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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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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天翁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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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谁该为中国历史上的苦难负责?(三)
──再答暮雪女士
信天翁
三、老三届该负多少责任?(续)
如上所述,文革第一次残民犯罪高潮的主凶是高干子弟红卫兵,其犯罪手段无比残暴野蛮,受害者遍及全社会的“阶级敌人”和许多莫名其妙的“流氓”、“破鞋”,一般人所说的“红卫兵罪行”,其实是这夥人,也就是张承志等人发起组织并由老毛推向全国的最早的红卫兵(他们自称“老兵”)犯下的。
待老毛发现高干子弟红卫兵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发动文革意图何在,只勇于践踏传统“阶级敌人”,毫无兴趣去打倒自己的父母后,他便改为支持原来被红卫兵镇压的“右派学生”。那夥人也自称“红卫兵”,由此造成了后人概念混乱。其实他们和“老兵”们根本不是一回事,应该称作“造反派”才便于区别。暮雪女士说什么“被红卫兵打倒的老干部”,其实应该改为“被造反派打倒的老干部”才对。高干子弟红卫兵干的是为保住自己的父母而疯狂蹂躏“黑六类”。
在两派武斗大规模爆发以前,造反派干的主要是好事而非坏事。他们此期的主要活动是“批判资反路线”:开大会批斗走资派,查抄并当众焚毁黑材料(亦即工作组和高干子弟红卫兵整理的迫害群众的档案材料),把被高干子弟红卫兵非法关押的“牛鬼蛇神”从“牛棚”里放出来,让他们上台忆苦思甜,控诉走资派的罪恶。在我记忆中,那时的批判大会还算不太野蛮,造反派那时特别讲究毛的“要文斗,不要武斗”,除了免不了的我党的传统暴民羞辱手段诸如戴高帽,挂黑牌,游街示众外,并没有什么暴力行为。
那段时间应该算是“解放”后的短暂真正解放。旦夕之间,压在百姓头上的党天下给推翻了,代之以暴民统治。我党内部狗咬狗从幕后走到台前,中国政治取得共党上台后从未有过的透明度:政治局头天开会,次日会议记录便出现在全国的大街小巷中。不光是文革初期被迫害的牛鬼蛇神被平反,就连老“阶级敌人”也跃跃欲试,政府机关挤满了上访告状者。临时工、合同工、“复转退”等等都成立了自己的“战斗兵团”,要求政府作出经济赔偿……
熟悉西方政治学理论的读者立刻就能看出,这是一切革命初期必然会有的短暂黄金时代,鬼话所谓“the honeymoon of revolution”。大概就因为此,故杨小凯先生、王希哲先生和郑义先生至今还在执着地歌颂“人民的文革”。
另一方面,“人民大众开心之日,便是一切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我那不成材的马DD的家庭就在此期间受到冲击,从此使他不但对老毛,更对造反派充满刻骨仇恨,30多年后还一有机会便跳出来丑诋造反派。他和我那阶级弟兄老郑的打斗,说到底还是旧恨而非新仇。人类仇恨能保鲜如此之久,历久弥新,长讲长新,当真是我这麻木之人无法理解的。
可惜,西方研究早就发现。凡是革命,在变质走味前都有这么个短暂的蜜月期:全社会洋溢着空前的乐观气氛,前景突然充满了光明,人民突然获得空前的道德净化,当真有点“六亿神州尽舜尧”的模样,不但法国大革命如此,俄国二月革命如此,文革如此,就连89学运也如此。“民运”烂刊物反复强调89学潮期间,北京城连小偷都绝了迹,以此作为革命能使人变好的“证据”。这些人不知道,那不过是革命引起的群体催眠必然会造成的短暂幻像而已,那好日子比兔子尾巴也长不了多少。
这段时间老三届没作什么恶,因为斗争矛头都转到当权派头上去,黑六类被幸运地遗忘了。而且,此时革命已经从大中学校推向全社会,各行各业都成立了造反派兵团,工人阶级开始登上舞台,中学生只在里面扮演很不突出的角色,除了几个造反派头子,大多数学生开始变成“逍遥派”,除了在街上看大字报,便是在家里下像棋围棋陆军战棋海战棋打百分小二翻身拱猪争上游。老芦就是逍遥派头子,唯一的罪行是思想太不解放,居然不知道利用那段时间去谈恋爱,唉。
此后便进入了第二个残民犯罪高潮时期,亦即两派大规模武斗。它在本质上是共党内部争权夺利的群众表现,毫无是非可言,根本不是王、郑等人吹嘘的“人民解放战争”(呸!)。
“人民解放战争”的由来,乃是老毛发现革命有失控危险,想重新起用一部分被他打倒(其实老当们是老毛打倒的,造反派不过是他手中的棍棒而已)的老当,于是毛司令部便公开呼吁“革命干部站出来亮相”,和造反派站在一起。老干部从此直接插手群众组织,效法老毛去运动群众,大打代理战争,企图利用暴民打倒竞争对手。于是本已联合的群众组织便迅速分裂为两大派,先是发动舆论攻势,后来便发展为挥拳踢档抠眼加大棒,迅速变为大刀长矛柳条帽掷石机,直到手枪步枪冲锋枪机枪迫击炮榴弹炮,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重走了一遍人类从原始时代直到20世纪初的武力冲突史。
两派武斗,完全是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土匪火并。我不胜惊讶并痛心地发现,我那些加入造反派的黑崽子好友,在短期内便变成了匪徒:抢劫商店,开枪杀人,私设公堂,毒打从公园里抓来的“流氓”。我最要好的两位黑崽子好友都为此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一个死得惨不可言,一个进了大牢,在铁窗后度过一生最好的岁月。那位死了的好友叫老巫,本是我班最聪明的大才子,当年在学校里是“巫芦齐名”,其实巫比芦聪明多了,这我可是心知肚明。可怜他死时还是个童男子,连恋爱都没谈过。
这段期间的犯罪属于全民性质,罪魁祸首是以毛为首的党官僚,工人阶级是主力军,除了四川某些地方如重庆,中学生起到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参与犯罪的也就是几个头头和骨干分子,我班62人,两派活跃分子加起来不过10来人,大多数同学还是置身事外的逍遥派。
到1968年年底,毛觉得他受够了,便一声令下,把全国中学一下子倒空,把所有学生不分良贱赶到农村去。在中国历史上,那是唯一一次全部六个年级的学生(1952-1947出生)同时“毕业”。其中最小的不过是初一学生,入学一场,也就学了点分解因式,连平面几何一元二次方程都还没学呢,TMD也算“知识青年”,和我这真正的毕业生一道拿证书。马DD就是初一的,但这小子后来居然编造山海经,声称他上过高中,呸!不过这小子是真不简单,就那么点底子后来还能考进鬼大去(或据尹进揭发,是冒充鬼大学生。鬼大学生还值得冒充么?可见尹进是文盲)。
文革期间的第三大残民犯罪高潮──“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就在知青下乡时同步发生。那基本上和知青没什么相干。这些人到农村后,当然也在不同程度上参加过批斗“阶级敌人”,但这和社会上其他行业的人没什么不同,并没有扮演特殊作用。
综上所述,暮雪女士所云:“我个人的感觉,这一代人也是在文革中给整个社会造成极大伤害的一代人”,其实是缺乏历史知识造成的误会。True,这代人确实“给整个社会造成极大伤害”,但那不过是那代人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其中的贵族学生。不能把他们犯下的罪行算到整整一代人头上。
我在上面已经介绍得很清楚了,那代人真正作践全社会的时期,是第一次残民高潮,罪人是高干子弟红卫兵,和平民学生无相干。此后中学生便失去了“革命小将”的统帅地位,犯罪主力是工人阶级。但在那个黑暗社会,老三届竟然成了替罪羊,受到其他行业的人都没受过的毫无理由的特殊重罚,被强行流放到农村农场去,受尽了难以想像的煎熬。
这其中最惨的是那些去所谓“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其中的斑斑血泪,根本不是我能在这儿代为转述的(本人幸亏是插队)。为了逃出那个人间地狱,男生卖血贿赂指导员连长,女生卖身,甚至有不惜自伤致残,以此办病退的。和那些无数的人间惨剧比起来,白居易的《新丰折臂翁》简直苍白渺小到不堪一提。
为了回城,知青们什么办法都想过来了。可即使成功逃回老家,面临着的也是全城大搜捕。当年我和老扁(就是前文说起的一起进行反革命读书活动的老友)因为脑筋比较灵活,最先倒流回去,但那在逃犯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每逢听到“查户口”的风声,我俩就逃到市郊公园里去过夜,一面在刺骨寒风中索索发抖,一面热切地讨论《苏鲁支如是说》……饶是这样,还是没有逃过搜捕。有史以来第一次,“知青”竟然成了刺在脸上的鲸印!上了几年学竟然成了被全社会合力歧视的贼配军,TMD这究竟天理何存?!
农民弟兄争辩说,你们下下乡算什么?还能回城,我们世世代代扎根在此,也没见死人。这当然是事实,可同样不能否认的是,您一直呆在最底层,而我们可是从上一阶梯给打下去的。这种无辜被罚带来的巨大心理挫伤,应该是不难想像不难理解的,更何况我们是刺配三千里。被迫离开父母亲人和家乡,到举目无亲的被上帝遗忘的角落里去。
最混帐的是,老三届的真正罪人本是那些高干子弟红卫兵,却统统逃过了惩罚。下乡前就有许多人走了后门去参军(如刘亚洲将军),下乡时、下乡后更是如此,哪怕是“靠了边”的干部,也都通过自己在共军内部的关系,把子女弄进军队(那是当时最走红的职业)。后来大学重开,他们又把子女送去当“工农兵大学生”。对此张戎的《鸿》作了毫不隐讳甚至是自豪的叙述。暮雪女士若有兴趣,不妨去把那书找来看看。
等到老邓提拔“第三梯队”,这些人立刻又加官晋爵,成了今日的太子党。我班那些丐帮同学中,作了大官的也就是几个子承父业的贵族子弟。
真正的罪犯青云直上,而造反派头子们却血债血偿,孽债孽偿,不是被处死就是判重刑。到后来,连共干及其子女也居然以受害人面目出现,和大众一道诉毛与四人帮的苦,仿佛那几个人不是他们的匪酋而是被他们推翻的剥削阶级的头子!
这结果,便是哺育出了大黑崽老郑那种“文化响马”,念兹在兹的就是再次发动“人民解放战争”,好把如今在朝当国的老同学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大体史实就是如此。我深信我是超脱了私人恩怨写出来的。唯一的担心,就是因为涉及的历史事件头绪太纷繁,这粗线条的勾勒必然使局外人如堕五里雾中。我的回忆录曾给鬼子同事好友看过,但凡涉及文革那些章节,他们都说太复杂,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同胞要比那些非我族类更能理解些。
【未完待续】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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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祖的文章好得梅花奖,我顶,我顶,我顶顶顶! -- 克里斯琴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下午8:06 (116 reads)
- 你自己主观判断的东西不少, 其实未必是那个样子. 我怀疑. 那时我在农村穿开裆裤 -- 实子 - (27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7:30 (164 reads)
- 有些共鸣,但更多的是受教。 -- 越南人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6:51 (118 reads)
- 春天了,芦笛也该发芽了 -- ~浴火凤凰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2:52 (123 reads)
- 很高兴芦笛先生能继续回归这种连续大文。 -- 战争与和平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2:20 (114 reads)
- 谁该为今天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负责?中共当之无愧。 -- 咱老百姓(真)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1:28 (143 reads)
- 中国共产党啊,这点,地球人都知道啊 -- 偷笑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1:17 (144 reads)
- 这是温水煮蛤蟆,每一度都有它的贡献!现在的芦文该对中国负什麽责任? -- 启明 - (873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12:41 (194 reads)
- 还是有必要整理一下这段历史, 可以看到中国人最恶劣的一面. 让每一个中国人反省. -- 诚灵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12:15 (115 reads)
- 再请大黑崽郑、胡,红崽王、余、马,灰崽老非老东西诸过来人看看有无失实之处,谢谢! -- 信天翁 - (0 Byte) 2005-3-29 周二, 上午12:03 (130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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