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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与良心不兼容的“以天下为己任”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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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3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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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与良心不兼容的“以天下为己任” (835 reads)      时间: 2007-7-12 周四, 上午10:37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与良心不兼容的“以天下为己任”


芦笛


老金在畅谈国情的文字中,哀叹现代中国知识分子成了毫无信仰、毫无良知,只知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行尸走肉,说传统社会不管怎样,毕竟还是出了不少仁人志士。例如史可法就在大局崩坏、国脉如丝、独立难支的情况下,仍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撑持到最后一息,以颈血实践了他的信念。可惜现在这种人已成绝灭物种,有的只是南京“裤子裆里阮”,神州大地处处掀起革命性高潮,以致他们学校的某个空仓库里“夜来云雨声,孕套知多少”,遍地白花花,疑是地下霜,云云。

据说知识分子乃是社会良心,在传统中国更是如此。很明显,要指望这种毫无灵魂的知识分子去洞察社会危机,对症下药,启迪民智,共同努力医疗国家痼疾,使得社会恢复健康,避免历史悲剧重演,那还不如索我于鲍鱼之肆。这就是他难以言说的悲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不过他还是不得不同意我的一个观点:因为大家都是裤子裆里阮,就连上街游行示威烧汽车砸领馆打罗圈腿也是看上峰眼色行事的“安全爱国”,所以像六四那样民族癫痫大发作的几率大大降低了。如今大众最烦的就是开忆苦会,痛说革命家史。他们接待一位海龟同学,那人开口谈六四,引起大众厌倦,最后通过决议,再谈就罚酒三杯,云云。

老金的苦恼,其实也是我的苦恼。我在《“犬儒”篇》系列里就述说了内心深刻的矛盾:一方面,我这种老帮菜觉得很难接受新时代的价值观(还不光是新新人类,就连国内老帮菜们的价值观也如此),觉得一个民族如果变成了行尸走肉的集合体,那这个民族绝对只会一天天烂下去;但另一方面,因为看怕了自南宋以来直至六四的“良心祸国”、“热血祸国”,我也觉得“裤子裆里阮”歪打正着,确实是消解“肾上腺中硬”的对症良药。腐烂的结果乃是自然死亡,总比没事拿头撞墙的壮烈牺牲少可怕些吧?

当然,我不是没有天然反感。虽然不曾目睹“寥廓江天万里霜”的壮丽景象,到国内网上走一遭也就一目了然了。如今国内讲究的是“小资情调”,那其实是“小市民气息”,俗不可耐,讲究的乃是吃喝玩乐,饮食男女。只要在题目里写上“女人”二字,点击率立马窜升,但若您要上那种论坛真玩小资情调,难免要曲高和寡,还被人讥之曰“孤芳自赏”。在文化氛围上,中国正在日趋香港化。这大概也是咱们的拿手好戏:没本事学英国人带去的法治化与自由化,倒有过份的本事学香港人的没文化。

我这不是道德批判而是审美批判,一个人的生命的基本活动如果简化为满足两大欲,似乎过于简单了些,配不上“万物之灵”的崇高称号。难道一个人受教育的目的就是“归朴返真”,将内心磨得如体力劳动者一样迟钝,只知追求各种官能满足,否定一切稍微复杂细腻一点的精神活动的世俗价值?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除非是江青同志,谁也无权统一人民的审美观。

从道德上看又如何?老芦本来就是芦老邪,并不靠道德文章给自己挣政治经济资本,再加上家主婆乃是宗教狂热分子,动不动就要批判我缺乏宽容和judgmental,所以,尽管6年前我被网上初逢的“小犬”吓坏了,但不久也就逐渐恢复了宽容心态。甚至对如今连女性都奉行的“性爱分离”的人生哲学,我也不像当年那样恶心了。

到国内网上看看,您就会看见,在相当比例的知识分子中(本文所用的“知识分子”并非英文的intellectuals,亦非academics ,而是按文盲痞子党的定义,凡大学毕业生都算“知识分子”),无论男女都赞成一夜情,认为性和爱可以分开。如果配偶去开发婚外性资源,以满足日益增长的性需要,只要不是爱而是单纯的革命性高潮,那就没有什么关系,并不影响家庭关系。换言之,“性关系是严格排他的关系”已经是过时的陈腐教条了。

这种新型人生哲学和婚姻观当然和我这木鱼脑袋格格不入,但我觉得这是个人的基本人权。人家爱怎么过是人家的事,没文化也好,换妻也好,“3P”也好,只要不影响公众利益,大众就无从过问,道德家们也无权谴责,这就是西方的liberalism。如同胡平那样,以为“民主理论家”就是“新时代法海”,只怕是富于中国特色的角色错位。

如此说来,知识分子就不需要良知,不需要信仰,不需要社会责任感了?非也。

关键是什么样的社会责任感。中国知识分子乃是社会责任感最强烈的族群,却也是世上最没良心,最能祸国殃民的族群。其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他们如林思云所说,没有遵照毛主席教导,乖乖接受工农再教育改造思想,学会怎样去把附近驻军的傻警犬用馒头诱入包围圈,再聚而歼之,用锄头扁担打昏吊死烹了,以过一过久违的肉瘾,或是半夜起来去偷大队果园的果子,而是他们从来就没本事弄明白什么是“良心”,什么是“社会责任感”。

儒教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读书人必须关心国事,以天下为己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具体操作内容是什么呢?就是把自己认定的道义原则和理想世界蓝图强加在全社会头上。

从孔子起就是这样,他的“天下有道”、“天下无道”的标准,就是社会现状是否符合《周礼》。如果不符合,就该用那些陈腐条条去纠正之,而这纠正的办法就是从每个人做起,战胜非分之想,严守礼法规定的行为规范,天下也就太平有道了。这“道”就是“道德原则”的意思,所谓“天下有道”,就是社会现状处处体现出那主观制定的道德原则来。

历代士子都按这传统思维定式行动。所谓“忠臣”的责任,就是监控圣上言行是否与圣人教导相符。如果皇上处处跟圣人教导对着干,就成了所谓“无道昏君”,用现代话语来说就是“违反圣人规定的道义原则的昏聩君主”。忠臣就得不畏斧锯汤镬,舍命苦谏,直到掉了脑袋为止,死后才受到后世君主的表彰,以让这种忠臣后继有人。

这里面当然有合理成分,其实是孟子“君君”说教的延伸。关键在于那“道”的内容如何。在孟子,那其实是“爱民乃天下大道”,而在后儒却变得越来越复杂严苛琐细,到了宋代就彻底“走向反面”了。所谓“理学家”的全部学问就是一句话:“越肉麻越过火越有趣。”所以,人活在世上什么欲望都不能有,因为人欲和天理是“对抗性矛盾”,“阶级斗争的弦松一松,阶级敌人攻一攻”,所以必须彻底“斗私批修”,“灭资兴无”、“狠斗私字一闪念”,“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才能“存天理灭人欲”。就连食欲生存欲都可以与“天理”不相容,所以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事情演变到这步,孔教就成了疯人院的紧身衣,彻底冻结了社会进步。皇帝无论干什么事都可能招来群臣的苦谏,就连练练书法都这样,更别说多近女色了。君王如此,小民更如此。看过鲁迅全集的读者都该记得,他竟然因牙不好招来长辈怒斥,据说那是因为“肾主骨藏精通于脑,其华在发”,放荡过度引起肾虚,自然也就牙齿脱落了。

不难想象为无数道德家包围窥伺的皇帝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成了天下最没有行动自由、动辄违反圣教祖训的人,就连性生活也要时时被人干涉过问,却又没有任何权力制衡机构来约束他的一意孤行,所以他同时又是为所欲为的最自由的人。这种吊诡的尴尬局面,必然会造成皇帝的强烈逆反心理,以致批量生产出明朝那些彻底冲决一切道德网罗的“无道昏君”来。

冻结社会发展还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这种背时传统,使得读书人个个认定自己以主观制定的道义原则干预国政,为“无道”的天下拨正船头、指引航向乃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这烂传统和宋明理学否定功利、只承认“道义”的背时教义结合在一起,便使得士大夫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不顾祸害,为了莫名其妙的大义,强迫国君去采取祸延黎民的自杀政策。而这就是发生在南宋、晚明、晚清、20年代、30年代、40年代、60年代、80年代一次又一次的民族悲剧。

这就是所谓“以天下为己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真实解读,就是我为何要在上网之初沉痛地说:

“志士祸国,尤惨烈于汉奸;书生煽情,每嫁祸于苍生!”

其所以如此,是因为那些“知识分子”视野里从来没有民之祸福,只有崇高的道义原则和国家的兴亡。

这背时传统的忠实传人,乃是所谓“海外民运”。和前驱一样,他们眼里也只有崇高的道义,没有苍生黎民。和前驱一样,他们眼中的“民主社会”也完全是一个崇高的绝对的“第一道义原则”的物化展开。和前驱一样,他们也主张为了那崇高的道义原则,无论人民作出什么惨痛牺牲都是值得的。和“道义”比起来,民命不值一钱。

不信请看所有“民运理论家”的大作:如果您能找到一篇不是从道义上批判如今的“天下无道”,而是如芦某这样基于草民祸福作出的利弊分析,那我可以输50刀给您。就连民主社会相对于专制社会的最大优势乃是功利上的长治久安这一最突出的特点,他们都没有本事看出来,还需要芦某去点破。

这就是他们何以沦为世上最没良心的政治动物的原因。六四那些逃跑快过惊鹿的“艾帅”们不必说,胡平、高寒等人当着天下人发的“愿陪刘荻坐牢”的无耻假誓也不必说,光看看高寒先生“癞蛤蟆想闻天鹅屁政变”就够了。

2005年,高发布所谓“天鹅绒行动宣言”,公开在网上发动虚拟政变,编造出一份接管中国国家和省市政府的“临时政府”名单,把国内异议人士一网打尽,全部开入名单,为中共当局提供了拔除那些眼中钉的最佳口实,导致杨天水等多名异议人士被捕被判重刑。

任何人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烂事来,在常态社会都要身败名裂。而就是这种灭绝人性的东西,非但未受任何民运人士的公开谴责,至今还在冒充“中国良心”招摇撞骗,还嫌他作的孽不够,还在那“智力难民营”里摇唇鼓舌,千方百计鼓励郭飞熊去作英雄!

最可怜可叹更堪悲的还是,那些有可能被他坑害的国内同胞如东海先生一流,简直就是上帝特地制造出来的冤大头,其人生目的就是让形形色色的劣等政治骗子欺骗。

因为高寒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国内异议人士杜导斌等人要求“独立中文笔会”开除他这害群之马,高寒脸皮再厚也不能不再度发假誓欺骗天下人,迟到今年5月26日才写出份《我为“中国天鹅绒行动”一案承担责任》的帖子来,再度作慷慨激昂状,说什么:

“故我在此特向中国政府郑重呼吁:请贵政府将你们的镇压之剑径直指向高寒,请将杨天水、许万平等就此承担的罪责及其刑期,统统加诸于我,而对他们则予免除,请发还我的中国护照,本人愿回国受审。”

在这份无耻作秀的帖子下,东海一枭、武振荣等人竟然跟贴狂呼:“向高兄、草兄致敬!”“高寒兄真伟丈夫也!民运中出这种人才也应该值得骄傲!”

这些人怎么就蠢到看不出来这英雄秀之劣等?根据高自己招供:

“本人护照(编号:2639214)已于2002年1月7日到期。我曾于2001年底去纽约总领馆延期遭拒。”

所以,领馆不过是拒绝给他延期,并未拒绝他回国。如果他持过期护照回国,根本就没有任何困难──中共根本没有理由把一个护照过期的公民关在国门外。那份帖子居然要求中共“发还”他的护照,未没收的东西怎么可能“发还”?他若真有回国投案的决心,有那网上作秀的功夫,买张机票回国就是了。难道要坐中共的牢还不容易?

其实高寒自己也知道,他为中共立此大功,回国根本不会被捕。如此热爱作秀的英雄,为何不趁机“安全抗暴”一把呢?很简单,如果中共放他入关又不逮捕他,那他不是就此失去在美国的政治避难资格了么?如果中共不放他入关,那不正好说明中共明知那是冤案,抓了高寒反倒不能不放走那些眼中钉么?无论是哪种情况发生,都对他继续扮演“革命英雄”不利,所以,最佳决策还是在网上嚷嚷几声,哄骗那些天造地设的冤大头们。

虽然高寒不过是个文盲大老粗,不是什么知识分子(哪怕按中国标准也如此),不过他这表现倒确实是咱们那“以天下为己任”的最典型表演。他在网上使用的无数化名中,有一个就叫“中国良心”,人类历史上大概还没有比这更精彩的讽刺话语,也没哪几个字比这更能说明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与人类的良心是何等水火不相容。

这就是我为何为丧失了良心和正义感的“犬儒”们出现而感到欣慰:不管怎样,零总比负数大,没良心远远胜过高寒式的黑良心。

当然,没有良心只知追欢逐乐,只会让社会一天天烂下去。所以,知识分子们还是必须重建社会责任感。但这责任感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己任”,而是“以民之祸福为一切言行的基本出发点”。如果中国知识分子们能像老祖宗孟子或起码像杜甫那样,以民饥为己饥,视民溺为己溺,尽自己所能去关心解救民间疾苦,事前事后处处考虑自己的言行可能为他人乃至全民带来的恶果,临深履薄,戒慎恐惧。真要殉道,那就效法古代忠臣,自己去和昏君过不去,而不是动不动就登高而呼,号召草民起来,去用身家性命实践自己认定的道义原则或理想社会蓝图,甚至号召首都人民为自己作肉盾,以血肉之躯阻挡坦克装甲车,“保卫天安门”,那么,中国知识分子们也才真正有了点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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