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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烧圆明园》之七：名园浩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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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火烧圆明园》之七：名园浩劫
秋实
释放巴夏礼等八人后，又经恒祺一番交涉，英法联军终于在二十五日撤
出圆明园，退往黑寺扎营。二十六日，恒祺在巴夏礼陪同之下，来到圆
明园。
他是来替他的好朋友，总管内务府大臣文丰收尸的。文丰在八月初八日，
皇帝銮舆由圆明园启程，前往热河的时候，与内务府大臣明善等，一同
受命照料圆明园。皇帝特将园林大门印钥，交给文丰佩带。这是对他的
信任，同时也将这片经由康雍乾三朝经营一百五十余年、美仑美焕的万
园之园，托付给他。当时文丰可能完全不会想到，他将目睹圆明园史上
一场绝无仅有的劫掠，而毫无办法阻止。
二十二日下午，孟托邦将军率领的法国步兵首先到来，击垮了园门口少
数守军的抵抗，随即占领园明园大宫门，打开了进园的大门。当天晚间，
留守在北京城内的中国官员，遥见西北圆明园方向火光烛天。事后查知，
圆明园大宫门外朝房，连同园内数处殿座，以及海淀一带许多铺户居民
房间，均被烧毁。法国人后来在给恭王的照会辩称，放火的是中国土匪，
不是法国兵。
第二天早上，英军统帅格兰特将军、英国公使额尔金，亦带领一支队伍
抵达。孟托邦在宫门口迎接。他要求格兰特只带少数人进去，并声称他
已经下令，园内一切物件，不许触动。然而，被拦阻在宫门外的英军步
兵第九十队队长华斯莱，不久却发现，成群的法国兵，一批空手进去，
另一批满载而归。一些人居然穿着妇女的绣花旗袍，几乎所有的人都戴
着中国帽。当驻在门口的法军团部鼓号齐鸣集合队伍时，出来的人很少，
每连至多十人，其余的都到园内抢劫去了。华斯莱多次目睹走出园门的
法兵，从背上丰满的囊袋里，拿出珍奇物什相互炫耀。
但是大规模的公开劫掠，还是在格兰特将军从园内出来，与孟托邦将军
会商，决定派人进园收集战利品，充作部队奖金之后。大批军人迅速涌
进园内。华斯莱上校和德里松伯爵这样形容他所亲眼目睹的场景：
华斯莱：“乱七八糟，予取予求的抢劫，肆意破坏一切过于笨重，不能
移动的物品，都立刻开始了。各处都安设了卫兵，但毫无效果。当军队
既已开始抢劫，再想停止这种举动，就非易事了……桌椅由窗匾掷出，
将钟击碎在石道上，一切不能破碎的物品，极力伤损，使其变为不值钱
的东西。”
德里松：“他们用各种语言呼喊着，争先恐后，相互扭打，跌跌撞撞，
摔倒又爬起，赌咒着，辱骂着，叫喊着，各自都带走了自己的战利品。
……一些士兵头套着皇后的红漆箱，另一些人半身都缠着织锦、丝绸，
还有一些人把红宝石、蓝宝石、珍珠和一块一块的水晶石都放在自己的
口袋里，衬衫里，帽子里，甚至胸口上还挂着由大珍珠做成的项圈。再
有一群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时钟、挂钟，匆匆忙忙地走开。
工兵们带来了他们的大斧，把家具通通砸碎，然后再取下镶嵌在上面的
宝石。……”
二十三和二十四日，这样的打劫和破坏，持续了整整两天。最后，格兰
特将军认为战利品的分配，对那些由于执勤、警戒、战斗等因未能进园
的军士不公平，下令将英军所有劫掠品收缴上来，进行拍卖，所得款项
在各部队公平分配。
在这场劫掠中，园明园以及清漪园和静明园惨遭蹂躏。一些当地中国人，
也参与了打劫，他们大多只在边边角角偷偷摸摸地拣些便宜，不敢象英
法军人那般堂而皇之地穿堂入室。二十五日清漪园郎中文明有个报告，
提到有关情况，与西人记载相当一致：
“二十三日，夷人二百余名，并土匪不计其数，闯入清漪园东宫门，将
各殿陈设抢掠，大件多有伤损，小件尽行枪去，并各处印信，一并遗失。
二十四日，夷人陆续闯入静明园宫门，将各殿陈设抢掠，大件伤损，小
件多经枪去。”
当法军攻破宫门之时，园内太妃董嫔，恐遭洋人侮辱，自缢身亡。当洋
兵焚烧园内殿座之时，清漪园员外郎泰清，一家六口，自焚殉难。当英
法联军肆意抢劫破坏园明园之时，管园大臣文丰，于蓬莱三岛投向福海，
自尽殉职。随后蓬莱三岛也遭洋人洗劫。
二十六日这天，恒祺穿过一片狼籍的殿堂，零乱不堪的庭院，来到福海
边，叫人去湖中打捞文丰的尸体。几天以来，恒祺可说是受尽委屈。京
城中不少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敢骂皇帝，不敢上阵去与洋人对拼，
甚至不敢去骂那些王公亲贵，却把满腔怨气全都撒在这个负责具体交涉
的人身上，戳着他的脊梁骨，痛骂他数典忘祖、卖国求荣。
在湖畔，恒祺呆呆坐了好久。目睹好友丧生之处，眼望劫后的园林，悲
从中来，只觉得了无生趣，双手抱头痛哭。
巴夏里后来告诉格兰特将军，当时他看见这个可怜的人，实在难受得很。
恒祺只说万事皆休，真想追随朋友自杀，了此残生。弄得巴夏里在旁边
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
等到文丰的尸体终于打捞上来，恒祺只能匆匆办完后事，马上赶回了北
京城。一场更严重的交涉，正等着他去办。
原来二十六日黄昏，京中驻守外城主持团练的大学士周祖培，忽然接到
英法联军投给的照会，一反往常通例，照会上具名的不是额尔金和葛罗
两位公使，而是格兰特和孟托邦两位联军统帅，要求在二十九日午时以
前，开放安定门给联军把守。如接管顺利，则联军保证，除护送两国公
使往来之弁兵外，不使一兵一卒入城，不致稍有惊扰百姓。倘若遇到抗
拒，立即发动进攻。现在联军正在城外筑设炮台，以备攻城之需。
照会中附有威妥玛致恒祺的一封信，警告说，当日在通州被扣留的英法
谈判团人员，尚未完全放回，中国方面若不即日送回，战事绝不停止。
并声称，鉴于中国方面背信弃义扣留使团的行为，联军必须占据一座城
门，预保进城谈判使节安全，才能停战换约。
恒祺不敢耽误，连夜赶往芦沟桥，找到恭王。恭王觉得事关重大，不敢
独自作主。目前惟有设法羁縻，拖延几日，等各省援兵到齐，再与留城
王大臣等共同商议和战之计。于是回复一照，一面对联军劫掠圆明园提
出抗议，一面强调开放城门一事，必须先由双方商定一个详细章程，方
可照办。最后也表示，目前他正在大力查访其余被扣使团人员之下落，
必定尽快送回，断不失信。
联军对此函不予理会，却于二十八日，再给照会，期以次日攻安定门。
这时恭王仍主张拖延，但是身在危城中的豫亲王、周祖培等王公大臣，
却顾不得恭王的反对了。廷议中，周祖培说：“和议已成，彼攻我拒，
均失之信也。不如开门纳之。” 于是派恒祺送去照复，请以次日释甲
入城。联军许诺。
这天随同恒祺前往德胜门外英军大营的，还有九名被扣使团成员，包括
八名英国兵和一名法国兵，是从房山等郊县大牢里找回来的。
第二天，格兰特、孟托班、额尔金、巴夏礼，以及联军兵士五六百人，
分为四起，进入安定门。高头大马，登上城楼，在城头升起英法两国国
旗，并架设大炮。城楼下挤满好奇围观的北京人。刘毓楠之《咸丰十年
洋兵入京日记》用四个字形容：“观者如市”。华斯莱写得更详细：
“部队一进入接管安定门位置，就见到大群从北京各个角落
涌来观看的人们。我从没见过这种景象：黑压压一片人头，
挤满了宽阔的大街，一眼望不到尽头。人群拥来挤去，
尘土飞扬，京城一些地方笼罩在烟尘里，隐不可见。中国卫
兵和协助他们的城内衙役，被冲得忽前忽后，吃力地阻拦着
拥挤的人潮，将他们隔离在城门区以外。”
但是，一批棺材的到来，很快冲去了英法联军初入城门时的兴奋。八月
三十日，华斯莱正带队巡逻，迎面走来一队中国人，抬着五具棺材，棺
材头上用中文写着一个个名字：波尔比、安德森、德诺曼，等等。他们
死状惨不忍睹。每个人的手脚，都有深嵌入肉的绳印，手掌发黑坏死，
化脓长蛆，白骨外露。
九月初一，恭王由芦沟桥回到北京西便门外天宁寺。初二日，最后一批
约十三具棺材，送到联军大营。恭王照会额尔金和葛罗，询问何日进城
换约。
英国人正沉侵在悲愤之中。当日在通州城外被僧格林沁扣留的使团成员，
共有二十六名英国人，一十三名法国人，活着回来的只有十九人。在死
亡的二十人中，一名英国军官巴巴松上尉(Captain Brabazon)，和一名
法国军官德鲁克 (Abbe de Luc)，在八里桥之役中被斩首，尸体抛在运
河中；三人因伤重而死。几名印度兵拒绝吃中国人为他们准备的食物，
饿病而死。其余的被捆绑虐待而死。
恭王的照会，仿佛和议已经达成，只待换约退兵，更让格兰特、额尔金
等人心有不甘，绝不愿就此饶过中国政府。他们要找一个厉害的法子，
给大清皇帝留下一个不易磨灭，永久保留在人们脑海的痕迹。否则，等
到联军退走，皇帝还可能自以为得计，反说联军虽然到了北京城外，却
半点也不能撼动天朝，结果在天朝威慑下不得不退兵。最大的担心是，
以后那些预备在北京居留的公使和随从人员，很可能会受到类似对待。
额尔金写道，他曾经考虑过几种惩罚办法：“若是单要求赔款，在这种
扰乱的情形中，中国政府，除了搜刮民脂民膏以外，也付不出大笔款项。
其次，若是要求清政府交出那班苛待英人，和破坏和约的人们，一些可
怜的属员，也许要被呈献出来，作为替身了。假若要求僧格林沁本人，
中国政府大约不能答应，更决不能实行。寻思推绎的结果，只有毁坏圆
明园，似乎是唯一的办法，而这种惩罚，仅降在清帝一人身上，与人民
无关。”
按当时西欧人的标准，毁灭具有崇高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的文物，普遍
被看作是野蛮的暴行。然而北京城外的这些英国人，虽然惊叹于圆明园
的精巧美丽，却不认为它有什么了不起的艺术和文化价值。额尔金私人
秘书洛奇认为：“这些宫殿本身，很少有什么建筑美，所有殿宇楼台，
几乎都是一东一西，零零散散，仅靠花园、院落和走廊区隔。”
华斯莱写道，“我想没有一人，游览其地后，不感觉失望。因为这所宫
苑，缺乏宏伟庄严的气象，无论怎样精心布置园林，加以美丽的点缀物，
都不能弥补此缺憾。”相形之下，“人们乍睹欧洲建筑庄严伟丽的创造，
敬爱交并的感觉就会油然而兴。”
随军牧师孟纪，算是很欣赏圆明园的精致美好了，他在描绘了园中景色
之后说，“必须有一位诗人、画家、历史家、美术品鉴赏家、中国学者
和其他别种天才人物，才能图写园景，形容尽致”。然而，“用它来供
献诚实英勇的亡灵们，它的损失也不大。啊，不！一条生命就足以值得
这些东西了。”
这些话，真实反映了当时这些欧洲人的心态。以他们的文化水平，以他
们对欧洲文化艺术的敬仰和热爱，假如把圆明园换作任何欧洲的伟大建
筑，比如巴黎的罗浮宫，他们绝不会愿意让它毁于战火，化为灰烬。然
而这毕竟只是中国的圆明园。对于亲手毁灭这座万园之园，他们并不觉
得有多么痛惜和内疚。考虑到冬天即将来临，部队无法在北京城外过冬，
额尔金甚至有意把烧园做成一个最高警告----假如中国政府不迅速屈服，
北京城内的故宫，就会遭受同样命运。
九月初四日，英国使额尔金，法使葛罗，各致恭王照会一通，额尔金要
求赔偿受害人或其家属恤银三十万两，葛罗索银二十万两作为受杀受刑
法国人员的赔偿金。恭王很快答复，同意支付恤银，再次表达尽快议和
的愿望。
只是此举已无法挽回英军烧园的决心。尽管法国人不同意焚毁圆明园，
不愿意合作，英军却不为所动，决定单独干这件事。他们贴出布告：
“宇宙之中，任何人物，无论其贵如帝王，既犯虚伪欺诈之罪，即不能
逃脱其应有之责任与刑罚。兹为责罚清帝不守前约及违反和约起见，决
于九月初五日焚烧圆明园，所有种种违约行动，人民未参与其间，决不
加以伤害，惟于清室政府，不能不惩罚之也。”
同一天，英军在德胜门外的俄国公墓，为死亡的英国人举行葬礼，格兰
特、额尔金亲自致词。侥幸生还的士兵，哽咽着，一一讲述死者的经历：
那天，打着免战白旗，未做任何抵抗的谈判团护卫队，在通
州城外被扣留后，先被带到北京城内，游街示众。然后，被
分批带出城外。其中一批，包括安德森中尉 ( Lieutenant
Anderson ) ，德诺曼先生(Mr. De Norman) 和五个印度兵，
被带到离城墙约二英里的一个地方。在那里，他们被分别按
在地上，双手双脚紧紧反绑于背后，绳子上还被浇上水，促
其收紧。白人与印度人被分开，待遇也不尽相同：白人被绑
上双股绳索，印度人只是单股绳索。
就这个样子，他们被紧紧绑缚着，关了三天，每天只吃一次
很少的食物。然后被扔上骡车，走了大约三十英里，到了一
个城堡，关进牢房，仍未被解缚。连续数日血脉阻塞，安德
森中尉的手又肿又大，由紫转黑，化脓长蛆，肉被食尽，白
骨露出。死前两天，他神志错乱，痛苦号叫，整日不绝。死
后三天，他的尸体才被挪走。
又两天，德诺曼先生在同样境况中死亡。直到这时，剩下的
人才被解开绳索束缚，改上镣铐。
另一批人，包括泰晤士报随军记者波尔比先生(Mr. Boulby)
在内，被带到北京西郊一个有湖有庙的地方，受到了完全相
同的对待，也是被分别绑缚，遭到踢打，三天后送往关押安
德森等人的城堡。途中两个人伤重死亡。一些印度人拒绝进
食。几天以后，波尔比等人相继死亡，死状与安德森中尉相
同。
重温这样的惨事，参加葬礼的军人，双眼通红，无不悲愤异常。叙述者
最后讲到一件事，更使得大家血脉贲张，抑制不住心中的仇恨。他说，
那个捆绑吊打他们几达三日的有湖有庙的地方，不在别处，就在圆明园
中！一个到过圆明园的军官证实，他们已经从圆明园一个亭子里，搜出
如干被扣人员之衣物佩章，证明这就是虐待我们欧洲人的地方！
第二天，咸丰十年九月初五日，西历一八六Ｏ年十月十八日，迈克尔率
领的英军第一师，就在这样的同仇敌忾和异常悲愤之中，红着眼睛，冲
向圆明园、清漪园和静明园，四处放火，浓烟遮天蔽日，三日不去。
额尔金想用烧园报复之举，在人们脑海中留下一个永难磨灭的印迹。他
的确做到了。一百四十余年以后，圆明园毁灭的故事，写在中国小学课
本中。老师的讲解，在一代又一代中国孩子的心中，种下对英法联军的
仇恨，历久不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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