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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ZT国门苍凉——寻找前亚洲最佳守门员张惠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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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T国门苍凉——寻找前亚洲最佳守门员张惠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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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ZT国门苍凉——寻找前亚洲最佳守门员张惠康 (432 reads)      时间: 2001-11-16 周五, 下午1:16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国门苍凉——寻找前亚洲最佳守门员张惠康

  

  5月。上海城沉浸在温润的阳光里,车水马龙从钢筋水泥

  的阴影中穿梭而过。

  

  曹杨新村。一位衣着褴褛的中年男子拘谨地坐在太阳伞下,

  神情木然地守着破旧的小摊位。“喂,买彩票”。一名手

  挎菜篮的妇女冲他嚷,中年男子像从梦中惊醒,缓缓扬起

  一张臃肿而迟滞的脸。

  

  他叫张惠康。前中国国家足球队守门员。

  

  12年前,在汉城奥运会上,他曾英勇而敏捷地奋力抵挡联

  邦德国队的克林斯曼们一次次子弹般的射门。

  

              一

  

  我在烈日下疲惫且绝望地走着。

  

  从抵达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个

  人。我此行的任务是采访一项全国性赛事,每逢碰见上海

  记者,我总是急切地问:知道张惠康的下落吗?他们茫然

  地摇摇头。我黯然地想:一位退隐多年的迟暮英雄,就这

  般雁过无痕地消逝了吗?

  

  但在我心里,这位80年代的亚洲最佳守门员依然身手矫健。

  在中国足球最耻辱的岁月里,他始终悲怆地独自把守着最

  后一道关隘。

  

  当他神色凄凉地跪在草地上时,我们曾与他一同流着泪。

  

  我执拗地想:只要张惠康还活着,我就一定要在茫茫人海

  中找到他。哪怕是大海捞针。 几经辗转,我来到了曹杨

  新村。

  

  沧桑风雨早已将张惠康的神气洗刷殆尽,这一代的人提起

  昔日国门时犹如天宝宫女说事。“张惠康在车站附近卖报

  呢。”一名服装店老板淡淡地说,眼皮都不抬。“侬莫非

  想去他的小店里买便宜香烟?”几名卖海鲜的女摊主朝我

  肆无忌惮地大笑,仿佛我是个傻子。

  

  一位照相馆老板听说我的意后,热情地请我到店里歇歇。

  他说他亲眼看着张惠康长大的,“阿康这孩子从小就不怕

  死,什么鱼跃补球之类的惊险动作都敢做,弄得身上青一

  块紫一块。弄堂里的孩子们都很佩服他。”他说张惠康住

  曹杨六村,末了还补充一句:阿康如今已经有点傻了。

  

  这句话像钢针般将我深深刺痛。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抽搐。

  

              二

  

  老态龙钟的中年男人像木偶坐着,恹恹欲睡。都市的繁华

  跟他无关。

  

  我蹲在栅栏边,呆呆望着马路对面的他。

  

  许多年前,少年的我也曾这般出神地守候在电视机前,如

  痴如醉地看他飞身扑救疾风骤雨般的射门。

  

  苍茫岁月已将敏捷的身影吞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谁

  还能辨识出这个潦倒庸碌的男人?

  

  暮色像一张大网缓缓撒下。张惠康慢腾腾地收拾着摊位,

  拖着手推车往住宅小区里走。我追了上去。

  

  我说阿康我是你的球迷想跟你聊聊天。一丝亮色在阿康麻

  木的眼神中稍纵即逝。他平静而憨厚地笑着说,好呵好呵,

  说罢他佝偻着腰,手脚笨拙地将手推车搬进自家的小木房。

  

  阿康扛起一张旧长凳,拉我到住宅区门口坐下。他转身到

  父亲开的杂货店里拿了一罐雪碧,硬塞在我手里,随后气

  喘吁吁地坐在凳上,不停擦着汗。我看见他穿着一件劣质

  的旧衬衫,腰间的皮带已经泛白,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

  

  我的许多话全梗在嗓子眼,只问:阿康,这些年还好吗?

  

  阿康凄然一笑,说:很好,很好。

   

              三

  

  窗外,华灯初上。我和阿康坐在一家嘈杂的小餐馆里,相

  对无言。人来人往,没有谁认出这位昔日名声赫赫的国门。

  

  阿康木讷、朴实,话极少。我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阿康蠕动的嘴唇间或冒出一些零星的话语,像一位穷人伤

  感地回忆着多年前的一场盛宴。如烟往事像泛黄的日历渐

  次展开……1990年亚运会,中国队在国庆之夜负于弱旅泰

  国队,之后全队解散;1991年阿康赴香港南华队踢球,在

  比赛中头撞门柱受重伤;1993年退役至今。

  

  “那回我撞中门柱,感觉脑袋像被斧头劈裂似的,然后什

  么都不知道了。”医生告诉阿康,这是神经性脑震荡。为

  此他吃了整整10年药,直到现在。

  

  阿康抖索着手点燃了一支烟,长吁了一口气。他说这伤其

  实不算啥,1987年为争夺奥运会出线权,队友唐尧东顶头

  球时险些把眼撞瞎,那才叫惨烈。

  

  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阿康的脸庞变得模糊而遥远。他说,

  我这一辈子都记得那届奥运会,那时我们丢的第一个球是

  克林斯曼打进的,他在禁区外晃过郭亿军,停了一下,我

  以为他不会射门,不料他拔脚远射,那球进得的确漂亮,

  我无话可说。

  

  阿康痴痴地坐着,一脸悲恸,晦暗的记忆像藤蔓般将他绞痛。

  

  可我知道,眼前这个一身赘肉的迟钝的中年人,是那届被

  布拉特斥之为“最没有进取心”的中国队中惟一的勇士。

  若非他多次救险,鼎盛时期的联邦德国队绝不止攻进3个球,

  而中国队末战逼平突尼斯队获得可怜的1分,也同样依赖他

  的出色表现。

  

  我问阿康哪场比赛最难忘。阿康语无伦次地说:新加坡,

  卡塔尔。我明白阿康的心思,1989年在新加坡举行的世界

  杯外围赛上,最后一役只战平卡塔尔即可出线,那场赛正

  是阿康把守龙门。可惜“黑色三分钟”出现了……

  

  阿康说,比赛完后我们都哭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

  就这么葬送了。

  

  我在瞬间察觉了自己的残忍。面对一位大脑严重受损的退

  役门将,却一次次揭开他心底的伤疤,让他在记忆的废墟

  中努力地搜寻残骸。这是我最痛苦的一次采访。

  

  我沉默着。而阿康仍像祥林嫂般翻来覆去地说:我守门守

  得不好,真的。

  

             四

  

  夜色渐浓,饮食男女们像潮汐般散去,只剩我和张惠康坐

  在空寂的餐馆里。百无聊赖的女招待放着席琳迪翁演唱的

  《泰坦尼克号》主题曲。

  

  阿康面无表情地坐着,两眼发直。我不知道,当年他含泪

  告别绿茵场时,心情是否像冰海沉船般无助而绝望。

  

  阿康几乎不动筷子。我难过地说:阿康,多吃点菜。他苦

  笑着摇摇头,我不能再多吃了,现在别人都叫我胖子,其

  实我在国家队时挺瘦的。

  

  其实阿康离足球已经很远了。这些年他除了卖彩票就是看

  杂货店,他只知道每逢甲A如火如荼地开战时,店里的顾客

  就特别少。一拨又一拨的申花球迷从面前匆匆而过,而他

  只能神情落寞地枯坐在柜台前,像个退休的老人。

  

  但是足球仍是阿康生命的脐带,他常在夜深人静时躲进自

  己的房间,在英超意甲中独自沉醉,看舒梅切尔,看帕柳

  卡,看布冯。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涕满襟。阿康抑郁地说:要是

  不受伤,我还能多踢几年球。

  

  今年春节时,八一队设在广西北海的足球学校曾邀请阿康

  当守门员教练,但他婉拒了。他宁愿日复一日地固守着他

  那冷清的摊点,一如球门边寂寞的守望者。

  

  餐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阿康垂着头,意兴阑珊地默默抽

  烟。我说我认识一些甲级队的主教练,以后我向他们推荐

  你,好吗?阿康的脸在烛光照映下忽明忽暗,似在侧耳倾

  听多年前的渔阳鼙鼓,他的眼中隐现出一层血性的光泽,

  但很快,目光黯淡了下去。他悲哀地笑着,摇摇头。

  

  我的心朝着深渊不断下坠。岁月能够摧毁一切。我知道,

  失败和伤病已经像刺客般扼死了阿康最后的激情。

  

  足球沉重得让人窒息。我想换个轻松些的话题,便问阿康

  成家了没有。阿康腼腆地说连女朋友都还没有,他说家里

  现在很冷清,要是自己结婚的话就会热闹多了。“等我结

  婚时,一定要请以前的队友和教练来喝喜酒。”心地单纯

  得像孩子的阿康其实很渴盼家庭生活。韶华易逝,鲜花早

  不属于眼前这个贫赛落泊的阿康了。

  

  阿康跟我聊天时常常走神,神情恍惚语言含混,令我时时

  想起自己正在采访一位病人。只有谈起足球时,他的思维

  才变得异常清晰。

  

  足球是个魔鬼,将阿康的一辈子烙伤。

  

              五

  

  夜雾像白色的孤魂在街巷间游荡。我和阿康摇摇晃晃地走

  着,阿康手上拎着两袋打包的剩菜。

  

  我说你的队友李辉这会正带队在我们南宁打甲B呐,阿康

  嗯了一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我在国家队时的球衣弄丢了。

  

  穿过昏暗的楼梯,我们来到了阿康家中。阿康的母亲见有

  客人来,赶紧手忙脚乱地端上一碟西瓜。老人和阿康一样

  朴实,她以前曾为儿子的出息高兴得掉泪,可现在,她已

  悲伤得无话可说。老人擦着眼泪说:谢谢你还记得阿康,

  好久没有记者来看阿康了。

  

  我说阿康你以前的奖杯在哪?阿康搬开客厅里乱糟糟的杂

  物,在一个旧纸箱里费劲地掏。1988年全国金球奖、1987

  年最佳阵容、1987年长城杯……最大的一樽是1988年第九

  届亚洲杯最佳守门员奖杯,那年在卡塔尔多哈,中国队获

  得第四名。阿康不安地搓着手,说客厅太窄了,只好顺手

  塞到角落。

  

  锈蚀的奖杯上尘埃密布。在平民张惠康的眼里,它犹如一

  件年代悠久的出土文物,冷峻而冰凉。

  

  我说阿康你向广西球迷问声好吧。阿康俯在桌子上冥思许

  久,终于写下一句“祝中国足球有一个辉煌的明天。”

  

  我知道,阿康还有一个不死的梦。

  

             六

  

  阿康执意要送我下楼。

  

  他说有的球迷为了看他,特意横穿大半个上海到他的小店

  里买烟,每次都让他很感动。何况我从广西来。

  

  楼下一片漆黑,阿康挪着不太灵便的身躯走出很远,帮我

  找了一辆出租车。

  

  车灯刷地亮了,阿康似乎有些惊惶,步履蹒跚地闪在一边。

  他费力地弯下高大肥胖的身子,隔着车窗朝我挥手告别。

  刹那间,我发觉他的背驼得厉害,头发也掉了许多。

  

  我痛苦地扭过头,对司机说:开车。

  

  都市的迷离灯光像磷火般扑来,又倏然飘远。我的眼泪无

  声地渗出。

  

             后记

  

  岁月如歌。张惠康的岁月,是悲歌。

  

  多少年来,国足始终是我们愤愤唾骂的对象。我们满腔愤

  怒,我们痛心疾首,但却甚少想过:他们的感受如何?他

  们的命运如何?面对晚景凄凉的失败者,我们该如何帮助

  他们走出沼泽地带?

  

  张惠康是计划经济时代的守门员,他没能赶上职业联赛的

  好时光。但愿他是最后一个悲剧的承受者。

  

  让我们充满敬意地目送每一个曾为中国足球鞠躬尽瘁的苍

  老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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