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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盲阅历

幽灵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经验值: 0

标题: 扫盲阅历 (660 reads) 时间: 2005-7-11 周一, 下午12:20

作者：幽灵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扫盲阅历

唐夫

记得小时候的故乡，树木较多，绿油油的色调随处可见，磬蓝的天空不会久违，只要不下雨和没雾，天还是天，连绵似浪的川东丘陵街道还那么古朴、原始、凌乱、破旧、地面较为洁净，那是五十年代重庆南岸弹子石地区的景色。这里有两条依山临水的分叉主街：一条由长江边的码头上行数十米，临江往下游蔓延到裕华纱厂（后来被改名为重纺三厂）；另一条直上陡坡的街道伸向石桥正街再往大佛段。
我的住家就在临江的这条街中段，叫杨家湾森到窍角沱地段之间的森昌泰街，那里有一两家相隔不远的小人书摊，那是一间十多平方的空屋，矮矮的条凳供儿童坐下时间不限的翻阅，墙上一排排拉直的绳索上卡着一本本连环画，三国，水浒，红楼梦，剑仙侠客，聊斋志异，革命故事，战争的，恋爱的，古典的，现代的，应有尽有。那黑白笔画的图案展示了大千世界，将童心引到古今中外，那是最吸引我的地方。记得两三岁时候，我只要看到花花绿绿，人人马马（这是重庆话）的连环画就手痒，恨不得一本本都看完，那是多么的舒畅啊，图案将我的想象力扩张，无论春秋战国，还是抗日战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从眼里到心里，翻着书感觉愉快万分。只要一进书摊，我就禁不住想动手摸摸搞搞，想翻开看里面。每当囊中羞涩，没有一分一文捏在手的时候，就会被书摊老板拿着小棍条，指指点点的告诫：“去、去、去，有钱再来，别在这里瞎摸。”那不耐烦的语气，足以吓破童心胆儿。但我会常坐在别的孩子身傍“依靠”着看，那样不会受到干涉，那年头没有经济规律这样的词汇流行，所以书店老板就不规律没有钱的。不过，要是“主人”迟钝，我得等他看好久才翻一页，心里总是毛焦火辣的盼呀盼，不能做声。一但我有钱（是外婆笑嘻嘻的给我，有时候卖潲水的收获）就往小人书摊跑，那是我唯一能够静心静意的地方。最先是爱看打得闹热，杀得凶的，谈情说爱的也喜欢，不知为什么。经常那样的接触翻阅，幼稚的脑袋在上学前，几乎将中国历史文化大体有了脉络，只是图像在心中，一但上学掌握了文字，就比较明晰的浮现。小学二年级我能读报和读通少年文艺，三年级我能爱读一般的小说和杂志了，四年级能阅读比较古典的作品，五六年级我是无书不看（指文艺）。但我对自然科学从来不感冒，数理化我只是平平应付，但语文简直驾轻就熟，根本不听课，作文对我当儿戏就完成，而且从来没有低于70分，那是我满足的分数线，比较别的同等调皮学生只有留级补考，我当然自足。

至今值得自豪的是我在小学毕业考试前十分钟和一个低年级的大个子学生打架。那是夏天，学生都口渴而在共用的小小开水桶周围堆积罗汉“抢水”。那家伙以为我比他年级小，将我的水杯压低，我再回压他的，他火了，一拳给我打过来。哈！这下对了。我连连几拳不息手，打得他大哭不止，纠缠我不放。围观丛丛，呼叫吼喊助威的学生大乐，惊动了教师，跑过来拉开，我被班主任狠狠的拖到办公室教训，最后的考试，最严肃的时候我还要出乱子。他根本不问事情经过，那神情当我吊儿郎当对付最后的“晚餐”。等他平静下来才想起我该考试，九十分钟的考试时间（记得平常课为五十分钟）已经去了一半，他拿长空白卷子让我在他的办公室里作文。我才打架挨了训，确能立即进入思考，毫不犹豫就完成一篇，正规的考试时间还没有完呢。记得考题是“我的志愿”，我瞎编乱造为将来参军守卫边疆，并以梦境代替我的模样在边境线上如何的英雄。哈哈，结果考试作文为全班最高分（记得是85分），那年我们斑上考入正规中学的只有四名，我算其中之一，为此，算我一生中唯一的“光辉历程”。
初中我对小说入迷了，那是乱看书的时候，凡到手的无不立即一鼓作气看完，经常夜里我在蚊帐里侧身斜睡的看，非被大人强迫关灯而不罢休。白天上学放学的路上，我手不释卷，课桌被我用刀子挖个洞，小说一本在下面移动，发现了被没收，然后赔偿别人，弄得恨难堪，从来不敢找老师要回。我所有成绩都是中等，注意力全在课外书籍，朦朦的混到文革，就再无读书机会，社会上把读书人叫臭老九（那是元代列国人为十个等级，儒类仅比最底档次的乞丐高一级），读书人都悔恨自己曾经读书，我也觉得恐怖，真怕读书越多越反动，而且卑贱。我父亲仅仅能读报，是工人，亲友中没有学者文人，工厂的贫民区域，周围的孩子更是混混，我的正规教育没有。读书对我而言是连环画启蒙，想不到童年的“恶习”，潜伏为终身爱好。有书就想读，但从来没有想过那叫长知识，纯粹为乐趣而支使。至今我的亲友知道我在国外读书写作，特别是汉语，当我吃错了药的胡作非为，文字算老几？不走正道，哼！

文革初我属于学校的红卫兵头目之一，散发传单，写大字报，干过的唯一坏事是被头目组织去抄家（这篇在心目中，有时间我会写出来），有派出所的户籍在安排，我们去袭击在夜梦中的一户，那是在“旧社会”做了职员的人家。这下对我内心震击巨大，知道社会走火入魔，已非人道可言。之后，我不再对文革感冒了。瞎糊糊混到一九六六年的九十月就串连去，回来后同学来呼唤多次不介入，武斗只听枪声头顶，绝不出门，开始了对习武的好爱，挥拳弄棒，压腿举重等，倒很热衷。最初学校图书馆被砸时候，我碰上也浑水摸鱼，进去看到一堆堆的书在地上，书架歪斜，有的倒地，我拣回中国文学史不全的一套（先秦两汉至魏晋南北朝），那是北大和清华大学合编的阅读资料，对我而言，简直当婴儿穿西装，多么的不合适，但我还是偶尔翻翻，毕竟不是小说，没有兴趣，然而，居然翻过又翻，蒙胧中对一些诗赋和散文感冒。那是只读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写，也不能。可能今天我能写点散文，大慨是那样诱惑的潜移默化。
下农村当知青没有书看，偶然间走访到一位农村中学教师家，见他的家里有唐宋时期中国文学史，我骗借了不还，不知为什么，只是喜欢很了，那件事我至今内疚，但已无法挽回。进工厂我做钳工，才二十岁，新厂一切不健全，图书馆没有设立，我叫团支部书记帮我出证明去借书，她也没有当回事。这下我到北碚图书馆里为工厂借书，几乎不限量，但文革没有过，什么都是封资修，连唐诗宋词都借不到，别说小说类，就有，图书馆的人员也不敢外借，怕叫散步毒草。只有马列的东西，我看不懂但也爱借来翻翻。这也惹上了点瘾，居然自己还买了欧洲哲学史和一些别的哲学书籍。其间，偶尔读到些欧洲文学书籍，比如巴儿扎克，雨果，莫泊桑的作品。一位“居心不良”的女士借给我了一本外国文学史，看我对她没有兴趣，竟然不几天就说要回，我连夜“苦斗”着看。那书到让我知道了欧洲文学的脉络，遗憾无法“爱屋及乌”。一次我从工友那里见到本宋词一百首，时间被限制得很少，我发奋的一笔一划的手抄，再装订出来，将里面有趣的――如东坡作品――写在纸上贴在蚊帐里，睡觉时候背一首。这一切纯粹是兴趣。没有师长，没有朋友，没有环境，我竟然这么对书籍胡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爱这些为人不齿。稍微不注意要被领导注意，成为可疑分子，要是家庭出身不好，危险会接踵而至。
后来反党（写大字报攻击书记）坐牢，出来做木工，当临工，当照像个体户，再做小百货生意，买机床开厂失利，又回返百货生意，直到花钱出国。从坐牢起到出国这十几年，没有读书机会，有家有室有孩子，没完没了的杂事，忙得凌乱。1987年我想出国，就扔了生意自费到外语学院静坐，才一月就因摩托冲驰在风雨中把脑袋撞破（责任全是对方，我写在“运气”一文中）。最后1989年我设法获得南美国签证，一年后到芬兰，这里学英语，芬兰语，占据了我的所有时间。但一套美国文学史的英语书是我最爱，天天潜伏在图书馆里阅读，到最后冲动想翻译英语名著，这样才对汉语产生久违感触。翻译几篇觉得还是写自己的好。为此，不知不觉便写出了对芬兰感受的三篇散文。那仅仅当乐趣来玩。

生活在海外，加上我本生意人出来，在国内驾轻就熟，以为国外也然，不想失误多次，直到去年我才醒悟，反躬自问，一无所获，两袖清风，算时间来人间都半个世纪了，面临的是瞎混一生，岂不废了男儿一身皮囊，满目风尘。这才革面洗心，不再追求物质，放弃了生意的种种部署（其实是空想），渴望将自己平生所见所闻写出来。当然，说功底的话，我只有曾经看过连环画的那点知识而已。

怎么说，我都感激芬兰，让我有机会，有环境，有心情捉字，倒是没齿不忘的运气。
药是我还有机会再回到儿童时期，再那样的翻连环画，我想我会更加的不讲经济规律了。那是我多么神往的童年啊，可惜一去不返，特别是到现在有白发的时候，那样的心态不再。

呜呼！扫盲的连环画，我的童年！

2005-7-11 早七点后 2005-8-9 早上四点半后二稿

作者：幽灵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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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幽的精神让人佩服 -- 老杜 - (77 Byte) 2005-7-11 周一, 下午9:53 (207 reads)

所以呢， -- 幽灵 - (75 Byte) 2005-7-11 周一, 下午11:40 (187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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