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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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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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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信仰与理性
芦笛
王泓网友对伏尔泰名言的翻译，让我想起了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谈这话题了，但觉得想法不成熟，也没碰上机会，现在随便说说我不成熟的凌乱想法吧。
伏尔泰那名言里用的“信仰”，在那个时代其实是专用名词，指的是宗教信仰。他认为，信仰看不见最明显的东西，只有理性才有这能力。此类想法在启蒙时代非常流行。
我在《基督教的普及伴随着黑暗的降临》一文中已经说过了。西方的发展，确实如黑格尔说，走了个“正题—反题—合题”的三部曲，用马列术语来说便是“否定之否定”。古希腊罗马时代称为“古典时代”，理性占了上风，造成了文明的繁荣以及数学和自然科学萌芽的出现。在中世纪特别是黑暗时代，信仰压倒了理性，于是万象肃杀，文明毁灭，社会全面倒退，等到文艺复兴，理性又开始觉醒，成为人本主义的主要内容，科学由此突飞猛进。到了启蒙时代，理性就成了压倒一切的主旋律。到19世纪，尽管康德早在上一世纪便提醒大家理性的局限，但由理性主导的自然科学的发展取得了惊人进步，仍然使得知识分子们迷信理性万能。正是在这种大气候之下，马克思才认定客观世界是可以被全面认识的，拒绝承认理性的严重局限，把人类穿凿出来的自然规律当成了上帝。至此，人类对理性的崇拜取代了对上帝的崇拜，结果是用一种宗教取代另一种宗教，只是上帝从耶和华变成了“铁的客观规律”。这科学教的末流，就是分别从马克思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里生长出两大毒瘤：列宁—斯大林主义和法西斯主义，这结果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理性非但没有带来地上天国，反倒几乎毁灭了人类。
中国是从上世纪初才从中古时代跑步进入20世纪的，人家的“否定之否定”咱们也得重演一遍。五四时代迎来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开始崇拜理性（化名为科学），等到毛共上台，便实行全面社会倒退，彻底毁灭文明，代之以邪教信仰，实行政教合一，宗教裁判，这一套完全是借道苏联从中世纪西方进口的。毛死后理性又有恢复模样。方舟子何祚庥等不必说，就连政府都开始嚷嚷“科学执政”了。迄今为止似乎没有多少人仔细想想西方的教训。
在我看来，理性和信仰都是人性需要，也都是人的能力。这其实就是老河执意探讨的思维与情绪的关系。理性属于大脑，信仰属于肾上腺。当然这只是大而化之的形象说法，我不是老非那专家，不可能准确定位，我猜理性大概是大脑皮层的功能，而信仰则属于人脑中比较原始的那部分，诸如什么边缘回，下丘脑等等，反正是在进化早期形成的。在社会发展中这两者也同样显示出发生先后来。早期人类社会有信仰而无理性（希腊乃是奇特例外，有理性而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而文明社会的理性成分就极大地增加了。衡量所谓社会先进性的的指标，大概就是看社会组织的理性程度以及理性的运用空间。
当然这也很难说，马克思正是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缺乏理性的那一面（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投资缺乏统一规划而由人的发财欲盲目驱使），想用更有理性的社会主义社会来取代它。苏联确实成功地做到了这点，人家搞的不是咱们的烂污文盲社会主义，而是所谓理性计划经济，使用大型电脑解线性方程，将资源、资金、产品的调拨最优化。从理论上来说，此乃最典型的理性社会组织，在这种社会里理性的使用达到了最广泛的空间。然而奇怪的是这种社会却毫无生机，它缺乏的不是万能的理性，而是人欲横流的空间。而这就注定了它的必然灭亡。
可以肯定的是，从宗教信仰中不可能发展出科学来，而理性也无法回答人类的永恒烦恼与困惑，这些只能留给宗教去解决。早在康德之前，马丁路德和伏尔泰其实就分别讲清这点了。
马丁路德的名言是：
Reason is the Devil's greatest whore; by nature and manner of being she is a noxious whore; she is a prostitute, the Devil's appointed whore; whore eaten by scab and leprosy who ought to be trodden under foot and destroyed, she and her wisdom ... Throw dung in her face to make her ugly. She is and she ought to be drowned in baptism... She would deserve, the wretch, to be banished to the filthiest place in the house, to the closets.
这种村夫粗汉叫骂（这就是路德布道的基本方式，他应该作为历史上最粗鄙的布道家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我这个谦谦君子不好意思翻译：）请哪位低手代劳吧。简言之，路德的意思是，理性是魔鬼最大的妓女，是被疮和麻风吞噬的妓女，只该把她和她的智慧踩在脚下，用牛屎甩在她脸上使得她变丑，等等。
而伏尔泰则说：
“Nothing can be more contrary to religion and the clergy than reason and common sense. ”
“没有什么比理性和常智与宗教以及教士更加背道而驰。”
“The truths of religion are never so well understood as by those who have lost the power of reason.”
“没有谁能像丧失了智能的人那样完美地理解宗教的真谛。”
“Faith consists in believing when it is beyond the power of reason to believe.”
“信仰包括相信智能之外的东西。”
这里必须强调指出，本人英文水平太低，只能算没有手。翻译马丁路德反智主义的村夫叫骂倒绰绰有余，但翻译伏尔泰那智者的名言可就不够资格了。竭诚欢迎高中低手们指正以及提供自己的翻译。
由这些例句可以看出，理性和信仰几乎是不兼容的，而这似乎与历史上显示过的宗教与科学的消长关系相一致。中世纪宗教的兴旺发达伴随着科学的衰亡，而中世纪以来科学的发展伴随着宗教的衰落。如老河说的，今日世界上教徒最多的只有两个地方：美国和中东。欧洲国家的教堂都快办不下去了。年轻人中的教徒越来越少。再过两百年，世上是否还有基督教，实在难说。
然而却也不然。也许从宗教中不能发展出科学来，但从理性中却可以发展出宗教来。上文提到的１９－２０世纪的科学教就是证明，它作的孽一点都不比历史上所有的宗教作的孽的总和小。
总而言之，我的粗浅感觉是：这世上没有万能的东西，无论是理性还是信仰，都有严重的局限。信仰不能压倒理性，理性也不能代替信仰。两者都为人类所需。目前中国基本还处在蒙昧状态中，当务之急是疗愚益智，提倡理性，破除愚昧，但在这么做时要记住理性的限度，不要堕入科学教的另一极端。
因为不是深思熟虑，想法很不成熟，写得语无伦次，还请读者原谅。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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