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慈禧在前一阶段是站在幕后的话,那么,在这一阶段却急不可待地走到前台了。先是在8月13日,李鸿章致电总理衙门称:“俄似有动兵逐倭之意。”又引述俄国驻华参赞巴福禄(Aleksandr Tvanvich Pavlov)转述其公使咯西尼(Aruthur P. Cassini)的话说:“朝鲜之事,俄国有激而起,毫无自利之心。”(52)16日,枢府会商李电,翁同龢“力言俄不能拒亦不可联,总以我兵能胜倭为主,勿盼外援而疏本务”。(53)光绪甚以为是,当天由总理衙门寄李鸿章一电旨:“俄有有动兵逐倭之意,此非我所能阻,然亦不可联彼为援,致他日借词要索。总须先由我兵攻剿得胜,则俄虽派兵续出,亦落我后。”(54)尽管光绪采纳翁氏之言,否决了李氏的联俄主张,但慈禧却同李氏一样,都抱有联俄的幻想。所以,李电便成为后来慈禧探询和议的张本。
此时,帝党仍然坚持反对议和,先有编修戴鸿慈等6人连衔及冯煦单衔上奏,指斥和议,后又有文廷式奏参枢臣和疆臣,其奏曰:“寇侵大邦,事机危返,……即当盈廷一心,力筹攻战,而枢府与疆臣各怀异志,但欲求和,不知倭人所攻必取,所谋必得,何恤于我而肯从和议哉?徒为所欺,以延误岁月而已!……应请旨将枢臣及北洋大臣交部严加议处,以存国法。”(62)与此同时,帝党还准备采纳德籍洋员汉纳根(Constantin von Hanne ken)的两项建议:一是加强海军,“速购智力快船七只,并人械同来”;一是改革军制,“另募新兵十万人,以洋法操练”。(63)但是,由于后党掌控着局面,中止乞和方针既不可能,汉纳根的强军方案也被搁置下来。
前北洋海军总教习琅威理(William M. lang)曾经预言:“中国言战,可百年不匮;若倭人战,不十年必亡灭矣。”文廷式颇以此言为是:“旁观论势,确有明证。”(95)许多持久论者亦同此见。如谓:敌人“外强中干,必不能久”,“与我构兵八九月,所费以亿万计,债负累累,情见势绌。战虽胜而力已竭,其不能与我持久明矣。”(96)“就今日形势而论,我以主制客,以大御小,彼之兵合计不过三四万人,我之兵不下二十余万,我虽偶败,兵可召募日添,彼若久战,精锐可渐销尽,彼以数岛之地,负债以供军饷,势难久支,我以十八省之地,尚能设法筹饷,不至困乏。……战则人心激而愈奋,人才练而愈出,稍能持久,终可决胜。”(97)因此,“倭人虽横,然数月以来,所得不过近海沿边数城之地,且又不能尽守。是得失之形未甚相远也。……持之数岁,亦未必能尽得。”(9从而断言:“今日之势,战则犹有可转之机。”(99)持久论者的这些分析是确实可信的。当时有不少西方人士都指出了这一点。如前德国驻华公使巴兰德(Maximilian August Scipio von Brandt)在致友人信中写道:“日本国内的政治局势危机四伏,对于日本国家和当政的人们,不要说战败了,即使战争拖长下来,也是危险的。”(100)英国驻日本公使楚恩迟(P. de Poer Trench)也向外交大臣金伯利(John Wedehouse Kimberley)报告说,日本人已经“看到了长期占领敌国大片领土的危险性和不利因素,意识到持久战将在资源方面给本国造成严重负担”。(101)还根据所得情报指出:“尽管日本人强作欢乐,但该国的财政形势正日益变得严峻,所有情况都证实今后几个月内这方面的压力将更加严重。问题不在于管理,而在于是否还能满足如此庞大的驻海外部队的巨额开支。去年12月29日,日本银行发行了总额为280万元的有息纸币,12月31日又发行了120万元。……除此之外,在今后两个月内,人民还必须向政府交纳大约3000万日元的土地税和第二次战争贷款,如果中国不迅速接受条件,则完全可以预言,日本将在本年底陷入严重的财政困难。”(102)战争后期日本国内出现的严重危机使英国舆论一度倒向中国,认为“日本已筋疲力尽了”。甚至连先前偏向日本的《泰唔士报》也“正在改变论调,现在认为继续作战对中国有利”。(103)但主要的问题在于清政府最高层对抗战的前途完全丧失信心,准备接受任何空前丧权辱国的和议条款,因此对已经开始出现的形势转机视而不见,也就没有可能去接受持久论者的正确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