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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科学假说的“证伪”扯到“自私的基因”（二）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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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从科学假说的“证伪”扯到“自私的基因”（二） (1056 reads) 时间: 2005-2-27 周日, 上午3:32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从科学假说的“证伪”扯到“自私的基因”（二）

芦笛

下面再说那“自私的基因”问题。

我已经说过，道金斯那书我是出国前看的，弹指也快２０年了。当时看了觉得平平，所以印象不深，前两天蒙无骗子作了个中文翻译的链接，打开看了一阵，只觉得有催眠奇效──那译文实在太糟糕，还不如看原文去。

据我的朦胧记忆，那书的中心思想是把“基因”当成了一种独立客观存在，有点类似哲学概念（也就是一般书上说的“形而上学”），又有点类似于“世界精神”一类的“圣灵”，肉体不过是它附在其上的使用工具。它的存在就是只有一个目的：最大限度地传播自身，这就是它的“自私”。

如果我记得的确实是那书的gist，那么我觉得，此说具有许多合理成分，所以我在旧作里多次引用该书，解释“男人花心，女人痴心”的生物学原因。记得老道的说法是，雄性生物的使命是尽最大努力播散他携带的基因，由此导致了男人放荡天性，而雌性生物的使命是产生并哺育后代，由此导致了女人喜欢安定团结。

但我觉得这种说道的一个重大失误，是用生物学原因解释复杂的社会现象，有一元论之嫌。另外一个问题是使用含有主观价值观念的词语“自私”去描述客观现象，由此导致了不必要的混乱。“无私也是自私的表现”之类的“辩证法”混乱，就是这么产生的。

先说第一个问题。这似乎不是道金斯一人的毛病，例如老马最大的误区，就是把人看成了纯动物，把人类特有的复杂情感和行为全部落实到生理物质上去。最著名的笑话，就是他用激素来解释人类特有的母爱与性爱，以致闹出“怜子激素”和“强奸也是爱，强奸一次是爱了一次”的笑话来。这家伙居然把欲望发泄当成性爱，把复杂的爱情看成是可以计数支付的行为，所以人类可以有“爱一次”、“爱几次”的怪诞举动！

请注意，人当然可以“爱几次”，不过对大众而言，那是指“爱过几个人”，而老马的意思却是以性交频度作为爱情的计量单位，交合一次便是“爱了一次”！

老马的长处是独立思考，其实他未见得真看过《自私的基因》，道金斯也绝对没有那么荒唐。所以这不能算到道金斯的账上去。不过我的模糊印象里，老道确实有类似的错误倾向，只是没马弟弟那么突出和明显罢了，而这就是我不能同意社会生物学的原因。

其实我早反复说过了，人类当然是动物，其行为后面当然有原始的生物学原因，但那并不是一切原因，与动物不同，人类有高度智力，能创造文明，并以此去规范社会成员和后代，而那并不一定能够寻出生物学脉络来。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我反驳无骗子时说的“贞节观”，以及与性相联系的羞耻感。这是人类特有的，根本就不能用生物学原因解释，也无法用道金斯的“自私”理论解释──“拒绝性交”与“尽可能传播基因”岂不是互相冲突？正因为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一个重要特性，《圣经》才会把它归结于人类吃了智慧果。由此可见编造那故事的古人超凡脱俗的洞察力。

当然，这种特有观念的出现也有生存的依据，但那是间接的、可变的、不能落实到生物基础上去的。我在旧作《肉蒲团赏析》里已经分析过了：贞操观念和性羞耻其实是为了防止雄性生物为争夺配偶无穷争斗，维护以家庭为单位的社会的安定团结的需要而发展出来的。

正因为是后天发展出来的而非遗传获得，这些道德观念才会随着时代和地域而变化。当社会因现代化而充满流动性后，家庭这个原来的稳定单元便不再是那么坚实可靠了，随之而来的当然也就是“性解放”──从“社会人”到“生物人”的回归。

而这正是老无的一个重大误区：受道金斯的影响，他把人类社会的一切行为都归结到基因上头去了，认为洗脑也是通过遗传基础起作用的。例如他认为：“民族主义”之类的宣传都是通过“无私基因”起作用，这就大谬不然了。

如果老无去过欧洲，就会发现欧洲人和老美完全是两回事，所谓“民族主义”观念已经非常淡薄了。这不是什么群体基因手术的结果，而是因为人家饱受两次世界大战的战祸，再也不能接受“爱国主义”的洗脑了。那倒和性道德的演变非常相似。１９世纪欧洲特别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贞节观念和“爱国主义”都甚嚣尘上，但在２０世纪这些传统观念都被时代冲得七零八落，于今所剩无几了。如果这些观念真是通过遗传基础起作用，那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普遍衰落倾向。

写到这里突然有了点无关感想：所谓“民族大义”和女人的“贞节”，当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似乎不能单独存在，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南宋面临民族危机，所以道学家们出来讲究"男女大防"，歌颂贞女。敬爱的陶铸同志在庐山会议上也把对党的忠诚比喻为“烈女不事二夫”，而现代伪民运及其同情者更是把“革命气节”类同于女人的贞操，以致连回国都跟中世纪女人失去贞操一样可耻，仿佛大陆现在处在汪伪政权统治下，回国等於女人卖淫。

再扯回来八，我的意思是，我无法同意老无的说道，以为人类所有的行为都可以从基因水平找到解释。其实人类心理和行为有许多是后天获得的，并以教育的方式一代代传下去。在这个特殊意义上，拉马克的“获得性遗传”倒能够成立。这种遗传与生物学遗传不同，并不写在ＤＮＡ上，而是通过人类特有的语言文字代代相传。

这种“获得性遗传”的威力，并不小于生物学的遗传。谁都知道，在人类异性血亲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性诱惑或性行为，后天教育彻底压制（如果不是切除）了原始的性冲动。而这用生物学根本就无法解释。相反，动物常常是在近亲或血亲之间进行繁殖的。

最能说明这种特异行为的乃是电视报导过的一对西班牙夫妇。跟小说上似的，那夫妇本是兄妹，但因父母离异，不知道真情，误堕情网，有了性关系。后来得知真相，悲痛万分，一度分离，但毕竟最后还是屈服于感情，公开结婚并生儿育女。

如果人类对血亲通婚的憎恶反感是基因决定而不是“获得性遗传”，那这种事就绝对不会发生。人类应该具有特殊嗅觉，能闻出血亲来，并通过某种生理反应彻底取消性可能。但乱伦的事不但现代有，在祖国偏僻角落里也有的是。可见约束人类行为的这一大禁律根本就不是生物特性决定的。

和其他性道德一样，这后面当然有保证生存的理性依据：古人发现血亲通婚导致白痴或其他先天缺陷存在，用原始的心态揣测，认为那是天谴，可见这是最可怕的罪行，于是从此订下严格戒律并一代代传下去。这戒律之严，甚至一度扩大到“同姓不能结婚”上去。我记得古书上就说，有人对重耳说，父母同姓，后代一般不成器。如今你父母同姓，但你毫无没出息的样子，可见必定前程远大。

总而言之，愚以为，用基因来解释人类这种特殊生物的行为，固然有一定道理，但并非适用于一切。忽略“文化遗传”的强大威力是错误和轻率的。

最后说一下我的那两篇文字。因为受了那“自私”的影响，我第一篇文字其实犯了片面性错误，以致得出“生命就是损人利己，损人利己就是生命”的错误结论来。那其实说的只是生命的一种存在方式，忽略了共存共荣的共生。在第二篇文字里，我针对这错误作了修正，指出生命的存在目的就是保存物种，为此不择手段。我觉得这个修正命题应该是正确的。它可以容纳道金斯的理论，还可以解释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当然只是个人感觉，还待各位巨骗饱和轰炸。

【全文完】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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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 -- 一羽 - (101 Byte) 2005-2-27 周日, 上午4:36 (202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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