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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魂断日本桥(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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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博士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10/01 文章: 2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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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京博士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一连三天我们都没有出门,在轻井泽别墅过着与世隔绝,天上人间的生活。我的世界里只有爱米莉,爱米莉的世界也只有我,不管白天和黑夜,我们之间的距离始终在0-5米的范围内。
爱米莉说要是能一直这么简单生活就好了,我知道那是撒谎,那样肯定也会有一天觉得很无聊很寂寞的,我是很社会的那种男人,爱米莉也是很社会的那种女人,否则她的不愿在婚后成为一个日本传统型的家庭主妇的世界观就是一个谎言了。
我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天昏地暗茶饭不思地看完了上海买的DVD,爱米莉说这么好的中国连续剧,可惜日本从来不进口翻译,我说是啊,不是我贬低什么老谋子,或者诋毁什么国际电影奖,其实这类很生活很琐碎的反映现代的连续剧,最能了解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民风了,日本人有的很多家庭烦恼,社会问题,中国人也同样存在同样每天在烦恼和感动,这种文化风貌和生活习俗的信息交流本来应该通过影视这种形式很容易做到的,日本做的很不好,完全是美国电影一边倒。中国70年代有过很多介绍日本的电视连续剧,现在虽然也有,但是远远没有达到真正的民间交流的地步。
连续剧整整连续了我们一天,生活节奏完全被银幕所操纵,然而中途也有个割裂的插曲。包装精良的整套DVD片子,在我们看到第9集时,就是找不到第10集,却发现有2张第9集。我们的产品质量不能不说在外观上有了很大进步,回国感觉服务态度也年年有长进,但是与日本的差距,在细节上恐怕是短时间难以缩小的,而且有些似乎也不是时间的问题,民族精神和意识不加以改变,时间并不能自然抹去所有的差距。无奈,跳跃了1集故事的情节部分我只能根据前后集内容凭自己想象替爱米莉补上。可怜的另一个顾客一定会与我们同病相怜,看完第8集怎么都找不到第9集,但愿他不是一个像我们这样的远离中国的顾客,更祝愿他能够获得商店的良好服务对应。
“爱米莉,你们NHK有不少很客观的反映中国现代的题材,可惜大多数都是纪实报道,像电视剧《牵手》这样的几乎没有。”
“等爱米莉做了演播监督,一定多多介绍中国,不过肯定会激怒那些右翼分子里的八格们的。”
“日本的右翼不就是寄封信里夹个剃须刀恐吓你一下吗?省了我刮胡子买刀片的钱了,呵呵,要是在中国,爱米莉肯定会被骂成卖国贼,家里都成了唾沫的汪洋大海了。”
“恶心,干吗说得那么脏?”
“我说爱米莉不了解中国吧?你没说错,中国人是很热心的,也有的是闲散的人,关心起来你都吃不消。一个人散布谣言,100人里面起码有90个人会热血沸腾地喊杀,但真正拿脑袋去撞墙的也就1,2个人。”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爱米莉说冰箱里的东西都快吃完了,我打开冰箱。“再不出去采购,我们会不会饿死啊?”她走过来趴在我后背上问,我正在探头清点最后库存的武器弹药,差点把我撞到冰箱里去:“还没饿死,就想把我做成冻肉啊?”
除了啤酒和冷冻箱里仅有的一些猪肉糜,蔬菜只剩下大葱了,我问爱米莉有没有面粉,她打开厨房的地窖说大概下面有的。
我钻到地下一看,不得了,里面不仅有大米,还有好几包面粉,以及真空干香菇,干年糕,干鱼干虾之类的,令人惊奇的还不止是这些,另一半有安全帽,手电筒,一大箱矿泉水,还有一台多功能手摇发电收音机,我知道那都是地震等自然灾害时的非常时期用品,日本人大多数都有很强的自然灾害防范意识,不仅每个地区,学校都有定期的训练,家家备有防范用品也是相当普及。
“有面粉就行,我们包饺子吃吧。”关键是擀面杖,我敢肯定这个她们家肯定没有了,爱米莉打开一个厨房柜的抽屉问我有没有可以代用品,我重新上去一看,都是不锈钢的厨房用具,做蛋糕的磨具,切割比萨饼的,电动搅蛋器,还有根本看不懂的家什,有的简直像外科医生的道具,找了半天,一大堆银光闪闪的洋刀洋枪里还真找不出一个能作为擀面杖的代用品。
“就用这个吧。”我拿起一个快用完的细长的醋瓶子,虽然瓶颈处用起来不是很顺手,但也能将就,而且里面灌一定的水还能调节重量,我被这个发现引起了自己的一点小小的感动。
爱米莉看着我的操作,从面粉如何变成面团,再变成饺子皮,然后包上馅,最后到她嘴里吃上第一口时,她捂着嘴不放,我以为又不对口味了,掰下她的手,她才冒出一句:“好吃极了!”,我才松了口气。
“那里面可是放了火腿的哦。”
“啊?我看您只放了香菇了啊。”
“哈哈,没有火腿啦,骗你的,你不是一直看着我做的吗?再说火腿不是都送给健了?”
“嗯,被您吓的我都忘记了,爱米莉很好骗的,您要是想欺负爱米莉,很容易的。”的确,要想骗一次日本人,对爱耍小聪明的中国人来说易如反掌,但却只能骗一次,其代价是永远失去信任,而且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信任。
在日本,10年前的对中国人友好的社会环境就像一张纯洁的白纸。然而,今天的日本社会,却日益复杂艰难,这里面有过无数的在日中国人自己的不作为,无论是大的刑事事件还是小的生活摩擦。
才观摩了一次,爱米莉就学会了包饺子,除了擀皮一时不能掌握,“我回家可以包给奥加桑吃了,哈哈。看,我包的样子还不错吧?”她的手还算巧,就是动作慢了点,我包三个她才包一个,而且馅不能放太多,否则最后只能放到我手上替她亡羊补牢了。
“中国人不吃煎饺子吗?”爱米莉问我,的确我们吃的是水饺。
“也吃啊,不过通常新鲜的吃水饺,水饺在中国东北是主食,不像日本人吃饺子还吃米饭,水饺多余了,第二天才煎着吃,南方人当作点心吃的有直接煎饺子的,类似生煎包子,并且形象地称为锅贴。”我解释给她听。
“日本人几乎都是吃的煎饺,这么说日本人吃的都是中国人剩下的饺子啊?”爱米莉立刻搞清楚了中日饺子饮食的习惯。
“饺子和拉面好像都是满洲时代传到日本的,那时很多日本人从中国东北带回了这些饮食习惯,成为近代日本的中华料理的原型,如果说煎饺子是水饺子剩下的,那日本的中华料理店必有的炒饭和回锅肉,那才是真正的剩饭剩菜哦。”
“炒饭爱米莉喜欢吃啊,为什么是剩饭?”爱米莉惊奇地问我。
“嗯,炒饭不能用粘度和水分太高的新鲜米饭,通常用剩饭制作最好,小时候,通常家里没有菜了,打个鸡蛋炒饭对付一顿才这么做的。中国人请客吃饭的话,很少有人家拿炒饭招待客人的。”
“噢,那回锅肉呢?怎么会是剩菜呢?”
“爱米莉知道回锅肉的菜名什么意思?”我反问道。
“回锅不是炒菜时不断地转锅吗?所以叫回锅肉啊。”她的解释完全是日语了,日语里的“回”是兜圈子转的意思。
“不是,中文的回字在这里是返回的意思,上一顿没吃完的肉,返回锅里重新烹调,偶尔发现非常入味,才发展成今天的这道菜,故此得名。当然现在饭店里的回锅肉不一定真的是用剩菜制作的。”
“啊,中国的东西真是博大精深,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啊。要是我们电视台能把这些拍成专门的文化交流片子,视听率一定很高的呢。”
用饺子对付了一天之后,他们家的冰箱真的处于空空如也的地步了,爱米莉说我们明天一早回东京吧,帮我一起去整理武藏境的房子,准备搬家。
“真的搬家吗?要是爱米莉跟我吵架,把我赶出原宿,我可要流落街头,成Homeless了。”我半开玩笑地说。
“又瞎说了,原宿是您的家,爱米莉才是跟着您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啊?”她说这话时脸蛋贴着我的脸,醉得我无言以对。
出发前的早晨,我们只能喝咖啡,牛奶没有,面包也没有,我心里好笑,资本主义生活最终到底不如共产主义,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我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所以今天只能用咖啡对付了。
“冰箱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买点什么放着,这样太残酷了啊。”我建议等10点以后超市开门了,给冰箱里添些食品再离开。爱米莉打电话回家,奥加桑说最近也不会来轻井泽,买了放着也不新鲜,让我们不要再去买东西。爱米莉打电话让清洗店来取走了我们用过的所有被褥,我们便离开了度过了4天的这座“曼德里”。
平日的关越高速公路非常畅通,三车线上车辆很少,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武藏井,爱米莉替我整理了衣类等必需品,然后打电话约了搬家公司。我在武藏井的东西很多看来都无法搬走了,原宿既放不下,有些家具也重复,再说搬过去也破坏现在的整体布置,只能打电话给健,让他或者刚来日本的朋友看看需要什么尽管拿走,其余的我准备通知市役所付点钱作为粗大垃圾处理掉。
“这些日本酒我们装在车后,爱米莉今晚回家时给奥多桑吧。反正拿到原宿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还是以后跟奥多桑一起喝吧。”我打开厨门看看,估计我收藏的那些酒车后座应该能够全部装下,而且我自己搬运也不怕碰碎。
“那我打电话问问奥多桑吧”爱米莉拨通了家里电话,说今晚回家,我在边上小声提醒爱米莉我今晚不跟爱米莉去世田谷了,在原宿整理房间等她回来吧。
奥加桑让我听电话,说:“高桑跟爱米莉一起回来吧,吃了晚饭你们再走好了,原宿那里已经帮你们打扫过了。奥多桑刚才也来电话,说下午就要回来了,说好让高桑一起过来吃晚饭的。”
我在打电话,爱米莉在一旁吊着我膀子拼命说一起去一起去,我只能在电话里对奥加桑说:“谢谢”才搁了电话。
“奥加桑怎么去原宿的?”我记得只有我和爱米莉有房门磁卡。
“爱米莉的磁卡来轻井泽前给了奥加桑了。”
“既然爱米莉说原宿是跟我住的,以后自己保管磁卡吧,不要老是麻烦奥加桑,奥加桑本来就很忙的,再说我们也是大人,有什么事还是尽量自己做吧。”我觉得那个空间既然已经他们家都承认了以我为主的存在,那就不是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了,虽然奥加桑是好心,帮助我们整理房间,但我还是比较忌讳以后他们经常的介入。
爱米莉当然明白我的意思:“爱米莉知道了。您别多心,奥多桑他们知道我们住在原宿,说过要替我们换个大点的电视机,奥加桑去也是替我们去晒晒被子,说这么多天不在,房子也该开窗换换空气。”
“嗯,没别的意思,我是说这些事本来就应该我和爱米莉自己去做,总不能让奥加桑一辈子跟着我们吧?对了,我们用了奥多桑这么多天车,再不给他太不方便了,爱米莉今晚回家把车还给奥多桑,顺便把后面那些酒给奥多桑,我还是不去了,在原宿等爱米莉吧。”
“不要啊,我们一起回家,然后爱米莉跟您一起坐地铁回原宿,或者明天上午回原宿也可以嘛。”怎么说她都不明白,整天分分秒秒粘着我,我觉得有点累了.
“爱米莉给我点面子好不好?我不想老是往你们家跑。我还是在自己家里等你吧。”我故意强调原宿才是我们的家。
“唉,您又是面子啊,自尊啊,什么时候您不再计较这些,爱米莉觉得您才是个完美的男人了。”
“没有这些的才不是男人呢”,我这么说,爱米莉却说我是强词夺理。
“奥多桑知道您一人在外,虽然您也有很多朋友,但毕竟是外面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把爱米莉的家也当成您的家呢?奥多桑和奥加桑一直说没事就一起回家,可您总是保持距离,爱米莉觉得您甚至跟爱米莉有时候也保持距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啊,爱米莉都觉得这样太累太累了啊。再说我们现在休假,才能每天在一起,真的上班了,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在一起了,跟爱米莉一起回家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也并不是不同意爱米莉的话,他们家对我的态度也远比我当初想象中的等级森严要随和得多,但是我依然在意第三者对我们的评价,尤其是至今为止日本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习俗已经让我养成了往往很深地去阅读对方,智者千虑,唯恐一失。所以要说那样很累,的确很累,但是,日本社会能够容忍日本人的过失,在外国人身上如果出现同样的过失,立刻会转化为国际文化冲突,虽然很多人嘴上不说。我想这些才是我忌讳和保持与日本人之间关系的关键所在,甚至我与爱米莉达到了那样的肉体距离都无法彻底消除我们精神上的距离,这种距离已经完全超越了爱米莉是否会看不起我的国家,事实上我对自己国家的很多现象都看不起,还奢求他人去无条件的尊重它们,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的车快到原宿的时候,我把车停在了公寓外的路边,爱米莉坐在我身边开始抽泣了,“怎么了?”我被她的举止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她拿着我的磁卡默默地跟着我上楼。
门在我们身后“砰”地关上的一刻,她噙着泪水对我说:“跟爱米莉一起,别分开吧。”
她抱着我的腰,侧着脸贴在我胸前。我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有个不动产的信封,打开一看,是一张停车场的合同和停车位置图,下面是奥多桑写着一行字:“高桑,停车场租好了,请按上图查看一下停车位置。电视机替你们换了,小的我们搬回爱米莉房间去了。不知道你们还需要什么,这里地方小,可能还有你的东西要搬来,暂时只换了电视机。回来再一起喝酒。”
果然客厅内换了一个很大的新电视机,他们想得很周到。我发现化妆间内的脏衣服都不见了,卧室和卧室的壁橱也整理过了,我和爱米莉的那些脏衣服都干干净净地分别叠在抽屉内,只有床头柜上摆着我送给爱米莉的戒指的那个银座的口袋,里面是那张日本宝石协会的鉴定书,我记得我们离开前好像被我们俩的“狂风暴雨”吹落在地毯上的,奥加桑来整理我们房间我更觉得不是滋味,且不说那些脏衣服里有我的内衣,尽管是洗衣机自动洗的。我还记得我们离开房间时的床上一片狼藉,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对爱米莉提及磁卡未经允许不得给他人的问题了。
面对爱米莉的泪水和奥加桑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我觉得又遇上了那个妻子与母亲同时落水先救谁的古老问题。
“爱米莉最了解自己的奥多桑和奥加桑了,他们对您真的没有那么多的介意的,您不要老是用那么深的眼光去看他们啊,上次奥加桑误解了您,那也不是恶意的,做母亲的都有那样的本能的嘛。”显然,爱米莉误以为我是因为那次的误解还在记仇似的,她这么想,为了证明根本不是因为那件事的后遗症,我只能同意跟她一起回世田谷了,再说车后那么多酒卸下来也是件不轻的体力活,还是我去比较好,不过我再三叮嘱爱米莉,今晚说什么都不在世田谷留宿,一定要回原宿。
爱米莉这才露出笑容,搂住我脖子说:“谢谢您,爱米莉好高兴啊。”这时的爱米莉我觉得简直是个小孩,或许她看我,是不是太深沉了?深沉得老气横秋?
未完待续
——东京博士 2005年12月18日(版权作者所有,未经许可,不得拷贝转载)
作者:东京博士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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