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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神曲系列：牙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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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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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幽灵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当代神曲系列：牙祭
唐 夫
月有阴晴圆缺，牢有饥饱“哎”乐。这哎是哎呀的哎，是指每月两次的惊喜，那真是振奋人心。
谈到牙祭之前，让我罗嗦两句前面几篇都谈到“执勤”这个职务，因为执勤者要做牙祭主持――实权在握。
执勤的主要负责每天洗碗，端进水桶倒出便桶。当囚犯们吃完早餐，把饭钵朝桶里一扔，将自己的筷子或瓢羹各自珍藏，执勤主动洗刷完毕，等待红毛来回收。执勤当班，一周为任，依铺位轮流。如谁判刑或释放或换号房要离开，由邻近铺位接班，无论老幼强弱，公平合理。
执勤每天主要工作是清晨监狱长来开了牢房，将便桶水桶立即端出，放置屋檐外，龟缩回房。如果不放风（我初进去时在“严打”时期，几月都不放风），他就等在号房门口，看红毛将收走便桶洗净还原，又出去拿进号房。这时牢门是开着，不许任何人出去或者堆积在门口张望。监狱长站的位置能见到每个执勤的进出行动，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就执勤而言，监狱长把权利下放到最基层，管理是很民主的。
作为犯人，也算市民，享有一月一斤肉食供应。牢狱里把这一斤肉定为两餐间隔分配，现在要说的是这两次油荤与执勤的关系。
每月只要过了十号，不时有人道：要吃肉了。“触话”生情，欲望油然而升，巴不得眼前是鲜香的肉味。煮肉必然有汤，这也是罕见佳肴。我至今感激监狱长把汤汁没有给予孙悟空的师弟，而让我们每月有两次肚皮里“今日得宽余”。一般吃肉日期在月底或月中，要16号了还没得吃，犯人要伤心病狂，不言而喻。有时候给星期日插一下，那是列外。炊事员要休息，牙祭日动作大，都在平常天做。
本能使人体会到生命的含意：好死不如恶活。从来没有饥饿的人，在牢外拼死不要命的，经过牢房“教育”，就能安心生存，这不能不说是监狱的功效，不知犯罪心理学家怎么看待。到了吃肉那天，囚犯们激情振奋，喜形于色，从早上就开始等待，一分分的数时间，看太阳光柱从风门里进来，慢慢的移动，到完全消失，曙光就在前头，有的拿筷子在口里咬两下，试一试口舌之能，有的将自己的口杯敲一敲，以示心跳。运气好的日子中午见肉，没有就绿眼巴巴望晚餐，那是一定有的。这情报也来自红毛，只要日子近了，早晚打水的时候，大家就问：“还有好久吃肉？”一般都会在一天前得到喜讯。哗！那神情：闺中待嫁，金榜获名。哦！我怎么忘记了除了便桶和水桶之外，还有个桶，就是洗碗和装餐具钵的这个桶，这桶就是用于牙祭天盛汤。
牙祭的做法多是回锅肉炒榨菜，有时候也吃红烧肉。只做这两种，为什么要用榨菜？因为用麦酱炒肉片，和榨菜颜色一模一样，于是，钵里的才片片都和肉一样，很仔细的看，肉罕见的。依照常理，半斤肉是不少，可有时候运气不佳，钵中只有两三片肉，那失望的眼神，几乎象听见父母双亡的惨景。有十片的就算很运气。真要称秤，那几片肉可能一两重都没有。我们觉得奇怪又不敢怪。当然，红毛的肉很足量，半斤有多不少。但红毛一般留在看守所的就十人左右，经常还不到这样的书数目。而犯人有几百人。但毕竟有肉，显得日子有了诗意。有时候也还够量，到三两之量，那真是“漫卷肉片喜如狂”。有年老的犯人牙齿不好，对于骨肉（如果是红烧肉的话）无法征服，就愿意交换，大骨头换小肉片，或者一片肉换两骨头，我的牙齿好，觉得骨头更加营养，份量吸引人，总愿意做这样的生意，骨头在我口里成粉末也快，至今我的牙齿仍然可以开啤酒瓶。
现在说执勤者的权利了。肉菜倒是由女炊舀在钵里，而这汤就是一个牢房一只水桶里有一小半桶份量，每次都能足足的让每人满满一钵，那可是太大的享受。但这也需要犯人们自己分配。这宝贵的肉汤有时候一点油星也没有，里面煮了海带，偶尔也加粉条，算是珍品，估计监狱长在开心的时候想到。当犯人门把所有的食品，也就是只有半截黑铁皮罐量的饭吃了（有种罐头高六公分，直径十公分，就象我们曾经牢房用的蒸饭罐），估计只有二两余，三两不足，规定是中晚餐各三两，早上二两。以及仅有的饭菜肉下独之后，余下的汤便是众矢之的。这时候执勤的将每人的饭钵洗净，集中，摆放在炕沿，那是条横木板。执勤掌执着一个放在汤桶里的大勺，一勺勺的舀进钵里，顺着炕沿摆平的钵渐渐冒满，执勤的神色端庄而严肃，动作仔细而平稳，牢房里鸦雀无声，房檐上蜘蛛的弹跳，几乎都会破坏这样的气氛。执勤的手从桶里到钵上，再钵上回桶中，美妙的声音就是那进出于汤水之间，牵动在众目之下，万分小心翼翼，十足的“为民”使命，哪怕多一根海带，多一条粉丝都扣人心弦，令人默默不平，似有我劝天公重抖擞的意味。当然，这还是无法做到数学逻辑上的公平。
于是，就有了天才的“敲钵”之法问世。
无论牢房里多少犯人，一人一钵。而面对舀完毕的汤钵，怎么端，谁开头，那份多，那份少，开头的会不会选择？大家心里犯嘀咕。于是，“敲”钵定乾坤。当然，又要限制执勤的不乱用权，敲的位置就不能让他而定。由大家推选德高望重者面向墙壁，背对汤钵，闭目养神，低头等待，默默有词，疾疾如令。这时候，执勤者象魔术师一般，将一只筷子轻轻的放在这排汤钵之中的一钵上，便问：“好！第几钵?”
如果面壁者说7，于是执勤的就从放筷子这钵数到第7个钵开始端，床位首起，依此类推，直到最后，这样毫无营私舞弊可言。于是，吃了饭，再吃了肉，更有这连汤带菜带粉丝的满钵之量，让犯人们个个肚皮基本滚圆如佛，彼此满足的神色外溢，不用说，好象进了这牢房，不似天堂，也是天堂。
出狱多年之后，我在想，如果中国普及敲钵，根本没有“六四”发生。
2004/7/16 芬兰家中
牙祭：四川话意指吃肉，古时候中国人吃饭难，吃肉更不易，以牙沾肉，是谓祭神也。国粹之心态由此二字可见。
作者：幽灵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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