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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央:我有这样一个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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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央:我有这样一个母亲 -- Anonymous - (52786 Byte) 2001-12-07 周五, 上午12:02 (606 read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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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人生之旅】
关于母爱和中国传统道德的讨论
◇ 李南央、墨雨、老七、南方人、淮洲 ◇
李南央的文章《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原文请参阅本期文史哲副刊)最近引起
了热烈的讨论,焦点在于两代人的恩怨与中国传统道德的冲突。这是一个很有意义
的题目,为此“枫园之友网”邀请李南央(李锐之女)和部份读者、作者、编辑,从
不同的层面和角度来研讨这个课题,以期加深对此的理解和认同。这是一个涵盖面
较广的题目,有着很多讨论的切入点,也有不同观点的争论。由于篇幅有限,这里
不能刊载所有的发言,如读者朋友有兴趣或有问题,可直接进入枫园之友网讨论或
提问,枫园之友网址为 [email protected]。
◆淮洲:
对于母爱,男人们的认识常受到干扰,这就是恋母情节──按弗洛伊德的理论
,这是性爱的起源。因此,我所认识的绝大部份男人对母爱的认识及所得到的母爱
都是正面的。最近我和墨雨试着撮合一对小家伙,小伙子把这种恋母情节推向了极
端,公然在女朋友面前嚷嚷:他母亲对他来说是第一位的。所以男人谈母爱,可能
不很准确。
所以我建议由小姐们女士们对此作一较为准确的开场。
◆墨雨:
母爱在我的意识中是天生的,我的女儿一落地,我“唰”一下就产生了母爱。
这里不存在什么责任感的问题,真是发自心底如醉如痴的爱怜。我常常想我妈妈生
我是不是也这感觉呢?如果是,她比我想象的要爱我。
女儿若是碰上一位性格坚强的妈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也许这就是李南央的痛苦
所在。从我记事,就同母亲不和。因为她从没说过我好,从不对我满意,也没表示
过亲近─她讨厌我拉她的手。她只是督促我学习,不让我干家务,希望我会的东西
越多越好。即使是现在,我知道她同别的母亲一样爱自己的孩子,她所做的一切都
是为我好,我的心里同她还是有隔阂。我宁愿她所表示的能多一些,让我相信她是
真的爱我。但是她不能,直到现在我同她一起时她也会常常说起别人家的孩子如何
能,让我感觉她还是对我不满意。我同以前的区别就是不往心里去了,你想要甚么
样的後代是你的事,我已尽了我的努力,现在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于是我要作一个与我妈不同的妈。既然我爱我女儿,我就完完全全地表现出来
,让她遇到事情时会不打一点折扣地来找妈妈。我不会把自己未竟的事业寄托在子
女身上,他们要走自己的路就已经够累了。我尽我所能给她提供最好的环境,能不
能成材我都不会责怪她。我会让她了解她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好的,要知道同别人
的孩子比会多伤自己孩子的心。
虽然我是这样想的,也在这样做,我却不敢保证自己能作成跟自己的妈不同的
妈。因为常听人说孩子都想作与自己父母不同的父母,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跟自己的
父母是多么的像。截止今日,我这个母亲与我的母亲是不同的,我会努力这样做下
去的,因为我太知道女儿想要甚么样的妈妈了。
◆淮洲:
墨雨说的很有意思、很有启发。她好像有点置疑她母亲对她爱的程度或方式,
因为墨雨对她女儿的爱是生之俱有的、发自心底如醉如痴的,她会把这种爱完完全
全地表达出来。
她好像不太满意她母亲给她母爱,但我可以从她的文字感觉到,她将以她所能
的方式给她的女儿她所有的爱。对墨雨来说,她将付出的母爱会大大地超过她所收
到(我不知道我的理解是否正确)。我相信这点。在李南央的文章里,大家也可看
到类似的出超,引用李南央女儿忙忙的话,她没有一个好的外婆,但她有最好的妈
妈。
我不知道这是否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老七:
看了淮洲的开场白,我想起几年前到武汉开会,回来后有朋友要我“客观公正
”地写写回国见闻。我说,别扯淡了,客观公正?你当这是在说我的研究课题吗?
我可以开怀大笑,可以放声大哭,可以破口大骂,就是不能客观公正。
同理。对自己的父母,我没法度量他们给了我多少慈爱教益,因为我根本就没
法客观地去观察去分析。对自己的孩子,我也没法说出什么该如何培养教育,因为
我根本就不愿冷静地去权衡去计算。
这样一来,好像我对咱们这话题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我还是得给墨雨叫个好:
“这里不存在什么责任感的问题,真是发自心底如醉如痴的爱怜。”为人父母,有
这一条就够了。
也许是老七说话一直就太过夸张罢,“有这一条就够了”?
够了!我知道你们谁都不同意。为这,我昨晚和我老爸斗争了一个钟头。老爸
说我把他那宝贝孙女宠坏了,比老妈当年惯他儿子是有过之无不及。我说,老爷子
您放心,我宠孩子还是有个限度的,有些连我自己也跳不出去的框框比如过马路不
能闯红灯之类,我管得还是挺严的……
也许有必要介绍一下我那个宝贝女儿。那小东西的没大没小是出了名的。女儿
两岁的时候,我带她出去玩,碰上一个朋友,也带了个女儿。我和朋友多说了几句
话,朋友的女儿不耐烦了,连声叫著“爸爸抱!”我那女儿一听便来了脾气,理直
气壮地冲我大叫了一声:“爸爸我要骑你!”
后来女儿又有了个弟弟。儿子受他姐姐的影响,一样地没大没小。可我没觉得
这有什么不好。我没打算要他们敬我怕我听我的话受我的教育照我的期望长大成材
有出息。再说我又有什么资格教育他们呢?就凭我是他们的爹?
等待著他们的是一个连他们的爹也没见过的世界。我这个当爹的只有像他们一
样通过想象来勾划出那个世界的影子。我已经没有他们那样丰富的想象力了,过于
实际的这个我,只能推测出一点,就是在他们要面对的那个世界里,偶像和权威是
无处不在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既然如此,干嘛非得在他们面前树立
什么威信!
我宁愿做他们的玩伴,给他们讲些编出来的故事,画些可笑的小动物,和他们
一起玩他们从托儿所学来的游戏;我让他们发脾气,还告诉他们大人也会哭;我让
他们知道,他们做了错事我会不高兴,但绝不会真的不喜欢他们(其实,什么是错
事?只不过是一些不能为我所接受的事罢了)。总之,我不想在他们面前把墨雨说
的“发自心底”藏在心底。
他们会慢慢长大的。我还得给他们讲好多故事,讲到他们不听故事也能睡觉。
他们会慢慢地发现这个爹不那么好玩了,他们也许会怪这个爹为什么没有像别人的
爹那样逼他们学这个那个,给他们买那个这个;他们也许还会怪这个爹为什么让他
们碰了老巫婆的纺棰以至一睡百年为什么给他们穿了双红鞋以至狂舞不休,他们甚
至会怪这个爹做错过很多事以至改变了他们本来可以是另一样的生活……会的。从
这个意义上说,没有合格的父亲。
他们还会慢慢变老的。有一天,当垂暮之年的他们坐在公园里看著沉下去的太
阳的时候,会想起他们的爹曾讲过一个太阳的故事,会对著那颗已不那么耀眼的恒
星露出一丝已不那么灿烂的笑意……
从这个意义上说,育子之道,再没有什么比墨雨那“如醉如痴”更要紧的了。
该不该说,有这一条就够做爹妈了?
◆淮洲:
我想,对孩子来说,墨雨和老七都是当之无愧的最佳妈妈和爸爸,因为他们如
醉如痴地把心里的爱毫无保留给了孩子,他们不仅是生孩子养孩子的衣食父母,更
重要的,象老七,他是孩子们的知心朋友。
然而,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运气去认墨雨为母或认老七为父的。
事实上,我们这些在二三十年前度完孩时的,我们的父母大多数像老七的父亲
或墨雨的母亲那样,并没有受到“如醉如痴”“爱你没商量”的当代育儿风气的滋
润。
问题是,对于我们──已经成为人父人母的朋友,怎样去理解不那么把爱表现
得如醉如痴的父母,难道他(她)们就没有爱心吗?
李南央的文章在网上受到不少挑战,这是其中之一。
我母亲对我绝对严,一点都不痴不醉,没有一点把我当朋友看的意思。
老七说的很对,“(孩子们长大后)他们甚至会怪这个爹做错过很多事以至改
变了他们本来可以是另一样的生活……会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合格的父亲。
”
我的孩时是文盲加流氓横行的年代。学校没什么书念,每天晚上就和几个夥伴
一起学坏,学抽烟,学打架,听花边故事……。那时我妈处境也不好,下班很晚,
但她一发现我不在家,就一家家地来找。有时正聊(玩)到在兴头,看到远处我妈
的身影,夥伴们都扫兴的很。很多年后,夥伴们再相聚,谈起我妈都很感慨,说是
要不是我妈在那学坏一瞬间的年头,坚持全场紧逼人盯人,没准我们中的一两个会
在白茅岭劳改农场度青春。
对我这一生,我妈尽了她的全力避免了我可能走入另一条人生道路。从这个意
义上说,我母亲是个合格的母亲。我能理解并且不会忘记母亲的爱,尽管我当时是
如何的不理解。
◆李南央:
大概因为我是搞理工的,对于发来的讨论觉得有些“ 绕”。 所谓“虎毒还
不食子呢”。母爱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动物的本性使然。谈不上什么道德,可算是
与生俱有的一种动物的美德吧。为什么会有人丧失了这种人类本应有的感情呢?在
美国发生过为了取乐男友,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淹死的事情;有所谓得到上帝的暗示
,把孩子丢入火炉的。在中国曾经似乎更多更狠地因为“民族大义”,“阶级观点
的分歧”而导致母亲对亲生孩子下狠手的。中国人爱把这种现象谈成是人生观,道
德或思想意识问题,或者是种教义。西方人爱把它谈成是一种心理变态,一种精神
疾病。我比较倾向于西方人的看法。凡是违背人所应有的本性的行为,都可视为是
一种病态。只不过病态的产生原因多种多样。有社会的,有家庭的,也有本人性格
的。所以孩子对母爱更多地是一种渴望而无法要求。没有母爱的孩子日后的人生没
有定式。但是他们要取得成功,无疑会比在母爱怀抱里长大的孩子要付出更多的艰
辛。
大概因为这种潜在的对母爱的认识,我在写那篇文章(我有这样一个母亲)的
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会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是对母亲的一种亵渎。
◆淮洲:
南央到底是学理工的,一下就摁了这次讨论中可能会引起争论的红按钮──母
爱和道德。我对她发言的理解是:如果一个母亲丧失了这种人类本应有的感情──
母爱,她的子女将会非常困难地去理解和尊重没有母爱的母亲。
“子不嫌母丑”和“子需要母爱”一样天经地义。
因此一个人公开表达他(她)对母爱的憧憬,对没有母爱的母亲的遗憾,并不
是大逆不道的。
◆南方人:
李南央讲述的是她母亲的事,如果是父亲,也许很多人容易接受些。骂她的人
其实是没有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你也曾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你就会理解了
。对于家庭暴力以及对孩子心灵上的折磨,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有发言权。这也是象
美国这样的国家有时甚至剥夺亲生父母的监护权,其道理就在这里。从她的文章来
看,她母亲肯定是爱走极端的人。
女人,有两种极端的情形。一种特别具有母性,对子女、对家庭,不管做出多
大牺牲、忍受多大的屈辱,都坚持去做。另一种,缺乏母性,对人冷酷无情,包括
自己的子女。网上一般的人的母亲同常介于这二者之间,大都具有母亲的爱心,又
不可避免地存在有自身的缺点,子女对她们也首先是爱,其次,可能也会有些意见
,但通常是不会产生“恨”的。
作为社会,难道不该对那些缺乏爱心的父母做出谴责吗?事实有上,有时甚至
是法律上的干预!然而,作为直接受害者的当事人,为何却只能忍气吞声?这难道
不很虚伪吗?不错,子女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但这只是生命链上的一环,父母给你
生命,你再给子女以生命。从好的方面来说,这种亲情是无价的,要不怎么说“杀
父之仇不共戴天”呢?从坏的方面来说,那就复杂得多,否则,何来“清官难断家
务事”?就是因为有亲情、有爱,所以,无法用原则去分清是是非非。
李南央如果这样对待她的女儿,一样也要遭到谴责。在美国,恐怕警察也会来
干预。我也希望她将来有一天,从心眼里,而不是口头上,原谅她的母亲。这也是
需要时间的啊!
有人说,如果她不写出来,就会对范女士不屑一顾。可是,如果她不写出来,
你根本不知道,何来不屑一顾?那意思实际上就是,别人写得,女儿写不得。我倒
认为,她女儿比起那些动不动就与(写了她们前辈的)人打官司,要更有道德勇气
。中国传统道德强调子女对长辈的孝,可同时,也强调长辈对晚辈的“慈”,两者
缺一不可!
还有人认为,范女士若嫁了邓力群就有爱,就平安了。这就更荒谬了,只怕她
嫁了邓力群后,会成为“曹轶欧第二”,害更多的人,而不仅仅是她周围的人。江
山好改,本性难移。邓力群并没达到权力的最高位,谁能担保她就会满足呢。她若
嫁了毛泽东,权力的顶峰是到了,可毛的沾花惹草她能忍受吗?她会因此而心理不
平衡吗?答案是显然的。她注定就是悲剧!
范女士身上所发生的事,确实是时代的产物,但这只是从具体表现的范畴来说
的。如在当代,甚至美国是否会发生另一表现形式的事呢,答案是肯定的。我的基
本看法,人若过份自私,做起事来会不计后果的。象国内的傍大款、来美国后的不
辞而别,都是在这个时代的表现,谁能说放在三十年前她们就不会做那个时代的伤
天害理的事呢?
李南央起码在九四年探亲时,还主动去看望她妈了,尽管结局是不幸的。她母
亲难道就不应该反省吗?网上诸位恐怕不见得能做得到吧。
再说李锐,他再三原谅范女士,从一方面来看,他很大度,有真正男子汉的气
概;可在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身上,发生这种事,只怕是会被诸位耻笑为懦弱吧!
是的,我们很多人也都挨过爹妈的棍棒,小时候,我自己就曾被打得抱头鼠窜
,但到了成年后,起码还是能和父辈心平气和地交流,所以,也就不会记恨小时候
身上的巴掌印子了。
象范女士这样,到了古稀之年,仍不可礼遇,实属罕见。孔子曰:“六十而耳
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相比之下,范女士差的太远了。
愿我们每个人自己首先做好一个“人”,做一位称职的“父亲”或“母亲”,
不要在下一代的心灵上留下不该有的创伤,让范元甄李南央悲剧再上演。
◆李南央:
淮州对墨雨,老七文章的概括我很同意。他们的共同点是在西方开放文化影响
下把爱表现的直白,“如醉如痴”。前些时当地报纸有条新闻,有对中国夫妇因孩
子丢失了耳环,打了孩子的耳光,并带着孩子回到可能的现场寻找。不料被巡逻路
过的警察看到孩子的泪眼和红肿的脸颊。问明原由,即将父母双双以虐子罪监押,
还差点替解回大陆。美国的法律可不以孩子是否理解父母其实“打是疼,骂是爱”
为尺度来判断父母的行为有无触犯法律。简单得很,打就不是爱,就是虐待。真够
中国父母好好检讨自己的爱子方式了。所以我说淮洲接下去的问题“对我们以不同
方式表达爱心的父母如何去理解”,这真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道德问题。其实在
我那篇文章的背后,有许多的潜台词。很感谢“枫园之友”的邀请,给了我一个写
出“故事以外话”的机会。
我小时候的生活圈子很窄,周围接触的都是共产党的干部和他们的家庭。当文
化大革命把我抛到社会的最底层,特别是结识了我的先生后,才体会到普通百姓家
父母对自己子女的那份厚爱。不管他们的儿女实际如何,在父母的眼里,他们永远
是天底下最好的。而我那些干部子弟的朋友,则几乎无一例外地感受到的是父母近
乎苛刻的严格,永远感到在父母的眼里自己是天下最坏的孩子。他们革命的母亲是
没有柔情的,因为那是资产阶级的令人作呕的病态情调。我的母亲是极致的一例。
不过江青,叶群似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用狠,恨的方式表达的究竟是不是爱?
如果是爱,为什么非要不用孩子们最易理解和接受的抚爱和呵护的方式表达呢?
很多老一代的革命母亲们都有过把自己的亲生儿女送给不认识的人家,甚至遗
弃在行军路上的不忍回首的经历。她们真诚地相信舍弃对自己子女的爱,是为了爱
更多的人,是为了普天下受苦人的孩子都过上好日子。那是一种只有共产党人才具
有的崇高母爱。问题的症结是,在这些共产党人执掌了政权以后,老百姓的孩子们
是否真的沐浴到了来自党的如阳光般温暖的母爱呢?回顾建国后一个接一个,一个
比一个更惨酷的,几乎无一国民能够幸免的运动,答案应该是不言自明的。崇尚为
革命放弃对自己骨肉之亲的爱,崇尚不惜以自己和亲人的鲜血去换取事业成功的共
产党人,在暴力的革命,铁血的革命中已铸就了一付铁石心肠。共产党的哲学就是
斗争的哲学,甚至把人世间本无缘故,与生俱有的母爱都打上必有缘故的阶级的爱
。这种理念已溶入革命的母亲的血液。其实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爱的人,对普天下
孩子的爱只能是一种虚伪的教义。毛泽东即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们从小就知道为
了革命的胜利,为了中国人民的幸福,毛牺牲了自己几乎所有的亲人,包括爱妻和
爱子。他具有最为博大的爱人民的胸怀。事实如何,不讲人人尽知的从远离毛处看
到的现象,举一个我父亲亲眼见的例子。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中南海礼堂为首长们
演出,在坐在第一排的毛的眼皮底下从高处落下摔昏在地时,毛竟毫无所动,依然
与左右谈笑风生。我父亲当时震惊得几乎无法相信。最近越来越多的资料表明,共
产党对自己人的杀戮从第一次国内战争就开始了。抓AB团,有的地区的共产党员
几乎被自己人杀光。你不能想象那些舍不得丢掉自己孩子的母亲会参与这种杀戮,
她们只能是“革命队伍可耻的逃兵”。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初期血流成河,使资产
阶级革命者彻悟,暴力革命是绝不可取的。而共产党却接过了为资产阶级抛弃的东
西,并发扬到登峰造极。革命成功之后,他们对自己後代的教育仍然是资产阶级的
平等,博爱是虚伪反动的。要做革命接班人。随时准备着用自己的热血甚至生命保
卫老一辈人用鲜血换来的铁打江山。他们用革命的教条管教子女。这种爱浇灌出的
“革命花朵”是流淌着毒汁的。如若仅仅革命者的子女们受害,我们可不去计较,
可是惨遭殃及的岂止百千无辜。文革中那么多的干部子弟能对辛勤培育自己的园丁
大打出手,甚至把同学,“五类分子”的街坊邻居,同学家长打死。还不足以证明
这种以扭曲的方式教育出的扭曲的灵魂有多么可怕!甚至到了“六四”,我认识的
一些很廉洁自持的的干部子弟还是坚定地认为一定要开枪,别无选择,否则江山不
保。认识了这种母爱的残酷和非人性的一面的子女要不要把他(她)的感知剖述于
天下呢?这样做不道德吗?如果硬要孩子理解用扭曲方式表达的爱,他们的心灵先
要被扭曲。中国这个国家被扭来扭去得太久了,我们该学学美国人的憨实,质朴了
。大家会活得多轻松。
我想问题可延伸到对李志绥医生的书的看法。很多人切齿痛恨李在毛死后翻脸
不认人,揭露病人隐私,丧失医生的职业道德。中国难道真地就这么缺少对皇帝从
一而终的御医?中国历代建起的贞节牌坊还嫌少,非再加上李志绥这一块?李医生
一辈子裹在套中,唯唯诺诺,惶惶不可终日地作了个不三不四的医生。他的爱妻临
终一再叮咛无论如何要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否则这辈子活得太冤了。这一写,就
整个地改变了李志绥一生的价值。每个研究毛泽东,研究中国历史的人都不能不读
他的这本书。他为历史留下了极为珍贵的史料。我在李的生前曾接到过他的一封信
。他在信中说,他的书被译成多国文字,还要被搬上好莱坞银幕,他为自己感到骄
傲。他是应有此资格的。
上边讲了资产阶级的悟性。再举一佐证。西德前总理,反纳粹战士勃兰特曾在
波兰二次大战受害者陵前下跪,为自己同族犯下的罪行赎罪。国内现在却还在宣传
孔繁森这样的共产党干部。其实让人不能尽为夫之爱,为父之爱,而先爱他人,是
太强人所难,扭曲人爱的本性,祸害无穷。共产党至今似仍无悔悟。不知共产党得
做到那一代,才会有人替自己的前任对国人欠下的血债谢罪。
再赘述一笔。美国邮包杀人犯莰辛斯基是他的弟弟在母亲痛苦肯首后向政府检
举的。但是他们请求检察官念及是亲人举报而刀下留人,不以死刑起诉。他们坦言
,他们仍然爱他。弟弟将得到的一百万美元的政府奖赏全数捐给受害者家属。这种
无法割舍的对杀了人的亲人的无条件的爱,似乎才能延伸为真实可信的对他人的爱
,使他人分享爱的沐浴。
◆淮洲:
我收到不少读者朋友的私人邮件,都提到了几个有助于讨论的共同点。
对于我们自己怎样做人家的老子或“老娘”,基本上都没什么问题,都很父爱
母爱,爱的如同墨雨如同老七如同南央,倾己所能,尽己所爱,爱到他们小学中学
大学毕业,爱到他们恋爱结婚再为他们抱孩子,爱得我们自己没商量,爱出天下一
片父母心。
问题是怎样去理解别人的爱?去理解我们父母的爱?
有一种说法,对爱的感觉如同气功,发功者和受功者之间要有场效应,否则的
话纯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因为只有爱和被爱者双方都有了这种感觉时,这才是爱。
朋友的朋友对他夫人爱得是千依百顺,到后来还是一场家庭危机,夫人在众多调停
者举例深明其丈夫伟大的爱之后,回答很简单,“贱,咱不希罕。”
类似情况在父母和子女之间也常见。
接受可以感觉到的母爱,这是一种幸福。
理解不易感觉到的或难以接受的母爱,特别是这种爱与恨与憾与恩怨搅和在一
起,这是不容易的。有读者朋友认为这种深刻理解的本身就是一种深沉而超脱的爱
。
李南央的母亲爱不爱她,或是否爱过她?
有读者朋友来邮说,从李南央的文章中,读者们可以明白无误地读到她母亲对
她的爱,她母亲在胆囊手术后在干校的水田里双膝跪着爬着劳动,在这种自身难以
坚持的时日,她给在千里之外的李南央寄卫生纸,寄新打小麦磨的面粉……,这不
是母爱那又是什么?读者说,如果她在穷山僻壤收到这些来自千里之外的包裹,她
根本不用猜,除了母亲又会是谁?
一些来邮提出问题,如果李南央的母亲确实爱过她,李南央写这篇文章是不是
太过份了?其中一位提得很尖锐,他说,范元甄已风烛残年,不管是什么生理心理
或病理的原因,她婚姻不幸,事业不幸,除了她年轻时的风貌才华,她已是一无所
有了,用李南央的描述,“(她母亲)屋里到处可见的零乱,满屋没有一件使人感
到有生气的物件,透着主人对生活那么地兴趣索然,只是凑合着活着。”对这样一
位来日无多的母亲,一位或多或少尽过一丝母爱的母亲,她的女儿有必要在她的有
生之年再来这样一篇文章吗?
他直接挑战我,你们组织这场关于母爱的讨论,我问你,如果你是李南央,你
会写这样的文章吗?
他问倒了我,因为我觉得李南央的文章是很有价值的,价值在于为读者提供了
一个角度来看当代中国共产党人,他们的心态、他们的行为和他们的抱负。而李南
央的父、母亲算得上本世纪30年代那些以满腔热忱投入民族救亡的一代青年人的
样本之一。这好像有点自私,因为范元甄不是我母亲。但回答他的问题也有点难,
因为头被撞向水泥地的是李南央而不是我。
我大概只能这样回答朋友的问题:要我不抒发心头的想法和人生的遗憾是不可
能的,但我可能会等到母亲百年之后。
爱和人道与阶级、家庭出身、社会制度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这一点在今天已经
没有很多的争论了。
一些朋友对李南央用阶级观点用社会制度来解释母爱,持不同看法。有读者见
证,在许许多多共产党干部甚至高级干部家中也是充满了母爱亲情。有读者认为,
类似孔繁森这样先人后己(应该说,放弃暂时的家庭温馨儿女亲情,冒着危险到艰
苦的岗位上去工作)的事迹,在西方舆论也是给予正面肯定的,他举例,最近在这
里上映的、以史实改编的影片“SAVE PRIVATE RYAN”,美国参
谋总长马歇尔,为了不使已失去4个儿子的RYAN太太失去最后一个儿子,下令
不惜代价把在空降到敌后的列兵RYAN找到并活着带回美国。他置疑,难道在这
次行动中牺牲的8个美国军人没有母亲?难道他们之中没有独子?难道我们应该谴
责HOLLYWOOD,因为他们推出的影片太强人所难,扭曲人爱的本性,祸害
无穷?
怎样回答这些问题,不是一两句话或一两个人能的说清楚的,这有待朋友们的
进一步讨论。
◆老七:
首先,对南央的话,我有一点要解释的:我对孩子的态度与西方文化没有什么
关系,或者说没有关系。因为我的很多想法都萌生于很多年前,那时候我还没有孩
子,我的周围全是一些非常中国人的中国人。只是老七荣升老爸之后,这些想法变
得更清楚了。
和南央说的相似,我也觉得父爱母爱和天上地下的什么道德都不沾边,动物的
天性使然。“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WU2TU2(抱歉,国标字库里没这
两个字)”。
“兴风狂啸者”对它那小崽的母爱,应该和文化没什么纠葛。在爱护後代上人
和动物不同的地方(我并不觉得人在这方面比动物高明或不高明,只是不同),也
许只是人有太复杂的思维。爱孩子的人都会想,我该怎么做才是对孩子好?孩子最
需要什么?
拜毛大爷所赐,我小的时候没几天好日子(好像特不好的日子也没几天,起码
作业的没有)。老爸老妈都被发配到远处了,体会父母之爱的机会不多。只记得在
六七年,老爸刚从牛棚里出来,我们一家四口人买了三张月票,在老爸的率领下把
北京的公园全玩了一遍。情景不用提了,现在我想起童年,总漏不下这一段。
我的爹妈没有多少机会教我那些做人须知,没有多少机会逼我读书写字,好不
容易全家凑在一起的时候,又总得先让我们兄妹尽情地造一回反再讲造反是不是有
理:)我并没有觉得那时候需要什么来自父母的特别的庇护教养,遇上几个好老师
那是我的运气,即便没有这等运气我也不至于连谋生的本钱都没有--总之,我对
父母的直接管教体会甚浅,所以对其作用也不愿高估。相反,对童年时得自父母的
亲近爱怜却是觉得珍贵异常--因为它出自本能无法替代无法补偿。
无法替代无法补偿的东西,孩子到老都会记得起来的东西,我以为该放在首位
,这正是我上贴想表达的。我还以为,多数不那么幸福的童年,甚至不少不那么健
康的性格,都是因为儿时多多少少地欠了点动物性的“无法替代”。至于欠缺了其
他如父母的钱财势力打骂监护自由民主等等与文明沾了边的,则说不定如塞翁之失
马。
淮洲提到的电影,我前几天也听人说过。怕淮洲没有理解我就顺带提上一句:
)据说这电影的意义是:在西方文化中个人价值是绝对的。
可我总觉得绝对的东西乏味得很,拿来给孩子当故事讲未必好听。
大家讨论的,除父母之爱本身以外,如淮洲所说还有不少说不清的东西。既说
不清,我也不去向不可能挑战了。
◆李南央
很感谢淮洲概括了一些读者朋友的一些共同观点、我想先回答淮洲的困惑、他
说他可能会等到母亲百年后再抒发心头的想法和人生的遗憾,可我恰恰觉得要么不
写,要写就一定要在我的母亲和邓力群活着的时候写,否则会失去很多、首先,若等
两位老人死去再写,会是对他们极大的不公平、那样做等于剥夺了他们为自己辩护的
权力、而现在从我听到和感觉到的,我可以肯定两位老人都通过不同的渠道看到了
我的文章、我可以坦然地面对他们,他们有着均等的机会、也许,他们会以与我这个
无论地位,名声和资历都无法与他们并论的“小孩子”对仗太抬举我了为由而保持
沉默,但是他们不能耻笑我懦弱,只敢在他们身后向他们吐口水。其次,更因为文
章的许多情节和故事太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我若在他们百年之后再写,除了
知道我母亲和知道我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怀疑它们的真实性、人们会说,这些
都是李南央编造出来的,否则她为什么不敢在她母亲在世的时候写呢?现在至少没
有人对文章的真实性提出过质疑,尽管很多人不喜欢它。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不该写、我这样做对一个“风烛残年”,“一无所有
”的老人是不是太过份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尊重那些我父母的朋友的意见的、
他们最贴近我父母的经历和坎坷,他们的看法最公允,最有份量、特别是我母亲硕
果仅存的朋友对我文章的评判对于我是最有价值的、我所认识的这些老一辈的革命
者,几乎无一例外地对我说,写得太好了,你的母亲是我们党内的一个极端,太应
该写出来了、有位青少年起就认识我母亲的伯伯对我说,“看了你的文章解除了我
心中的很多疑问、我很长时间不能理解小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走到这样
一个众叛亲离,无法与任何人共处的地步、你的文章理清了她发展的脉络、这远远
不是她个人的悲剧,但是她个人的因素是致命的、“而跟我同代的,于我有类似经历
的朋友则对我说,佩服我的勇气,她们对自己母亲的看法是至死也不敢讲的、可是
作为子女的我们确确实实应该“Speak out”!
我很感谢那些对我的文章有尖锐不同意见的人也读出了我的母亲确实爱过我、
我想既然你们能够读出这种爱,就不应该否认我的文章确实自始至终都感谢她所给
予我的一切爱,而这些爱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之所以再也不愿去看她,不是因
为恨她,而是觉得我的探望既然只能使她歇斯底里,没有任何安慰,那就不应该再
刺激她了、撇开写文章的我们这代人无法割舍的“使命”情结,从我妈妈那一方面
讲,我想我最后下决心提笔还是由于心里忘不了她对我有过的爱,忘不了她毕竟是
我的母亲、我觉得她这辈子活得太惨,太冤,真心实意地希望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
能有再一次的闪光、就像李志绥最后写了那本书,改变了他“苟延残喘”,毫无价
值的一生、我妈妈的才华,她青少年起就参加革命的经历,都不应该就这么作为一
个只被人或憎恶或叹息的,不结果的,早早凋谢的花而离开这个世界、我知道使她
醒悟的希望是太微乎其微了,但是我必须试一试、对于如何让我妈妈看到我的文章
,是我最反复思虑的事、原想直接寄,可又觉得她会认为是挑衅和报复,太刺激她
了、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听其自然、既然大陆已有了那么多复印件,相信总会有
人传给她的、我不能说我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可以确定地说,我知道我妈妈看到了
我的文章、能让她在有生之年听到我这个她爱恨交织,恨且恨之入骨的女儿的心里
话,对她这样一位极为倔强,在临终前绝不会要求任何人原谅的女性,是我这个女
儿所能尽的最后的孝道了,常人是难理解,但是知我的朋友,知我父母的老人是能
理解的。
那么现在似乎剩下的只是如何写的问题了、淮洲的一些朋友不同意我用社会制
度和阶级斗争的大背景来写我的妈妈。母爱确实有她不受任何时代,社会影响的共
性,只取决人的本性和母亲本人的个性。但是也有无法回避的因外在因素环境而不
同的一面、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妈妈更多地让孩子选择他们自己喜欢的活动,而中
国妈妈则更多地强迫孩子学习妈妈自己认为他们应该学的东西,工农的母亲更多随
孩子的自然成长而安,而知识型的母亲一定要孩子有远大的目标。我们这一代人的
母亲是在一个极为特殊的中国社会大动荡,大变革的时代为人之母的,她们的母爱
打着特殊的时代烙印。而我的家庭又不幸更是卷入了残酷政治斗争旋涡的中心、我
妈妈的戏剧性和铁血性,不把之放到时代的大背景中去认识,去写,是不真实的,
也是不公平的。至于有高干子女说她们的妈妈很母爱,这不是我要否认的、我只是
在说我认识的朋友,没有“一言以毕之”的意思。
再应罗嗦的就是“南方人”对我的希望,希望我有一天从心眼里而不是口头上
原谅我的母亲、这里有两个方面、一是对方需要不需要你的原谅、如果对方根本不
认为需要你原谅什么,那么你的原谅就显得很虚伪,很侥情、我敢说我妈妈是会在
这一点上100%同意我的。二是对方能否让人原谅,有一部美国电影“Died
Poets Society”,讲的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的父亲把儿子送到
一个男子寄宿中学读书,一心想让儿子光宗耀祖。可没想到儿子却爱上了戏剧,父
亲盛怒之下,勒令儿子退学,转入军校而后入哈佛学医,面对意志铁一般坚强的父
亲,儿子对自己无法与之抗争的命运绝望了,饮弹自杀。没有人怀疑悲痛欲绝,抱
着儿子“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嚎啕大哭的父亲对儿子刻骨铭心的爱,但是父亲
并没有认识到正是自己无视儿子所至“爱”的“爱”,杀死了儿子,相反把一腔怨
恨抛向儿子生前的良师至友,使他们受到迫害和不公正的处罚,这样的父亲不但无
法原谅,而且只能让人憎恶了。
对了,淮洲的朋友把孔繁森与“Save Private Ryan”放到
一起比照,而我认为共产党对孔繁森的宣传和马歇尔对雷恩的救获,恰恰是两种完
全对立的对人价值的认识。我很同意《民主中国》十月号上对这部电影的一段评语
,马歇尔的做法是建立在“个人的价值是绝对的,国家的价值是相对的,国家的存
在是为每个个人服务的,只有这样一个将个体生命和个人幸福视为至尊价值的国家
,人民才值得去捍卫她,这个才是英雄主义的源泉。在中国,国家和民族的价值是
绝对的,个人的价值是相对的,为了那些绝对价值,个人就不惜牺牲一切,前仆后
继。”(可见十月最后一期“华夏文摘”)至于说到那些因救获雷恩而牺牲的人中
,我敢肯定是不会有独子的,否则救获雷恩的行动就仅只是政客的虚伪了。
◆淮洲:
谢谢南央,谢谢各位参加讨论的朋友。我们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欢迎朋
友们继续贡献你们的真识灼见,我们相信,这能增加我们对生活的理解。
截止于1998.11.5
(《枫华园》9811B)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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