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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茅境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5/06/08
文章: 447

经验值: 145

标题: 故乡 (649 reads) 时间: 2005-12-15 周四, 下午8:47

作者：茅境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我见过屠杀，或许因为那屠杀曾经发生，被我看见。或许仅仅因为我曾经在思维中构思，构思过如此逼真惨痛的屠杀，所以那屠杀得以发生。

在这个世界上，歌舞升平，和谐盛世，在另一个世界，你看到坦克和刺刀，看到枪弹从肉体穿过，象阳光穿过风景，轻松，自然，屠夫们微笑着，屠杀给他们带来内心的安宁。

你就是那一个世界的你。在这世界，你是被屠杀的肉体，在那个世界，你可能就是那个屠夫。你的妻子用双手缝制一件件制服，为你挣钱，在另一个世界，穿着制服的你扮演着屠夫的角色，射杀这个世界的你。之所以说扮演，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

在那充满了灵性的村子里，也许我们永远见不到惨烈的屠杀，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屠杀。可是，屠杀真的没有发生过吗？因为我们的记忆中没有流淌的血，因为我们周围的声音里没有惨叫的声音，那屠杀就没有存在过吗？我们必然曾经屠杀龙，屠杀狗，屠杀一切可以被我们屠杀的东西。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些死在我们手中的生灵可能是我们的朋友、情人，甚至你自己。即使是南方飞来的燕子，也会痛饮屠场的血。你今日喝掉的醇酒，就是另一个世界你自己的血。

我们的生存，该到哪里寻找意义？在这个世界里，我存在的意义在于另一个世界的生灵找到了它的屠夫。

5000年前，黄帝杀了蚩尤，杀了刑天。在另一个世界里，黄帝是被烹的周文王的儿子，蚩尤就是那吃儿子肉的文王，刑天是谁？或许是纣王，或许是周公。

我此刻感悟这些道理，它们或许本来就存在，或许这些道理仅仅因为我的感悟而存在。真理是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真理是不受意念影响的，在另一个世界，没有意念就没有真理。

某一个村庄，人们聚集着。那时候，他们缺医少药，如同我的故乡在没有开化的年代，巫师说，人血可以治病，于是痨病的村民排队等待一个被屠杀的人。运气好的，在死前等到了，运气不好的，死了也喝不到人血。医生说人血治病是谎言，怎么可能呢，只要有血，就有屠夫，就可能流那屠夫自己的血。有喝血的病人，就有流血者，病人可能在另一个世界喝他自己的血。血和生命如此紧密，自然是良药，自然有人期待别人死去，也有人用自己的血拯救苍生。

我该回到故乡去。我在这喧嚣的城市，无法看到自己的童年，岁月阻挡在我们之间，仿佛浓雾隔开了故乡眺望我的视线。在那些桃花树中，在那些竹林里，我能看到我们自由自在的灵魂。这些灵魂曾经做过什么，该做些什么，没有谁知道答案，因为没有人需要答案。意念不存在，真理也便不存在，我们只有灵魂，当然，灵魂只有我们有意念的时候才存在。也只有在灵魂存在的时候才有意念。

故乡在我的回忆中来到，水井，竹林，路旁的菜花蛇。我在那个蒙昧的乡村，跟随它的蒙昧而得以安宁。故乡的冬天，偶尔有雪花飘飘，偶尔有苦楝树的残存的种子随着那积雪落下，偶尔一阵风，吹落一杆榕树的枯枝，那已经凝块的雪，便簌簌地撒落。你可以在冰棱的晶莹里看到你呼出的热气，可以看到太阳把冰的棱角晒圆。秋天的麦秆，到了冬天仍是金黄。用麦秆作一支小笛，呜呜地吹，声音好像半夜里猫的哭泣。

那是故乡，透明，朦胧，象冬夜的雪地一样清晰，让你想起在寂冷的夜里，那摇晃的红烛给你的温暖。故乡常常有小姑娘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光着脚，在草地上踩出泥泞。那泥水就从脚趾头逢里出来，她的脚像浮在淤泥里的白藕。故乡的秋天，常常有杜鹃花在山坡上开放，在丝丝冷气中，那杜鹃花就这样颤抖。

如同一片黄叶，我从故乡飘零到都市，又从都市飘零到故乡。故乡的冬天，紫云英在大地上舒展绿油油的胸膛，很多蟾馀躲藏在她们的裙下冬眠。那些飘荡荡的云朵，是龙呼吸留下的气，冻住了，就久久挂在天空。

故乡拯救了我。我没有被混乱不堪的思考逼疯。那些疯掉的人，在他们疯掉以前，或者在他们疯掉以后，看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真理。是真理让他们发疯，还是疯了才得到真理？此刻，我感到故乡就是我的灵魂，真理就是那在天空飘来飘去的故乡的云，就是那桃花丛中的迷乱。

这样的回忆使我保持沉静。当我醒转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围在我的旁边，说：你吓死我们了，你可知道你刚才手舞足蹈地喊了些什么？

是吗？我什么也没说啊，只是想想而已。这个世界里我的周密思维，在那个世界被称为大喊大叫？

作者：茅境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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