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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公报私仇”种种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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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作：“公报私仇”种种 (597 reads) 时间: 2005-2-26 周六, 上午6:33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旧作：“公报私仇”种种

芦笛

前段见我那不成材的马师弟写了篇什么《私仇高于公义》，很激起了许多人的反对，当时看了也懒得吭气。最近又想起这事，便来说几句话，只望庶几能教会师弟点起码思维功夫。

如果我记忆不错，老马似乎是从“人权高于主权”这命题，类推出“私仇大于公义”这个命题来的。这种类推是否妥当先不说，我早就说过一万次了：思维之先，得把概念先弄清楚。因此，这里涉及到的“私仇”和“公义”这两个基本概念，在发宏论之先，恐怕得界定一下才行。

无趣的是，不但老马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就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驳他的人也同样根本没想到这点，就洋洋洒洒地驳了一气。这结果无非是又一场网上屡见不鲜的浆糊大战。

不过老马有个我反复赞过的好处，便是此公虽然头脑混乱，但却常常发人未发，提出谁也没想到的问题来。这次又是如此。老实说，如果不是他这么一闹，我还从来想不到“其实报私仇也可以是应该的”这上头去。

这也毫不足奇。在咱们那个奉行“大公无私”的集体主义社会里，一切跟“私”字沾边的玩意，都早在潜意识里成了见不得人的肮脏玩意。连“私利”都如此，何况“私仇”？

还是先来界定一下“私仇”吧。

从大家理解的意思上来说，“私仇”似乎应该定义为“与公众利益无关的私人之间或私人与社会集团之间的仇恨”。

例如性骚扰者因为私欲不逞反而受辱，恼羞成怒，形成深仇大恨，这种私仇当然和公众利益毫无关系。

又如老马和老郑结下的八年私仇，无非就是因为老郑写了篇不到２０００字的文章，指责老马“化名批驳自己”，而老马说所指不确。这又算什么big deal？跟公众利益有何相干？

再如法院天天受理的那些私人纠纷，雇员告雇主的，邻居告邻居的（据老马自己说他就吃了人家一告），这些纠纷又与公众有何相干？

如果我们同意这个定义，那么，吴弘达和中共之间的冤仇，显然就不能算成是私仇，因为那虽然是吴私人的仇恨，但它确实与公众利益相关。同理，许多伪民运人士对中共的个人仇恨，似乎也不能算成是私仇。

接下来要回答的是两个问题：第一，私仇是否能报，应该怎样报；第二，吴和其他倒共人士的“公仇”（或“非公非私仇”，待考）能不能报，应该怎样报。

不难看出，这两个问题都没有通解，必须对具体案例作具体分析。无论是否私仇，首先得弄清曲在何方。

例如上举那性骚扰者恼羞成怒报私仇之例，谁都能看出那种私仇不但报不得，连说都不能说出口来，只有天字第一号的１３点，才会把那丑事写在复仇的大旗上，到处挥舞装幌子。

又如老马占了隔壁邻居的地皮，被人家呵斥一通，那又怎么样？能去报那私仇么？到头来还不是只有乖乖拆毁违法建筑，赔款了事。

非私仇也是这样，得先看曲在何方。如果说凡对中共报仇都是应该的，则那些刑事犯是否也该报仇雪恨？又如９１１事件死在世贸双楼的那些阿拉伯死士们，似乎报的也不是私仇，莫非那些人就因此而成为烈士？

其次是报仇的途径，而这就涉及到“公义”问题。

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公义”更人言言殊的概念了。如果要下大家都能接受的定义，大概只能是：“所谓公义，就是社会大多数成员认为正确的道德和法律原则”。正因为如此，便有了“我们的正义和他们的正义”一说──文明社会的“公义”，不一定能为第三世界接受。

当然，文明程度不同的社会之间，仍然有许多最起码的共识，无论在什么社会中，刑事犯罪都是不允许的。但除此之外还要讲“公义”的话，就恐怕只能限在同一社会或同一文明中讲，以社会共识为依归。

从文明社会的公义出发，不难看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君子报仇，报之有道”。无论是私仇和非私仇都可以报，但不能自己报，得诉诸法律，由人家代你报。这就是文明世界的“公报私仇”──公家代私人报仇。如果你不尊重这条文明规矩，要自行当大侠，那就是“把法律抓在自己手上”，弄不好自己反而要成罪犯。

所以，老马对老郑的私仇，当然可以报，但如果他是个文明人，就该按文明国家的规矩行事，去法院解决，让老郑赔他个８０万。这才是文明人的复仇方式。

从这点上看，所谓文明世界的“公义”，其实就是指导公民报私仇或非私仇的法律。一个理想社会，应该能为公民提供合理的途径，由法院代公民“公报私仇”，让所有的人都能依靠法律武器，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气出气。

能做到这点的，就是比较理想比较健康的文明社会。做不到这点的，就是中国那种乌烟瘴气的黑暗野蛮社会。毛共时代那种冤狱遍于国中的恐怖状况不必说，哪怕进步到了江共胡共时代，国内仍然还在奉行“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那一套。我有个朋友是位名律师，据他说，哪怕是判了死刑的，只要交够钱，他也就有本事弄个刀下留人，让我听了毛骨悚然。

当然，天网恢恢，疏而且漏，即使在西方文明世界，法律也并不能覆盖一切。例如您和上级吵架，人家给您小鞋穿，实行一般意义上的“公报私仇”。这在国内是最常见的私仇来源，在许多国人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正因为此，才会闹出某网站个别斑竹以领导自居、拿个鸡毛当令箭、公报私仇的网上第一笑话来。

这种私仇，无论是在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恐怕都无法报。好在资本主义国家出路很多，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惹不起，躲得起，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考虑到这一点，全面地说应该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社会，对于较大的冤屈，公家能代公民公正地报私仇，而对于法律无法覆盖的较小冤屈，社会能为弱者提供充分的逃避机会。

从这点上来看，凡是真有良心的人，恐怕都不能不承认，现代中国社会比起毛共时代来，应该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进步。

以上说的是文明世界的复仇之道，一句话便可总结，便是“程序正义高于私人正义”。以此对照，老马的“私仇高于公义”论便只能是胡说八道。他甚至发挥到为了报私仇可以迁怒到他人头上去，乱伤无辜，那就更是错之极矣了。

不过好在此子报仇还没到不择手段的地步，无非是在网上写点文章，痛诋一切和老郑稍微沾点边的人事罢了。这毕竟还是行使他神圣的言论自由，除了构成一种nuisance之外，倒没对公众利益构成什么危害。

比起来，伪民运人士那种复仇方式，则是潜在危害极大的典型的中国式“公报私仇”的野蛮传统。

凡是大陆人都知道，中共反对报私仇，提倡“报阶级仇”，也就是说，您不能单看见自己的私仇，得大家团结起来，集体去报那“阶级仇”。把阶级敌人推翻了，您才能真正报仇雪恨，扬眉吐气。这其实也是“公报私仇”的一种。表面上，它似乎也是主张由集体为私人报仇，但和西方文明世界相反，它依靠的不是社会共识基础上形成的法律，而是集团暴力。

这种反动宣传在中共当年发家过程中，起到了极大的煽动蛊惑作用。在其执政后，它成了中共残暴镇压“阶级敌人”的思想根源，更成了各级党官员们大肆公报私仇、迫害私敌、权力斗争对手甚至情敌的借口。毫不夸张地说，中共统治下之所以出现那种“冤埋城阙暗，血染党旗红”的惨境，完全是这种“报阶级仇”反动思想的恶果。

不幸的是，这一套现在似乎成了伪民运人士的法宝。我敢说一句，凡是主张以暴力革命推翻中共统治者，无不信奉这一套。如果这些人得逞，则中国永远只会重复冤冤相报的历史悲剧，在黑暗中兜圈子兜到发昏章第十一，永远也无法迈步进入文明世界。

问题是，文明世界那套规矩并不适用于今日中国那种非文明世界。伪民运人士又应该怎样去对中共报“非私仇”？

我的看法是，要报仇可以，就像吴弘达、法轮功那样去报好了，别连累无辜。不要因为你对中共的仇恨，就视亿万生灵的性命如草芥，丧心病狂地去发动什么暴力革命，也不要因为你想发泄对中共的血海深仇，就不顾他人死活，抓住某个案子大作文章，用尽一切手段羞辱中共，竟然不怕绑匪恼羞成怒之下“撕票”！

作不到这一点，无论您的仇是私是公，曲在贵方还是共方，统统都是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丑类！

2003-10-22

作者：芦笛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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