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纳百川

登录 | 登录并检查站内短信 | 个人设置 网站首页 |  论坛首页 |  博客 |  搜索 |  收藏夹 |  帮助 |  团队  | 注册  | RSS
主题: ZT: 乡村野魂——蛙祖谷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寒山小径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作者 ZT: 乡村野魂——蛙祖谷   
Iris Iris




性别: 性别:女

加入时间: 2008/02/28
文章: 274

经验值: 9741


文章标题: ZT: 乡村野魂——蛙祖谷 (908 reads)      时间: 2008-7-27 周日, 上午1:31

作者:Iris Iris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夏 舟·

                  一

  第一次吃石蛙,是在锁溪渡插队的年代。

  下乡半年多,我们适应了农村的生活。几个年轻人,生龙活虎,都是强劳力,再加上知青头年特有的补贴,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由于精力过剩,大伙儿一商量,决定锦上添花,翻修本来就很不错的灶房。拆开地基,在一条石脚下面,一动不动地蹲了只蒲扇大的蛙,青灰色,明净而忧郁的鼓眼睛,静静地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说来也怪,石蛙具有内声囊,发音低浑大气,宛若犬吠,但我们在这间灶房进进出出,却从未听见它的鸣叫。大家当机立断,将其软禁于水缸之中。

  我们捕蛙一事惊动了全村——这个村子,不拜观音,不祭土地,却素有尊崇石蛙的传统。大队会计匆匆赶来,喘着气,说,石蛙有灵性哩,吃不得的,你几个还是给它放生吧。我和其他知青交换了眼色,向会计敬烟、点火,嘴上爽快地应承着,晓得晓得,你家莫担心。会计松了口气,吐出烟雾,临出门,又回头殷殷嘱咐,千万吃不得,吃了会遭报应的。

  送走会计,众人七手八脚,把水缸转移至谷仓后面。石蛙似乎猜透了我们险恶的心思,不卑不亢蹲在缸里,用大眼睛怜悯地看着我们。有一次我收工较早,听见谷仓后传来几声长长的叹息,好像老人临终前发自肺腑的对于身世的感慨。我悄悄地摸过去,看到石蛙明亮的大眼睛上,挂着一颗譬如朝露的泪珠。

  灶房一修好,石蛙自然难逃它命中注定的厄运。女生云妹不敢杀生,于是由郑志荣操办。郑志荣宽宽的脸,稍胖,细眼睛。话不多,手却巧,知青户钓黄鳝、掏地鼠,主要靠他。他将石蛙由颈部切口,剥掉外皮,去肚杂,斩头脚。洗净,置汤碗中,盐、糖、酒适量,撒几片火腿、香菇,淋几滴熟猪油。用盘子盖碗,饭头上蒸十来分钟。揭开碗盖,香气四溢,汤汁清澈见底。蛙肉雪白,细且嫩,味极鲜美。

  蛙肉下肚,我对郑志荣说,就凭这道菜,将来招工回城,老子避退三舍,让你先走。当时我是户长,说话有些居高临下。郑志荣听了,宽宽的脸庞上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细眼睛盯着我,沉思了一会儿,说,你狗日的要记得自己讲过的话。

                二

  我观察过村民对石蛙的献祭。

  村庄后山坡,悬着一条羊肠小道,两旁是绵亘的旱地。小道尽头,有个不大的平谷,芳草如茵,踩上去,草皮就往下陷,脚掌周围冒出水来,最深的地方能淹没小腿肚子。谷口一尊青石,卧牛大小,形状却不像牛,更像一只无头的坐蛙,面朝村庄。短促的脖,宽阔的胸,浑厚的脊,臀部一半埋在土里。青石背后,一株挺拔的扁叶杉,枝叶苍翠。

  这平谷叫蛙祖谷,是锁溪渡祭奉石蛙的圣地。清明时节,坡地上满眼绿油油的麦子,油菜开出大片大片的黄花。山风吹拂,色彩漫山遍野地浮动。黄绿相间的色彩中,有几点游移的斗笠——那是乡亲们背起箩筐,三三两两相约进山。在青石前面摆出敬奉石蛙的贡品,多为河沟中的螺蚬之类。插几柱香,下跪、合掌,默默许下全年的心愿。

  也有人头晚偷偷把熬剩的药渣倒在进山的路上,希望自家身上的霉气被跨过药渣的行人带走。所以,村民们走在羊肠小道上,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可疑的污迹。

                三

  锁溪渡祭祀石蛙的习俗,根源于一个世代相传的神话。

  村民们认为,自己的祖先是一只凤凰,追随西行的太阳,飞越万水千山,到这里落了脚。是夜,大雾弥天。雾黑而疏,几颗惨淡的星秀在雾岚间或沉或浮。困顿的凤凰正要入睡,草丛飒飒响动,蜿蜒流出一滩暗红的浓汁,腥风扑面。凤凰连忙起身后退,暗红的液体却猛然上扬,窜了过来。

  蛇!

  赤蛇昂着头,箭一般地射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蛙声如雷,密密麻麻的石蛙出现了。它们在蛙祖的带领下,呱呱地叫着,前仆后继,蹦向毒蛇,用强壮的前脚,紧紧箍住它心肺所在的七寸,尤如团团肉瘤,吸附在蛇身上。赤红的蛇携带着青灰的蛙,在黑雾中翻腾起伏,飞沙走石,直到黎明。

  雾散了,天穹透出杏黄的晨曦。大山安静下来,仿佛母亲怀里恬睡的婴儿。化为人形的凤凰发现,赤蛇已经气绝而亡。山梁间滚压出一片平谷,谷口有青石,形同断头的坐蛙。村里的老人说,这尊青石,正是蛙祖的遗骸。

  蛙祖的头,是给蟒蛇咬掉的呀!老人讲到这里,总要情不自禁,怆然泪下。

                四

  村民对蛇虫极端恐惧的心理,使我相信这个神话包含某种历史的真实。

  那时,我们年少轻狂,常常在腰间藏一条无毒的小蛇,遇到生产队出工或者开会时间太久的情形,就把它人不知鬼不觉地放了出去。此刻,即便七尺高的壮汉,也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脸无血色,像妇女一般尖声叫唤,风摆杨柳,踮着脚、扭着胯,急急遁去。手头的工作只得停下,我们几个知青便得意洋洋班师回朝。

  蛙祖谷也确实是个蛙群出没的集居地。埋在土里的青石根,有大大小小的洞穴,为石蛙提供了栖身之处。远远的,可听见蛙声轰鸣。走近了,草晃、水响,蛙们纷纷入洞。

  郑志荣利用石蛙嫉蛇如仇的特点,发明了一个捕蛙的方法。晚上,用一条麻绳甩在青石后面的草丛中,轻轻抖动,蛙以为是蛇,会跳过来抱住绳子。收绳,绳头下放个口袋,石蛙意识到上当,一松手,就落入袋中。由于这个发明,我们着实享了不少口福。当然,钓蛙绝对是地下活动,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半夜出发,以避人耳目。

                五

  村中流传着一些有关蛙祖谷的扑朔迷离的故事。最近的一起,是傻女的案例。

  从蛙祖谷沿羊肠小道下山,在村口拐过一蓬水竹,有一户独立的院落。院子门前的草墩上,常常坐着一位姑娘,黑衣黑裤,朝蛙祖谷痴痴地眺望。

  她就是傻女。

  仔细看,傻女的五官、身材其实都长得很匀称,只是有些脏。傻女本来并不傻,而且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即使她犯病以后,虽然讲话疯疯颠颠,做起事来也不输常人。就说她背柴吧,很粗很高的一捆,走在山道上,人看不见了,只剩一堆移动的柴禾。这个大的一捆,我都不一定背得动。

  傻女是两年前犯的病。那天,她上山了,或许是去打柴,夜深了还没到家。晚间,山岭有雾,雾黑而疏,仿佛天上飘着丝丝缕缕的墨汁。举起火把,黑色的雾汁在火头上泊泊燃烧,映出紫红的光芒。乡亲们举着火把,喊着她的名字,找遍了山梁和箐沟,却单单漏掉蛙祖谷——人们相信,没得哪个敢扰动这块神圣的宝地。

  凌晨,傻女从青石背后走出来。人痴了,嘴里说着费解的语言。满身的露水,衣服凌乱,裤腿有鲜血的印迹。这时,大家才记起来,昨晚,没有听见谷中此起彼伏的蛙鸣。

  昨晚,蛙祖谷寂静得不同寻常。

                六

  我有点怕傻女,因为她总是问我一些荒诞的问题。知青户偏偏和那座小院同在一个村口,所以,我又老遇到她。她看见我,从草墩上站起来,走到路心,把我拦住。

  可吃点儿烧蚕豆?傻女说着,伸手递过满满的一把,宽大的袖口下面露出一段青春的胳臂。

  在锁溪渡,男人之间让烟,女人之间让豆,但很少有男女之间互让的。我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应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消了……。

  傻女的手缩回去。你们城里可有一种药,她把一颗蚕豆丢进嘴里,嗑着,说,女人吃了就由不得的骚?

  我更加愕然,这个……,我晓不得……。

  傻女咯咯地笑,怕哪样嘛,我不骚哩!她的眼睛明朗而空洞,瞧着我,咯咯地笑,我没吃过那种药,我不骚哩!她胸前的黑衣襟上别着一朵洁白的缅桂花,暗香飘逸。花瓣两侧,浑圆的乳峰高高耸起,随笑声活泼地上下颤动。

  一股隐密却强劲的欲望朝我袭来,仿佛在湍急的河水中游泳遇到了涡流,人不由自主地随水旋转,灵与肉同时骤然失重,一起落向幽冥的深渊。我对这个巨大的含义不明的欲望惶恐非常,如临劲敌,屏住气,竭尽全力攥紧手心,指甲掐进肉里,浑身浸出一层细汗。

  我……没听说过……,真的……。我嗫诺着,扭头避开花香,擦掉额上的冷汗,慌忙从傻女旁边绕了过去,边走边回首张望。

  我不骚哩,傻女嗑着蚕豆,咯咯地笑,冲我的背影喊道,我没吃过那种药,不骚哩!

                七

  傻女的另外一个故事,是我在村小代课时的学生小二猫讲给我听的。

  夏季,后山脚下,旱地里的青纱帐一望无际。青纱帐四周,分布着几个守田人,负责阻止牲口以及寻找猪草的妇孺进入地内——牲口喜欢啃食庄稼杆子,而妇孺则偏好在猪草中挟带刚刚冒出的包谷笋芽。

  小二猫说,她们几个女孩一块出去打猪草,总被拦在旱地外头。唯有傻女,能够毫无困难地进入青纱帐的纵深部位。那里,阴凉隐蔽的包谷稞稞下面,肥绿的猪草蓬蓬勃勃,四处漫延。小二猫她们呆在地头,听见包谷林里回荡着傻女咯咯的笑声。

  我没吃过那种药,不骚哩……

  因为开花扬粉而无比妖娆的包谷穗子,不知何故,开始激烈地摇曳。

  我不骚哩……

  包谷穗子晃动着,活像无数赤蛇在交错缠绕中昂起的头颅。

                八

  郑志荣是守田人之一。小二猫说,有几次,是郑志荣把傻女放进包谷地的。

  小二猫讲述的故事,使我对他格外留意。在我深藏不露的视线里,郑志荣并无异样,和大家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吃饭、睡觉,少言寡语,一如既往。

  只有一次例外。

  我的床紧靠窗口,在郑志荣的斜对面。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意外地从睡梦中惊醒,发觉郑志荣的床位传出阵阵喘息。借助窗户渗入的清冷的月光,我看到一只苍白的脚板,由蚊帐下边露了出来。脚板宽而厚,五个软绵绵的脚趾不停地蠕动,时而蜷缩,时而舒张,如同断肢的手掌,毫无血色而又表情丰富,朝我打着怪异的哑语。

  我坐起,悄悄掀起自己蚊帐的一角,企图望穿夜幕。郑志荣躺在他的帐纱里面,形像模糊。他似乎闭紧细眼,宽阔的脸颊上浮着晦涩而僵硬的笑容,微微张开的嘴在低声呜咽,如泣如诉。

  男性的断断续续的暧昧的呻吟让我感到厌恶,同时,也让我莫名地兴奋。越厌恶,我就越兴奋,而兴奋又催化出更加强烈的厌恶。血液暴涨,拍打着全身的血管。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浸蚀了我,在体内痉挛。我用劲压制住呕吐的冲动,躺了下去,在既定的痛苦中把手伸向窗外。

  窗外,苍远的高原的天空,一朵乌云遮住了月亮。黑夜展开黑翅膀,无声地掠过山峦。黑影过处,求偶的蛙鸣一浪高过一浪。

                九

  蛙满塘,粮满仓。

  与附近的村寨相比,锁溪渡的土壤是丰饶的。旱地金灿灿的包谷,水田又甜又糯的香稻,温饱有余。村里的老人讲,这完全来自蛙祖对凤凰子孙的庇护。

  然而,凤凰的子孙没能保住蛙祖的遗骨。而且,青石正是我们知青炸掉的。

  事情的起因在于忌妒。

  周边村寨的居民,对锁溪渡的丰足一直耿耿于怀——他们尤其对锁溪渡自称凤凰的后代牢骚满腹。他们认定,锁溪渡根本不是什么凤凰,它把村庄的形状营造得像只母鸡,为的就是占尽地利——这只贪婪的老母鸡,把四乡八里的财气都吸空了。

  在公社批林批孔的动员会上,以隔壁老高村为首的几个寨子,用锁溪渡祭祀石蛙做借口,联名告状,说蛙祖谷是封建迷信的大本营,害人害己哩。公社指示,要移风易俗,炸开谷口的青石,用来垒埂,修筑大寨梯田。

  大队会计听了传达,灰头土脸地跑到知青户,哀声叹道,造孽呢!造孽呢!他连连摇头,公家决定了,我们老百姓也没得法。会计喘口气,目光里带着恳求,对我说,群众工作我们大队去做,炸石的事就交给你几个了。

  大队会计的脑袋摇得像个货郎鼓,唉,整不好,要遭报应的呀!

                十

  采石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干起来才知道不仅仅是个力气活。

  因为不能炸碎石头,所以火药必须用猛度较小、吃软不吃硬的黑硝,以便沿石层的纹理把它崩开。动工前,要花费几天的功夫研究石块,把炮眼选在纹路汇集的地方。填封炮眼更有讲究,土质要求紧密,与孔壁摩擦大,不漏气,一层一层用木棍压实。

  我们做这事,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没有经验。或者填塞不紧,爆炸的气浪顺着炮眼喷出,形成冲天炮;或者用力过度,将导火线折断,形成哑炮。

  眼看公社批发的火药快要用完了,我问郑志荣,你狗日的可看出点儿名堂?

  郑志荣抓抓头皮,细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说,蛙祖作怪呢,要么挂个主席像镇一下?看我狐疑的样子,他想了想,又解释说,红卫兵破四旧,也都举着主席像哩。

                十一

  郑志荣的建议,令我想起与傻女的一次对话。这次对话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挥之不去,百思不解。

  那是一个黄昏,我从自留地回村,照例被傻女拦了下来。我紧张地站在路心,偏着脑袋,躲避她衣襟上缅桂花袭人的香气。

  你怕哪样怕,傻女四处张望一下,转过头,说,我没吃过那种药,不骚哩。

  傻女向前逼近一步,你可晓得,她压低嗓音,我那天晚上去蛙祖谷,是去破四旧呢!

  我正准备应付关于春药的发问,万万没有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题,便愣在那里。

  傻女又向前逼近一步,神色更加诡秘,你可晓得,她越发压低了声音,破四旧要戴像章哩!

  我心中一派茫然,像章……,哪样像章?

  你咋个那个笨?傻女很快活,眼睛放出光来,盯住我,就是你们城里造的主席像章嘛。

  我有些惊慌,想阻止她说下去,莫乱讲,乱讲是要犯法的。

  傻女看我张皇失措,仰起头,咯咯地笑了。我没乱讲,她提高了声调,现如今的毛主席,蛙祖也要让他三分哩!

  我赶紧迈步,像往常一样落荒而逃。傻女的笑声宛若一群狂欢的山狗,追在我的身后。她喊道,天上黑漆麻洞的,男人戴起像章来,石蛙叫都不敢叫了……

  大概傻女也跟郑志荣说过类似的疯话吧?我一面想,一面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志荣。他有些局促,宽宽的脸庞红了。

                十二

  大队部有一个主席像,带框的。我们把它带到蛙祖谷,挂在青石背后的扁叶杉上。然后清理炮眼,装药、封口、点火,撤到安全地带,趴下。

  几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坡地猛然一震。青石周围升起一团黑雾,仿佛硕大的蘑菇,复盖了整个谷口。几分钟后,黑雾渐渐散开。青石碎成数块,像一堆白骨,坍塌在地。暗水从地底涌出,在草丛间淙淙流淌。震死的石蛙翻着灰色的肚皮,东一只西一只,漂浮水面。

  残烟中,领袖满脸风尘,带着蒙娜丽莎似的千古的微笑,吊在树头,左右摇晃,咯吱作响。

  我们趴在地上,呆若木鸡。

                十三

  当晚,村里的老人都上山了,跪在支离破碎的青石跟前,为蛙祖守夜。他们张开双臂,痛哭流涕,又说又唱,通宵达旦。

  东方既白,空中咯吱咯吱的声音使老人抬起头来。于是,他们见到扁叶杉上晃晃荡荡的像框,它被惊魂未定的知青所遗忘,便毕恭毕敬地取下,拂拭干净,捧回村庄。

  从此,锁溪渡每家每户的堂屋里,都端端正正地挂起了这个标准式样的画像。

  日子恢复了原来的轨道。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吃饭、睡觉,一如既往。

  日复一日。

                十四

  可是,每当我走过村口的那蓬水竹,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多次驱使着我,到蛙祖谷去寻找答案。

  失掉青石的谷口空空荡荡,那株扁叶杉更显突兀。由于青石提供的洞穴不复存在,谷中蛙类急剧减少,蛇虫越来越多。天气好的时候,草蒲相交的死水中,常常冒出一些肥腻的蛇头,半尺高,好像昂首怒放的包谷穗子,伸长了脖,忘情地吸收着太阳的热量。

  我站在树荫近旁,望着水面上林林总总的蛇头,苦苦思索。除了蛙祖谷,还有一种我所熟悉的东西永久地改变了。究竟是什么,又无从琢磨。

  直至小二猫传来傻女自缢的消息,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青石被炸以后,傻女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院落门前、朝那条羊肠小道痴痴眺望。回想起来,最后一次碰见她,是那个凯旋而归的傍晚。我们抗着爆破工具,从后山坡仓皇撤下,经过村口。傻女面对蛙祖谷,静穆地站在路旁,对我们视而不见,匀称的脸上痴气尽退。群峰之巅,一轮庞大的红日在徐徐坠落,把余辉抛洒在傻女身上。她的眼睛迎着万顷金光,清澈、悲痛,饱含泪花。

  小二猫告诉我,傻女是在蛙祖谷那棵扁叶杉上自缢身亡的。

作者:Iris Iris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返回顶端
阅读会员资料 Iris Iris离线  发送站内短信
    显示文章: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寒山小径 所有的时间均为 北京时间


     
    论坛转跳: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不能在这个论坛添加附件
    不能在这个论坛下载文件


    based on phpbb, All rights reserved.
    [ Page generation time: 0.118528 seconds ] :: [ 22 queries excuted ] :: [ GZIP compression enabl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