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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山雾罩(2) ――－“鬼”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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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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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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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云山雾罩(2) ――－“鬼”在哪里？
首先谢谢老希找出了老芦的原文，这样方便很多，我将其链接如下（ http://www.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t=494432 ），读者可以方便地知道我谈到了那里，我也可以谈得更细一点，套蓝文字皆为引自芦文。
行为和动机的关系已经谈过不少，要点是：行为可见，动机不可见；动机一般即行为的目标，根据行为结果判断动机是通常的做法。但是，行为的结果和原来的目标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很多，所谓“适得其反”说的就是这事。例如“大跃进”，目标是把工业搞上去，结果是饿死几千万人，但是我们不能据此说“大跃进”的目的就是要饿死人。
可我又哪来的证据说明国人的自残行为后面的动机不是愚昧？愚昧的动机（这里指愚昧的行为目标）当然会在中国人身上出现，但是像老芦论证的“中国人愚昧绝伦”，则是指一种普遍的历史行为，不是偶然的几次，否则就是人皆有之的普遍现象了。可是中国人几千年的历史里，其文化发展程度虽然不是几大文明最高的，的确存在没有发展出自己的系统逻辑等思想落后的一面，但是也还是有骄人的成就，如何可能是一个其行为后面的思想动机都是愚昧绝伦的民族？难道都江堰的修建是为了多淹掉耕地？皇宫的建成不过是想要修陋室的结果？战国七雄归于秦都是因为其他六国忙于自残？
我以为国人历史上存在愚昧行为是事实，但是这些事实（1）不能说明国人的愚昧行为都是出于愚昧的动机；（2）不能说明国人存在着那种足以证明“她的愚昧就算不是世界第一，恐怕也是名列前茅”的广泛、普遍、类同的愚昧行为。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理解和解释我们观察到的那些愚昧行为，也就是真正理解那些行为后面的思想动机，以及什么才是愚昧。
二、国人愚昧的根源
老芦认为“民族的愚昧不是先天原因造成的，而是几千年来统治者孜孜不倦推行愚民政策的结果”；并进一步在文中“难堪的事实”一节里分析说，国人的愚昧可以分为“精英愚昧，亦即缺乏创造性思维能力”；以及“全民愚昧，表现为缺乏应变能力、调适能力和学习能力，在面临危机时蠢劲大发作，以肾上腺和唾液腺代替大脑，去悍然自杀。”老芦并认为“两者的表现和后果都不一样，但发生机制是一个，后者不过是前者的延伸而已。”
我初读老芦的上述论点，完全认同，从来没想过“几千年来统治者孜孜不倦推行愚民政策”与后面的两类愚昧是如何关联起来的。老芦说，“精英愚昧使中国变成了一个思想残障大国。….两千多年下来，咱们这块风水宝地上出过的大哲学家就只有老子和庄子区区两人。”芦文接下来论述了老庄思想的幼稚等，我以为这些都完全符合事实。问题是，这种在老芦眼里的“缺乏创造性思维能力的精英愚昧现象”的根源真的是前面他说的“是几千年来统治者孜孜不倦推行愚民政策的结果”吗？老庄时代，列国的统治者们果然在“孜孜不倦推行愚民政策”吗？事实是，春秋战国时期反倒是精英们周游列国，孜孜不倦地向各地统治者推行自己思想主张。如果有“愚民”的事发生，倒是这些精英----而不是统治者----在孜孜不倦地愚民/统治者。
因此，全民愚昧果如老芦所说是精英愚昧的延伸，追根寻源，愚昧的起源就不是统治者的愚民政策，而是自春秋战国以后繁盛起来的中国思想，是当时的思想精英的创造，后来统治者们的愚民政策是这一创造的产物。这一创造下出现的思想的特点，在我看来，就是我在《中国特色》系列里指出的，可以简单地以“六经无真字”来概括的中国思维，把求善，而不是求真，从此置于思维活动的之首，最后形成了传统的中国思维和这一思维所表现的各种特征。
至于为什么古代思想家要把求善置于求真之上，这个问题很大，恐怕要牵涉到弄清楚关于古代中国的人治社会的形成以及延绵不绝的超稳定性的问题，要提出令人信服的答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本文关注的要点。我只想强调一点：我们所看到的历史只是文字记载下来的并通过文字的传递而不断强化的部分。古代中国人或许也有过强烈的求真思维，但是却无法用当时词汇有限的表意文字记录下来而最后消亡了；或者是因为古代的人治社会更注重主观价值判断，所以古代思想家将注意力绝大部分都放到了“善/恶”问题的研究上了；又或者因为中原与更古老的地中海文明缺乏交通，没有如希腊人那样的机会发展拼音文字和法治，所以思维过程中缺乏前人思想的刺激，等等。既然天资不是问题，统治者的愚民政策在当时又还没有形成，难道能够全不考虑各种地理人文因素的影响，只一味强调古人思想的幼稚、原始、混乱就可以说明“中国人愚昧绝伦”了？。
回到正题。上面的分析说明了两点：我认同老芦认为中国人的愚昧不是天资的原因这一观点，但是我以为老芦在探讨愚昧现象的根源时，把因果关系弄倒了，没有清楚地认识到文化乃是思维的创造。“愚民政策”作为统治文化乃是精英们的思想的产品，这一点在后面的分析里或许可以看得更清楚。
三、近、现代的愚昧
芦文后面“难堪的事实”一节里列举了很多愚昧行为，然后在“蠢才是怎样炼成的？”和“江山代有蠢才出”两节开始分析愚昧行为的发生原因和当下的各种表现。读者只要留意，不难发现，如朱熹的《大学章序句》所说的那些东西，无不将“求善”至于一切思想活动之上。这种思维方式一直延传至今，左右着很多国人的思维，包括国家的治理、国际关系的处理，无不以自己心目中的“善”开道，以自幼通过教化形成的价值观预设立场，愚昧行为自鸦片战争以后，由于和现代文明的直接冲突而愈演愈烈，至今不息。
那么，这种“求善之上”的思维逻辑算不算“思想愚昧”？ 我以为在现代条件下，当科学技术日益发达的条件下，事事“好字当头”，而不是弄清真相为先，这样的思维逻辑可以算是愚昧。但在古代，以中国文化的传递之难，中原地域和其他地方交通的困难等诸因素的限制，一个人的头脑的发育过程其实是限制在狭窄的空间内，想要变化一种思维方式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只能承认它是我们的历史文化特色，而不能简单认作是愚昧。我们这一代人里比较古人所接触到的先进文化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可是又有谁在中国生活时毫无愚昧？及至今天，我们不是一样容易“以肾上腺去代替大脑”吗？
比较在老芦眼里比我们要聪明的欧洲民族，日尔曼人蚕食入侵欧洲时，没有文字，至今也不清楚1500年前自己的历史。没有希腊人、希伯来人、罗马人前面的创造，他们如何可能创建现代文明？即便有了前面的条件，“没有印度人的0的创造，我们现在还是要倒退回到中世纪”（引自Amir Aczel）。
所以，历史并不是给了每个民族同等的机会，重大的文明突破其中有很多是“异数”现象，不同文明的交流才是大脑发育的最好条件，同时也是比较文化发展水平的机会。老芦文中列举的那些国人极其愚昧的行为，因此也几乎全是发生在西风东渐以后，凸显了两种不同思维的碰撞下， 这两种不同思维所指挥的行为结果的巨大不同。换言之，如果没有西风东渐，国人靠着老一套思维方式照样活得好好的。这不是一个中国文明才有的现象，是世界其他非西方文明都有的问题。读者可以去看看印度裔英国人V.S. Naipaul写的《印度：受伤的文明》，看看他是如何描述那些生活在古老文化里的人在现代化冲击下的各种行为的。愚昧其实未必是一个思维方式问题。
四、什么是愚昧？
我在本文上一节说过，我曾问过自己，“愚昧”果然就是老芦说的“不善理性思维，遇事冲动，专干蠢事的思想方式，与天资无关”？我认为的理解不对。愚昧其实指的是一个人的知识程度，并不是思想方式。说一个人愚昧（ignorant），是说这个人缺少知识。很愚昧的人便是知识很少的人；缺少某一方面的知识，就在某一方面愚昧。所以，愚昧是一个关于“真知”的概念。亚里斯多德思想方式很理性，但是他认为“大球比小球下落快”，在现代人眼里就是对于落体运动的愚昧。人之所以会做出些与愿望相违的事，就是因为缺乏相关的知识，表现为行为的结果与行为的目标（动机）相脱节，甚至完全相反。
人们日常生活里其实并不需要遇事严格按照形式逻辑来思维，并且绝大部分人也说不清楚形式逻辑究竟是个什么玩艺，咱们在这里因为常有真伪之辨，把这东西捧上了天，似乎不知道三段论或形式逻辑就说不清问题，我以为有点故弄玄虚。普通人面对任何问题时，只要具有相关的知识，都会按逻辑思维寻求答案，因为大脑只会形成逻辑回路并按逻辑方式运行我们得到的信息。如果一个大脑做不到这一点，这个大脑就不正常，不能理解他人，也不能被他人理解。所以，思考问题时，首先需要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知识。
人如果不具备自己面对的问题的知识而又必须迎战这个问题时，危险就来了。如义和团迎战洋枪队时，根本不懂现代兵器，所以才会有那些愚昧行为，并不是蠢到事先就有了找死的目的。皇帝在外敌当前时还屠杀良将，一定是认为内患甚于外患，低估了外患的攻击力。“大跃进”搞全民炼钢，是不懂钢铁是如何炼成的。缺乏关于大脑的思维过程的知识，就会在认知问题上颠倒因果。等等，等等。所以，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在某一方面愚昧的人，或者因为知识更新在将来变得愚昧。读者可以用此方法来解释不同的愚昧行为，看看是否行得通。
所以，当面对问题时，如果还没有获得关于这个问题的足够的知识时，首先就要求真，如果把求好放到了第一位，就容易造成麻烦。未必后面不能求真，而是会因为求好产生的价值判断可能阻止人求真，不管这个价值判断是出于对于权力的恐惧还是对于名誉的计较，最后让行事人付出代价，小则费时费力，大则劳命伤财。所以愚昧是每一个人都有的问题，这就是“没有人掌握所有的真理”一句话的意思。
（待续）
作者：河边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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