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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游泳池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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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游泳池 (小说)   
易明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039

经验值: 12663


文章标题: 游泳池 (小说) (1154 reads)      时间: 2002-1-18 周五, 上午12:24

作者:易明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游 泳 池 易明







我正忙着往电脑里灌数据的时候,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



“‘野楼’!”,我从转椅上转过身来,抓起电话。

“哥们,还干那?想领双工资呀?。”这是程新,我打小的朋友。

“你丫给我发呀?”

“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吧?”

“什么日子?”我瞟了一眼桌上的台历,“礼拜四嘛!”

“那是洋人的皇历,咱中国人自己的呢?”

“咱中国人自己就能把它当礼拜六过?”

“你小子真他妈的数典忘祖,今儿个是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我操!”我怔了一下,才如梦方醒,但马上就精神了:“怎么着?哥

们我可是憋得五急六瘦的了!有什么好节目?”

“上我这儿来包饺子吧!”

“你这个‘派对’配了多少对儿?”

“没外人,除了你,外加我一个刚从日本来的朋友。”

“就那‘天下第一情种’呀?”

“黝喝!你成啊!打哪儿打听出来的?”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嘛。你饱汉子不知道我饿汉子饥呀!”

“得,天下第一情种对天下第一傻冒儿,你们俩正好是一对儿。”

“是鲜花是牛粪咱得见了面才能搞定。”

“那咱就回头见吧!”。

“不见不散咧您呐!” 我放下电话,继续工作。



我和程新是小学的同班同学,但那时与其说我们是朋友,倒不如说我们是冤家。

原因是我们住在不同的大院儿。程新住在一个部队大院里,是门口有大兵站岗的那

种。而我则住在一个没有围墙的,由工程设计院的职工家属居住的大杂院儿里。在

那个时候两个大院儿的孩子们的关系有点象四九年以前的国共两党:合作的时候少,

干仗的时候多。每逢两院开战,我和程新虽然都还是小学生,却也各为其主,奋勇

当先,没少挨对方的砖头瓦块儿。而在短暂的和平时期,则又能若无其事地坐在同

一个座位上,没完没了地背诵“老三篇”。此外还经常一起去偷校外葡萄园里的葡

萄和农民送菜大车上的萝卜。



上中学前我家搬出了那间工程设计院的大院儿,我便和小学的同学失去了联系,

后来听说程新去部队当了兵。我没当兵的路子,初中毕业后只好去插队。在乡下开

了三年拖拉机之后,我有幸在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年考入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两年后

在一次学校组织的舞会上,我看到长大成人的程新正在一个角落里喝可乐,他身边

坐着一位穿着暴露但又体态迷人的姑娘。我径自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也认出了我。



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各自的情况,他说他是在七九年考上了经济系,而且据他所

知,我们小学的那个班上没有其他人考上大学,全班也就只有我们俩是人精儿了。

由于学的是不同的专业,此后我们的关系也就停留在见面打个招呼的水平上。大学

毕业后也就各奔东西了。



我再见程新是九二年我回国度假的时候,在参加大学的校庆时与他不期而遇。

我那时刚离了婚,心中格外孤独,就到处打野食进补,旱旱死涝涝死,饥一顿饱一

顿的。在校庆上也只见到一半的同学,聊起来才知道那一半现在全流落到国外去了。

因我是唯一的一个带着留学生的身份回来度假的,自然格外引人注目。谈笑间,我

突然发现一个人径直向我走来,这正是胖了一圈的程新。



那一次我们谈得比较多。他说他毕业后留校搞政工,一天介“五讲四美三热爱”

的,特没劲,所以也正在联系出国。但申请国外的学校现在全考“托福鸡阿姨”了,

没辄只好想托我给想想路子。我明白他是想让我给他当一次“鸡阿姨”枪手,看在

小时候我没少让他帮我做作业的份上,我就投桃报李,为他漏夜赶了一回科场,而

且连个“润笔”都没要。碰巧他又申请了我目前所在的学校,我返回国外后,也当

真去为他打探消息,传递信件,疏通关系,并帮他解决了一些技术上的小问题。五

个月以后,他顺利地飞抵我现在住的这座海滨城市。最近听说他的妻儿也来此团聚

了。



我和程新在国外的一年里再一次地成了好朋友。







出国经年,我当然知道所谓留学生派对无非是凑在一起做一顿饭,所以晚上故

意晚到了半个钟点儿以逃徭役。当我蓬头垢面,胡子拉岔,手提一瓶衡水老白干外

带俩猪肘子,象个老酒鬼似的进门的时候,两位女士正在厨房里忙活。程新两手

粘满了面粉,一一为我作着介绍。



“这是我爱人乔红。”

“幸会!”

“欢迎光临!”



“这是我过去的邻居,刚从日本来的齐兰。”

“久仰”

“您客气”。



“这是我儿子东东,四岁。”

“东-东-你-好!”

“老-大-爷-好!”



我长得老气,打十八岁起就有人管我叫“老大爷”,没承想这称呼还跟着我一

起出了国。



乔红眼睛不大,但眉清目秀,举止端庄,若有所思的嘴角上挂着矜持的笑,一

望可知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与她相比,齐兰至少要矮半个头,但眼睛很大,皮肤白

晰,时不时地莞尔一笑,就把俩漂亮的酒窝儿献给你了。由于她们都只穿了开领很

低的上衣,丰腴的胸脯洁白如脂,光华似玉,着实令人想入非非,连挂在项上那夺

目的金项链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我不敢过久地凝视她们,连忙加入做饭的行列,又杆皮儿又包饺子,一起说说

笑笑。齐兰是个自来熟,当我们把饺子捞上来,放在其它大小盘碟的菜肴之间的时

候,我们似乎已经成了多年的老朋友。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胡说八道。



“这人的命运真是他妈的邪性”,程新指着我对两位女士发出感慨,“就说我

们这哥们吧,上小学的时候,全班数他语文最好,记得老师讲评的时候老是拿他的

作文当范文念,而我是数学尖子。谁知二十年后,他当了统计学的博士,而我倒学

了经济学。哥们”,他转过身来对我说:“就冲你丫数学考试老是点错小数点儿那

德行,咱们班谁会想到你今天会当数学家?”



“咱那语文老师还等着我当作家呢!”



“我也是”,乔红被我连敬三杯酒,变得话多起来。“上小学时我就是宣传队

的,还学过芭蕾舞,那时候每天抻腿的时间比看书的时间都多。可我怎么也不会想

到我长大了就只能当一个中学外语老师。”她没说谎,她的腿确实很直很长,这我

在第一次见她时就注意到了。



“那你还记得小学的朋友吗?”。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我这一辈子呀,转过无数次学。小学九次,中学六次,啥也没学着不说,连个童年

朋友都没有!”。唉,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呀!



“那看来还就我是如愿以偿了:从小就想当医生,参军当护士,上的军

医大,在日本也是学得医.”齐兰醉眼朦胧,侃侃而谈。



“还跟个学医的鬼佬一见钟情,追到咱们这旮瘩来”,程新显然也是喝多了,

嘴上没把门的了。



“最巧的是这个鬼佬的老婆也是学医的,还是他妈的妇科。”齐兰索性把一腔

怨恨全倒了出来,“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洋老婆也这么爱吃醋,自己男朋友搞了一打,

可就是死活鳔着自己的男人不离婚!”



“那你这一笔车马费可不就白搭上了?”,我问。



“也不能这么说,但至少得等他一年,还不知道得花多少离婚诉讼费。这两天

可倒好,连老罗都躲着不敢见我了”。老罗是她对她的异国男友罗卜特的昵称。

“我真是他妈的生不逢时啊!”齐兰泪流满面,长得开始有点象熊猫了。只好

去厕所补妆。



“她的意思是说老罗比她大一轮”,乔红趁机发布参考消息。

“严禁信谣传谣”,程新醒了酒,看出气氛不对来了。



“你看过《水浒》没有?”等齐兰补妆返回,我问。

“批林批孔批宋江的时候看过”。

“那你一定知道有个西门庆和潘金莲了?”

“知道。不是都让武松给宰了吗?”

“不对,武松宰的那个,其实是李外传,那西门庆一看势头不好,就拐了潘金

莲,东渡到了日本。”

“到了日本?”除了东东,三个人全瞪大了眼睛看我。



“可不,到了日本,这公母俩就继续日夜淫乐,那花活儿比在中国时更加十倍。

后来大宋通过国际刑警,才总算把他们辑拿归案。可当时的日本政府死活也不把他

们引渡回国,而是把他俩衣服扒光,用麻绳铁索捆住手脚,扔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

岛上。二人为了活命,就每天坐在礁石上,饿了就吃一点臭鱼烂虾,渴了就接雨水

解渴,就这样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一个滔天大浪,终于把他们身上的绳索打断

了。”



“后来又怎么样了呢?”乔红嗲声嗲气地问。

“他们就在那座岛上重新开始,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后来日本人为了纪念他

们,就把这座岛命名为-”

“冲绳”,齐兰脱口而出,大家都笑了。



“我说人家日本人怎么比咱们中国人开放呢,敢情是咱们情种的后代”,程新

知道这是我临场现编的故事,不由得添油加醋。



“故事还没完呢!”我接着往下讲:“后来武松刑满释放,仍不忘报杀兄之仇,

就也坐阮小七的船来到了日本。成天腰上掖把插子,在东京一带转悠。日本当时还

是发展中国家,一见从大宋发达国家来的行者高人,自然奉若神明,还专门开了间

学校,让武松授业讲学。武松说吾乃一介武夫,教你们打打拳还可以,讲学地不行,

我斗大字不识半筐,如何讲得?日本人说,大宋天朝世界第一,有半筐足矣。武松

推辞不过,就当了个东方语言系的客座教授,把自己认得的那几十个汉字教给了日

本人。但几十个字不能构成一种语言,但凡连不成句的地方,就让他们画个圈儿、

画个勾儿啥的代替。这就是日本语半是汉字半是假名的起源。”我胛了一口酒,结

束了自己的演绎,女士们早笑得前仰后合了。



“下回我回日本有故事讲了”,齐兰说。



“你这得算现代版的《金瓶梅》了吧?”,问完这话,乔红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我这是正宗明版《金瓶梅词话》”。 她也看过《金瓶梅》? 我心里一惊。不

由得飞了乔红一眼。她没正眼看我,但我知道她明白我这一眼的用意。



乔红眼脸低垂,脸上红里透粉,短衫的第一个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富有

弹性的胸肌泛起光泽,充满诱惑的乳沟隐约可见。我在一刹那间突然觉得她很美,

一个早已模糊的少女影象在我的脑海中稍现即逝了,我感到自己心的悸动。



程新躺到了沙发上,好像是要睡着了。







春节这几天,留学生联谊会也组织了几次活动,下了顿馆子,放了两场电影。

我们虽然都参加了,但情绪都不高,主要是阴雨连绵,天低云暗,电影又是由大使

馆提供的俗不可耐的贺岁片,其唯一的功能是可以让我们在节日期间节约不少粮食。

这天电影快散的时候,我走到坐在后排的程新旁边,捅捅他的胳膊。



“哎,我说,你今年下过水没有?”

“下什么水?”,程新一下懵住了。

“游泳啊!你还想去贩毒呀!”

“噢,去过两趟海滨。”

“我家附近有一个非常大的游泳池,里边还有保龄球和桑拿浴,想不想去中产

一下?”,我略带神秘地说,同时瞟了一眼目不转睛地看电影的乔红,我知道她在

听。

“门票贵不贵?”

“不贵,按收入水平算比国内的还便宜。”

“那还说什么,去呗。”

“那好,明天下午一点我一准儿开车来接你”,我站起身来,临走时还漫不经

心地搁下一句:“把东东也带上,里面有一个专供儿童玩的水上游乐场。”



中午一点整,我把我的那辆二手货的“丰田”停在程新家门口,在车里按了两

声喇叭,不一会儿,程新夫妇带着东东,挟着大包小包开门出来了。



“怎么跟搬家似的?”,我下了车,帮他们打开了车门。

“唉!带着个孩子,事儿就多了。”程新把大包小包扔进后座,然后转身坐在

我旁边的座位上。“还记得我们只穿一条短裤,从紫竹院游到玉渊潭的事儿吗?”

他问。

“不记得了。”根本就没那码子事,我心里说。



我系好安全带,调整了一下倒车镜,发动了汽车。从倒车镜里,我看到一张经过精

心修饰的脸,眼是画过的,嘴唇上涂着恰到好处的口红。我又把倒车镜正了一下,

使那张美丽的脸在镜子中体现得更加完整。如果我看到的是她的脸,从她那一角度

看到的一定是我的脸。我默默地想。



她眼脸低垂,目不斜视,嘴角上挂着一种神秘。







奥林匹克游泳场是一栋完全由玻璃构成的巨大建筑物,其穹顶是圆形的,很像

北京的天文馆,但体积要比天文馆大十倍,加上通体透明,从馆内可望到窗外广阔

湛兰的天空和粗大茁壮的桉树,从树干的空隙中还可看到点缀在一片绿色植物中的

白色欧式建筑。十来个懒洋洋分不出是男是女的洋人穿着一色雪白的运动服在空阔

起伏的草地上打高尔夫球。我躺在一张乳白色的木制躺椅上,透过玻璃享受着温暖

而不灼人的阳光,乔红躺在我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我们面前是一个很

大的椭圆形的儿童游泳池,程新和东东正夹在一群年龄不一的金发棕发和红发的欧

洲血统的儿童中间撩水嘻戏。他们中间还有一个黑人小女孩,抱着一个五颜六色的

大水球,显得格外的醒目。



“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我问躺在我身边闭目养神的乔红,她穿着一件不很醒目

但很合身的尼龙游泳衣,胸乳臀胯隐约可见,女性线条一览无遗。她的臂膀浑圆,

小腿笔直,脚也很好看。

“程新没告诉你吗?”她回答,睁开眼睛但并不看着我。

“我没问过他。”

“你们俩不是从小学就是好朋友了吗?”

“就那么回子事吧,真正接触多是这两年的事。”



她突然站起来,向水池走去,我这才注意到程新正向我走来。

“歇过劲儿来没有?再去游八百怎么样?”程新向我叫板。



等我们一口气又游了八百米自由泳下来,程新似乎也有点气力不支了。这已经

是我们今天的第四个八百米了。



“不行了,老了。记得上大学时,我还能一口气游两千呢!”程新一边用浴巾

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对我说。



“桑拿浴吧”,我懒洋洋地说。



桑拿浴浴场设在穹形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在蒸气室和火炭房的外面,错落有致

地安放着五六个按摩池。温水从按摩池的很多个排水孔涌出,翻滚着就象正等着下

饺子的开水锅。池子中有两个胸前长满黄毛的粗壮男子在和两个只着三点式比基尼

游泳衣的洋妞儿在调笑。



我和程新踏进了一个空按摩池,打开机关,水便开始滚动起来。在开水锅里煮

上十分钟,再钻进蒸气室里蒸得满头是汗,然后在火炭房把全身烤干,算是完成了

一个疗程。



那两对狗男女还在按摩池里调笑。



“我去把乔红换过来,她看着东东呢。”。程新一边冲着淋浴,一边对躺在池

子里闭目养神的我说。桑拿浴是禁止十六岁以下的少儿使用的。



一分钟后,乔红踏着骄健的步伐向我走来,用富有弹性的长腿一步跨进池子,

正对着我坐下来,我透过翻滚的水花,看见她小心地把一双秀腿放在我的两腿之间。

她的两团玉手红彤彤的,形状象刚满月的小白兔儿,这让我想起陆游的《钗头凤-红

稣手》。



我有意地用我的腿碰了一下她的腿,我看到她的眉毛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另一对青年男女搂抱着踏进我们的池子,挤得乔红只好坐到我的右边来。



滚水翻腾,我们都不说话,任汹涌的水流从不同的角度冲击着我们的肌肉和神

经。



我闭上眼睛,任右手在滚水的掩护下,象一条蛇似地悄悄地游动,逐渐地,我的手

触到了一件光滑的东西,我知道,那是乔红弯曲着的膝盖,我让手在那上面停留下

来。这时一只小白兔儿抓住了我的手腕,想把它推开,但劳而无功。我们僵持了有

十几秒钟,我感觉到有女人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我的手臂,但这却使我更加兴奋,

我知道,我即将取得决战的胜利。果然,在激战中,那只试图阻挡我军前进的秀手

一秒秒地逐渐松懈,最后溃不成军,软软地在我的手背上伏下来。



忠义救国军开始接受改编了,我心中一阵得意。



拉锯战结束以后,我的右路军在那神秘的两股之间作了十秒钟的休整,就开始

沿线直上缓缓前进,扩大战果。右手敏感的神经告诉我那是一片丰腴的肌肤,光滑

而又富有弹性,间或有些抖动,就更令人感到生机勃勃。我长驱直进,几乎没有受

到任何阻抗,一直穿插到这片开阔地带的尽头。但位于尽头的顽军的抵抗是殊死的,

几次冲锋都伤亡惨重,使我不得不最后放弃一步到位的闯关计划,转而调头南下,

在占领区内缓缓地行进,循环往复,开始了无休止的万里长征。触觉告诉我,这是

一片沃土,在这片沃土上耕耘的人真是他妈的有福。



我在这片沃土上耕耘了有十分钟之久。



正当我沉湎陶醉于既得的胜利之时,敌方组织了一次强有力的反击。我的手被

粗暴地拿开,并狠狠地甩出来。



我睁开眼,程新正站在我们面前,“还没有泡够哇,东东可是闹着要回家啦!”。



再看东东,冷得嘴唇都紫了。



“你胆子也忒大了”,乘程新上厕所时,乔红冷不丁地甩给我一句。



那一夜,也许是游泳游累了,我睡得格外香甜,清早醒来后,发现我睡衣裆下

的部份是潮的,才知道我夜里一定是跑了马了。但这次是跟谁呢?我拼命地想,也

想不起我当时的那位梦中情人。







程新在图书馆叫住我,告诉我他要回国去做一个月的实地考察。他作的论文是

关于中国外贸体制改革方面的实证研究。这种题目虽然可免去过多深奥的数学推理

和论证,但必须占有足够的调查和统计材料。本来两年没回国了,回去看看也不是

什么坏事,只是乔红眼下还没有拿到车牌,而东东每天上幼儿园又得有人开车接送,

他问我能不能陪乔红每天接送一下东东。



“不用你开车,你就坐在她边上就行,”程新一脸的诚恳。



本地法律规定只要有一正式驾驶员坐在见习驾驶员旁边,见习驾驶员就可开车。



“没问题,我自己还没车牌的时候,就教出一打徒弟来了。别忘了哥们我可是

开拖拉机的出身呐!”我心里说,这岂不是他妈的天助我也!



程新走后的第一个星期,我除了每天早上把东东送到幼儿园,再稍带脚把乔红

送到她打工的那家土耳其餐馆,晚上再依原路把他们接回来之外,没有更多的举动。

欲速则不达,我在中国受过近二十年的教育,圣人的这点遗训还是能够领悟的。



第二周的第一天晚上,当我把他们母子送到家时,乔红突然对我说:

“你想不想在我这儿吃顿饭?”

“你们餐馆不是管饭的吗?”

“餐馆只管中午一顿,我上星期腌了点牛肉,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她显然

是知道我是一准儿会同意。

“那就蹭一顿吧!”我是不吃白不吃,吃就不白吃。



尽管乔红做的腌牛肉吃上去就象我妈做的忆苦饭,我还是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一口一个好吃,就着一瓶红葡萄酒,给她往回大灌特灌迷魂汤,把她哄得美滋滋的。

晚饭后,东东让她哄着去玩游戏机了,只剩下我俩面对面坐着。 她打工的衣服还没

换,白衬衫黑裙子,着实一副千篇一律的餐厅小姐的样子。



“你怎么不结婚?”,她侧过头来问我,眼里透着顽皮。

“我不是结过一次了么!” 一想起离婚这种酷刑,我就打哆嗦。

“还可以再找一个嘛,天下的女人还不多的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呀不是”

“算了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想要什么样的?”

“大学外语系毕业,身体修长会跳舞,既会做饭又懂文学的有夫之妇”

“一点正经的没有!”她似乎很认真。



我们就这样尴尬地沉默了十分钟。



“看看我们的像册吧!”她搬过三大本像册,摆在我面前。我一张一张认真地看,

说实在的,这些像片的摄影技术都很差,不是构图不完整,就是光线运用的不对,

把个活生生的乔红照得象个平庸的家庭妇女。这些照片的唯一价值,就是作为她曾

经到过某处地方的证明:歌剧院啦,唐人街啦,淘金埠啦,珊瑚礁啦,全部都是有

名有姓带出生年月日的。我知道这都是最蹩脚的摄影师

的小把戏。看到最后,我突然有了一个大发现。

“怎么没有一张你俩的合影?”

“忘了带三角架呗,只能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啦!”

“怎么回回都不带三角架?”

“我把它忘在国内了。”

“你好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我瞒你什么了?”

“他是不是有点儿....?”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阳萎”堵回去了。

“别瞎猜了,给你看看这个”,她说着,又递给我一张照片。这是她结婚时的

新娘照,身着洁白的礼服,头上戴着花冠,虽较现在略嫌清瘦,但同样隽秀的脸上

呈现着青春的活力。看着这张小照,一个如梦如幻的少女影象再次显现在我的脑海

中,与眼前的这张重叠在一起,我感到心跳都加快了。



我把这张小照缓缓地贴向我的双唇。



“看来我得送客了”,她说,眼睛看着门外。



我起身告辞。当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对我说:“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我回过头来,行注目礼。



“噢...我后天要去考车,你明天能带我练一天吗?”

“别这么客气,明儿见吧您。”,我调头转身,扬长而去。







凡在国外教过别人开车的,都知道夫妻间教学开车不大吉利。这可能主要是因

为初学开车的人,有方向盘擎在手,一时间豪情满怀,往往自以为无所不能。这时

如果一旦被自己的老下级(往往是男方)指出失误,还必须马上改正,其强烈的自尊

心就马上发展为极度的自卑感,反而会对那个志愿军教练员恨之入骨。常听说当其

中一方的车练得勉强能通过考试时,小两口的感情也就快破裂了。以此类推,情人

间也是不允许有教练员存在的,尽管到目前为止,乔红还远远算不上我的情人。



乔红的车已经开得不坏,但也仅限于在高速公路上跑而不被警察拦截的程度,

距离通过考试的水平还差得远。我既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不敢对她指明真相,

只好按步就班地教她练了起动、转弯、倒车等基本动作。半天下来,她已累得红头

胀脸,气喘吁吁,再练下去恐怕连车都开不回来了。我们就打道回府,回去做饭。





做饭前她洗了澡,出浴后长发披肩,如芙蓉出水;眉清目秀,似锦上添花。她用一

个洁白的丝带束起头发,更显得风情万种。



乔红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白葡萄酒,我们面对面地对斟起来。



“你说明天我能考过去吗?”乔红认真地问我。

“能,就算是我考不过去,你也能考过去”。

“是不是还得做点什么其它准备?”

“把车擦得亮点儿,好好打扮打扮,最好半裸,再穿上个超短裙”

“瞧你,又没正经的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们系里就有一位夫人老是穿着牛仔裤去考车,

结果考了十九次,还是没过。”

“那你当初也是穿着超短裙才考过去的?”

“我那次嘛,正巧碰上一个半老许娘的女考官”。

“照你这么说,我明天还真得穿裙子了?”

“我要是你呀,一辈子只穿‘比基尼’!”

“你是不是有点喝多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要不要躺下来?”

“还是你疼我!”

“讨厌!”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仍然端着酒杯。从这个角度我可以更全面的欣赏她

的秀腿。这回可算是一览无余,我连她那粉红色的内裤都看见了。



“你的腿的确很漂亮”,我由衷地赞美。

“可能吧,连我的老板都说我sexy呐”,她用英文说出“性感”两字。

“不再摸摸你,活活糟蹋圣人”,我把“再”字说得很重。

“得寸进尺!死去吧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耶!人孔子说的”

“歪批三国哎”

“要不就是主席说的:老虎的屁股也是可以摸一摸的”。



没有反应.... 抬头看时,我碰到了她那充满鼓励和期待的目光。我知道时

机到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过去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没有反抗,她躺在我怀里象死了一样,显得格外的沉。



我把她轻轻地放倒在床上,缓缓地拉上窗帘,再打开室内的灯,然后从上到下、

由表及里、体贴入微而又从容不迫地把她扒了个精光。



一具充满活力的女人裸体!光滑的象一块缎料,线条柔和,色彩鲜亮,体毛黑

而茂密,乳房挺而上翘,我似乎走进了一幅法国19世纪印象派的作品中。但这幅作

品生机盎然,近在咫尺,屋里很静,我几能听得到她的呼吸。



我开始吻她,由脚趾开始,逐级而上,进展到腿部时我顺势将其分开,我看到

了她那一直令我感到神秘的阴部。而当我的手和唇接近这个部位时,我听到她发出

了低沉的象母狼一样的奇异的嚎叫。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的原来那么端庄秀丽的

女人也会叫春。再看她那美丽的脸,已扭成一团,目色迷离,流光异彩,说不出是

痛苦还是兴奋。



我被震憾了!我过去虽也睡过几个女人,但她是第一个能发出这种疯狂原始的

嚎叫和夺人魂魄的目光的女人。



在一刹那间,我那从喝酒时就一直勃起的似乎无坚不摧的生殖器,竟突然松懈

得象一滩泥一样的一厥不振。慌忙中,我连忙脱去身上仅存的内裤,象条蛇似的缠

住我的画中人,用她的体毛和泌液刺激我的阳物,以使它能重新振作。我急得手忙

脚乱,挥汗成雨,它竟然无动于衷,不堪造就。万般无奈,只好向她求救:“别笑

了,还不帮帮我!”



她止住笑,然后用一双纤长的秀手帮我抚摸,那神态就象在帮助她的一个小弟

弟洗手。在我的暗示下,她贴上脸颊和双唇,轻轻地轻轻地吻了良久,我的不成器

才终于强硬到勉强能用的程度,我不敢坐失良机,急急深入她的躯体....



她再一次发出那母狼一般的叫喊,其声之大,足以惊醒隔壁邻居的睡梦。



我不敢恋战,三下五除二草草了事。



她自始至终没有停止那一浪强似一浪的号叫。时高时低,如泣如诉。



“你吓死我了”,我瘫倒在床上,不敢再去碰她。

“这算什么,我还能自己动呢!”她露出一付厚颜无耻的样子,好像在嘲笑我。

“我想在你上面干”,她挑逗我。

“咱有理有力有节成不成?没看到现在是午间休息吗!”

“你的左眼角上怎么有个麻子呀,是天生的吗?” 她意犹未尽,王顾左右而言其它;

“眼还挺尖,连我妈都没看出来过!”我力不从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我们无声无息地在床上躺了大概有一个钟头。等我再一次恢复了自信重新扑向

她时,她已迅速地穿上内裤,一骨轳坐了起来。当我也翻身坐起企图再接再厉时,

突然发现我枕的原来是一个带有唐老鸭图案的儿童枕头。



“你和东东睡在一起?”我问。

她点了点头。

“你们俩儿是怎么回事?”

“你别跟我提他!”她晶莹的眼中喷射出怒火。



我起身下床,打开隔壁另一间卧室的门,里面只有一些男人的东西。很显然,

这一切都向我表明这小两口儿是分开居住的。



“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这是为了什么?”

“以后再说!”她似乎很烦,“我得擦车去了”。



我们边擦车边聊些不咸不淡的琐事,我知道,我今天是不可能洗刷我的耻辱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按时开车赶到乔红的家里时,只见东东一个人在客厅里,边

啃面包边看着电视里的儿童节目。



“妈妈还没起床呢!”他指指我们昨天做爱的房间。



正说着,乔红穿着一件睡衣,睡眼朦胧地进了卫生间。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就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我跟着进了卫生间,随手带上了门。



我感到裆内强烈的骚动。 一边从后面抱住她,一边把自己的粗呢西装脱下,铺在地

上,然后把她放倒了。 这次我虽然进展神速,可她却安静的出奇。正当我紧锣慢鼓

一丁一卯地逐渐接近高潮时,东东在外面抨砰地打门了:“妈妈,我要撒尿!”



“快点!”这是她今早发出的唯一声音。



我又一次草率收兵,并随手给东东打开了门。这孩子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的那件西装还铺在地上。







第二天考车,虽然乔红的一身打扮就好象要去红灯区参加面试,但她还是很快

地就叫考官给押了回来。我瞟了一眼她的成绩单,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低的考车分

数。这么说吧,比零蛋强点有限。



我只好开车送她回家,路上不管我怎么解释,乔红还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的。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带着哭腔对我狠狠地问。

“我哪一辈子上骗过你?”我有点心虚。

“你不是说我开得比你还好吗?为什么考不过去?”

“噢...这个呀...你开得确实比我好。可能今天是‘不宜考车’吧”

“还超短裙呢,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可能他王八蛋同性恋吧?”

“你歇着你的吧!”



歇着?看来我今天也只能歇着了。即使我把我讨女人喜欢的各种看家本领全使

出来,恐怕也回天乏术了。我知道今天的皇历上写得是“不宜行房”,所以只好叮

嘱她在家好好休息。



第二天早上,当我开车赶到乔红家时,门是锁着的,她的那辆棕色的二手“福

特”车也不在。我驱车赶到幼儿园,看到东东正和一群小洋鬼子一起坐滑梯。再赶

到乔红打工的餐馆,从窗外看到她正在给一对老不死的客人写菜单。



“还长了行市了!”我对自己咕噜了一句,开车扬长而去。她居然敢非法开车,

还把我这师傅给甩了,叫我如何不满腔愤恨。



这之后的三天里我再也没有去她家。



第四天中午,正当我在家里百无聊赖,心急如焚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一把抓

起电话:“喂?是你、你你吗?”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电话里传过来:“别乱点鸳鸯谱,我是齐兰哎!乔红撞车了,

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呢!”

“什么!撞车了,人没事吧?”我头上轰地响了。

“没大事,头上蹭破一点皮,还算万幸!”

“她住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去!”



齐兰告诉了我医院的地址,并说明她已经把东东接到自己那里去了,让我只去

看看帮助照顾一下乔红就行了。



我驱车连闯两个红灯,迅速赶到那家医院。



这是一家公立医院,除了床障是浅蓝色的外,其余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几个候

诊的洋人正在心不在焉地看着候诊室里的电视节目。我到接待处说明来意,一位长

着一对秀气的大眼睛的护士小姐把我引到了乔红的病房。

“别着急,您太太没大碍”。她把我当成乔红的丈夫了。



这是一张双人病房,对面的一张床还空着。

乔红头缠绷带躺在床上,见了我也没打招呼。我注意到绷带穿过右眼而过,心

中不由得一惊。



我慢慢地坐下来,抓住她那无力的手。



“你的眼,有什么关系没有?”我紧张地问,感到我自己的手在颤抖。

“别一惊一咋的,没啥事,只是眼皮上有一点擦伤”,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



我逐渐了解了她撞车的经过。今天早起她就有点头昏,本来是想给我打电话的,

但最后还是硬撑着出来上班。送完东东从幼儿园出来就觉得刹车有毛病,但上班快

迟到了,就开车上了路。谁知过路口遇红灯时,才知道刹车失灵了。眼看就要和别

人撞上了,她只好打方向盘把车驶出公路,一头撞在交通标志杆上。她的伤是撞车

后惯性导致的头与方向盘的碰撞造成的,幸亏她带上了安全带,否则这一撞足以使

她毙命!



“警察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开黑车呢!”她似乎有点得意地淡淡一笑。



晚饭前,对面床上住进来一个带着石膏脖套的硕大肥胖的洋女人,也是撞车受

伤,被几个亲友围着依哩哇啦地问长问短。从他们地方口音很重的英文里,我知道

这老太太把一辆很好的“奔驰”毁了。但她个人没有任何经济上的损失,她开的车

是双保险的。



吃过护士小姐送来的鸡蛋三明治后,一切才重新归于沉寂。对面床上的老太太

似乎是睡着了。



“现在可说是相对安全了,给我讲一下你们过去的事吧!”我瞟了一眼邻床的

洋老太,“她要想听懂中文恐怕还得重活到她现在这个岁数。”



乔红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讲起来。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八零年才考进大学的,在我快毕业的那一年,我们班

的政治辅导员找我谈话,说他的一个朋友想认识我,问我有没有兴趣交朋友。我说

那就见见呗,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我这才知道我和程心其实还在一起读过小学,只

是记不住他是哪一班的了。刚开始我觉得他还不错,仪表堂堂,见多识广,你知道

当时我还年轻,涉世不深,他很快就把我迷住了。再加上他爸爸又是一个不大不小

的高干,而我当时又是特别地想留北京,就很快跟他结了婚。你知道我虽然出生在

北京,可小学没毕业全家就随军迁到外地去了。当时外地学生想留北京,最直捷的

办法就是嫁给个北京人。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的前妻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嫁给我的。不过她现在是

已经在给一个从伊朗来的冒充意大利人的半大老头儿作老婆了。



“我想我刚开始还是爱他的。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我就失了身,我结婚前还去打

过一回胎。婚后的第一年我们的感情还可以,要不然也就不会有东东了。谁知道就

在我怀东东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和外边的一些女人鬼混,有时还把她们带回家来,

介绍给我,说这个是他过去的战友,那个是他中学的同学,直到有一次让我撞见他

们躲在房间里干那个,我才知道这些原来都是他的婆子-现在大概都改叫情妇了。



“你知道我是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我爸爸是中国古典文学系的教授。我不

能象一个家庭妇女似的和他大吵大闹。我曾经想到过离婚,可是为了东东我又不能

那样做,要不东东一出世就没有爸爸,你让他在中国那个地方怎么做人?



“后来他虽然一直欺骗我说他爱我,但我却始终不相信他和那些女人只是一般

的朋友关系。你知道我的性欲是很强烈的,可他两个星期都不能满足我一次。不是

不想,而是不能,要他打发的贱货太多了,可我是一想起那些个骚货就恶心”



“我想我得出去一下子了”。躺在床上装眯的那头洋老太这时突然坐起身,对

我们说起带点四川口音的中国普通话来,把我们吓了一跳。“顺便介绍一下”,她

站起身来对着我俩,“我是本地州立大学东语系的卓不琳博士,专门研究中国现代

文学,她的经历”,她看了一下乔红,“已经足够写一部中篇小说了。”说完若无

其事地拉门出去了。



“我说我怎么眼直跳呢,撞上个听贼声的!”我确信她已走远后,才出了声。



我们的谈话被卓不琳窃听后,好尴尬了一会儿。乔红的脸上红一阵白一

阵的,好像谁给她吃错了药。“算了,王朔、贾平凹的小说比你讲的邪乎多了,她

还不是照样看”。我安慰乔红,“你还是接着讲吧!”



“那个齐兰也他妈的是个骚货!”也许是情绪被破坏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

念“三字经”。



“那齐兰和程新也是”,我一时忘记措辞,作了个下流的手势。



“恐怕是刚来月经时就让他给办了,还他妈的装什么天下第一情种呢!抖骚的货!”

乔红越说越狠,满嘴脏话。



“那她和那个罗卜特,那个老罗”,我觉得脑袋发大,意识到这里有一个阴谋。



“去他妈的老罗吧,他只不过是能帮齐兰办绿卡的敲门砖。我把话说出来先放

这儿,她和罗卜特即使是结了婚,那有效期最长也就是两年!”



“那齐兰最后还是想和程新....?”我脑子已明显的不够使了。



“正确的解法是程新要和拿了绿卡的齐兰结婚来拿到他的绿卡。你也许真以为

那程新是回国作调查去了吧!他那是用公款回国给齐兰办无犯罪记录的公证手续去

了。”

“那还用专跑一趟吗?”

“真公证好办,假的就得跑了”

“莫非他们还有前科?”

“他俩合伙办地下赌场,全栽进去过。”



我哑然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既然在国内要干什么能干什么,还费这劲骗绿卡干什么!”

哑然之后,我打破了瞬间的沉默。

“买保险呗!在国内挣的钱不得找个保险的地方存起来呀!”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国内存钱不保险?”

“你真傻假傻?国内的大款有几个是干净的?!”

“也就是说,甘蔗要两头儿甜,又吃鱼又吃熊掌?”

“你们是国外挣钱国内花,我们是国内挣钱买绿卡!”

“拿什么买?生殖器?!”

“成本最小,效益最大,符合经济学原则哎!”

“要这么说,那还得加上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大进大出,两头在外呐!”

“瞧你又没正经的了!”



良久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既然你们俩早晚得散伙,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和他离婚?”我试图打破这沉默。

“我是陪读,一离婚我就得马上回国”

“国内就赚不到钱了吗?”我知道这是句废话。

“有权就好赚,没权就完蛋。”

“总不至于上餐馆洗盘子吧?”

“你还别小看我,我在餐馆打一天工,折成人民币,整好是我老爹一个月的工

资,他是个教授,这你知道。”



又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病房里已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才从重重的迷雾中走了

出来,起身开了灯。



“那至少他们两个还是相爱的。”我盯着她的眼,认真地说。

“相爱个屁!什么叫爱?这世界上有爱那么一回事吗?”尽管灯光初亮,很是刺眼,

她还是瞪大了眼望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嘴角上挂着一副不屑与我一争的神

气。



“怎么没有哇,我就爱你呀!”

“你省了吧!爱我?你拿什么爱我?”

“拿什么?我还得拿什么?”

“你想到过给我买个一克拉的戒指吗?”

“一克拉?戒指?戒指不是论K的吗?18K的?24K的?”

“你算了吧!我说得是钻石戒指!”

“钻石戒指?一克拉?一克拉是多少?”

“好的至少得几十万吧,你肯给我买吗?



我本想说“你看我值一克拉吗?”可话一出口,却变成这样的了:

“有什么呀有什么呀,不就是一克拉嘛!”



门外有沉重的高跟鞋响,那是卓不琳溜弯儿回来了。







夜,沉寂的夜,我驱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车速早已超过限制,夜明的分道界

标连成一条线,路旁的南杉树一排排飞快地向后倒去,我已把油门踩到最大。。。

海风向我吹来,一望无际的大海呈现在眼前。点点礁石,在海浪中忽隐忽现,盏盏

标灯,在远处的山上闪着鬼火一样的光。月光下,几百米长的宽阔的白色海滩上空

无一人,只有潮水在上涨....



“冲绳岛”,我苦笑了一下。



我把车停在路边,扑向汹涌的大海。我躺在沙滩上,任海水自下而上冲击着我

的四肢。让清凉的海水熄灭了我胸中的火焰吧!



一个原已模糊但却逐渐清晰起来的白衣少女形像从海与天的分界处走出,体态

轻盈地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她俯下身来,长长的头发撩着我的面颊,轻轻地对

我说“你还喜欢画画吗?”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她是我上小学时小我一班的同学,夏天总爱穿一身白色的衣服,白衬衫,白裙

子,或一件白布拉叽什么的。胸前还常常坠着一柄硕大的金色钥匙。在我上六年级

之前,我们几乎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我知道她是住在那个部队大院里的。不知道从

什么时候起,我好象早就爱上了她。这也许就是那种所谓一见钟情式的初恋吧!我

爱她简直爱得着了迷,仿佛上学就是为了见她一面似的。如果有一天我在学校里远

远见到了她,我就会想方设法地尽量延长她在我目光射程之内的时间,为此旷课逃

学也在所不惜。 为了能见到她,我每天上学都要多走一里路,从那个有大兵站岗的

院子前经过。而每一次经过那里,我都要默默地祷告,希望上帝能使我在门口碰到

她,然后和她一起并肩去学校。可是这个愿望一直到我认识了她以后也没能实现。

因为那个院子还有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后门,而她是从后门出来走另一条路上学的。



苍天有眼,在六年级的下半学期,我才终止了长达两年多的单相思。那时文革已经

开始,学校里经常组织军训,我有幸和她分别担任五六年级的军训干部,竟能够在

野外住在同一个拉练营里。作为拉练营里的后勤干部,我曾经堂而皇之地为她背过

背包,打过腿带,甚至在执行紧急任务时还背过她一次涉水渡河。我们之间的共同

语言逐渐地多起来,我们居然还能在那个时候谈论艺术。因为她的父母都是文化人,

她从小就能拉一手动人的小提琴,我曾经不只一次地为她演奏的一些乐曲感动得热

泪滚滚。而我那时除了和军宣队的武排长学擒拿散打之外,还象疯了一样地迷上了

绘画。刚开始是给刘邓陶画漫画,以后就信手涂鸦地画了许多水墨写生,最后才一

心一意地练习速写。我曾经一整天地逃学,蹲在某中学的操场上,画下一张张群众

阅读大字报的速写。我甚至速写过一幅首钢工人和体院学生大规模武斗的场面,为

此还不明不白地被武斗的豪杰们打得人仰马翻。当我把这场历险记讲给她听时,我

记得她象崇拜英雄那样望着我,眼中噙满晶莹的泪花。



她是我当时见过的唯一的一个一上公共汽车就买票的女孩。我虽然自己坐车从

来不买票,而是用我自己画的假月票,但我和她一起坐车时,却从来没有用过这张

假月票。尽管我自信就是最老练的售票员也不能识破我。



临近小学毕业了,有一次我从父亲的钱包里偷了两块钱,带她出去喝汽水,还

买了冰激淋、果丹皮、鱼皮花生和五香瓜子之类的一些当时孩子们喜欢的食品。我

们沿着长安街上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人烟稀少的护城河边。我们停了下

来,坐在河边的长椅上,面对面地凝视。我说我希望以后我们能上同一所中学,然

后再到同样的地方去参军或者插队。她说谁去什么中学,谁能去参军都不是自己能

决定的,你毕业了就不会记得我了。我发誓说我会记她一辈子,还说如果她是个男

的我就和她住到一起,作同生死共患难的亲兄弟。她似乎真的动了感情,把她那洁

白的手绢在手中绞来绞去,说我其实比她最好的女朋友都好。说着她从书包里拿出

一本《工农兵速写集》,说是她用攒下来的零钱买的,送给我作为临别记念。说这

番话时,她的眼里闪动着泪花,肩膀轻轻地抖动起来。我曾经几度产生了要把她紧

紧抱在怀里的欲望,但我却一动也没有动。



正当我们相偎相依第欣赏那本速写集时,我突然间听到她尖叫了一声,然后脸上变

得十分恐惧地望着我的身后。我转过身来,只见到有四五个个头高大、面目狰狞的

部队大院的大男孩已经包围了我,在我还没有选好逃跑的路线之前,有一个类似军

用皮带的东西从后面击中了我的双眼,我当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时

后背上又遭到了狠命的一击,我立即仆倒在地,差点没滚下河去。以后至少有五六

只穿着“将校靴”的脚向我身上的各个部位猛踢,我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我捂着眼睛趴在地上,头和脸都破了,沾满了血和尘土。几分钟后,雨点般的重击

才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黑脚。我以为这场劫难即将过去了。谁知我的身子又被几只有

力的手翻了过来,仰面朝上。我顺势想通过指缝看看是谁对我下此毒手,但两眼已

经肿了,只能看到几个模糊不清的穿军大衣带军棉帽的人。



我装死,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目前唯一正确的策略。



这时我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我操!丫跟我是一班的!”



和另一个更凶恶的声音:“花了臭丫的,给丫破破相,看丫还敢不敢到咱们院儿拍

婆子!”



这时我看到一只硕大的鞋底向我脸上跺下来,我本能地闭上眼睛,以手抱头,

这是保护眼睛的唯一方法。带钉子的皮鞋踩下来,手指的关节嘎嘎作响,好象散了

架,刻骨钻心的疼。这时,又有另一只脚以同样的力量跺到我的左脸上,我本能地

号叫了一声。我的肩膀被人压着,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保护眼睛。我知道完事之前

还会再遭到致命的一击,我盼望这时会有人来救我正当我心存侥幸的时候,我的小

肚子上被人狠狠地揣了一脚,疼得我一下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美人和野兽都已不复存在,连路上的行人似乎

也绝迹了。我挣扎着找了个自来水龙头洗了把脸,拍掉身上的泥土,然后一步一拐

的走回家去。



一个星期后,当我的眼睛勉强能够分辨出人的嘴脸之后,就把家里的菜刀装进

书包溜出了家。我在程新上学的必经之路上等了三天,也没见这小子露面。后来不

知是让谁给走漏了消息,我反倒让两个公安局的雷子(便衣)给抄了。虽然我明确地

知道程新是那伙打我的人中的一个,但我没有对派出所那个凶神恶煞似的警察头儿

说出来。请政府帮忙报私仇,不是男子汉应该干的勾当。只可惜我只能认定程新这

一个仇人,我亏就亏在一开始就被人封了眼。



当父亲和老师到派出所把接我出来的时候,我顶撞了他们。作为报复,我回家

又被父亲反锁在家中直到毕业。半个月后,当我从我就学六年的学校离开时,拿到

的只是一张肄业证书。



护城河一别,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她。但三十年来,我始终也不能忘掉她那早

已铭刻在我心中的名字:乔红。







我拼命地找工作,参加了几次面试,最后在西部的一个贩卖羊毛的进出口公司

找到一份会计的差事。那公司的老板是在牧场长大的,连大学的门都没有进过,我

怀疑他之所以录用我这个准博士,只是想满足一下他那乡巴佬的自尊心。工资虽然

不高,但同一办公室里的两位秘书小姐长得很漂亮,这最后促成了我接受这份工作。



当然我还有更为重要的打算,我这一生总有一天会回国去,但在回去之前我要赚到

足够的钱,我将拥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秘书,自己的司机。眼下这个贩羊毛的铺

子,只是我练摊儿的最初场所。



程新从北京回来了,听说我要走,就张罗着给我饯行。我也没推辞,晚上开车

去赴宴,没带酒。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乔红和齐兰都穿上了薄薄的长裙长衫,打扮得就象异国那

中产阶级的良家妇女。从北京回来后,程新也把原来的一边倒改成了大背头,那模

样就活脱一个奸商。我们照旧开怀畅饮,肆意说笑,个个都说要一醉方休。但我想,

除了东东,这屋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即使是喝得烂醉如泥,也绝吐不出一句实话

来。



“哥们,我觉得你是得不偿失”,程新边吃边喝边打着酒咯对我说:“你再熬

半年就拿到学位了,现在一走,岂不是半途而废吗?不就是几个钱的事儿吗!”



“是啊,就为几个钱”,我头也不抬,抓紧着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只大虾抢到碗

里,又打开一瓶啤酒,“我读博士也就是为的能多挣几个钱。”



“钱可不是万能的呦!”齐兰插嘴。



“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我瞟了乔红一眼,但她毫无反映。



这时候来了一个电话,是老罗打给齐兰的。齐兰倒在沙发上,用一种听得让人

起鸡皮疙瘩的嗲了巴几的洋泾滨外语和老罗调着情。车轱辘话来回说,光“开死米”

就说了二十多遍。我乘这个机会,风扫残云似的把剩下的还能吃的菜打扫干净。



“阿庆嫂,司令的婚事办得怎么样了?”我问齐兰。

“他们已经离了。”

“鬼子的招数使完啦,轮到咱们动手啦。”

“还八字没一撇呢!”

“您可是得抓紧着点儿,别再把这煮熟了的鸭子放跑了。”

“你才是煮熟了的鸭子呢,就是嘴硬!”

“我硬的地方可还多着呢!”

“你还哪儿硬啊?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识见识?”

“一言为定,到时候可别脱了裤子不认账!”

“嗨!你敢涮我,你真坏!”

“人孟子说了:男的不坏,女的不爱嘛!”

“噢,这是孟子说的呀,我还以为是《论休养》里说的呢!”



整个晚上我都没跟乔红单独说过话,也没在她脸上盯过三秒钟以上。但我还是

注意到了,她右眼的眉梢上有一条细细的印痕,就好像谁用小刀刻出来的一样。从

美学上来讲,这正好和我左眼的疤痕对称。



刚到十点,我便起身告辞,没人挽留我。



程新送我出门,满脸笑容地给我临别赠言:“天下何处无芳草,哥们你好自为之吧!”



他是指我没能鳔上齐兰?或许那小婊子还没把我和乔红的事抖落给他?要不就

是我这三十年前的宿敌还在跟我演戏?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风水轮流转吧!”我也语焉不详。

“再过二十天又是一条好汉?”。

“来日方长,退后一步天地宽啊!”

“你丫这是他妈的什么黑话呀?我可是听不懂耶!”

“你以为我听得懂你的呀!”



整个一《 三叉口》!







我把能变卖掉的家产全部卖掉,然后把那些必须随身带的东西塞进我的那辆

“丰田”后座,我要开着这辆破车穿过这异国的大漠荒原,到一个没人知道我的新

世界去,再一次去领受一下那痛苦、黯然、惨淡、孤独、奋斗、失败、绝望与新生。

我早已厌倦了这寒窗苦读、皓首穷经,但到头来还免不了两袖清风、一贫如洗的学

院生涯。从零开始,我要换一种活法。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一些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另一些人却要穷其毕生

精力去获得。而我,现在需要的其实只是钱,很多很多的钱。我面临的困境是:没

有钱就没有爱,没有爱就没有家,没有家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有她。没有她可就

他妈的什么都没有了!



但就算是真的有了钱,那和钱拴在一起的爱难道还是真正的爱吗?



也许,还是乔红说得对。这世界上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雅是俗,是穷是阔,

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用与被利用、欺骗与被欺骗、征服与被征服、剥削与被剥削和压

迫与被压迫的关系,而本无所谓爱与被爱。如是,那我年届不惑还要去从头开始,

历尽千辛万苦,抛却大好年华,最后只是为了我的挚爱想要得那一克拉,不是有点

太傻了吗?!



爱难道只是属于童年的吗?爱难道不是人类的自然属性吗?爱难道一定要与理性相

悖的吗?爱难道就只存在于文学艺术中吗?



谁能告诉我答案?



谁能救救我们?



(1993年草于四面碰壁城,2002年改于穷困潦倒斋)



作者:易明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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