话。 满街的大人小孩对我们的摄像机和相机还有三脚架都很感兴趣,一直围着我们转来转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要求给他和他的儿子拍照留念,一本正经地对着相机摆POSE。 向东是县里的通讯员,门巴人,他家的房子在县城边上的水稻地边,厨房是木板的吊脚楼。 大峡谷有世界上最丰富的林业资源,墨脱人都烧柴,县里的干部也不例外,家家烧柴火做饭。 今天我准备当一回门巴家庭妇女,做一桌七八人的饭菜给大家品尝。嫂子已经磨好了玉米,准备酿黄酒,我的另外一个任务是做这一期节目的主持。 黄酒是墨脱的门巴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男女老幼小都喝,桌上常放着个盛满酒的碗,渴了就端起喝一口。白天干活时喝,晚上闲下来喝得更多,听起来好象我们喝茶,解渴并蕴涵着深厚的文化在里头。 传言门巴人有下毒的习俗,在他们的宗教信仰里,认为世界上的幸福和美好是有限的,并且灵气可以转移。因此当他们遇到在某一方面比自己强的人,他可能就会下毒,如此被毒之人的幸福将转移到投毒人的身上。 这毒又分为大中小三种,有的马上毙命,有的让人得一种慢性病,丧失正常的生活能力,有的过一段时间以后发作死亡。 所以我们老早就被警告千万不能随便吃门巴人的东西,不能喝门巴人的黄酒。除非和县里的干部一起,他们说可以才行。 在向东家里我们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别的不说,我相信我们同患难四天结下的深厚友谊。墨脱的农作物主要是水稻和玉米以及鸡爪谷,后两种东西几乎全部用来酿酒。做黄酒要用隔年的老玉米,先粉碎,再用大火炒熟,嫂子已经提前做好了这两道工序。 我看见炒好的玉米盛在一个竹簸箕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仔细观察,发现碎玉米炒得有些焦黄。 向东跟我介绍,他们喜欢玉米炒焦的这种香味,这样火候的玉米酿出来的酒有一股淡淡的焦味,口感很好。 嫂子往玉米里加了些鸡爪谷,小小的圆颗粒,看上去和小米差不多。向东说加这个是为了酿出来的酒带点儿甜味。 然后用筛子把玉米皮筛出来,我看嫂子筛得很轻松,就上前试着筛了几筛,黄剑在边上笑话我,他说我怎么都没看见你把皮给筛出来啊? 他笑他的,我筛我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爸爸是学农的,小时候常常跟着他下乡,这些东西都是见过玩过的。 不过很快我就觉得没力气。只好让位给嫂子。 筛好的玉米放进烧开的水锅里煮,大约半小时以后,嫂子说已经熟了。捞起来,放进洗净的另外一个更大的竹簸箕里,抬到房间里去晾干。 做黄酒是门巴女人必修的功课,衡量一个女人能干与否的标志。向东说要不是我们来玩。他是不会参与酿酒的,这都是女人的事,他笑着对我说。 晾干的过程大概要两个小时,趁着这两个小时,向东到附近摘了一背篓的蕨叶回来,等煮好的玉米完全冷却以后,揉进酵母,再把新鲜的没有清洗过的蕨叶盖到上面。 然后,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等待,发酵好的酒酿要装进坛子里保存,几个月以后才能筛酒。 不过门巴人常年不断酒,向东家里有已经窖好的酒酿。所以我们也不用等到几个月以后才喝得上酒了。 向东拿出两个粗大的竹筒挂在墙上,他们叫它巴东,用酒酿塞满巴东,然后把凉开水冲进酒酿里,慢慢地竹筒下面有液体往下滴。流到下面的盆里。 这就是黄酒了。 难怪古书里老说,三斤牛肉,再筛一大壶酒。我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酒就是这样筛出来的。 筛酒的时候不能性急,得一点一点地加水,等上一次加的差不多渗完了再加第二次,否则筛出来的酒味道太淡。 向东舀了一碗黄酒,双手捧到我面前给我敬酒,我慌忙也双手接了过来。先前问过小杨,知道门巴人待客敬酒的规矩,他们用铜瓢舀酒,瓷碗盛酒,站在客人边上,客人喝一口马上续酒,直到把那一瓢酒喝光,一次敬酒才算完成。不胜酒力的人可以找别人代酒,甚至可以请敬酒的人替你喝,只要那一瓢见底就行。 我低头尝了一口黄酒,酸酸的,有一点点甜味,有一股焦玉米的清香味,酒味不重。但还是不敢多喝,只喝了三碗。 向东和嫂子一个劲劝酒,再喝点,再喝点,我只笑着摇头,藏族婚礼上的青稞酒我已经领教过,这回不感再造次。 做酒的间隙,我偷空去厨房忙活,洗菜切菜准备调料,准备午餐。第一次用柴火做出八个人的饭菜,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因为小杨说他第一次用柴火做饭不会烧火,花了两小时候才把米饭做熟,然后再也没有力气炒菜。 事实上一切都很顺利,当酒做完以后,我的活差不多也正好干完,蒸笼一般的厨房柴火边上奋战那么久,全身衣服都湿透。黄剑在一边打趣我,说什么在墨脱做厨师的多难得啊,别人想做还没机会呢。 想想也有道理,欢天喜地地去擦了把脸招呼大家落座,挺有成就感。 我说,要请大家尝尝我的手艺,所以整个过程都不让他们插手。 这是我们在墨脱最丰盛的一顿饭,我喜欢蔬菜,自作主张地以清淡为主:排骨炖白萝卜胡萝卜,茄子炒肉片,炒南瓜,丝瓜炒蛋,素炒小白菜,凉拌黄瓜,此外还有四川人王老板炒的牛肉,黄剑去买了几罐可乐,加上管够现筛的黄酒,这一顿饭吃得可热闹,直到下午三点多才结束。一桌子的菜全被吃光,乐坏了我。 小杨他们不只喝了黄酒,还有度数极高的藏式的白酒。看他们几种饮料混喝,酒一碗一碗地下肚子,说声干了一仰脖子就见碗底,那种豪爽劲啊,不亲眼所见是无法体会的。 8月4日,晴。中午到一个福建老乡那里吃饭,在墨脱施工的惠安人,听说我们来了墨脱,热情地上门来邀请我们过去。 饭后回到招待所,正是中午,闷热难忍,路过水龙头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诱惑,站到底下去冲了个凉,好舒服啊,多少天没有洗过澡了。 才回到房间就觉得头痛,浑身不舒服,明显是中暑了。赶紧吃了藿香正气丸躺下。这还是我出门第一次吃药,没想到唯一一次生病是这样的原因和症状。 睡了一觉感觉好了一些,强打精神起床,按照计划去邮电局。 墨脱的邮局只能盖邮戳不能寄信,因为没有办法把信件从外面背进来,所以这里只有电报电话还有汇款业务,邮寄是没有的。我们要寄给他们的信和照片,只有寄到八一,等有人进来的时候捎来。 墨脱现在的邮戳定格在1999年10月1日。因为使用机会少,进入21世纪,县邮局就没有再做新的邮戳。 我们事先买了些名信片,专门过来盖邮戳。几十张明信片摆了一桌子,看上去非常壮观。 盖完了戳等它们晾干的时候,我实在有些不舒服,就躺在柜台前的椅子上睡着了。 晚上在县城附近的村子转诱,发现有家小店卖西瓜,欣喜若狂地买了一个,一斤2块5,花了20块钱。回到招待所一切为二,一人一半捧了用勺子吃。我们太贪心,那么多天没有见过水果,眼高手低,肚子怎么也装不下那么多水。我把保鲜袋撕开盖在西瓜上,再把西瓜放进冷水盆里泡着,希望明天不会坏。 这西瓜是外来的四川人垦荒种出来的,因为雨水多,没什么甜味。不过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8月5日,晴。上一趟仁青崩,我比走进墨脱四天花费了力气还多,明白了什么叫极限。 仁青崩是墨脱的一个喇嘛庙。 墨脱被奉为莲花圣地,仁青崩据说建在女神的肚脐上,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极高,是一个红教寺庙。 我们到达的那天就听社科院的老先生说起他们上仁青崩的遭遇,几乎垂直的坡度上连续爬4个多小时,又肥又多的蚂蝗与进来路上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受罪啊,他们听说我们要去都苦着脸摇头。 前面几天忙着别的事情,每次说起仁青崩黄剑也摇头,我的妈呀,他夸张地说,我一看那么高的山就腿软。 招待所的院子里就能看见那座山,郁郁葱葱的高耸向天际,密实的林子看不见上去的路。每天黄昏的时候,山顶上的天空都有彩虹出现,招得我们引颈相望。黄剑说,那里一定是圣地,要不怎么每天都有彩虹? 我笑着说那明天去吧,我都敢上你还不敢么? 我知道他其实是担心我体力不支,因为爬山一向是我的弱项,虽然平缓一些的路绝对难不倒我,可是仁青崩那坡度,还有蚂蝗,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 但是如果不上去,出去以后我们一定会终生遗憾。想来想去,最后决定5号上仁青崩。 早上8点出发,请了个陈姓的四川人做向导,因为山上多岔路,一旦走错将耗费过多体力。 山路几乎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陈师傅说他和寺里的喇嘛交好,因此过一段时间上去看望一次,随便给我们带路。 才出发我就感觉呼吸困难。休息了几天以后再上山,双腿涨痛,身体非常不适应。而且我真的是名副其实地在爬山,手脚并用,四肢着地,速度缓慢地在队伍里挪动。老教授们并没有夸大其词,这是我生平爬过的最陡的山,一直几乎垂直的上坡路没有尽头,虽然天晴,但是山高林密常年不见阳光,加上溪水不断,路面潮湿泥泞,稍不留神就打滑。 一出发就走这样的路,还没运动开的我开始张大嘴巴喘气,汗如雨下。走几步我就停下调整呼吸,喝水缓解疲惫。陈师傅和他的同伴在前面走走停停,大声对我说不能老停下来休息。 我累得说不出一句话,他们一吆喝就紧赶几步跟上。黄剑见我的难受劲,劝我先回招待所休息,他自己上山拍几头镜头就回来。 我坚决地摇头,不说话往前敢。他跟在后面使劲相劝,我有点儿恼,不理睬他只看脚底下的路。 为什么要叫我回去?真的不行了我自然知道。 我开始数着脚步往上爬。我对自己说,走五十步就休息,然后走一步数一下,走一步数一下。腿抬不起来的时候我告诉自己,看到前面那棵树了吧,走到那里就可以休息。 这一招对我很有用,往往走到五十步的时候,最陡峭的坡已经告一段落,我就对自己说,这下已经不难走了,再走五十步再休息吧。 这是我走到极限时候的自我鼓励的最佳办法,我只用过为数不多的几回。在进墨脱的路上我还跟黄剑说这次可能没机会了,没想到进来以后竟然会用上。 渐渐地,我已经可以告诉自己走一百步休息一次了,我的身体已经慢慢活动开,感觉不那么难受,进入不错的状态。 然后我才有精力注意到这里的蚂蝗。 这里蚂蝗的数量惊人,路边的每一片叶子上都有好几条,而且体积比别的地方大了足足五六倍,也是黄和黑两种花色,在我们路过的每一片叶子上舞蹈,迎接我们到来。 这里过往的人太少,树林太阴暗潮湿,成了蚂蝗的乐园。 本来进墨脱的路上对蚂蝗已经有了免疫力,可是眼前一条条肥大的扭动躯体的软体动物潮水一般向我涌过来,所到之处无一幸免,我觉得自己几乎不能承受。 陈师傅索性卷起裤腿,他说这样看得清楚。每次抓到蚂蝗,他都杨起手中的砍刀,一边口里不停地念叨,砍死你,砍死你,一边用力把蚂蝗剁碎,为民除害。 我搭了条毛巾在头上,以降低身体的温度。我转头跟后面的黄剑说话,他呀了一声对我说别动,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解地看着他。蚂蝗,他说,你脸上有一条很大的蚂蝗。 一瞬间只觉得全身血液凝固,呼吸停止,大脑空白。黄剑请陈师傅拿烟过来给我清除。我强忍着内心的恶心,站在原地等待帮助。他们用烟头在我脸上烫蚂蝗,我闭上眼睛不敢动弹。终于,一只肥大的黑色蚂蝗从我脸上掉下来,我心里的滋味难以述说。 继续赶路。突然听见身后的黄剑一声轻呼,扭头去看,他从肚子上揪下一条蚂蝗,比我脸上那只更大。 快点走,快点走,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我们不顾一切地加快步伐。 终于,最前面的袁师傅大声告诉我,到了,山顶到了,前面都是平路。 我们花了三个半小时爬到仁青崩。 红教允许喇嘛结婚,所以仁青崩的六个喇嘛都有家眷在寺外。主持次成喇嘛是青海人,他尚在襁褓之中时被妈妈抱着来到墨脱,后来全家定居于此。藏传佛教里,墨脱是个土地肥沃,物产丰收的乐土,没有贫穷没有剥削的圣地,所以历史上有好几次大的人口迁徙,直到现在,仍然有信徒为了这个举家搬迁而来。 陈师傅和他是好朋友,带我们去他家里做客。次成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已经送回青海玉树老家读书。次成的妻子很美丽。也很害羞。听说我们要给他们全家拍照,开始她不肯,我笑着上前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让黄剑先给我们拍一张,让她适应一下镜头,很快她就笑着默认的我们的请求。 她给女儿和自己换上整齐漂亮的衣服,戴上珍珠玛瑙还有珊瑚的项链。次成帮着妻子整理衣服和首饰,神情专注。他自己穿一件雪白的衬衣,黑色长裤,脚穿登山靴,整洁俊朗。 她对着镜头羞涩地笑,我看见她轮廓清晰的脸,挺拔的五官,异常美丽的眼神穿投屋子里阴暗的光线看过来,光彩照人。 仁青崩很小,现在的寺庙是被毁重建的。墨脱的人少,走进墨脱的路又那么难,因此寺里香火并不旺盛,寺庙经年失修,大殿已经下陷接近两米,岌岌可危。 次成苦恼于此事,不知道到何处筹集款项。寺里供奉的莲花生大师身上的金箔,以及殿内墙上的装饰,都是次成在玉树是活佛的哥哥援助。 殿里光线昏暗,菩萨面前的供台上点着长明的酥油灯,黄色的火苗在空气里跳动,散发出诡异的光芒。我上前叩拜,放了些香火钱。虽然一直自诩是临时抱佛脚的女人,这样的场景下我还是被感动。 出了殿门,顺时针方向绕寺一周,逐个拨动墙边的转经筒,就当诵读了那么多遍经文。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无比虔诚。 下山我们竟然花了3小时,这简直前所未有。上山和下山时间相差无几,全都因为山路太陡,太阳也出来了,毒辣地不放过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走得喉咙冒烟,两眼昏花,两股战战,膝盖酸痛。 到山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两条腿不停打颤,身不由己地想跪到地板上。爬山爬到这样的份上,这在我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真担心说出去有人会笑掉大牙啊。 到路边的小店门口休息,老板是外来的四川人,他说他来墨脱好几年了,还没上过仁青崩呢。 不上也罢,我再也不上去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我庆幸自己已经下山来了。

8月6日,晴,夜宿玛迪村。 听闻玛迪村有几户人家会下毒,我们提心吊胆地在那里住了一夜。 要离开了,在墨脱呆了五天以后,我们决定按照计划从波密方向走出墨脱。 县里帮着请的背夫早上8点到了招待所,老教授们有一个组昨天先行出发去了珞巴村子达木,另外一组今天和我们一起出发。 可是价钱谈不妥,更严重的是听说我们要去德果,竟然没有一个背夫愿意帮我们背行李。他们说,德果是下毒最厉害的村子,号称药王谷,哪里敢去? 我对德果神往已久,到那个村子要过一个溜索桥,由于交通闭塞,那里的风俗民情保存比较完整,门巴人独特的织布机还在使用,织他们的民族服装。我对下毒也很感兴趣,心想只要小心坚决不吃他们的东西,应该就没事。 最后我们决定自己另外找背夫。 折腾了一整天,下午5点半才出发。 两个背夫,一个是当地门巴人,会说普通话,另一个是山东人。 我和黄剑仍然背摄影包和冲锋包。 原本计划今天过溜索住到德果村,可是这些变故以后,为了赶时间,黄剑要赶在8月14号以前回到福州参加一个考试,我们忍痛放弃了德果,决定住到玛迪村。 这个村子也有几户人家会下毒,背夫三元是门巴人,老家在玛迪前面的米日村,他说可以带我们到安全的人家住宿。 一路疾走,三个半小时以后到达玛迪。 三元看上去很壮实,可实际外强中干,他背着包一直落在最后面,一路埋怨包太沉路难走。他上个酒鬼加赌鬼,出发前领了老婆孩子到招待所,说是家里没米了,要先拿工资给老婆买好米才放心。 我和黄剑赶紧支付了两天的工钱给他,还另外加了钱给他买米。他拿了钱出门,他的妻子告诉我们他很喜欢赌钱,说起来愁眉苦脸。临走了,三元拎了一大筒白酒在手上,说是要边走边喝。 接近村子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我拿出头灯照明。玛迪是波墨公路边上的一个门巴村子,不通电,村子里一片漆黑。 我们惊动了村里的狗,此起彼伏地叫嚷开了,听得我心惊肉跳。 跟在三元后面转悠了一阵,终于有一家人同意我们借宿。 我很喜欢那栋木楼,也是高高的用木头支撑了才建起来的屋子,四方形状,踩了木板楼梯上到门前,有一个宽阔的走廊。屋子外面还有一个露台,他们家铺了床席子在那里纳凉。木楼前面几米的地方就是自来水管。 虽然夏天,他们家里的火塘仍然烧得很旺,屋子里热哄哄的。在里面礼貌地坐了一会儿,主人并没有象别的村子一样给我们倒水倒黄酒,尤其是女主人,跟我们保持一定距离。 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下毒的风俗,尤其是中年的女人,给人端水或敬酒时,手指甲轻轻一弹,药就进了碗里。下毒传女不传男,家家的毒药都是祖传秘方,别人无法解毒,据说县里有干部也中过毒,全家只有一人幸免。 因此这样的村子,主人不会给客人倒水倒酒。 我送给他们一些小礼物,男主人稍懂普通话。聊得熟悉了以后,他突然热情地邀请我们喝水,还让我们吃饭。 一听这话我们面面相觑。虽然三元说这一家是安全的,而且他已经准备吃他们的饭,可我还是不放心,山东背夫小陈也拿眼神看我。 我赶紧说谢谢,说我们自己带干粮了。 早上我在食堂买了十多个包子和馒头,预备晚上和第二天的口粮。 到门口的露台上坐着吃馒头,我从厦门带去的炼乳还有一些,还有一罐泡菜辣椒,半壶水。小陈不敢用他们的杯子,我就拿了我们的不锈钢杯子,他到水龙头下接了自来水喝。 三元和小陈在火塘边打地铺,我和黄剑在走廊上搭帐篷。主人家的狗抓了我一晚上的帐篷,大概是我们占了原本是它睡觉的地方。 这是我在墨脱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是帐篷里没有蚊子,我睡得很香。 从到墨脱的那天开始,我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和腿上,布满不明蚊虫盯咬的疙瘩,形象可憎。 8月7日,晴,玛迪村——米日村——113K——108K。 体验溜索桥。背夫三元中途逃跑。这是墨脱行里最难过的一天。 早上起床,依然不敢接受主人吃饭的邀请。三元给了我们一壶热水,一来和主人熟悉了觉得他们不象有恶意,二来实在太需要热水,三来看见他们自己都从这个壶里倒水喝,我们终于接受了这壶水,用它泡了麦片和咖啡,吃完昨天剩下的馒头。 顶着浓雾往江边走,边走边骂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来这个鬼地方。每天都过这样非人的生活,我不活了,我大声地对着天空大嚷,狠狠地发泄一番。 因为那路的陡峭程度不亚于仁青崩,路边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路面。走在前面的三元叫我小心蛇,他说刚有一条从路上窜过去。我不得不找根棍子当拐杖,顺便打草惊蛇。 说是十多分钟的路程,我们走了半个小时才到。眼看着浑浊的江水迎面而来,远处有一条细绳子横过江面,通向江对岸的德果村,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是墨脱现存的四座溜索桥之一,是德果和外界联系的纽带,否则绕行要整整一天的时间。 到了溜索桥边,三元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江对面的村子大声喊叫,他希望有人听见叫声出来迎接我们。 可是脚边就是滚滚江水,咆哮的水声顷刻间把他的声音遮盖,对面怎么听得到呢? 溜索的钢绳横跨江面,固定在岸边巨大的岩石上,上面还挂着藤和木头做成的工具。但我们四人都没有溜索的经历,不明白究竟怎么使用。所以三元想大叫吸引对面村民的注意。 几分钟过去了,三元也放弃了徒劳的努力。几个人站在江边面面相觑。 突然眼尖的三元指着对岸大叫一声,有人! 定睛一看,果然有个背背篓的人朝岸边走过来,三元很得意,我说他们听得见吧,他并不以为这是凑巧,是我们运气好。百米宽阔的江面,滔滔的江水,足以把任何声音淹没。 一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岸那人,看着他走到溜索边,放下背篓,果真是要溜过来的。兴奋地准备拍摄。 还没高兴过来,又见一人也到了江边,和先前那人说些什么。紧跟着又来了七八个,还有几只狗跟在主人后面蹦跳,大概是来送行的吧,我这样猜想。 准备就绪,有一人身体悬空上了溜索,只见他头朝江心,猛地蹬一下,很快就借着惯性到了江中间。接下来的行程比较费劲,人到钢索中间位置再向上有有一个角度。那人变换前进姿势,双脚勾住钢索轮流后蹬,双手也轮番朝前攀爬,努力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前拉。 大概十多分钟以后,溜索上的人马上就要到达我们这边的江岸。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身子后面还挂了个背篓,篓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头生猪! 等他从溜索上下来,背篓也卸下,篓子里的猪受了惊吓,行动迟缓,半饷才发出哼哼哼唧的声音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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