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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活着就是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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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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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我活着就是证明
外公因我而死，我因外公而活
前些天读了幽灵先生关于外公的文章，就已勾起了我思念我外公的情感，昨天幽灵自己又成了外公，在为他高兴之后，更增加了我的对外公的怀念和伤感。
我在大脑中苦苦搜寻，但还是建立不起外公的清析的形象，因为在我五岁左右外公就死了，外公在我的记忆中仅有的那点轮廓，就是一个小个子、大肚子全身浮肿，因总是沉默而变得阴沉的脸，就这点记忆我也分不清是我自己的记忆，还是来自大人们对外公的一言半语的回忆，或者是我妈妈的身影的变形，家里没有他的照片，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照过像。
对我印象最深刻的倒是外公的那一小堆白骨，那是外公死了以后十来年的事，外公下葬的地方要建公路，两条石灰线之内的祖坟都要搬迁，一张安民告示贴出来，限期搬迁，过期不迁者，按无主野坟处理，妈妈是外公留下来的唯一的亲生骨肉，（妈妈有过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在小的时候碰上了过日本，外公带着全家躲到了大山里，虽然都活了下来，等日本人过了后回家时才知道，房子被烧光了，吃的也被烧掉了，日子过的很艰难，小弟弟经不起折腾，就死了，到了四九年，又过兵，新家又被折腾光了，小妹妹抗不住也死了。）这挖自己家的祖坟的事就要由妈妈和我来完成，妈妈和我慢慢的把坟上的土扒开，妈妈一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干活，是妈妈和我在已经腐烂的棺木板中间把外公一点一点的捡起来，放在一个新买的陶罐内，当时我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我外公，他死了变成的鬼也是好鬼，是会保佑我的。
爸爸当年在外地上大学，妈妈积极参与大炼钢铁和人民公社的建设和劳动，我两岁后就由外公带养，外公在公社的小林场管理树林和橘子园，相对而言劳动强度不大，自由度要大些，他可以把我背在背上在树林里转。
当年正是三年饥饿时期，外公每天有二两米的口粮，我也有一两米，但是他还有别的办法弄到点吃的，他有一支火枪，在树林里可以打到鸟，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了充饥，在我的记忆中最好的一次是打到了一只果子狸，有的时候饿急了，他还去掏鸟窝，掏老鼠窝，抓青蛙、田鸡。还记得一次他看见水沟里有很多小鱼，就把水沟用泥巴堵上，把水弄干，抓到了不少鱼，他自己也舍不得吃，就把鱼用烟火熏干，放起来，每天给我二只。到了春天，水田里很多癞蛤蟆出来产籽，母的体型较大，公的较小，公的趴在母的背上，死也不松开，癞蛤蟆本来行动就迟缓，再加上叠在一起就更容易捉到，外公把他们收集起来，找一流水处来收拾，因为癞蛤蟆的毒腺在头部，在流水中要先把头切掉，再开肚扒皮，再放在清水中浸泡洗净，就可以做来吃，很多人都说癞蛤蟆肉比鸡肉还好吃，但说老实话，我已经不记得癞蛤蟆的味道了。还有一次，在我们住的后墙跟处发现了一条大眼睛蛇，足有两米长，我外公抄起一根棍子就追了上去，那是他因浮肿和腹水挺着大肚子，行动有些不利索了，那大蛇立起头，吐着舌头，摆出要与外公决斗的架式，外公根本不管什么危险，继续逼上去，蛇赶紧向乱石堆里逃去，前半身钻入石缝中，外公也跟上去，一手拉住蛇的尾巴，一手举棍在蛇身上乱打乱抽，不一会，蛇就无力抵抗了，被拉出来打死了，这也是我们难得的美食。但以上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外公还在山里能找到一种叫耳环藤的野生豆科植物，结的豆有蚕豆大小，用火烤来吃，味道很好，当外公吃多了却中了毒，搞的又吐又拉，几天下不了床。
与外公在一起看管林场的另一人因饥饿人变的很廋，廋的皮包骨，外公是肿，全身水肿，腹水大肚子，象大肚罗汉，因此外公的外号叫罗汉，那廋子就叫干蚂蝈，也就是晒干的青蛙。六三年，外公死于肝硬化腹水。长大了我才知道，干廋和浮肿是极度营养不良的两种表现，是病情发展的不同阶段，长期的营养不良可导致肝脏损害、肝硬化，最后导致死亡。外公才四十多岁就死了。
我也想找一些与外公有关的温情的记忆，可是我找不到，就是上述与吃有关的记忆，我也搞不清是我自己的记忆还是妈妈给我描述的。
人人都爱自己的孩子，只有在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这种爱的程度，别说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饿肚子，就是孩子感冒了，那也狠不得去替孩子发烧。据说，隔代爱孩子就更甚了，这可能要幽灵先生当了外公以后才能体会到。妈妈是外公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也许外公把对他自己失去的两个孩子的内疚也变成了爱，顷注在了我的身上，当他看到我被饿的皮包骨头的时候，我想象不出他的心情会是什么样子的，他还能吃得下他的那二两米口粮？他就只能把他的爱浓缩成二两米，全部给了我，至于他吃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树皮草根，野菜还有观音土等。我因为太小，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二两米就要了外公的命，也因为这二两米，我才得了一条小命，如今我身上有上百万的银子，我却不能报答外公一分一厘，每念及此我就会潸然泪下。
当我懂事后看到别人与自己的外公亲亲热热的，我就很后悔，悔不该将外公的口粮也给吃了。甚至我在想，我要是不来到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人与外公争食物了，外公就不会被饿死；或者我晚出生三年，外公也不会被饿死；又或者我被饿死了，外公也就不会被饿死了。因此，外公是因我而死的，我因外公的死而活下来的。面对外公的亡灵，我常常有自责感，甚至负罪感。但我有时会想过来，人世不就是这样，老的生命因新生命的产生而得以延续，外公因我而得以复活，生命就这样代代下传，生生世世永不停止。
前些时间，有人在网上质疑六十年代饿死人的真实性，说拿不出证明。要什么证明？我活着就是证明！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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