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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美之行系列：困在圣保罗

幽灵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经验值: 0

标题: 南美之行系列：困在圣保罗 (328 reads) 时间: 2004-9-16 周四, 下午10:37

作者：幽灵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困在圣保罗

唐夫

小于指引着司机，汽车开往华人密集的住宅区域，经过一段特别的街道，那里商店门面上都有种花纹的长方约人高的条色彩旗，小于介绍说这就叫东方街，是日本人的居住区域，那旗帜可能是为了吉祥，或者是商务广告。那古香古色气势，就象古代的军队招展的旗标。这里还不算市中心，但路面很洁净，房屋很一致的中等楼房，楼下临街都是不大的商店。

再绕过这条街，不远处就是我们要去的楼房，司机依照小于看路确认，终于在一排住宅中间的门号前停下，大家卸下简单行李，我只有一个中型的轻便手提箱，较大的行李我仍放在玻利维亚，也许是命运支配，想不倒竟然方便了我，这是后话。老何的提箱稍微大点，装得很实在。走出车来，顿时觉得天色好亮，乳白的墙壁给阳光涂得明晃晃的，让人感觉精神倍增。一种新奇的，新鲜的，以及长途颠沛的紧张心情得到松弛的愉快油然而生，毕竟是胜利的喜悦，顺利到达目标，受过惊吓的奔波，平安无事到达。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面临的是新的环境和新的感受，就象个小学生经过烦恼紧张的考试之后来到一所陌生的中学。

老谢是在进城不一会就离开我们，找他的朋友去了。小于走向门边按铃，喇叭传出询问的广东口音，随即一声长响，进门对面就见到电梯，我们三人加行李箱已经挤得满满，乘到六楼再从过道里转个侧弯，见一门已经半开，里面有几个同胞，大家彼此招呼，要找的熟人不在，那几人也是暂住这里，说这房马上要退，不能接受新住户，这下我们傻了眼，象在冰天雪地进了暖室却被一盆水淋透了浑身，神情不由尴尬和狼狈。其中有位叫何长伦的天津人，和我们同龄的模样，中等身材偏矮，他叫我们先将行李放下歇歇再说。小于趁机告辞，说要随车回玻利维亚，我内心微微一震，顿时默然省悟，原来他仅仅是陪我们来的，路途的计划原是由他安排啊，在玻利维亚的时候他说同行也来巴西找出路，因为来过而熟悉路经，可以引导我们，这激发起我们的兴趣和勇气。我想他是忙着与司机瓜分我们每人付出的450美金。看来这样的偷渡他是行家了，和司机一道回去，不至于麻烦。也许他又在进行第二批人选的筹划中。既然如此，说什么都多余。道别时，我委托他一定回去告诉原驻地的朋友吴晓鹰，我会给他去信。

小于走了，我们再回头与何长伦交谈，新到地方，总想多知道些情况。何的身体比较壮实，脸型椭圆，肤色较深，嘴唇偏厚。他待人憨厚，是一见就觉得可信可交的那类人物。据他自己说从日本过来，在巴西已呆了几个月，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办，等机会吧，他说话时神情凝重，几分苦涩意味。当听到我们说偷渡过来，他张大眼睛惊愕，觉得不可理解，竟敢如此胆大。我们老想问他日本的状况，可何长伦提起就摇头，说那不是人过的日子，打黑工的他，可能在东洋吃尽了苦头。这和我们在玻利维亚说到日本的感觉迥然不同，凡是去玻利维亚的华人呆上几个月，还久不见出路，有的就忍不住渺茫的前景熬煎，就购买途径日本的航空公司机票，然后凭票去日本领事馆申请过境签证，由此而利用落地加油之机出镜，做送灯塔的赵巧儿，一个个都黑下来打工（这是合法偷渡的行话），不再继续中国那段航程，算是出国捞一把的不得已“绝招”。何长伦可能与广东福建人接触多，知道我是重庆人，唯一少见的内地人，口气特别亲切，这时已经中午，他做了点便饭我们一块儿吃。根据他自己的介绍，出国前在天津一家工厂工作，任职为车间主任，出来也是找人花钱去了日本打工，但无法解决身份，才绕道来巴西，仍在寻找另外的门路，弄到长期定居。象我们这类瞎猫似的出国华人，不能更换护照，不能获得定居，那是最焦头烂额的恐慌，就象树根一样，先得把土壤抓牢，才能发芽开花结果。然而，萍踪浪迹又使人无法稳定。想获得身份与居留权比国内想入党还重要，这不是荣耀，而是生存的不二法门。没有身份的浪迹就象通缉犯一样，总有落网的时候。

“这样吧，你们先在附近的旅社住下来，我知道有家台湾人开的，价格也不贵。”我们一块起身。老何不说什么，脸色低沉抑郁，有点盲目模样。我们暂时将行李留下，随他一道出来。何长伦一再告诫我们：“巴西很乱，这里黑人多，社会治安差极了，抢劫很普遍，持刀弄枪不足为奇，你们的东西特别是护照和钱要放好，前几天才杀死一个人在附近。”这一说把老何吓得更利害。不过，何长伦说白天还没有什么，但手头有相机等不要露相最好，钱更要注意别暴露。圣堡罗的治安最糟糕，这里枪支在武器店里自由买卖。他这么一说，到让我们感觉出了狼穴又进地狱。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看到周围的环境还算不错，一切那么有条不紊的街道楼房商店，却想不到暗藏的危机是这么的利害。“还有，钱不要换多了，巴西是一天两次汇率公布，货币随时都在贬值，弄得不好就亏损。”有了何长伦的介绍，我们总算对这新的国度有了大体了解。象何长伦这么推心置腹，很少见的，真是正派人。

“如果打工，这里的工资一般是多少呢？”我问何长伦。
“一般工资是五六十美金，折合算来的话。巴西的工人也是这么多。”
“人平均的生活费用呢？”
“也要五六十美金吧。在餐馆打工当然是包吃住，到还可以。所以大家都想找餐馆里干活。不然，挣多少用多少怎么行。”何长伦这样解释。
“那这里和玻利维亚的工资差不多。可能整个南美都是这样的生活水平吧？”
“是的，不然怎么都想离开南美呢，来的都是作为跳板而已，谁想呆这里不走的呀。除非那些先来的台湾人，他们是带有资金，投资安家落户，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将下一代送去美国或者欧洲。那不过是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而已。”

大约十多分钟后，我们来到一处店面，门上横匾木牌上写着黄龙旅社的棣书，进门只有楼梯巷道宽，从木楼梯到第一层见到柜台，一位中年微胖的妇女接待我们，她先问我们几人，再指引我们到最高的三楼里一处房间，两张单人床相对，中间一个小茶几，房价为7美金一天，先交钱后住。交费确定之后，我们再回去取了行李，与何长伦道别，他给了我联系电话，说自己这几天忙，不能陪我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同是天涯沦落的感叹我油然而生，也由衷的感激他。

两天的折腾，一路的惊恐，总算住进安全的旅社里，我们洗了澡，去掉浑身污迹，一路风尘，骤然的疲劳象麻醉剂，将我们击倒在床，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我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浮想联翩。老何也在翻身，彼此醒着无语。一种空虚，茫然，无可奈何的感觉塞满了房间。“这下走麦城了。”我笑看老何有点不愉快的神情再说：“也无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出去吃早饭，看看市容，到中餐馆里去询问，只要能打工，就算落实下来。圣保罗这么大，华人餐馆多的是，老天是有眼的。哦！还得换钱啊。”老何一翻身起来说：“走！得出去了。肚子也饿了。哦，得记住找老板娘要名片啊，人生地不熟的，回不来才麻烦。”经老何一提醒，我想这位广州铁路局的工程师，英语不会，西班牙语更差，这里又是葡萄牙语世界。我好歹会几句蹩脚英语，多两下就云里雾里。也对，名片地址是需要。我们在经过柜台时停下，就此问讯了周围的路经。老板娘话不多，说罢就埋头看她的账簿。

走上街头，清晨的圣保罗天色清丽，路边行人稀少，商店几乎还没有开门，只有我与老何慢慢游逛前走，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所有的路牌都是葡萄牙文，我俩比刘姥姥进大观院还要难堪，象瞎猫似的走过一条路必须牢记标志，如有颗树，或有特色的广告，彼此告诫记住。终于见到一家小超市，幸好我们在边境换的那点钱还没有耗完，将就各买两个面包边走边吃。走过不一会，就是我们昨天路过的东方街，长长的一条微有倾斜的道路，静悄悄的，看来巴西的日本人也不亡命经营，我们继续走，街道越来越繁华，建筑更加时髦，近乎于中心位置似的。玻璃橱窗里花花绿绿的商品，门前的广告，来来往往的汽车，有的摊点已经摆出。我们终于见到一家银行，门前大大的汇率标牌表示着美金与雷亚尔（巴西货币名称，我们就叫巴币）的比价，已经比我们两天前的汇率又贬值了几个百分点，真是不同凡响，令我内心微微震惊。“我想就换一百美金，你呢”，进去之后我问老何，他点点头，摸口袋。这里换钱不象在玻利维亚，那是黑市交易，巴西人不敢露天出示钱袋。

在市区里游逛了一天，我们见到几家中国餐馆，去柜台里询问，回答是不需要工人。街头行人行车来来往往，各种肤色的人里，肤色棕黄的难民人居多，黑人也不少。有的空手疾走，有的悠闲漫步，有的拿着公文包，有的站在柜台等候顾客。莽莽人海，无论怎么说，每人都有自己的社会地位，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亲属，就是没有事干的，他们也是当地居民，至少还有生存的办法。我们现在急需的是找到个打工的位置，才算安定下来。能干事，就象有了遮荫的树，遮雨的伞，都比这样飘荡的好。我们再回到旅社，灰溜溜的，只有明天再寻机会。浩瀚的巴西，只有我俩，没有任何关系，就凭着对运气的测试，象吹落的树叶在广阔的空中自己旋转，究竟要落在哪里，不能把握。

第二天，我们逛在一个背街，见到一家小小的中餐馆，那是午后停止营业的时候，一桌人围住一个年长的高个子在吹牛，他如鹤立鸡群般侃侃而谈，我们去一问，结果都是在找工作的，话题的内容是哪里能找到活干。那位年长的说最好去巴拉圭，那三国交界处，都是台湾商品批发地，那里的工作机会多。说来说去，还是要偷渡，大家又说偷渡办法，去了回不来怎么办，一桌人说得天花乱醉，最后还是担忧，没有熟人介绍，去了可能不妥。吹来吹去，全是高射炮打飞机的话，空对空的。我与老何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就离开那里，回到旅社。

第三天，第四天，我们依然如此游逛，新到的新鲜感觉慢慢消逝，没有工作，没有任何可能的信息，完全是听天由命，而天老爷不会面面俱到的，这世界天天求他的人好多，忙得过来吗。就象老态龙钟的医生，被芸芸众生的求医者呼喊，那是应接不暇的，哪里还顾得着我们。流逝的时光和不通这语言的困苦，由此而失去所有可能努力的机会。这让我俩有点烦恼，感觉被围困了似的，究竟谁在围困，又说不清。

天天这样早出晚归，没有着落，我给何长伦去电话，回答说他也在找工作，也宽慰我们慢慢来，机会总有。我知道，寻找工作又不能一窝蜂扑进一家餐馆，这样老板要烦，都是单独询问，或者受人介绍。后者比较可靠，对陌生的求职者，老板会有怕惧心理。要说人生的低谷，我在巴西可能算是遇到困惑。我还从来没有感觉那么的无能和无奈。

就在这么混混的时候，一天夜里，突然听见敲门的声音，我睡的位置就近门边，开门一看，一位东方人形态，比较年长的中年人，偏黄的肤色，方方的面容，客气礼貌问道能近来坐一会吗，他说住在旅社好久了，看见我们进进出出，想来认识。我们本来寂寞，当然欢迎。为他泡好茶之后，大家就聊起来。我细细的观察他，发现他的眼睛很眯，象一条线，面容看来诚恳和善。

“我姓黄，就叫我老黄吧，可能我比你们都大，我从台湾来。你们呢？”老黄说。
“我们是从大陆中国来，从玻利维亚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或者活干。”我回答他的提问。
“很难啊，你们怎么不去美国呢？”他这样的问，让我们惊异。这本是登天的事，谁都想去美国，但谁又能去呢，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可能帮你们找条门路，我看你就象我年青的时候，所以我想帮你。”老黄指着老何说。老何顿时很开心的问：“你怎么帮我啊？”

“是这样，我的护照你可以用的，台湾去美国免签证，你看照片嘛，你就很象。”说罢，他摸出一本深绿色封面的台湾护照给老何，我也凑过去看。的确看起来很象。我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要帮老何呢。老黄的话到令人觉得似有道理，而又令人生疑。他说他年青的时候在台湾爱酗酒，打老婆，后来离婚了，就一人来南美流浪，现在年龄大了，想起往事，觉得后悔，想做善事，减轻自己的内疚。随之环绕他的过去吹了很久，弄得我们不知道他是真是假。看他说话那么诚恳，倒令人不信也不行似的。随即他还说只要再弄本护照，将上面照片膜更换为我的照片，也可以逃避海关的检查。这样就不会影响钢印的模样。说得更玄妙，让我们似信非疑的，弄不清楚是何方菩萨显灵。但老黄的口吻是不要我们出钱，只想帮助我们。说话口气仁厚可佩，我俩傻虎虎的问这问那，都给他耐心解释。最后，他说如果我们想找工作，他也可以问问他的台湾朋友，第二天给我们回答。说罢告辞而去，让我们好好的考虑。真需要帮助，就找他，并告诉我们他的房号。

老黄走后，我们仔细探讨他的话语，也找不出漏洞，但能帮这样大忙，真是令我们意外，岂不绝处逢生，将我们救出困境，真是善莫大焉。当今世界，有这样的好人吗，一个疑问又让我们费心猜测。

第二天晚上老黄又来了，他说有还种工作可以干，而去工资高达一千多美金，是在亚马逊河流里守淘金船，问我们愿意去吗，说能挣这样的钱，也和美国差不多了。他的朋友正在找人，不去的话，这活就给别人获得。于是，我们又问怎么去的路经，有多远，怎么转车。他说来说去，让我想到简直就是中国电影里演过“山间铃响马帮来”的镜头。能挣这么的高薪，也很有诱惑。末了，老黄让我们想想，希望我们别错过机会。他说去美国的事一定帮助，只是目前有这么个机会，先挣点钱再走最好。

我们拿不定注意，是不是答应他。为此我想起了何长伦，就给他去电话。当他听到这么一个喜讯，听筒里传来他急迫声音，要我们立即过去。

【待续】

2004/9/16

作者：幽灵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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