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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病夫”正解(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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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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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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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东亚病夫”正解(续)
──黑崽子·红崽子之二
芦笛
传统社会的最大弊病,就是“升官=发财”,以权力决定财富分配,这结果不但造出了贫富不均,而且消除了机会均等。做官竟然成了发大财的唯一途径,“富”和“贵”是联系在一起的。“富而不贵”者从来是官府的敲榨对象,“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是那个黑暗社会的忠实写真。
本来,做官是做官,发财是发财,前者是人事管理,并不参与财富的创造和流通,那是资本家的领域。敲锣卖糖,各管一行,在正常社会中,官员根本就没有发财可能,而资本家在理论上(当然在许多情况下只是理论上而已)也给剥夺了靠金钱操纵政策制定的机会。如果做官能发财,那就必然是利用了手上的权力,把资本家该得的钱抢到了自己手上,乃是社会患病的表现。如果做官竟然成了发大财的唯一途径,那种社会就绝对是重病在身的病夫。所谓“腐败”指的就是这个。
简言之,资本家发财是份内事,官员发财就是咄咄怪事了。富官必是贪官,其存在本身就是社会患病的表现。官僚集团占有的社会财富的比例则是社会病态的直观指征。如果官僚阶级与资产阶级合而为一,成了官僚资产阶级,那这种社会就是烂透了的社会,是随时都会倒地而死的痨病鬼。
这种下滥社会的特点,是结合了传统社会“按权分配”和资本主义社会“按钱分配”的双重弊病:官僚阶级利用手中权力侵吞财富变成了资本家,再使用手中金钱层层收买权贵,上下其手操纵政治,专门制定有利于自己经济政策。如此双管齐下,便达到了使用权力与财富剥夺他人发财机会的最理想的境界,成了人类可能想象的最烂污、最黑暗的国家。
不幸的是,今日中国就是这种国家,此所以我为何要说“历史上没有哪个时期,‘东亚病夫’这称号对中国来说更名副其实”,中国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庞大的官僚资产阶级,把大部分社会财富都控制在自己手里。无论是南斯拉夫德热拉斯抨击的“新阶级”,还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要打倒的“官僚主义者阶级”,和如今控制了整个中国的官僚资产阶级相比,当真是太仓一粟。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如今这烂污社会乃是追求工农解放的中共革命的必然产物。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不管如今这世道再怎么烂污,它毕竟还是要比毛社会公正得多。
如今许多人(特别是愚昧的工农大众)无限缅怀毛时代,却不知道那乃是中国历史上最不公道、压迫人民最广泛、最无微不至、最结棍的社会。光这一事实本身,就足以彰显国人的公道观是何等混乱。
所谓“压迫”乃是大家用惯的词汇,可惜没几个人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那似乎是“压迫就是被人管束”,这其实就是马悲鸣那篇烂文章的中心概念:郑义是清华党总支批准的校团委委员,是管学生的学生,所以就是该推翻的压迫者。
倘若此,则这世上还真没有不压迫人的社会了,而且无论人类如何努力,也绝对不可能建立起消除压迫的社会来。套伟大领袖的话来说便是,除了沙漠以及收留星期五前的鲁滨孙,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压迫者(管人的人)和被压迫者(被管的人),过去、现在、将来都如此。
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所谓“压迫”,就是社会的一部分成员恃仗权力,剥夺了另一部分成员的各种机会特别是发财机会。
用这个定义来看,则立刻可以明白毛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全国人民不但丧失了所有的财产,而且连一切发财机会都被彻底剥夺了,以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遭受的无理压迫最严重。有史以来第一次,农民被当成二等公民,彻底丧失了改行和移居城市的天生权利,成了被强行捆在土地上的农奴。除了少数能考进大学或参军提干的幸运儿之外,没有城市居民享受的福利待遇,包括稳定的工资收入、粮棉副食品定量供应、免费医疗、具有起码质量的中小学教育,等等,等等。受害人如此之多,被剥夺的机会如此之全面,在中国历史上还从未见过。
但这种暗无天日的时代,如今竟成了工农心目中的黄金岁月!歪?因为他们心目中的不公平,不是机会的不平等,而是贫富不均,而毛时代的确基本作到了均贫富,至于大众的发财机会甚至起码的人身自由都被剥夺这个事实,他们是看不见的!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中共之所以要犯下这史无前例的罪行,恰也是出于病态的“公平观”。
“解放”后头几年(当时称为“过渡时期”),“新”社会还是保留了许多“旧”社会的公正。虽然很快就建立了反动的户口制度(顺便说一下,“旧”社会不根本搞这套。上次有网友[似乎是老石]质疑我的文字,说台湾也有户口制度,不是中共专利。我不知道这是否真假,即使是真的,那也只会是老蒋总结失败教训,从我党这儿学去的,因为“旧”社会确实不搞这套),接着又实行了粮食统购统销,也就是国家垄断粮食购销,但尚未动用国家权力严禁人民发财,也不禁止农民移居城市,允许大众公平竞争。这结果就是出现天然的贫富分化,它立刻吓坏了老毛,于是便开展集体化运动,在短短几年后便彻底剥夺了本来是分给农民的永久性财产──土地,并以定量供应和户口挂钩的办法,将全体农民转化为国家的农奴。农民和地主再不是传统社会那种自由雇佣关系,却倒退为类似欧洲中世纪农奴和贵族之间那种不可解除的关系。
就这样,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最反动、最无公道可言的生产关系,而这竟然被全民一致视为“人民解放”。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时至今日,还有所谓“自由知识分子”激赏这种病态的畸形的“公平观”,看不穿毛的“反对特权阶级”的反动实质。
这些同志忘记了,毛共乃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人民压迫者,亦即最大的特权阶级,而毛本人就是最大的“特首”。由这种人来反对“特权阶级”,当真是空前绝后的笑话,他反对的永远只会是贫富不均,念兹在兹的就是“中国还有商品贸易、货币交换,八级工资制”,不把这些费厄泼赖的“资产阶级法权残余”消灭了,代之以柬埔寨那样的社会,他便死不暝目。幸亏他的革命失败了,否则中国社会不知还要倒退到哪儿去。
最有趣的还是马悲鸣。我已经说了,他那篇大作,在本质上重复了高干子弟红卫兵在红色恐怖期间写的那些烂文字,那些玩意其实确符圣意,起码和敬爱的江青同志《谈京剧革命》和《在林彪同志委托召开的军队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如出一辙。
老帮菜都该记得毛发动文革的最初理由吧?那就是据说在文艺领域里存在着一条修正主义黑线,“资产阶级专了我们的政”,怎么个专政法?那就是“洋人死人占据了舞台”。因为国家是工农兵的国家,所以只能由工农兵占据舞台。如果演了“大洋古”,那就是资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就要砸烂所有文化精英的狗头,把大权夺过来,只演工农兵,让工农大众在出大力流大汗一天后,晚上还得去电影上看别人割麦子、扛麻袋、勒惊马、战台风、堵洪水,据说这就是工农兵盼望的艺术享受。
教育战线据说也是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为什么呢?因为实行“分数挂帅”,而这据说就是资产阶级实行阶级报复的方式。电影《反击》中,调干生于洋竟然给试卷迫害得当场晕倒,甚至因此被赶出无产阶级的学校。所以,大家必须像白卷英雄张铁生一样,起来造资产阶级专政的反,不用考试就能上大学,作大官。这就是高干子弟红卫兵们在1966年6-7月间起来造反的动机。
我已经介绍过了,大饥荒前,毛主席革命路线在教育阵地占了上风,师生不是搞运动就是大战钢铁,要么就是兴办“江西共大”那种烂“学校”。大饥荒后毛退居二线,刘邓出来整顿教育,才开始强调教育质量,1964年以前,学校实行的乃是“又红又专”,亦即“听话出活”,这结果,便是许多既听话、成绩又好的黑崽子成了班团干。
如果按马悲鸣“积极分子”“落后分子”的两分法,则当时许多黑崽子与灰崽子确实是积极分子,似乎构成了班团干的主体。他们积极,乃是自知出身不好或不怎么的,成功机会天然就不如人,所以必须以此弥补之。而红崽子本来就是“自然红”,用不着积极,也用不着“专”,天生就拥有比大众更多的机会,再积极的黑崽子也绝无可能获得这种机会。所以红崽子们当然多是落后分子,在贯彻“阶级路线”前没多少人当学生干部,也没多少是团员。
例如考空军在当时乃是百万里挑一的好事,而这种机会只严格限制在红崽子中。马悲鸣据说从来是落后分子,从未申请过入团,但这种好事只会落在他头上,老郑再怎么苦学毛著举杠铃甩标枪也没什么鸟用。
简言之,积极分子现象的出现,本身就是社会病态的反映──社会强使一部分成员天然处于竞争劣势,逼得他们靠“又红又专”来弥补。因此,当时的学校里,比较突出的是三类人:但凡出身不好者多“又红又专”,如郑义、胡平然;既不红又不专、政治上落后、学习一塌糊涂者,多半是有恃无恐的红崽子如马悲鸣;而“白专分子”则是小芦这种天性无法削足适履、塞进任何僵硬框架的阮籍、稽康转世。所谓“白专”就是成绩好,但“品行”不好。其实我成绩好也不是用功的结果,而是天资使然。我是上了大学才真正用起功来的。
因此,所谓“又红又专”方针,其实是在极不公道的大前提下实行的极度有限的公正,那就是以政治效忠为代价,为被剥夺了同等竞争机会的黑崽子们提供极有限的机会补偿。所以,它其实是绝对不公中的相对公正。那道理很简单:与出身不同,“积极”的机会是敞开的,马悲鸣若想当班团干那类“压迫者”,只管去积极就是了,并没谁不许他积极。
然而高干子弟连这都无法容忍。在他们看来,既然江山是他们老子打下来的,根据“狼羊律”那“宇宙运行规律”,当然所有的班团干也只能由他们作。这就是他们起来“造反”的正当理由,这造反不但让师道尊严的几千年传统扫地以尽,使许多师长被活活打死,而且使恐怖遍于国中,令中国的文化遗产和文化精英毁于一旦。
尽管红崽子们后来撞在了毛的枪口上,但红卫兵运动其实深得毛思想精髓,那就是机会只能由党来分配,绝不能开放给全民,让大家凭本事竞争。文革新贵信奉的也是这套,不过更极端而已。直到后毛时代,这仍然是我党的指导思想。记得89学运后,彭真同志在报上公开扬言,中共为夺权死了几千万人,决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政权。那意思就是肥水决不会落到外人田去。谁要追求机会均等,over my dead body!
这就是现代中国为何出现了空前庞大的官僚资产阶级,基本实现了当年高干子弟红卫兵们的宏大构想。从这个角度来看,老郑的义愤也有充分道理。
为他和其他“自由知识分子”没看到的乃是,虽然官僚集团强占了大部分发财机会,但人民毕竟部分重获了有限的发财机会。比起毛时代来,应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进步。那些钟情于“反对资产阶级法权”的同志们应该看到,假定毛的理想天国实现了,统治者靠权力剥夺了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的发财机会,严格实行巴黎公社制度,普选出来的官员和大家拿一样的工资,并随时可以撤换,那又便如何?那不过是人类能设计的最严重的全民自虐而已。
因此,咱们要做的,就是剥夺官僚集团的“机会决定权”,使得政府没有动用政治权力分配发财机会和其他成功机会的可能。很明显,要完成这重大改革,靠毛式革命或其他形式的暴力革命只会南辕北辙──它只会造出权力更集中、因而实现机会均等的希望也就更渺茫的新政府来。
要完成这重大改革,当然需要人民斗争,但主要还得靠统治者让步。可惜从我党到党朋一律信奉“狼羊律”,认定以权力把持垄断一切机会乃是“宇宙运行规律”,这就没什么好事了,谈到此,为呜咽,就此打住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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