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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若迷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标题: 试论孔孟之道对人性认识的偏离以及流弊(三) (576 reads) 时间: 2005-12-23 周五, 下午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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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试论孔孟之道对人性认识的偏离以及流弊(三)
芦笛
○仁政对君王的主观要求
那就是“与民同忧乐”: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
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不难看出,今日胡中央提出的所谓“情为民所系”就是这儿来的。现代君王剽窃两千多年前老祖宗的陈腐说道,还要当成自己发明的什么了不得的“理论”吹嘘,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在孟子看来,实行仁政的最主要的一条是完成感情上的调整,君王必须把自己的感情世界和人民的调整为同一。与孔子提出的笼统含混的“克己”相比,孟子的主张不但非常具体,而且相当宽容,为天然人性留下了相当通情达理的余地。
这在他游说齐宣王时表现得最突出。他劝后者实行王道,先描绘了一副盛世图景,打动了齐王,后者情不自禁地赞道:“善哉言乎!”(说得多好啊!)他便趁热打铁,敦促齐王道:“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既然大王认为好,何不实行?”
当时的统治者远没有后来的中共傲慢虚伪残暴,于是齐王便老老实实地承认:“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唉,我这人有个缺点,贪财!)孟子并不像后世道学家们那样假正经,而是充分肯定了这种正常人性需要,劝道:“大王只要和百姓一样贪财,让人民也能富起来,那又有什么关系?”齐王又说:“唉,不行阿,我还有个毛病,好色!”孟子答道:“大王只要和百姓一道好色,使得国中内无怨女,外无旷夫,那又能算什么缺点?”
由此可见,孟子要君王“克己”,并不是要他们“斗私批修”,彻底压制正常欲望,而是要他们以民间忧乐疾患为基准,调整自己的感情立场。这虽然仍是空想主义,但要比孔子的明确具体得多。
○首次提出君王爱民之责
孔子关心的似乎更是维护上下尊卑,除了指出君王必须爱护臣民之外,并没有明确指出统治者的责任,孟子在这点上则毫不含糊,首次明确地规定了统治者的责任:
“孟子谓齐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
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
王曰:「弃之。」
曰:「士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
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 ”
这意思是说,治理国家是君王的责任,如同平民代朋友照料其子女,官员代君王治理地方一般。如果国家不治,那就是国王失职,就该撤职。令人惊诧的不但是孟子有这种思想,更是他敢对国王当面这么说,而且那国王也就居然不喝令左右拿下,不是割了气管再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就是送入秦城让他把牢底坐穿!过去这两千多年,咱们真是越活越回去,NND!
更精彩的是这段对话: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
传有之。」
曰:「臣弑其君可乎?」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
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
在此,孟子彻底背叛了孔子强调上下尊卑的礼治教义,完全以民之疾苦为是非判断标准,突破了“臣弑君”的最高禁区,认为那不过是干了一个匹夫,不存在什么“犯上作乱”的“大逆不道”。难怪朱元璋听到儒生讲解这段经文后勃然大怒,下令把“亚圣”从文庙中搬出来,并禁了《孟子》。
○首次提出“网民”和“殃民”的概念
“滕文公问为国,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诗云:『昼尔于茅,
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
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
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
这意思是说:人民先得有固定财产,才会有希望安定、害怕动乱的心理。如若大家都是流氓无产阶级,则必然人心浮动,什么犯罪活动都能干出来。如果君王把国家弄得民穷财尽,让百姓活不下去,不得不去犯法,等人家犯了法,你又把人家抓起来判罪,这就如同渔夫打鱼一样,是用网去捕捉百姓。
这段话似乎就是针对我党写的。文革期间,我目睹好友响应毛的号召起来造反,干了犯法的事,运动后期被投入大牢,伤心震骇之余,心头反复回旋著的就是“网民”这两个字。
哪怕是今天,这种社会现实仍然存在,汕尾惨案就是最有说服力的例子。
孟子不但从消极方面指出君王必须免犯“网民”之罪,而且从积极方面指出君王对子民负有教育责任,提倡“教民而用”,如果“不教民而用之”,那就是“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可见他对君王的道德要求之高,远远超出了对百姓的要求。
孟子爱民心切,有时简直是疾言厉色地当面直斥君王: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
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
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他这番话是对梁惠王说的,他不但骂使民困于冻馁的君王是吃人的野兽,而且竟用“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毒话诅咒之,居然也就没有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或右派分子!
总而言之,“克己”到了孟子手上,便基本成了君王的道德责任。如果君王不克己,就失去了责备百姓不克己的道义资格。哪怕是百姓起来造反,那也是君王的过错,臣民离心乃是君王咎由自取: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如汕尾血案引起的网上争论暴露出来的那样,如此先进的思想,许多现代中国人竟然仍然没有!当真是愧对两千多年前的原始人老祖宗!
在孔子的教导中根本看不到这种先进思想,他关心的似乎更是维护上下尊卑的等级制度,因此“礼”谈得最多,而那“礼”的内容主要是围绕身份制度作文章。孟子则很少谈“礼”,如果谈起,也是围绕仁义来谈的,其侧重点和孔子截然不同。
2、“王道”的政治蓝图
“王道”乃是与“仁政”相伴生的姊妹概念。用现代思维来剖析,“仁政”算是指导思想,而“王道”则是具体的治国纲领。
王道的提出有其时代背景。当时列国互相攻伐,争相称霸。于是纵横家们便应运而生,专攻这如何称霸的问题,有关政治主张便称为“霸道”。这在孟子眼中乃是一种严重时弊,于是便针对这时弊提出了“王道”,也就是在“仁政”的指导思想上提出了具体的治国方略。相比之下,孔子在这方面基本没有提出什么具体施政蓝图。
○精英治国
孟子大概是历史上反对“外行领导内行”的第一人,首先提出君王必须使用专业人士来治理国家:
“孟子见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工师得大木,
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矣。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
如?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国家,则曰
:『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雕琢哉!」”
这儿他使用的论证方式是类推:你要盖巨大的宫殿,先得让工匠找大原木。找到了你就高兴,认为可以胜任,找来的木材太小你就要生气,认为不能胜任。玉石加工也是这样,哪怕找到再重的玉石,你也一定会让玉匠去雕琢,不会自己动手。可轮到治理国家时,你却对那些从小专攻此术的人说:“别管你学的那套,听我的!”请问这跟教玉匠去雕琢又有何差别?
据此,他提出了“贵德尊士,举贤任能”的知识分子政策:
“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
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
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
这在其后成了中国的优秀传统,直到我党上台才彻底颠覆了这一优秀传统,实行泥腿痞子治国,干出了一系列空前蠢事,闹得哀鸿遍野,民穷财尽。
○经济改革蓝图
从“尊贤任能”出发,他进一步提出了具体的经济改革方略:
“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
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
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
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
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
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
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这是他根据《礼记》的笼统提示作出的系统主张,无非“省刑罚,薄税敛”,减轻人民负担,改善民生,发展经济(包括商品经济)。“廛”、“征”等等都是当时专用的税收术语,现代学者对此的解释尚不统一。一说“廛”为土地税,“征”为商业税。此乃经济学史家的勾当,我辈不必过分操心,观其大略足矣。这里的主要意思是:对在市场卖货的商人,只收摆摊设点的地皮税,不收所得税;关卡对来往客商检查一下就行了,不要收税;对农民则只要求到公田里干活就够了,不要再收税。这样无论是练摊的地商,倒货的行商,还是农民的积极性都会被调动起来,经济活跃,民生也就改善了。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想法都很先进,我党今天还没做到这点,尚未充分鼓励民间经济发展。毛时代就更不用说了。
孟子还提出了井田制的著名主张:
“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
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于时,数
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
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
也!”
在《孟子》一书中,他反复提出这主张,其他地方说得更详细,但篇幅太长没有引用。总之,他主张的是井田制,也就是按“井”的字样,将田地划分为均等的九块,周围的八块分给八家人,中间那块是所谓“公田”,其实就是“官田”(古书中的“公”字其实常常是“官家”的意思,与今日字义不同)。8户农民各种自己的土地,同时也照料正中央的官田。官田的收入就作为政府的农业税,不必再去额外收税了。
孟子的这一设想,和现代人的理解完全不同,根本不是公有制,而是由国家实行土地改革,把土地均分给农民作为私产。 这一主张后来在不同程度上为政府实行过,多半是在新王朝建立起来之时,彼时经过大乱,全国人口死亡殆尽,大量剩余土地出现,于是政府便招集流民,“计口授田”,让他们去开垦荒地。现代读者无知,以为土地改革是我党发明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党的土地改革连传统社会的都不如,并不是将土地分给农民,而是借农民之手先把土地从地主富农那儿夺过来,再用集体化方式从农民手里夺走。
○王道的“国际”方针
这儿说的“国际”是诸侯国之间。孟子认为诸侯国只要有百里方圆就能实行王道。他坚决反对当时正轰轰烈烈进行著的国际战争:
“《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他这儿的理论依据是孔子的“礼治”。孔子编篡《春秋》,凡是提到诸侯战事,必然要用所谓“春秋笔法”加以讥刺,开创了以作者本人的主观价值观诠释甚至歪曲历史真实的中国史官文化的恶劣传统。孔子反战并不是从民生考虑,而是因为那不符合礼治,孟子在这里将此解释得很清楚:根据礼教规定,战争乃是上级讨伐下级的事,诸侯乃是平级,没有互相攻伐的资格。
但孟子远远地超出了孔子。和孔子不同,他看到的不光是“列国互相攻伐是不守本分的表现”,更是战争给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
“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
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
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
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
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
有趣的是,孔子没有什么直接的反战言论,但孟子照样能从他谴责冉求帮助季氏发财这事上发展出反战思想。他指出,连为富不仁都要被孔子谴责,何况是为了发财去打仗,愤怒地谴责好战分子是吃人肉的野兽,罪不容死──杀了都还算便宜他们了,从而提出按罪行轻重,依次严惩如孙膑、吴起那样的名将、连结诸侯的纵横家如苏秦、张仪之流。任土地、开阡陌的李悝、商鞅等辈。除了反对开荒辟地这条不合理之外,我看其他都很正确。
但他也不是一味反战,当时燕国内乱,齐国趁虚而入,派兵大破之,征服了全国。此后齐宣王心中不安,觉得齐国和燕国本是平级的大国,都是所谓万乘之国,结果齐国只花了50多天就征服了燕国,恐怕不是人力而是天意,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吞并燕国,为此去征询孟子的意见,孟子说,这得根据燕国人民的意愿,“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
魏国的梁惠王因为先后败于齐国、秦国、楚国,丧师失地,引以为耻,想为死者报仇雪恨,便跟孟子商量,孟子答道:
“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
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
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
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
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作为主张仁爱的大儒,梁惠王这一咨询对孟子是个极大的道德挑战,而他圆满地回答了这一挑战,告诉国王说,战与否、成与败是由民意决定的。如果国王实行仁政,万民归心,乐意效死,即使拿著木棍也能痛击秦国楚国的坚甲利兵。而秦楚因为失去民心,陷人民于水深火热,到时魏王去征讨就是解放人民,所谓“吊民伐罪”,仁者之师无敌于天下,一定会胜利。
这些说道,生动地体现了孟子考虑问题的唯一出发点就是民之祸福,这就是他的民本主义,两千年下来对中国的统治者起到了很大影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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