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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作：“骂文化”的比较学研究补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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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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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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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旧作：“骂文化”的比较学研究补遗
芦笛
刚欣赏完有才惊险万状的险遇（应该说是艳遇才是），又拜读了他和中、晓村的有关骂文化的比较学研究讨论会发言稿。我觉得有才说的不完全对，想在此略作补充。
老美的“发克油”，其实并不完全等於“Ｘ你”，因为女人骂男人也常擦此“油”。如果是“Ｘ你”，岂不是骂了自己？此外还有什麽“发克奥夫”和变为形容词的“发青”，都不能用国骂的那个动词来解释。我的感觉是，它只是一种表示强烈愤怒的用语，跟咱们的“滚蛋！”“见你的鬼！”有点象，也和“丹姆油”差不多，只是远比后者强烈。
至于说老美的骂人话不辱及对象的亲眷也不对。“巴四德德”就相当于咱们的“杂种”，而“SOB”是“狗娘养的”。虽然没有“我发克你妈”的话，却有 “妈热发克儿”的等价物，是骂对方是个发克亲娘的禽兽。在一部搞笑片中，几个玩拼词游戏的老太太居然把这个词拼了出来，有才难道没看过这部电影？我看过一本关於六四的专著，作者翻译市民在开枪后骂“Ｘ你妈”就是用“妈热发克儿”这个词。骂人话中还有“去发克你自己”一说，这就令人完全无法理解了。此外，“巴格儿”的原意不但与性有关，而且非常丑恶。只是现在此词已被用滥，不再有原来的意思了。“这机器被巴格儿了”和性毫无关系，而是抱怨机器坏了没法用。
西方骂文化的一个特点是知识分子居然也会说脏字。当年我背叛工人阶级混进大学之后，最不适应的是改掉粗口。所以我到西方后听见洋臭老九们讲粗话时非常震惊。我有一个同事，现在退休了，是个为人非常善良的老太太。她对电脑这新玩意儿不熟。有一次我用办公室的电脑，退出窗子进入MS－DOS ，用完后忘了退回到窗子去就走了。老太太想重新进入窗子，反复输入指令，机器却每次都回答：“错误指令或文件名”。她折腾了一个下午都没能进去，忿忿地走了。等我回来时她已离去，只见满屏幕的“错误指令或文件名”，最后一个输入的指令是：“发克！！！！”，而机器仍然忠实地答道：“错误指令或文件名”。
那时我已见惯不惊，所以只是大笑了一阵。刚来时可不是这样。记得当年有个鬼女老爱当著我说脏字，以欣赏我那副窘态为乐。因为我即使当工人时也不曾在女人面前说过粗话，更没有听过哪个小女孩说粗话，所以刚听到她的粗话时就要脸红筋涨。后来我脸皮厚了，她也就不再捉弄我了。这女孩曾问我中国话里最下流的骂人话是什麽，还要我把那话用英文拼写在实验室的白版上，好让她看著天天读。吃她苦逼不过，我只得照办，并告诉她那是“Ｘ你奶奶”的意思，但她总是把略去的主语理解成被骂的人，怎麽纠正也改不过来。某天她的男友来找她，看见白版上的最高指示就问她那是什麽意思，她笑著解释：
“那是芦笛教我的最恶劣的中国骂人话，意思是：‘去，发克你奶奶去！’”
“啊！上帝啊！啊！上帝啊！”小伙子是个纯洁无比的青年，乍闻这玉语纶音如遭雷击。他一迭连声地呼唤著他的主，如醉汉般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过道里。没多久就听说他俩吹了，我也没好意思问是不是这次国际文化交流的结果。
另一次国际文化交流是和西班牙语世界进行的。我接待过一个委内瑞拉来的女教授。她每逢做糟了什麽事就要说：“阔虐（发音介乎虐与诺之间）！”，我问她那是什麽意思，她就用卡片写下来，说全句是“阔虐得拉妈得力”，意思就是“他妈的Ｘ”，而“阔虐”就是那个名词。她一遍地遍纠正我的发音，最后满意地对我说：
“行了，这下谁都能听懂了。你真聪明，蜜阿莫（我的爱）。”
幸亏她没象过去那个小女孩似的逼我教她中国话的等价物，否则我如何对著一个女士出此粗口？洋脏话总是隔著一层厚厚的膜，再难听你也不觉得丑，再粗也能坦然出口。我这个人是爱开玩笑的，所以以后一见她就说：“蜜阿莫，阔虐得拉妈得力！”而她总是赞许地说：“不错，发音很好！”
这些脏东西，没有长期在西方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楼下转贴的柏杨老的《干他娘》，前一半是抄鲁迅的《论“他妈的”》，后一半是抄《鹿鼎记》。那本书中，韦小宝骂谈判对手、俄国伯爵费要多罗说：“我要你妈妈和祖母做我的甜心”，费却以此为极大的恭维。这些昏话都是没在西方长期居留过的人向壁虚构出来的。鬼佬们不是圣贤也不是白痴，和我们是同一个物种──人类。被人辱及娘亲而懵然不知的事是绝对不会有的。
写了这麽些脏话，大约国内的读者要以为西方人个个是粗胚了。其实大谬不然。我在一篇文章里说西方是“君子国”，引起了某些读者的义愤。其实西方世界当然也有很坏很坏的人，但我感觉人家的平均道德水平远比我们高。普通人热情、善良、礼貌、诚实，也不会象咱们似的动不动就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别人之腹，还以为那是聪明的表现。我去过不少国家，对德国人印象最差，但比起咱们来仍然好得没法比。
上面说的那些骂人话，一般是听不到的，只能在好来坞电影里听到（奇怪的是，咱们的电影里尽演日常生活里没有的好人好事，人家的电影却专演日常生活里见不到的坏人坏事）。我在西方多年，还从未见过谁在公共场所吵架。在日常生活中，“发克油”是绝对听不到的，“妈热发克儿”就更不用说了。准确地说，西方日常生活中没有骂人话，只有粗话，也就是不针对人的难听话。这些脏字一般只用在自己做糟了、或做不成某件事的场合，说出来发泄挫折感，如同我的那位同事将“发克”当指令输入似的。其实在这种场合最常用的脏话是“屎！”那位老太太看来是真绝望了，才会去发克不懂人事的机器，平常顶多骂一声“蠢机器”也就完了。
至于“巴思得得”（杂种），有时也在开玩笑时用来称呼对方，但那其实是表示亲热，如同咱们管朋友叫“家伙”似的，跟原意已经毫无相干了。同事间偶有吵架，绝对听不到使用上述脏字，只会据理力争。英语的“吵架”意思是“争辩”，这大概反映了人家的民族性吧。
比起来，咱们的骂文化如同擒拿格斗术一样，是专门设计出来战胜对手的，所以在文字论争的场合就一定要出来大显神威。咱们或以粗话表现自己崇高的爱国情操，或以国骂显示对敌人的轻蔑，这倒的的确确是举世无双的。世界上所有的BBS 中，惟有中文的最脏，对於咱们这个世界之最，爱国志士们应该感到欣慰和自豪吧。只是不知道为什麽一个自称是“五千年礼仪之邦”的泱泱大国，竟然需要政府出来发动什麽“五讲四美三热爱”，象教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话似的，教十三亿人民学会说：“对不起，请，谢谢”，教了二十年似乎也毫无效果。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脏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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