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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话与王小波的长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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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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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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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北京话与王小波的长相
芦笛
我在楼下随口说了声不喜欢听普通话,喜欢听方言,没承想引起多人附和,觉得很有意思。
小时候自然认为普通话非常好听,那时谁的普通话说得好,要念什么东西,老师就让他/她念,大众自然十分羡慕或是嫉妒。记得小学三年级,班上来了个外地女生,讲得一口标准京腔(当然是那阵的辨别水平,当时也不知道问问人家是哪儿来的,那阵还没学地理呢,以为全世界就只有本城大),老师竟然因此封她作班干(或是队干,记不得了)。更有甚者,过去负责起来朗读课文的那位女生突然失去了既往的明星光芒,此后这活便由那京腔女生承包了。我当时虽小,却也暗自为那女生失落:)
最有趣的还是,70年代本城的某位市花竟据此决定了终身。她长得很美,不是现在的人工美,是“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娥眉朝至尊”的天然美,不像如今的美女多半是伪劣假冒,如西班牙古典小说《瘸腿魔鬼》上说的那样,在就寝前先卸掉假胸脯和臀部,然后 “让剩余的部分上床睡觉”。那阵的美人美得踏实,美得具体,美得明确,美得让人放心,不会如摩登美人一样,让人在爱慕中还掺杂着提心吊胆的悬念。可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如今的小青年喜欢探险,反倒如金家公子一般,转过来认为我等以真实面目出世的老帮菜是丑八怪。
这位天然美人自然追求的人很多,她挑来拣去,却嫁给了一位列车员,全部原因就是那人是北京人,天生一口标准京腔。她迷醉在那声音中,由不得产生一种幻觉,以为对方便是翩翩公子美少年,外秀内才,风流儒雅。这错觉其实很普遍,当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首席男播音员夏青,不知道赢得了多少芳心,有几许“麦克风情人”(套“银幕情人”生造)。
我对普通话的宗教式敬畏,大概是文革红色恐怖期间开始丧失的吧。共党征服全国后,效法当年入关的八旗,在各地兴建集中居住的“旗营”,亦即所谓“大院”者,子弟都是一口京腔,作派与土著完全不同。本校是全市重点中学,充斥着此类八旗子弟。那伙人基本是一群男盗女娼的谬种,打老师抢平民无所不为,没个好东西。经过红色恐怖后,京腔便在我心目中与丑恶的人事建立了某种不是很明确的联系。
即使如此,仍然是old habits die hard,红色恐怖过去后,我出去“大串连”,首次见识了本市之外的一些地方,首次大量遇到外地学生。听人家说我的普通话说得不错,甚至误把我当成北京人(这也不奇怪,盖老芦是烟台人或青岛人,北方话本来就是普通话语系),心里居然还会有某种肤浅的得意。毕竟那阵子是青少年,生活的一个重大内容便是发现自己强过别人的地方,哪怕是学嘴学舌这种雕虫小技也不能错过。
但后来就越来越讨厌京腔了,主要还是“恨屋及乌”,电影上所有的穷凶极恶、灭绝人性的革命英雄都操一口硬邦邦的京腔,扭开收音机,传出来的也是义正词严、坚硬干燥如“困难时期”能打死狗的“康复饼”,打得耳膜生疼,其势挟劲风而来,并不亚于裘千尺满怀怨毒喷射出来的枣核钉。有时不免想,若是当年鞑子将京城定在姑苏,苏州话成了国语,恐怕后人也不至于遭此“耳刑”了吧?旋即又想,没戏,我党照样能把苏州美女改造为恶煞神。
后来去北京上学,觉得普通人讲话虽非发射枣核钉,不过似乎也好听不到哪儿去,特别是公车或电车上的售票员,报站时如楚霸王一般暗呜叱咤,声音就在喉咙里面上下翻滚,永远无望突破悬雍垂那道关口,倒有点像水开时被蒸汽反复冲动的水壶盖,简直就不可能听懂她说什么。而且,北京人毫无听力,连我这据说是可以乱真的伪京腔,他们都时常迟钝到听不懂,京腔如同O型血一般,只能输给别人,不能接受异型输血。最可笑的是他们自居文化中心的夜郎心态,但凡是提及外地口音,绝不会说“外地”二字,只会说“那人说话有口音”,好像北京话不是一种口音一般,如同上海人将全世界的人都视为“阿乡”。
就是那阵子我觉得,这什么劳什子“普通话”,以及人们对它的宗教敬畏心态,其实是一种权势势利心态。因为北京做了几百年的皇城,所谓“首善之区”,因此该地的口音也就要高出全国各地口音一头。其实据蒙族网友那兰性德考证,北京话受了很大的胡人影响,儿化韵据说就是胡人的“口音”。我看这很有道理,蒙古人留给北京人的用语至今犹存,例如管湖泊叫“海子”,是以有什么“什刹海”、“北海”、“中南海”。据说“胡同”也是从蒙古人那儿趸来的。口音中留下大量的蒙古人或满洲人的卷舌音又何足为奇?亡国奴的遗痛竟然成了得意的一种资产,倒也特别得紧。同样是儿化韵,成都姑娘发出来的可是好听多了,也不会在喉咙里翻来滚去,如同闹绞肠痧似的。
倒是被北京人讥笑为土气的东北话要比北京话好听得多,尤以小孩说出来的为然。当然,这也许是个人的主观爱憎使然,盖我曾暗恋过一位哈尔滨姑娘:)太原话也相当好听,尤以姑娘说出来的悦耳。这可能也是个人主观爱憎使然。反正你喜欢谁,谁的声音就好听,充满了所谓“磁性”(我还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电磁场,还是瓷器敲击的声音?)与性感。若我爱上某位宁波姑娘,只怕宁波话也要变成仙乐。可惜许多姑娘不懂此理,要放弃方言去说国语,真是舍玉取瓦,愚不可及。
总而言之,愚以为,认为某种语言或口音好听,完全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其实没有什么客观根据。我在中学学的是俄语,有的班级则是学英语,听他们朗读课文,觉得难听死了,声音就在牙齿间嘶来嘶去,跟响尾蛇发出的声音差不多。后来偷听敌台也是这种感觉,虽然听不懂,还是能听出语种来,只觉得莫斯科广播电台的俄语听上去非常舒服,而BBC的英语简直是野蛮人说的。等到后来学了英语,再听到莫斯科电台广播,觉得真是土进了骨子里去。由此可见完全是习惯与否的问题。
最有趣的是我在英国时,遇到一位美国来的同胞,她说:英国人说的英语怎么这么难听?调子扭来扭去,装腔作势软绵绵的,跟苏州男人的娘娘腔差不多。我说,这你就错了,英国口音精致高雅,美国口音平直粗俗,两者的区别或许是上海话与北京话的区别吧。连老美自己都喜欢英国口音,姑娘们还说英国口音sexy,如同英国绅士觉得法国女郎讲英语流露的口音sexy一般。其实我觉得真是这么回事,老美的口音显着没文化,特别是德州口音,土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所以,口音好听与否,似乎也有点客观依据,要不我一个外国人怎么会有这种“高雅”、“粗俗”之感涅?又没人对我进行过洗脑不是?
到西方后的一个发现是,人家讲究“政治正确”,竭力避免文化歧视。我听英国人说,直到60年代前,他们也很势利,上层社会讲的都是所谓王家英语(King’s or Queen’s English),口音根本不反映地域而是阶级出身。一位姑娘对我说,她虽然在北英格兰长大,但毫无北方口音,那是因为她父母是知识分子,从小就不许她学当地人讲话,逼着她讲王家英语,云云。但后来就不讲这套了。如今电台与电视台的播音员什么口音都有,并不要求讲“普通话”。
当然中国不可能来这套,否则播音员讲起广东话来,大众就只有看字幕了。同是汉语,北京话与广州话的区别,比意大利语与西班牙语的区别还大。
声音是主观感觉,相貌更是主观感觉。那天大家谈王小波,我想起小爱曾盛赞过王小波长得帅(或许是误记吧,不过确有某位女网友说过这种话),我错愕异常,当时也不好问,但这疑问一直存在心中。请问小爱,所谓“王小波长得帅”是什么意思,是英武,是俊秀,是性感,还是有特色?如果是特色我倒同意——我再没见过比那更有特色的面孔了,但那似乎与美感毫不相干而是其反面。王小波的书印上他的照片真是人类商业炒作史上的最大败笔,我深信一定会严重影响销售量。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芦笛于2009-3-21 周六, 上午10:14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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