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东京拍摄海鸥在浅水中悠游、飞翔的照片时，想起了高尔基对海鸥
的嘲笑。一时兴起重读了一下高尔基的《海燕之歌》。重读的感受与学生
时代全然不同。以前对高尔基描述的海燕心存一种无名的崇敬，而今却认
为这或许正可以在分析某些政治、思想界英雄们令人不解的豪行壮语时作
为借鉴。好在篇幅不大，不妨转录于后：
高尔基：《海燕之歌》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
电，在高傲的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 就在
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 ──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
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 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
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在呻吟着，──它们这些海鸭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
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蠢笨的企鹅，胆怯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到悬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
勇敢地，自由自在的，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歌唱，一边冲向
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
一层层巨浪，恶狠狠地把它们甩到悬崖上，把这些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
碎末。
海燕叫喊着，飞翔着，像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穿过乌云，翅膀掠起波浪
的飞沫。
看吧，它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在
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
这个敏感的精灵，──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
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
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
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的飞翔；这是胜利
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                       *                    *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海燕之歌》在我所受的教育中，一直被认作是文学中颂扬无产阶级革
命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经典之作。至今，那些受革命英雄主义和浪漫主
义熏陶的各路英雄所具有的那种准备迎接革命风暴，甚至掀动革命风暴的
豪情一定也深受着《海燕之歌》的影响。在重读《海燕之歌》时，我近于
止水的冷漠之心，还是不禁会被激起几片涟漪。但是，做一次深呼吸后，
马上又水平如镜了。我相信刚读完上列《海燕之歌》的读者，必定心中也
会存在着某种无名的激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高尔基在《海燕之歌》中，提及的“狂风”、“乌云”、“海燕”、“雷
电”、“波浪”、“暴风雨”、“海鸥”、“海鸭”、“企鹅”，各是何
种角色呢？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无疑地，“海燕”是他所歌颂的英雄。“海鸥”、“海鸭”、“企鹅”则
是那些毫无斗志的芸芸众生。“波浪”则是“大海”与“雷电”斗争时的
主力军。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雷电”必定是他心目中的邪恶势力了。但是，由他所描述『海燕像黑色
的闪电，在高傲的飞翔。』看，这『黑色闪电』当是英雄特色，而只有被
大海抓住的闪光才是恶魔。“狂风”『恶狠狠地把它们（“海浪”）甩到
悬崖上，把这些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碎末。』所以，想必是邪恶势力。
那“乌云”既然直向海面压来也决非什么好东西。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斗争阵线基本清楚了，各个角色的作用也清楚了。我们可以看到，真正斗
争的双方其实是“大海”与“雷电”那么高尔基心目中的“英雄”，“海
燕”在这激烈的斗争中起着怎样的作用呢？他只是在旁观这场混战，在为
这场狂暴的斗争欢笑，在以效仿闪电的方式飞舞。他那么高兴也就是为了
将可看到更为血腥的恶斗，即更大的暴风雨的到来。他不是尽力阻止而是
欢乐地迎接灾难性的暴风雨，他不是保护将在暴风雨中受灾的弱者，而是
无情地嘲笑他们的微弱。似乎，无力抵御暴风雨的弱者就应投入这暴风雨
中自取灭亡。或许有人会说，为了反抗邪恶的“雷电”，弱者自当有不成
功便成仁的勇气。但是试问，在“海燕”所期盼的更大的暴风雨中的主力
难道不还是邪恶的“雷电”、“乌云”、“狂风”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最令人费解的是《海燕之歌》对“海鸥”的嘲笑。高尔基为何认为在暴风
雨来临之前与海燕一样『在大海上飞窜』，的“海鸥”就是在 『呻吟』，
就是在『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呢？就因为他们
没有如“海燕”那样效仿罪恶的闪电那样的雄姿？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据说“海鸥”的羽管是空心的，由此他们能感受到气压的变化，能预测风
暴的来临。“海鸥”自知无力抵御“暴风雨”，更无预阻“暴风雨”来临
的能力。一般在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时，为了生存会躲进海港，或岩礁
之中。“海鸥”还因有海港清洁工的功能而受人类的保护。面临灾难性的
暴风雨，“海鸥”不象“海燕”那样的幸灾乐祸地迎接“暴风雨”而是明
智地在灾难中保存自己，准备在灾后发挥他们的清理灾难残迹，重建灾区
的清洁工作用，有何可卑视之处呢？即使，海鸭，企鹅也毫无该受笑骂之
处。相反，我倒觉得在《海燕之歌》描述的情景之中，他们比“海燕”更
该受到人们的同情和尊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高尔基歌颂“海燕”渴望的就是无止境的血腥恶斗，并从中寻找欢乐。正
因为他对暴风雨的盲目性的期盼，最后自己也被以欢笑地迎来的暴风雨所
扼杀。我们今天在政治，思想界不正同样存在着高尔基所颂扬的“海燕”
式的人物吗。他们不正是在嘲笑现实生活中的“海鸥”、“海鸭”、“企
鹅”的所谓弱势群体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正可以从高尔基对海燕的颂扬，对暴风雨的盲目期盼引来的自食其恶
果的事实中吸取教训，做一个明智的，自觉的人，而不要轻易地被华丽的
词藻，煽情的语调所蛊惑，使自己陷入痴迷，盲目状态之中，因而丧失了
判断能力。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开卷有益”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读者不能丧失自己的清醒判断力。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上述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庸人的遐思，望渴望暴风雨的各路英雄勿责。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以下是东京皇城护城河中海鸥群飞的景象。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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