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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云儿:公案二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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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ZT 云儿:公案二人转 (162 reads) 时间: 2004-7-17 周六, 上午11:52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1933年，宋庆龄等人以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名义发表一封控诉信，指控北平军人
反省院的种种酷刑。当时身为北平民权同盟分会长的胡适，发现控诉书中所言，
与他几天前与杨杏佛、成舍我亲身到此监狱的调查所得不符，于是写了封公开
信陈述他所看到的事实。公开信发表后，宋庆龄等人以民权同盟名义发表声明
说，胡适等调查前几天，监狱方已经得到消息，作了手脚把真相掩盖起来，所
以胡适的调查自然一无所获。胡适再发表谈话指出，此说不是事实----民权同
盟北平分会视察监狱，乃是临时决定，当局根本不可能提前几天得知消息。这
些谈话见报几天以后，宋庆龄等人便以胡适违反会章和反对同盟宗旨为由，将
他开除出会。

以上是民权同盟开除胡适风波的基本事实，近年来已经有多篇文章述及。除了
一两个小细节商待澄清外，应当说事实是比较清楚的。对于其中各种人物的评
价，论者自可出于政治立场和观察角度的不同而见仁见智；但是对于基本事实，
似乎不应当有太大的分歧。

不过也不尽然。2004年2月12日《中华读书报》上有篇题为“宋庆龄冤枉胡适？
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开除胡适风波”的文章，作者乃是身兼上海鲁迅纪念馆常务
副馆长、中国鲁迅研究会副秘书长的王锡荣先生。王先生认为此事“涉及宋庆
龄、蔡元培、史沫特莱及杨杏佛等历史名人的人格”，于是就“不能不细加辨
析”。

王锡荣先生的辨析结果，令人大跌眼镜。他揭露，监狱当局不仅事先得到消息
做了手脚，而且这个向当局通风报信的人，正是胡适本人；正是胡适“判盟”，
预先通知了当局，才使得当局得以做手脚；不仅如此，胡适还刻意隐瞒了他手
中收到的报告政治犯身受酷刑的信件，有误导公众之嫌。王锡荣并且进一步推
断，胡适被开除以后，所以不再回应宋庆龄、杨杏佛等人的攻击，是“自知理
亏”，才一言不发，毫无还手之力。

结论如此惊人，倒是真值得仔细辨析一下，这位鲁迅派文人，究竟发现了什么
惊人的证据。

1、杨杏佛的反目

王锡荣先生的惊人证据，说穿了却是惊人的单薄----不过是杨杏佛于宋庆龄等
发起声讨胡适运动时，3月7日在《大美晚报》上有一个驳斥胡适的英文谈话。
在谈话中，这位全程参加了监狱调查的杨杏佛先生揭发，调查之所以没有发现
私刑拷打，是由于胡适本人和另一会员预先通知了当局，才有后来的结果。

这段话让王锡荣先生如获至宝，不管有没有旁证，断然一锤定音。可惜，他或
许是太急于给胡适定罪，不幸竟然忘记了，只须将杨杏佛的片面之词，与其他
证据以及杨本人的其他书信谈话，作个简单对照，就可以发现其自相矛盾，不
足采信。

下面我们把王锡荣先生找出来的证据，与其他已知事实，包括杨杏佛自己的书
信谈话，简单罗列一下：

1933年1月30日下午，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北平分会宣告成立，旋于晚7时举行
会议，决定视察监狱。晚11时杨杏佛去见少帅张学良，张学良当即同意他们
次日视察监狱，并派外事秘书王卓然陪同。

1月31日上午10时，杨杏佛，胡适之，世界日报社长成舍我，与王卓然等一行，
前往北平军人反省院等监狱视察。

2月1日，杨杏佛对北平报界发表观感称，“视察结果，总括言之，监狱方面
待遇较看守所稍好，惟军事机关所属之监狱，政治犯亦均带脚镣，不无遗憾。”

同日，在上海的宋庆龄等签发《北平军人反省院政治犯控诉书》，控诉监狱
酷刑。

2月2日，《大陆报》登出控诉书。杨杏佛离平赴沪，搭平浦通车南下。

2月5日，胡适致书《燕京报》，陈述监狱调查所见，并表示，控诉书所称发
生在反省院的那些酷刑，看来是不可信的。

2月7日，上海民权保障同盟于《大陆报》发表声明。据王锡荣先生说，声明强
调控诉书所言为真，其中还有一段杨杏佛谈话，声称“在同盟准备视察监狱之
前几天，监狱当局已经得到消息，因而预先作了布置，把真实情况掩盖起来，
这样，委员会的视察自然徒劳无功而一无所得了。”

2月10日，杨杏佛致书胡适，又是另一种说法：“弟在车中见《大陆报》，亦
甚诧异，嗣曾告会中诸人，文中所云，即使有之，必在入反省院之前，不能
笼统便加入反省院也。” 显见他也对控诉书感到诧异，私下里并不相信反省
院中有控诉书中所称的酷刑。

2月11日，胡适看到杨杏佛2月7日谈话，写信给杨，纠正他谈话中的事实错误。
杨迟迟未答复此函。

2月22日，《字林西报》刊出胡适谈话，指出，北平分会头天下午5时成立，晚
7时决定视察监狱。杨杏佛随即于当夜11时去见了少帅，获准后于次日上午10时
开始视察。这显然是一次出其不意的视察，监狱当局根本不可能在几天前得到
消息，预先准备。

2月23日，杨杏佛读到胡适谈话后，致书胡适，答复胡适2月11日函，就他2月7
日的谈话解释说：“是晚大家皆忙，而又急于送稿，遂将宣传委员会章送史女
土处，请删短后印发，而忘却全文尚未经详阅校正。及登出乃发现兄所指之两
错误。(一)‘在几日前’实为‘几小时前’；(二)一室七铺位坐十六七人，乃
在陆军监狱，误为反省院；(三)其他语气间之出入。但因关于弟之谈话，时时
有记错更正之事，不特人见之麻烦，弟亦厌恶过问，且所错尚不甚重要，故遂
置之，此弟当自认疏忽之罪者也。”

3月2日，宋庆龄等开除胡适出会。此后宋庆龄、鲁迅等左翼人士展开了对胡适
的口诛笔伐。

3月7日，《大美晚报》发表杨杏佛谈话，严厉批驳胡适，称“胡氏证明北平军
事监狱内并无私刑苛罚者，反为渠作者及另一会员预行通知当局之后，前往调
查之结果，北平军事监狱及中国其他监狱之人犯，曾致函本会详述其待遇之苦
楚，故公布之以唤起社会注意。即胡氏本人亦自认直接收得狱内人犯之函件，
故本会公布之文件，以宣泄在华中外监狱之黑幕不可隐之事实。”

这段谈话叫我想起文革中那些毫无根据的揭发材料。明明是当晚杨杏佛本人去
与张学良接洽的，却加在胡适头上，骂他预先通风报信；明明是杨杏佛自己在
私人书信中都表示不便相信的事，公开里却要不惜靠泼别人别人脏水来强辨其
为真，为此抛出一个比一个离奇的指控。

将王锡荣先生发掘的揭发材料，与杨杏佛的书信合起来看，越发显出此人的说
话，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前后矛盾，出尔反尔，直看得我目瞪口呆。我不敢
相信杨杏佛竟会是这样的人，对王锡荣先生所言杨杏佛2月7日谈话的内容，颇
觉怀疑，希望以后有机会查证一下这段谈话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热衷于用谣言和不实指控来搞臭对手的，当年在上海左翼文人
中并不鲜见。鲁迅文章就多次使用谣言来骂胡适。例如，胡适与军阀何键，两
人本是势不两立的终身死对头，鲁迅文章却散布谣言诬蔑胡适收受何键程仪，
流毒所及，至于后来大陆编纂的辞典也照单全收，骂胡适“依附何键等军阀，
甘作清客”云云。

王锡荣先生大约在这类文章中熏陶太久，难免受到影响，也用类似的不实指控
来立论，自然就离历史真相不止万里了。

2、胡适的“隐瞒”

胡适从来不曾否认过当时中国的刑讯拷打。当年他还曾经在文章中引用一位商
人遭到刑讯拷打的事例，指名道姓谴责蒋介石和国民党政府践踏人权。然而胡
适也是一位非常谨严的人。象鲁迅那样，仅仅因为刑讯拷打在中国是所谓“公
开的秘密”，就武断地认定北平军人反省院必有酷刑，他是不肯做的；至于象
宋庆龄等人那样，一旦发现调查结果不合己意，就毫无根据地指控这必是当局
作伪掩盖了真相，他更加干不出来。

事实上，对于军人反省院，不仅胡适、杨杏佛等人的亲身调查未发现有酷刑，
而且反省院本身，依其性质只是一个判决以后对监犯实行所谓“感化”的地方，
并无刑讯逼供的需要。胡适不否认中国存在刑讯逼供，但是他的调查也表明，
“在一个完全不需要逼供的反省院里，要施行如呼吁书所提到的这些酷刑，看
来是不能置信的。” 他指出，他们与反省院囚犯作过交谈，而且反省院里一位
叫韩麟符的狱囚，还以真名实姓给他写信，提出改善监狱的五项建议，都无一
处提到控诉书里的那些酷刑。

对此王锡荣先生却另有看法。他的一个惊人结论就是，胡适在这里故意撒谎隐
瞒了真相！王先生说：“我一查《胡适来往书信选》，却就有了令人吃惊的发
现：就在当时，他收到的信，并不是两件，而是有好几件。除了韩麟符、李肇
音外，至少还有四封，却是每封都明确说有酷刑！”

王先生特别强调：“这些信极其明确地指明了北平的监狱和反省院中确有酷刑！”

然而查查这四封信，却没有一封提到反省院中有酷刑的。第一封，1月24日千
家驹的信，他本人不是政治犯，信中只是一般的泛泛而论，没有时间地点，也
没有真凭实据；第二封，被囚于军法处的北大旁听生杨韶秀2月2日的信，和第
三封，反省院犯人周默秋2月4日的信，都是一笔带过曾遭刑讯逼供，没有时间，
没有地点，也没有具体述说遭受何中刑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所提刑讯逼
供，都是在判决以前，没有一件发生在反省院中。

第四封署名关仰羽的来信，附有一份控诉宪兵司令部的长篇材料，长达六千余
言。王锡荣先生特别告诉读者说，关仰羽此信“详细记述了他本人被关北平宪
兵司令部十三天中遭受‘酷刑拷打，惨无人道’的经历”。

可惜，王先生所言，又背离了事实。关仰羽的信里面，根本没有所谓他本人被
“酷刑拷打，惨无人道”的经历。恰恰相反，信中叙述，关仰羽本人被当做政
治犯在侦缉队和宪兵司令部关押十三天，期间被提讯三次，都只是问话，从无
受刑。审讯官态度也不坏，查问完他的情况后，就告诉他没什么事，不过要到
宪兵队去一下，才能释放。后来他就被取保释放了。

不知王锡荣先生从哪里看出来关本人被“酷刑拷打，惨无人道”的？

关仰羽倒是详细描述了他在侦缉队等候讯问时，听到审讯室里刑讯逼供的情形。
被逼供的是一盗窃疑犯，被逼招供参与盗窃，还连累到其兄弟妻子。后来到了
宪兵司令部，却查出来当晚偷盗的人中没有他们，又下令减罪开释。但是监狱
方从中作梗，迟迟未执行命令。

此外，关仰羽还描述了监狱中的种种黑暗，如狱室寒冷，卫生恶劣，伙食不好，
犯人上镣，动辄罚饭，狱卒作威作福，敲诈勒索，甚至调戏女犯等等。这些情
形，胡适在公开信中谈到反省院状况时，也有类似说明，两者相当一致，并无
抵触。

简言之，王先生作为“令人吃惊的发现”而提出的这些信件，不仅无一封证明
胡适说谎，相反还从不同角度映证了胡适的说法是正确的，让我们更加了解到
胡适的实事求是和一丝不苟。同时它们也确切无疑地证明，王锡荣先生象其他
一些鲁迅派文人一样，在实事求是这一点上就比较欠缺----他居然连最简单的
信件内容，都不能如实转述，别的就更不用提了。

3、分歧在哪里？

胡适的意见，简而言之就是：中国监狱里有刑讯逼供，有许多黑暗之处，然而
实事求是地说，他们视察的结果表明，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北平军人反省院有匿
名信中所指控的酷刑。

而宋庆龄、杨杏佛、鲁迅等人则或明或显地断定，北平军人反省院肯定有匿名
信中所指控的酷刑；视察没有发现？那肯定是监狱作假！

有意思的是，中共有许多大人物都在北平军人反省院关过。他们后来写的回忆
录中，也没有提到那些酷刑。

谁是谁非，相信读者自可判断。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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