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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南方都市报:太石罢官调查

peacemaker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1676

经验值: 24408

标题: [转帖]南方都市报:太石罢官调查 (334 reads) 时间: 2005-9-13 周二, 上午4:30

作者：peacemaker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村民依法“罢”村官

2005-09-12 09:24:49

村民依法“罢”村官
番禺区太石村数百人要求罢免村委会主任动议获镇政府同意，村民将投票决定其是否下台

昨日上午9时，广州市番禺区鱼窝头镇太石村的数百名村民，盼来了镇政府的一纸公告。在该公告中，政府同意了太石村民罢免村官的动议。不久，村民可通过投票方式，自行决定现任村委会主任陈进生是否“下野”。
今年7月29日，太石村村民将一份400人签名的《罢免动议》递交给了番禺区民政局，在动议中，村民以大量耕地被征用、土地抛荒、经济发展缓慢等原因，要求罢免村委会主任陈进生的职务。随后的7月31日，8月14日，他们自发在村里举行了两次普法宣传会。
番禺区民政局积极与村民多次沟通后，9月5日下午，太石村召开有关会议，协商罢免村官事宜。9月7、8两日，区民政局相关人员来太石村对签名进行核实，最终确定有584人签名，超过太石村合法选民的1/5，达到了罢免所需要的法定人数。
至此，从7月29日到9月10日，40多个日子的奔波，“太石村事件”有了初步结果。这或许预示着，一种全新的自治方式开始在广州农村萌芽。

2005年7月31日，天降豪雨。广州市番禺区鱼窝头镇太石村，200多位村民冒雨站在村口的荒地上。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戴着斗笠在雨中张望，他们期待着什么呢？

八旬老太普法会上发言
乡亲们是在等一个人。10时正，当一个身着橙色衣服，年龄30岁左右的青年人出现时，群众中爆出了掌声。他叫冯秋盛，太石村村民。当天，他要给村民上一堂普法课，同时再组织一场演讲，普法。演讲的主题便是为何要罢免现任太石村村委会主任陈进生，以及如何合法罢免。
“前几天，我们在全村进行了签名活动，要求罢免陈进生的职务，很多人都持怀疑态度，能行吗？对此，我们召开这次普法宣传会议，目的是让大家树立信心，我们是依法进行的，法律是我们的保护神。”冯秋盛一手拿着扩音喇叭，一手拿着讲稿。在他看来，村民是勇敢的，但缺少法律武器。
随后，冯秋盛向村民讲解《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组织法》和《广东省村务公开条例》等法律法规。他站在碎石堆上，高声念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组织法》第十九条规定，涉及村民利益的下列事项，村民委员会必须提请村民会议讨论决定，方可办理。我们有没有举行过村民会议？”下面群众高呼:“从来没有！”“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接着冯秋盛又一条一条地念《组织法》有关条文，念完一条，都问:“我们村有没有实行过？”村民们都极其热切地回应。
冯秋盛普法后，村民进入自由讨论发言时间。在众多妇女争先发言之后，一个身材瘦小、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光着脚丫颤颤地要爬上碎石堆，旁边的两个妇女急忙上前把她扶了上去。周围的群众马上热烈地鼓起掌来。一个村民低声告诉记者，这个老人家名叫冯珍，已经80多岁了，是村里的困难户。老人家站在碎石堆上，两个中年妇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她接过话筒，便用控诉的语气说了起来。意思主要是村委分红不公，导致村民有的特别贫穷，她有病，却没有医疗补贴，生活很困难。由于年事已高，老人家每讲一句话，彷佛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双手也不停颤动。全场的村民都震撼了，不时对她报以热烈的掌声。接着，七八位农民轮番上去发言，其中包括腿部有残疾的妇女陈艳波。他们认为，村民才是村里的主人，如今，不少人对目前村官的执政能力不满，希望依法将其罢免。

占地建厂房成导火索
太石村位于番禺区鱼窝头镇北部，夹在大乌和大简之间，分13个生产队，人口2075人。据当地村民介绍，罢官风波发生之前，该村虽然不算富裕，但多年安详，民风和谐。
谁能想到，杀猪场后要建厂房，让“罢官”这个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进入了村民视野。
今年7月，太石村生产队一队的村民冯健诚无意中发现，在自家生产队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了5块空地，看样子是要建厂房。“厂房就建在村生猪屠宰场后面，占地大约7000多平方米。我当时很纳闷，这是政府给我们划的基本农田保护区，为何会建工厂呢，而且建工厂的事情，我作为一队的村民一无所知”。随后，冯健诚找到了生产队队长，令人意外的是，队长对这些厂房的来历，用途也全然不知。
杀猪场后突然冒出厂房的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了，不少其他生产队的人也赶过来了解情况。为维护生产队利益，冯健诚组织了一些村民，要求开发商出示有关证明，同时停止施工，但无法得到满意答复。开发商白天不工作，晚上却偷偷破土动工，眼看耕地被侵占，村民意见很大。
虽然一队的村民没有阻止施工的进行，但不少人在事件中反思:太石村3000多亩土地，目前已租出去了2000多亩，这些土地中有没有违规现象，村领导在操作中是否会中饱私囊，或者办事不力。

村民调查发现17疑点
产生怀疑后，13个生产队的村民立即行动，通过各种关系和手段，对近几年来该村发生的经济、社会事件进行调查，并整理出17个疑点。
“问题太多了，这17个是金额较大的。我随便举几个，我村利盈首饰厂土地使用证面积为29277平方米，但向村民公开的合同中，征地面积却是14960平方米，多余面积涉及300多万元；太石工业区1993年征地100多亩至今抛荒，为何不分给农民种庄稼；太石变电站征地款以及太石中学征地款去向不明；我村这么多工厂，卖出这么多土地，却还负债千万元；猪场后面的厂房7000多平方米，是否已卖或租地。另外，逢年过节从不去给特困户送温暖；农田遭受涝灾，村委会不帮助排涝，也不帮助申请救灾款……”村民组织者冯秋盛越说越激动。
村民还纷纷表示，这17个疑点虽然均有来历，但没有政府权威部门核实，村委会也没有明确回应，因此其不能代表村领导就有违规腐败行为，“我们绝对不会说村委会主任陈进生贪污，但是，从17个疑点中，我们可以说陈进生没有及时公布财务，没有让村民享受充分的知情权，同时，村里福利提不上来，村民认为是陈进生的领导能力有问题，大家不再相信他，要罢免他”。

村官作解释深感落寞
村民的罢官之举，将现任番禺区鱼窝头镇太石村民委员会主任、番禺区鱼窝头镇太石经济发展有限公司书记、主任、总经理陈进生推上了风口浪尖，记者在7月31日、9月10日两次采访陈进生，这个40岁左右，偏瘦的男人，反复重申村民的疑点纯属猜测，而且，自己并不想当这个一把手。
陈进生首先表示了自己当选的合法性。据悉，今年是广东省村官的改选年，太石村也于4月份进行了村委会选举。“我在投票中获得过半数的选票，直接任村委会主任的，如果没记错，60％多的选民选了我，对于当选，我堂堂正正”。
对于村民列出的17个疑点，陈进生扫了一眼笑道:“90％以上都是假的，村民乱讲。”他表示，村里卖地肯定存在，不过，有的地并非是他出手，有的地经过了村民同意。“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还不在村里做书记的时候，镇政府就征了一部分地，在九十年代便开发完了。2002年经村民代表同意，卖出了49亩土地，接下去又经村民代表大会表决，卖出了180亩土地，收入600多万元”。陈进生还认为，这些账目均可查，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于自己的执政能力，陈进生只是表示村里的经济越来越好。而村民要罢免他，他也很看得开。“我自1998年当选村主任以来，尽职尽责。罢免动议虽是个别村民在搞事，但我并没阻止，因为我也想了解一下村民对我的真实评价。希望有关部门在全面调查后作出公正处理”。据悉，陈1998年至2001年担任太石村村委会主任，2002至2004年当任村党支部书记。今年，则是主任、书记一肩挑。“其实，我工作压力很大，我并不想当这个领导”。
随后，在陈的指引下，记者找到了太石村6月份的收支账目。“谁说账目没有公开，都贴着呢”。在村委会办公室公告栏里，的确粘贴着该村的财务报表。
9月10日上午，陈进生和番禺区鱼窝头镇党委副书记张冬梅召开部分村民会议，在会议上，张冬梅肯定了陈进生的成绩，而陈进生则表示，对于村民罢免自己，感到“落寞、悲哀”，同时其向村民解释了部分疑点，并一再承诺，自己绝没有贪污。

解释难动摇罢官决心
尽管陈进生对记者以及村民作出了解释，但村民的罢官决定并没有动摇。“我们是很理智的，罢免陈进生，不是说他贪污，而是他能力不行”。村民冯伟南表示。
村民纷纷表示，姑且不追究卖地等无法说清的疑点。陈进生的水平让他们不敢恭维，“就拿6月份的出纳账来说，我们村该月收入551260.43元，但支出却达633353.91元，亏损8万多元，而这种亏损常年存在，按资产负债表公布的数字，截至6月，我村的负债合计达到10871868.60元”。
至于今年4月选举为何仍把陈进生选为一把手，村民透露，当时法律意识不高。加上很多人没有留意村里的大小事务，因此陈得以顺利当选。

村民不满惊动区政府
村民很快付诸行动，几名见过世面的组织者起草了《罢免动议》，其中阐明了罢免动机:财物不明、土地抛荒、经济滞后，随后400多名村民在动议上签名或按下手印。按照有关规定，罢免村官属于民政局的基层管理事务，因此7月29日，村民将有手印的《罢免动议》送至番禺区民政局，民政局明确表示，一个月后给村民答复。
8月29日，村民收到区民政局不予受理的答复。区民政局表示，村民提交的《罢免动议》属复印件，无效，该局无法受理。
区民政局的答复引起了众多村民不满，有村民指出两个疑点，第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组织法》没有规定《罢免动议》必须提交原件。“我们要把动议交给镇政府、村委会、区民政局，但原件只有一份”，第二，既然区民政局要原件，为何刚刚递交上去的时候不讲清楚，而非要一个月后才跟村民解释。
为表达不满，8月31日清晨6时，100多位村民来到番禺区政府东门席地而坐。
村民的举动惊动了区政府，有关负责人来到现场做工作，并将部分村民护送回村。不过，每送回一批，村民又来一批，8月31日至9月1日下午6时，村民如此来了三批。在抗议的36个小时里，20多名妇女一直没有吃东西，饿着肚子表示不满。
在政府的劝导下，太石村村民鱼9月1日下午全部回村。
政府的积极态度促使村民作出了让步，9月5日上午9时，太石村冯伟南等5位村民再次来到番禺区民政局接待室，将重新签名的《罢免动议》原件递交给民政局，上有800余名村民的签名。

政府同意村民罢免动议
9月5日下午，太石村召开有关会议，协商罢免村官的事宜。9月6日，区民政局在该村贴出通告，正式声明，该局定于9月7－8日来太石核实《罢免动议》上签名的人数，要求村民携带身份证来村委会办公室门口登记。
9月7日上午8时，两三百名太石村民便等候在村委会门口，村委会院内已排好了几条长桌子和一些长椅子，静候核实工作组的到来。8时30分，由番禺区民政局马炳全局长带队、共四五十人组成的工作组准时来到了太石村村委会。太石村村委会成员，除主任陈进生外，几乎都来到了现场。
根据太石村有13个生产队的实际情况，工作组也相应安排了13位工作人员，每位负责一个组的核实。9时30分，工作组开始对9月5日村民递交的签名信(有800余人签名)进行身份证登记核实，现场秩序一直井然。
上午11时，核实现场出现了令人感动的一幕:一位百岁老阿婆坚持让她的孙子将她搀扶到现场，递上身份证，并庄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两天后，区民政局工作人员宣布，《罢免动议》上的584位村民得到核实。据悉，太石村人口总数为2075人，合法选民为1400余人，按照《组织法》规定，只要有近300个签名真实有效，就可以达到罢免所需要的法定人数。
昨日上午，太石村再次盼来好消息，9时左右，镇政府将一纸盖有公章的公告贴在村头公告栏上。公告显示，镇政府通过核实，确认了在《罢免动议》上签名的总人数，并表示，人数超过法律规定，政府将组织罢免的下一步工作(全文附后)。
公告一出，全村沸腾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感谢政府”，“只要依法办事就能成功，政府真是开明”，村民奔走相告。从9月5日上交《罢免动议》到公告贴出，前后不过一周，其中政府要处理很多繁杂事项，效率不可谓不高。
不过，也有村民担心，政府并未表态何时开展下一步工作，目前只能期待。据悉，《广东省实施，办法》中第三十一条规定:对提出的罢免要求或者罢免建议的，村委会应当在三十日内召开村民会议进行无记名投票表决。罢免村民委员会成员须经选民过半数通过，并予公告。

太石经验将影响珠三角
“太石罢免村官具有代表性，其将是珠三角农村村民自治的一个典范”，自从罢官风波卷起后，全国不少专家学者对此给予了关注，并给出高度评价。
据了解，珠三角很多地方的农村，目前正处在由纯粹的农业社会向工商业社会转型之中，处在由“乡”到“城”的转变之中。这些地方远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乡”，他们的土地，大面积用于建造厂房，他们靠集体所有制下的土地分红、出租房屋获得收入，而且村已经变成类似于公司的组织，在集体所有制中，村委会相当于公司的领导、管理团体，村民相当于股民。在这种情况下，村委会通过土地，完全进入市场运作。在监督无法进行的情况下，各种问题潜藏在村务运行机制的深处，当分红相对公平，村民收入相对有保障的时候，这些问题便呈隐性存在，在工厂多，村民分红多的村庄，这些问题也没有爆发。而一旦社会经济发展速度变缓，或者因腐败导致分红极不公平，村民们意识到自己作为股民的合法权益受到严重侵害，全部隐性问题便会浮出水面，甚至爆发出来。太石村的情况便是如此。因此，太石这次罢官的走向，将成为珠三角其他农村的一个风向标。

鱼窝头镇政府公告

鱼窝头镇太石村全体村民:
根据你村部分村民近日提交的关于罢免你村村委会主任陈进生的联合签名(正本)，按照相关的法规，我镇于9月7至8日对有关签名进行了调查核实。经核查，确认曾在该署名动议书上签名的选民共有584人，超过你村全体选民总数的五分之一，符合提出罢免要求的法定人数。为此，我镇政府将会同区民政局依法指导你村按照罢免的有关程序做好下一阶段的具体工作。
以上公告，请各位选民互相知照。
番禺区鱼窝头镇人民政府
二OO五年九月九日

视点
下一个“凤阳小岗”？

今年34岁的吕邦列是我国知名的村民自治实践者，去年4月20日，湖北省枝江市宝月寺村的村民罢免了原村委会主任，而作为当地村民的他，通过竞选当上了新主任，由于村委会罢免、改选当时在全国属新鲜事务，吕邦列一时成为新闻人物。不过，今年3月，他因种种原因辞去了主任职务。对于太石的罢官，吕邦列持续关注。
在接受采访时，吕邦列对广州的改革环境赞叹不已。“政府开明，群众睿智，罢官合法顺利”。他感言，虽然宝月寺村去年就有过类似行为，但和太石相比，宝月寺的先天环境较差，改革效果难比太石。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宝月寺村经济落后，我当上村委会主任后，首先面临的是100万的债务，由于村里没什么工厂，收入非常有限，我根本没有办法带领村民将债务还清。可以说，我一执政就面临巨大压力，而太石村不同，工厂众多，番新公路过境，地理位置优越。如果能产生新村官，他的活动空间很大，可以大展手脚”。
另外，“不得不提番禺区的政府部门，他们很开明，没有人为地给村民制造阻力”。
此外，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助理研究员范亚峰表示，太石罢官，呈现出自己鲜明的特点，有望成为下一个“凤阳小岗”。

链接
《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组织法》

第十六条:本村五分之一以上有选举权的村民联名，可以要求罢免村民委员会成员。罢免要求应当提出罢免理由。被提出罢免的村民委员会成员有权提出申辩意见。村民委员会应当及时召开村民会议，投票表决罢免要求。罢免村民委员会成员须经有选举权的村民过半数通过。

A07－A08版采写:本报记者何达志(中山大学哲学系博士陈壁生、本报编辑陈亮对此文亦有贡献)

图:
7月31日，广州市番禺区鱼窝头镇太石村村民普法活动中，八旬老奶奶冯珍在两位村民的搀扶下爬上碎石堆诉说村委会分红不公。本报记者谭伟山摄
9月7日，番禺区民政局核实《罢免动议》上的签名人数。一位村民正在登记自己的身份证。(图片由中山大学艾晓明教授提供)

作者：peacemaker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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