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fcat
加入时间: 200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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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fcat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风流千古说流氓
中国自古出流氓，有些还是世界名“流”，如屈原、李白等。屈原和李白是流氓，听说一个叫朱大可的已经这么说过，所以不是我的专利。
“流氓”二字，在古时候也写作“流民”，原指像你我这样离开家园的人。“民”字是象形文字，形如用匕首刺瞎左目。电视剧里的流氓不是独眼龙就是歪鼻子斜眼，就是在模仿他们的祖先。不过，从本质上看，一个人是否流氓，同他的眼睛鼻梁长成啥熊样不相干，主要是看他是否作为“绅士”或“君子”的对立面而存在，是维护还是反叛“正统”的道德规范和社会秩序。流氓也有等级类别。屈原、李白可以称为文学流氓。等而下之，如“杨志买刀”里的牛二，叫作地痞流氓。
文学流氓写的东西，不一定骂人或者说下流话(“不一定”不等於“一定不”)，但一般都有些离经叛道，而且真诚得露骨，让正人君子们不舒服。我不懂文学的Rheology，对这种作品无以名之，也来不及向芦笛网友请教，就随便称其为流氓文学吧，但网友们千万不要联想到时下盛行的用身体写作的文字。
流氓文学源远流长，可追溯到我国最早的诗集《诗经》。其中有一首诗就是用“氓”字为题的(老师教我此字读meng，我疑心只有文质彬彬的君子们才故意这样发音)。诗的开头四句是：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
翻译成白话：
“小流氓呀 /笑嘻嘻，/抱著布匹 /来换蚕丝。/他哪里是 /真格儿的 /换什么蚕丝哟？/他是想和我 /干那种事！”(掩面作害羞状。)
这是初期的流氓文学，作者不可考。
后来屈原、李白把流氓诗歌发展到了几乎炉火纯青的地步。屈原是战国时楚人，遭受排挤和贬逐，孤苦伶仃，到处流浪。他写下许多愤世嫉俗的诗篇，但对自己究竟是男是女经常犯迷糊，在诗中自称“美人”。他的诗句“众女嫉余之娥眉兮， 谣诼谓余以善淫”，害
得后世的研究者们为他是否搞同性恋争吵得脸红心跳。许多在常人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事，到了屈原那里就成了问题。看他那《天问》，一口气问了一百七十多个“为什么”，为什么太阳月亮不掉下来呀？为什么江河之水不把大海灌满呀？看来是该喝两杯上好的龙井绿茶醒醒酒了。可是人家老先生硬是不服：“我没醉，你们，全都醉了！”(“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唐代的李白也好酒，而且有“诗仙”之名。他虽然也谋求过一官半职，但当官没个官样。饮酒眠闹市，醉草吓蛮书，叫皇上的大舅子替他研墨，命太监总管给他脱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活灵活现的流氓一个！他的好朋友杜甫，就比他“君子”得多，一日三餐，念念不忘吾皇大恩大德，坚守即使皇上不爱我，我也要爱皇上的信念，忠於领袖忠於党。
宋朝出了个王安石，是改革派，搞点政治改革，也写点诗，其中有两首《明妃曲》，以昭君出塞为题材。王昭君以中原第一美女之身嫁给匈奴，使中华文人词客们心里打翻五味瓶似的，遗恨无穷。王安石却在诗中写道：“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第一句的汉浅胡深，气煞多少中华男儿。第二句的“相知心”，竟是在
鼓吹男女平等、爱情至上了。
侃到现代的“风流人物”，不能不想起郭沫若。先看看他自己是怎样以流氓称号为荣的吧：
“……流氓……流氓……流氓……
这是一个多么中听的音乐的谐调，这是一个多么优美的诗的修辞哟！
淡白如水的，公平如水的，流动如水的，不为特权阶级所齿的，无私无业的亡民！
啊，这把平民的尊严，平民的刚健，平民的勤勉，平民的辛艰，都尽态地表现出来了。
……流氓……流氓……流氓……
有闲有产的坐食的人们，你们那腐烂了的良心，麻木了的美感，闭锁了的智性，能了解得这‘流氓’二字的美妙吗？
……流氓……流氓……流氓……
啊，你这尊贵的平民的王冠，我要把你来加在我自己的头上，加在我妻儿们的头上。”
这是他发表于1924年的自传体小说《行路难》里的一段。当时搞所谓新文化运动的人，都热衷于当“思想界的先锋”、“青年的导师”甚么的。除了郭沫若，没见到谁给自己戴“流氓”帽子，还这么洋洋得意的。郭沫若的前半生，的确把其“流氓”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发起狂来，直欲气吞环宇：“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了！”泡起妞来，竟然柔情似水：“这个字不待仓颉的造就，/也不用在字书里去寻求，/这个字要如树上的梅花，/自由地开出她的心头。/这个字是苏生我的灵符，/也会是射死我的弓弩，/我假如寻出了这个字时，/我会成为第二个耶稣。”别看他放荡不羁、风流倜傥，一心追求个性解放，可是他又能毅然别妇抛雏，投笔请缨。“此来拼得全家哭，今往还将遍地哀。 四十六年余一死，鸿毛泰岱早安排。”慷慨悲歌，惊世骇俗。
八十年代后期，有个叫王朔的，一不留神弄出几篇小说来，出了名。王朔“ 看上去很美 ”，可是一开口是这味儿,“我是流氓我怕谁！”他的主要贡献就是以泼皮牛二的语言开拓了“痞子文学”的新天地。什么“过把瘾就死”，“爱你没商量”,“千万别把我当人”，“我是你爸爸”，“玩的就是心跳”，光这些标题，就足以把道貌岸然的绅士们气得“脖子像阳具般勃起怒张”。他奚落正 统 ，同时也嘲笑向往西方文化的先锋派作家“专炒博尔赫斯的那种特渊博 的小说”。刚骂了雅的，又对通俗文化嗤之以鼻：“四大天王，成龙电影，琼瑶电视剧和金庸小说，可说是四大俗”。总之，无论你炫耀你的宝刀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从西方进口的，还是时下最流行的，在他眼里一概是“甚么鸟刀！”
王朔后来也被更痞子的人当成“知识分子”来批评了。真可谓江山代有流氓出，各领风骚好几年。
鲁迅说过：“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我想画蛇添足地补充一句，我们从古以来，还有流氓，他们是脊椎骨间的椎间盘。因为有了他们，脊梁才能够伸屈自如，不被
压垮。
作者：mfcat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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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略有改动)：风流千古说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