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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就是力量（一）──撕文随想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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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愚蠢就是力量（一）──撕文随想 (842 reads) 时间: 2002-6-25 周二, 上午1:16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愚蠢就是力量（一）

──撕文随想

芦笛

世上只有老芦这种蠢人，才会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屁事伤筋费神、殚精竭虑，弄得自己焦头烂额、五痨七伤。这不，昨前两天一口气写出几万字的玩意来，到今天都还觉着累。无论如何，我不能太亏待自己。待撕货下周末再说吧。周日还得挣工分，那才是正事。

虽然撕文活动和“扫荡”一样，都是做无用功，吃饱了撑的，但也让人加深了以前早就有了的感触。这就是党文化几乎彻底摧毁了整整几代人的政治思考力，把国民在这方面的智力降低到了几乎是负值的地步。

这感触当然是樊教授的大作引起来的。我相信樊先生确实是教授，也确实在自己的领域中卓尔不群。然而就连这种知识分子的精粹，一旦进入社会科学的领域里，闹出来的笑话简直是难以思议。何也？党文化当年无孔不入的影响扭曲了几乎每个人的观察和思考方式。

第一个显而易见的影响就是强烈的主观情绪剥夺了我们的客观立场，从而使得我们丧失了从事冷静的理性思维活动的能力。对逆耳之言，咱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猜测发言者的卑鄙动机，决不会去想想人家说的有无道理。樊先生第一次在说道露面，就一口咬死了我和民运人士有私仇。快两年过去了，他这种坚定的信念似乎只增无减。其实老芦到现在也不认识任何一个民运人士。这辈子除了匿名捐过钱外，从未和他们打过任何交道，也不曾给民运刊物写过任何文字，更未因被拒稿而怀恨在心。我对民运的认识完全是书本知识，完全是从报刊上看来的。

但无论你怎样辩解都没用。许多中国人根本就没有能力相信世上会有“无私”这种事。在他们看来，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出自私欲。因此，说谁的好话，一定是得了那人的好处；说谁的坏话，当然也就只可能是出自私仇。这就是那个痞子党手把手教会每个人的童子功，它把许多人都变成了心理无比阴暗的人，成了天生的文字狱高手。

这文字狱的可怕，是根本不容你解释自己的动机，而这正是伟大领袖的发明。看过《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人可能都记得那上面关于“动机和效果”的论述。当时被收拾的知识分子苦苦求饶，说他们给党提意见是出于好心，动机是好的，只是办了坏事。老毛于是提出了那个著名的理论，它的神髓在我看来就是个简单公式“效果= 动机”。具体来说就是：你惹恼了我，这就是效果，因此你必然怀有恶毒动机，必然是坏人，惩罚你就是应该的。后来反右，我党也就是用了这光辉理论收拾了百万右派们。

该理论的最新表述，是樊先生“三评”末尾那段话。他用那个与其结论八杆子打不着的“推汽车模型”，雄辩地证明了“不管动机如何，哪怕是善意也罢，批评=人格谋杀，口毒=心毒，伪恶=真恶。结论：应该镇压，证毕（社会科学领域中居然会出现这两个字，真是只有中国人才会创造的人间奇迹，其实这两个字只存在在数学里，连其他自然科学都不使用，因为人们对某个复杂问题的认识没有什么“毕”可言。我自己只是在和老马打架时才用过，但那不是什么正经文章）。”

这“效果动机论”当然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我自己就曾驳斥过那些以“好心办坏事”来为大饥荒开脱的胡说。但这决不能用它来裁判甚至管制言论，否则就是共党的文字狱。而这就正是伪民运的伪劣处。

许多人对这个“伪”字不解，樊先生还准备就此写篇文章。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说过：判断民运是否真假，有西方民主理论与实践作正标准，毛共的伪民主理论和实践作负标准。具体操作时非常简单：只要看谁搞共党那套，就必定是伪民运。

这就是坦克车先生说的“不许反对的民运就是伪民运”的理由何在。按西方共识，民主就是设置政治反对派，而按毛共作法，“人民民主”就是不许别人反对。不许反对当然就要找理由，樊先生追究反对派的恶毒动机和罪恶效果是毛共拿手好戏，高寒先生自封“光明面”、扣“芦笛打击光明面”的大帽子更是毛共的看家本领，所以，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他俩都表现出伪民主作风，“证毕”。

丧失客观立场的最主要表现还是让仇恨迷住心窍，连起码的事实都要否认。这一特点樊教授也再生动不过地表明了。他在《三评》末尾承认自己是个和平改良派。既然作出这种选择，当然是经过思考，全面比较了革命和改良的利弊后，认定了改良优于革命的结果。现在两造为此争了起来，任何一个客观的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说出自己原来的考虑来，列举改良的种种优点，指出暴革的种种弊端，这才是个有良知、负责任的论者。不幸的是樊教授却搜括枯肠，生方想法用罗马尼亚的所谓暴力革命来证明它的优越性，这种根据一时一地的瞬时好恶来任意扭曲自己的立场的作法，难道不是机会主义？

更有趣的是樊教授对资本主义世界的无限美化。在他笔下，在西方，在政治上，每个人只要心血来潮，就可以变成执政者的一员；在经济上，社会成员都各凭本事自由竞争，优胜劣汰，“人民当家作主”，简直比我党描绘的“共产主义天堂”还美好！

这是西方么？这是美国么？NO WAY！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完美世界，因为人类天性就不是完美的，根本就没本事造出个天堂来，能作的就是在“坏”和“更坏”里作明智选择而已。因为专制比民主更坏，所以我们要选择民主，因为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更糟，所以我们要选择资本主义，但那根本就不意味着资本主义民主国家是什么人间天堂，根本就不是什么“人民当家作主”、人人平等的幸福世界。

这世上没什么绝对的平等，平等从来是个相对概念。经济上似乎不必说了，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英国某富翁花了几千万英镑，去太空度假，这种假期，恐怕连樊教授也享受不起。政治上又何尝不如此？尽管西方比东方好得多，可几曾又有什么人人在政治上平等的梦话？广义的政治上的平等，在我看来，无非说的是每个人的社会地位一样高，而美国真是这样的国家么？社会地位是由本人拥有的政治上和经济上的的POWER决定的，不幸的是，并非所有的人都拥有同样的power。

教授推出那“人民当家作主”论的气魄之足，两次“证毕”的应用之果决，让人不能不叹为观止。其实，了解西方民主选举过程的人都知道，选民的选择是有限的，一般只能在两个党中选择。如果两个党的政纲你都不满意，那无论双方哪边执政，你的意愿都无法得到表达，还怎么个“当家作主”法？对所有候选人都不满意的选民比例并不小，有时居然可以占选民的大多数，例如上次台湾大选就是如此，导致阿扁竟然以少数当选，当然，那跟他们的选举法有缺陷有关。不过，即使采用了欧洲某些国家使用的复选制，宋楚瑜在第二次投票中得了国民党那边的票胜出，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代表了国民党选民的意愿不成？对那些选民来说，那不过是个不得已而求其次之举，没办法的办法。前两天法国大选就是这样，其实多数选民根本就看不上当选总统，只是因为害怕新纳粹上台，他们才把票投给了他，造成了landslide 式大胜。

总之，民主代议制至少有两个内在的根本缺点，正是这些缺陷决定了“人民当家作主”只能是梦话。第一，，民意代表人物数额有限，因而提供给选民的选择也就有限，所以，很多选民在投票时做出的决策其实是一种compromise。选举对象层次越高，这问题也就越突出。这其实是明摆着的：总统不但不可能在每件事务上都代表全体人民心意，而且，在很多场合下，他甚至连投他的票的选民的心意都无法代表，上面已经说过，许多人投他的票，只不过因为另一个候选人更糟糕而已。第二，在选举完成后，直到下一次选举之前的这段时间，选民完全失去了对政治家的控制，如果选上去的那家伙一塌糊涂，只要不到弹劾标准，谁都拿他没办法，只能静静地等到下一次选举把他干了，弄上一个看上去比竞争对手少恶心些的家伙上去。

因此，无论是选民对政治家的选择余地，还是他们对当选政治家的控制手段和控制时间，都是有限的。打个不确切的比方：选民只能从两家商店中买东西，如果两家的货都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也只好买下较好的那家的货来，而这货一旦买下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哪怕它是伪劣假冒，你都得等到四年后再去把它退了。如果说这是“人民当家作主”，那么这家当的可不是那么惬意。

当然，如果当选政治家得罪了大多数人民，则人民可以使用大规模游行示威的手段，为政府施加压力。例如英国90年代初曾因“人头税”引起人民强烈抗议，吓得政府赶快修改法令，还最终导致铁娘子倒台。但这种手段要起作用，必须是大多数人民都起来抗议，或者手段十分激烈才行。就算这样，它还具有滞后效应。60年代间，美国黑豹党领袖艾克斯（X）的家乡小镇上因为缺乏红绿灯而老是碾死人。那个地方是黑人区，所以居民们多次反映，当地政府就是不理，最后艾克思忍无可忍，起来组织黑豹党，根据美国宪法，人人拿着枪冲进洲府议会去，这才吓得当地政府给他们装上了交通灯。我记得这事还拍成了电影。

我这里不是说民主是骗人的玩意，更不是反民主，相反，民主制度相对于专制制度的优点，我已经在《摸象》文中充分阐述过了。我想说的是，民主制度作为人类的发明，当然只可能是一个不完善的、有着各种弊病的东西。而上面说的这些问题我看根本就超出了人类的解决能力。它们来自于一个根本困境：可操作的民主制度只能是代议制度，而只要是选代表，就必然有挑选范围有限以及控制他们的滞后问题。无视这些缺点，把资本主义世界美化为神话仙境，只能表明论者丧失了起码的客观立场。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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