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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自找的内忧(二)||诬反事件模式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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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自找的内忧(二)||诬反事件模式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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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自找的内忧(二)||诬反事件模式之二 (655 reads)      时间: 2005-8-03 周三, 上午9:49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自找的内忧(二)||诬反事件模式之二


由于大一统,所以帝王纳天下于一人私囊的想法在事实上获得落实,等于极私统治哲学获得落实;极私统治哲学一旦落实,思想管制就成为弦上之箭。思想管制有两种策略,一是砍脑袋,二是洗脑袋;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属第一种,速效但反弹力道亦强,终于快速终结自己的王朝。


第二种策略是汉武帝大张儒家之门而禁百家之说,与汉光武帝「宣布图谶于天下」,然后又「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的做法。两手策略、交互运用,反弹力道较弱,但必须持久才能见效。当然,西汉诸帝两种策略都交互运用;正如汉宣帝所说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汉书˙卷第十一》)。


甚至东汉章帝的《白虎通德论》,号称模仿西汉宣帝的《石渠议奏》,让朝廷教廷化;由皇帝扮演教皇的角色,官僚、经师扮演神父的角色,都只是第二种策略的延伸。不过,这两种策略,或两种策略交互运用,最终都逃不过王朝自毁机制。秦三世而亡,自统一天下算起前后不过十五年;汉自刘邦到孺子婴为王莽所废共215年。


但如果依照司马光《资治通鉴˙卷第二十二》,他说:「臣光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若非汉武帝后来所托得人,那么西汉的极私统治其实只能有120年左右的国祚。无论215年或120年,比起春秋战国时期的鲁、卫、宋、楚、燕都有八百年以上的国祚,齐、赵、韩、魏至少也都各有三百年历史看,显然短得太多。此后各朝各代,国祚也都偏短;这是古典中国与传统中国之间一个鲜明的区别。


倘若我们再将西汉作为一个统一的超级大国纳入思考,这样一个超级大国其实已经不存在足以为患的外患;纯粹只因为内政问题就将政权丧失掉,就更足以理解其内政问题的严重性。


当中最大的问题,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就是庙堂学术的破产,导致「愚人以自愚」与自找的「内忧外患」。「愚人以自愚」使得统治阶层分不清何谓务实的治国之道、何谓忠奸;在权力空间之外,完全不知有其它空间存在。因此自内部引发无止境的内乱。我们上一文〈自找的内忧(一)||诬反事件模式之一〉,开始以四种类型的「诬反事件模式」,解说内乱的原由。以上四种类型的诬反事件模式,一、二类型关乎统治阶层,第三、四类型则关乎小民;一、二类型导致「官不聊生」,三四类型则导致「民不聊生」。本文针对导致民不聊生的第三类型「诬反事件模式」做进一步解说。


我个人之所以作出「诬反事件模式」这样的论断,起初就是从二二八事件中归纳所得。我认为,如果能就这问题作更深入的套讨,那么就更容易理解「王朝自毁机制」是如何地在运作。理解「王朝自毁机制」如何地在运作那将可以更深入理解中国历史演化的内在逻辑。因为,这绝非单一事件,而是密集以模式出现的历史事件模式。


二战结束后,国府派遣以陈仪为首的官、军进驻台湾,受到台湾人民高度热烈欢迎﹔这可为当时台湾人民乐于回归中国作为证明。换言之,日本五十年统治并未消灭台湾人对中国的认同感﹔相反的,更由于睽隔五十年,又受日本殖民剥削,当时简直就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但对生长于日据之后,受日本教育长大的年轻一代而言,则又另当别论。这些受日本教育长大的年轻人,基本上多数已经接受日本作为「祖国」﹔他们虽然在教育与就业上受到歧视,但因整体教育彻底,观念已经相对被形塑完成。


日本占领台湾前后不过五十年,时间并不算长;以这样的时间要彻底消灭台湾人的汉民族与文化意识是不可能的。但对当时参战青年而言,他们大都出生于甲午战后二十余年至三十余年间,已经接受完整的日本基础教育;在意识上已经属于较纯粹的日本意识,这与他们的上一代有明显区别。


这种认同就是台湾光复时,台湾民众热烈迎接国府军队,与陈仪等治台班子的历史心理因素。基于民族情谊,与刚刚脱离政治孤儿身份的原因,台湾人民当时对中国确如大旱之望云霓﹔热烈庆祝光复迎接国府官兵的盛况,更胜于中国任何沦陷区之欢迎大后方官员将士。


被蒋介石爱将汤恩伯誉为「受降专家」的邵毓麟,与陈仪一同抵达台湾时对陈仪说:「这样的欢迎行列,要比何总司令(即何应钦﹔代表中国政府接受日本投降)抵达南京的情形,更为热烈,这亦可见国土和同胞,沦陷愈久,其回归祖国怀抱的热忱亦愈烈,真是感慨万千。」(注:《胜利前后》邵毓麟着,传记文学出版,1984年,P105。)


但同时不能忘记一件事,这时参战青年大都都还在海外,他们本来就怀有相对较纯粹的日本意识,他们在此时,无从感受并认同他们父执辈的祖国情怀。并且,当他们回到台湾时,驻台国军与官员早已将台湾搞得乌烟瘴气;在当时的情绪上而言,他们是怀着较纯粹的日本思考来接受汉文化最黑暗的一面。这是历史事实,也是二二八发生后,参战青年积极投入对抗国民党,并对以国民党为代表的汉文化产生排斥的主要因素。


在他们从海外返台,到二二八发生这段不长的时间││几个月到十余个月不等││他们无从感受到长辈的民族情怀,却真确地认识到接收官军无能、腐败的恶劣政治文化。这点不能不特别指出。到国府迁台十几二十年后,当时参战青年都已进入壮年,他们都时常以「日本精神」自诩;以贬低中国式官场文化,意味着他们认为中国式官场文化是一种低级的贪渎文化。


至于接收台湾的官员与军队,他们一方面长期生活在战争中,尤其当时中国普遍贫穷落后﹔一到相对富庶、进步的台湾,简直以为进入天堂。加上传统汉政治文化无官不贪的习气,台湾立刻成为大肆攫掠的目标。


攫掠之余,政治斗争隐隐出现;陈仪是政学系,省党部主委李翼中代表党系(CC)、台湾警备司令参谋长柯远芬代表军系(军统)、台湾的三民主义青年团代表蒋经国体系,各国民党派系在大肆攫掠之余,权力斗争随即上场。以孔宋(孔祥熙、宋子文)为主的孔宋系虽然在以后的恶斗中较为次要,但他们早就透过所掌控的行政院行政体系,掌握台湾最重要的资源(注:见陈翠莲《派系斗争与权谋政治││二二八悲剧的另一面相》,中时,1995。以下简称为《派系斗争与权谋政治》。)。


争夺资源财富时,各派系有志一同,但分配多寡则通常难以服众;这是产生恶斗的原因之一。基本上,国民党内部的这种恶斗,在大陆时期原本就存在,现在不过延续过去的历史习性罢了。而台湾相对富庶,则激化彼此的矛盾更加突显。


邵毓麟在《胜利前后》,p87说:「第二天,蒙委座召见垂询详情,我在据实报告收复地区一般情势后,强调接收问题的严重性,我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像这样下去,我们虽已收复了国土,但我们将丧失了民心!」我推估这段对话时间应该还在1945年中。同段文字又继续说:「在旁一位侍从室同事,在我辞退出门时悄悄地告诉我:魏德迈将军在我报告前几分钟,根据美军顾问的情报,也曾向委座提出类似的报告。」可见当年接收敌占区与台湾时,接收人员所造成的情势紊乱,已到动摇国本的状况!


这时,同时存在一个不能忽视,却一直被忽视的重要因素:台湾人的尊严与利益没人在意。


官员在争夺与斗争中,一直忽略台湾人的感受与实质利益。战后经济因破坏而艰困,大批复员青年陆续返台,不只工作难觅甚至衣食不周,却见官兵醉生梦死、沈迷酒色。以林献堂为代表刚选出来的各级民意代表,对政府建言都不获采纳;军队甚至派车公开执枪、架设机枪、无偿搬运农会仓库存粮(注:叶荣钟,《台湾人物群像》,中时,1995,p426-429。)。至于军纪之坏也大开台湾人眼界;军警纠纷时,官长带队架起机枪扫射警察局


(注:见《民报》新闻,民国三十五年四月二日出版,典藏于台中图书馆。我当一回文抄公,转录如下:(高雄讯)台湾自光复外省军官民莅台以来,贪官污吏及国军不正行为频频而出,令人寒心,尤其杀人之惨案,惨案频频发生,有心人莫不悲感,去二十八日晚上,高雄市北野町寿星戏院内又发生惨事││是夜岛内有名之歌剧团,在寿星戏院热展演艺,正观众入神之时,忽然二阶正面之座席喧骂之声大闹一场,因为警官临检席有国军数名乱占座席,偶受命由外而入之义勇队员两人,说此席不可乱坐,此是警官临检席叫他那边坐,国军不肯,坐着如哑子不答,两人再三追迫离席,国军不聆反怒声痛骂,遂起拳头就打两人,两人被殴得落花流水,观众看他如此情形,非常愤激,怒气冲天唤打相应,帮助两人,突然铳声续出二声,不知由何处而发,继而一员之国军手执手榴弹欲向大众放掷,此时看戏之大众及演剧员惊得神不附体,叫苦之声欲突破室盖,瞬时有一个勇敢之警员迅速执短铳按在国军胸上说,此物危险,强夺了手榴弹(现保管在宪兵队)相掷两派并无□总是乱打得愈厉害,国军见势有些不利,派员起动大队,约有三排三十余名,杀气腾腾到场,该团团长亲自到场指挥,立即按置机关铳从两头街路包围,时观众如山,团长令国军,在场若有外省人纵然打死本省人不要紧,实时叫打连天,被看是本省人者即被痛打,一时光天世界,变成呼唤地狱,团长又令包围高雄市警察局第二分局,要拿义勇警察队员清算,实时四面按置机关铳□第二分局团团围住,国军执铳剑立时潜入局内,该团长命令开铳一声,瞬间铳声惊天动地,在内之警吏惊得魂飞九霄之外,魄坠十八地狱之下了,呆然不知所措,只有脱逃而已,但是四面机铳,如何得脱逃,不过遁蔽椅下,或隐蔽便所,尤其可怜者避在便所之某警吏,被他发见受了铳尖刀激刺,血潮迸出,鲜血染地,片时即昏倒,此时幸逢驻在高雄米国军兵赶到,两手执短铳相国军示威,一喝一时镇静,米兵说「我们不干涉你们内政,不过在街路中开铳,极有危险,凶恶之国军遂被喝退,结果重伤者三名,命在旦夕,轻伤者十数人,米国军兵实时搬送入米军医室。」这是当时的报纸文体,中文、台文夹杂,较难阅读﹔但是过程则清晰如见。)

﹔军人三五成群携枪乱晃,甚至执枪抢劫处处可见。这些都严重挫伤当时台湾人的利益与尊严。


台湾当时报纸注销「台湾是蓬莱岛,不是梁山泊」的标题(注:民国三十五年一月二十一日《民报》。),可见当时治安之混乱已经非常严重。这与日据当时治安普遍良好形成强烈对比,就更刺激才从海外复原返台的参战青年。而这些青年都受较纯粹的日式教育﹔并且,这些参战青年战后返乡的过程通常都颇为崎岖、艰辛,导致他们在返乡之前,对国府已存下极恶劣的观感


(注:见民国三十五年三月三时一日出版《民报》,其实当时这些报导极多﹔亦可参阅《台湾人物群像》p417-418。日本投降后,在台湾与中国船舰全由中国接收,这些船舰立刻转为运送军队至东北对抗共军,并用来运送日本军民返乡,却让台籍日本兵与旅外台胞久滞海外。国府不仅未对这些久滞海外的台人提供补给、救济,甚至还让滞外台人受当地人欺侮。尤其在传染病肆虐的海南岛,因伤病去世的人竟然高达五万人,占滞海南岛台人的半数。另外,厦门福州与广东情况亦颇为严重,「滞留侨胞(台人)住宅被强迫搬出,家财器物北抢一空。全家露宿街头还要挨揍挨骂,威胁不休,侮辱备至。‧‧‧广东侨胞万余因被歧视,生活无着,流为乞丐饿孚。」这些人返台后,怎可能不对国府抱怀恨之心?)。


台湾在战争期间虽然面临许多艰困,但日本总督府行政效率良好,基本上每个人都穷,但穷的平均;而且社会秩序一直都在轨道上。日本警察虽然残暴,但执法严正,法院也都依法审判行使职权,这是台湾虽然处于战时,饱受美空军轰炸,却不致引起社会秩序大乱的重要因素。至于台湾光复后则截然相反


(注:要请看官特别重视这一点:良好的司法制度,在政治力失序与社会经济困顿时,仍可以发挥支持社会秩序的功能﹔从日据末期可以看得相当清晰。日本已经濒临灭亡,台湾经济亦十分困难,但整体社会秩序依旧非常好﹔在日本本土亦然。当国府进驻台湾后,司法开始荡然,于是二二八就无法避免。


这是我的基本看法之一;我认为文化拥有多种面相,包括司法、伦理、学术、艺术、政治˙˙˙等等各个文化面相。所有这些文化面相,都具有支撑社会良好秩序的力量。但在汉文化却以政治面相独大,其余面相萎缩;当政治面相失序,其余文化面相因早已萎缩,遂失去支撑社会秩序的功能。


这种现象,在二二八事件前后看得最清楚。日据末期,文化各面相都有力量支撑社会秩序;日本本土与台湾,并不因战争失利,就引起社会秩序动荡;包括日本已经投降,而国府尚未进驻台湾,权力真空的那两个月期间,台湾人民在自主管理下,仍然维持两好的社会秩序。但国府进驻之后,社会秩序反而快速败坏;因为历史中国政治面相大到让文化其余面相萎缩。详细内容请阅本书「画图解史」一文。)


官员军队都大发接收财,诬民为台奸、汉奸以索取重贿。官员贪财好色又一事不办,军队到处惹事生非,持械骚扰民众时有所闻。中央为内战故,积极要台湾当局运送各种物资敛财备战。几种因素结合之下,失业、物价上涨、治安败坏、民心浮动一起出现;但官方视若无睹,依然我行我素。战后竟比战时艰苦。这时各种对官方不利的谣言已经开始传出;尽管只是谣言,也无从证实,但人民喜欢听、喜欢传,意味着民心已经完全背离(注:参阅《派系斗争与权谋政治》,p400,中时出版,1995﹔《二二八官方机密史料》,p1载中央社二月二十七日讯:「据悉,外传二月二十六日,由花莲北行汽车一辆,被翻号不明知士兵拦搭,致车堕海一节,经饬由公路局电询苏澳及花莲港两站,均答绝无其事。」)。而这正是国府在中国大陆失败的预制版。


以上是二二八事件发生的时空背景。不理解当时的背景,无以理解二二八事件。


1947年2月27日夜,距1945年10月25日台湾光复不过仅仅十六个月,一件非常单纯的取缔私烟的、仅可罚款了事的小事,引爆了二二八事件。


在取缔过程中,一个执勤人员以枪柄打伤卖私烟妇人,引起旁观民众不满要扭送该员法办。该群执法人员在惊慌下落荒而逃,途中开枪示警,却不幸命中一位在路旁旁观的民众,造成死亡。这激起民众更大的愤怒。该枪杀民众者后来逃入宪兵队受保护,而民众则整夜包围宪兵队。违警取缔事件在此升等为司法事件。


天亮后,台北市各地人心已经稍有动荡,但基本上因取缔私烟误伤人命,只是单纯的司法案件,不至于扩大成政治灾难。但当死者家属与民众结队敲锣打鼓步行至行政长官公署〈今行政院现址〉陈情,不料长官公署屋顶的警戒机枪却向人群射击,死伤各数人。自此开始,违警取缔事件升等为司法事件,而司法事件又再度因机枪扫射而升等为政治事件!


当时,群众无可理解,为何向政府陈情都要受机枪扫射?这是二二八事件一发不可收拾的重要关键点。忽视这个关键点,无以理解二二八事件。


于是人群开始变成疯狂并向四周扩散,每遇穿著中山装、旗袍的外省人就当场给予痛殴,甚至殴打致死。并喊出「打死外省人」的口号。这时民众将陈情却受到扫射与官、军腐败,简化为统治阶级包庇外省人,同时将所有外省人视同统治阶级看待,认为这个统治阶级本来就是来攫掠台湾、迫害台湾人的。


可以说,行政长官公署前扫射,将台湾人十余个月来的新仇旧恨完全综合在一起,并且得到逻辑上统一的基础。但,这还不是二二八最血腥的一面;这只是个起头而已。


负责台湾治安重要工作的台湾省警备司令部,一向由参谋长柯远芬负责,我认为陈仪虽为司令官,但介入不深。事后检讨柯某当时言论,可以结论柯某非常重视防谍工作,也就是他非常在意防止中共渗透台湾。当他听到人民为着取缔私烟引发躁动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民众对政局情绪极度不满,而是先入为主的成见:奸匪策动。可以论定他是以国共斗争的眼光来看待二二八,而不是长官公署治台失败来看待二二八。


这是一个与民众认知落差极大的地方,但事实上却又是官方处理二二八事件的基调﹔但这基调却与台人的认知、也与事实完全两样。


动荡初起,官方固然也采取安抚方法,但愤怒群众则占领一个广播站,开始对台湾全省广播二二八事件过程。仅仅只是广播,就激发起各地台湾人十六个月以来抑压的仇恨情绪,全省由北到南逐渐引起殴打外省人的风潮。由此似乎可以反证驻台官兵,在到台湾后的所作所为,对台人的刺激有多严重。


官方委托数字较为亲近的本省人,透过电台广播说明官方安抚立场,但效果不彰;民众质疑这几人的立场与动机。动乱迅速传向基隆,南下新竹、台中、嘉义、台南甚至高雄,已经蔓延全省。盖人心积愤已久。


并且,查烟员误杀民众这件事不足以引发这样大规模动乱,这是可以理解的;是过去十六个月来,莅台官、兵的所作所为,与长官公署前机枪对请愿群众扫射,才具有如此庞大的能量。这时,多位台湾民意代表经长官公署委请与同意,在台北组成「二二八事件处理委员会」(以下有时简称为处委会),进行安抚与善后工作。这些人士的社会代表性良好,工作成效较为显著;基本上维持台北交通、粮食、治安不继续恶化,甚至开始有转好迹象。


但事情之不可逆转成为命定,部分官方人士开始着手策划一系列阴谋。


分析官方的动机如下:官员贪渎与低效率已如上述,这是二二八的远因;处理取缔事件不善,竟然酿成族群流血对抗又如前述,这是导火线。这种种情况在事件平息后,合理将使大批犯法官员下台甚至受到法律制裁。其次,如柯远芬一流人物,一口认定二二八是奸匪(中共)策划,而非民众临时起意的抗争,我们可以分析柯某等人的基本心态。


参考他在事件后所写的《事变十日记》(注:收于李敖《二二八研究》,李敖出版社,1989,初版,p225-262),可以明显看出他在事件当日,一接到讯息就已经「但我的感觉有些不同,认为幕后必定另有人在煽动」(p230)﹔甚至同日中夜就认定二二八是「自然有奸人从中策动」(p233)。在这《事变十日记》中,显然可以看出他是以感觉作判断基准,而非以证据作判断基准。


三月二日,柯远芬指出「而台中情形又比较复杂,奸伪份子较多,这里暴动方式也不同,红色恐怖从此开始,对宪兵队、仓库,集团管区等军事机关一开始攻击了,这是事变的一个划时期,他们提出了打倒一党专政、打倒国民政府˙˙˙等反动口号,而领导人物就是有明的女奸伪谢雪红,从此我们亦改称暴徒为奸伪。」


柯远芬单以谢雪红在台中领导部分民众攻击军事机关,提出一些反动口号,就「改称暴徒为奸伪」。试想,二二八事件发生在台北,事件过程中南北交通中断;以谢雪红在台中反动,而将全省「暴徒」改称为「奸伪」;以台中一个谢雪红(与她所领导的一群人)的作为,为全省性的事件定性,这是啥样的逻辑?事实,谢雪红在台中确实有一些影响力,但也仅限于台中;并且,她只是台中具有有影响力的人士之一而已。除台中之外,那全省其它各地莫非也是共产党所领导?显然可远芬这样的推理是站不住脚的。就算是台中,当地介入事件处理的仕绅,也无不想与谢雪红划清界线;因为谢雪红的共党色彩早为人所知。


并且,「我自己这样想,本省政治失败,并不是政策上有什么错误,或者人事上的不赃,而完全是这『信』字没树立,本省的同胞,因为尚缺乏中心思想,又没有国家观念,对国家的一切都没有信心,所以一切的施政,他们都以为是压迫是虐待,一切的误会都从此而起」(p234-235)。


在《事变十日记》中,他甚至开宗明义指出「如果将全事变分成两个时期,那第一个时期就是从二月二十八日起到三月八日为止,这九天是叛乱时期,亦是一黑暗时期。第二个时期就是九日以后的平乱时期,亦是一光明时期。」(p228)


他将驻台官兵十六个月所作所为一字不提,对报章连篇累牍的报导亦一概视而不见,好象驻台官兵全是善男信女﹔并且「并不是政策上有什么错误,或者人事上的不赃」。直接将责任推到台湾人「没有国家观念」,这种似是而非、无可求证的诛心之论上。以他作为「我亦就此成了事变中的一个主要人物」(p228),可以清楚看出当时居高位者避祸、建功的心态。


「并不是政策上有什么错误,或者人事上的不赃」,这为避祸。二二八事件既是如他所称的属奸匪策动,并且国共正在激烈对抗中,那当然应该镇压,而且镇压必然有功。建功与避祸成为柯某一类人物的思考主轴。


于是趁二二八处委会进行安抚善后之际,积极多方向中央建言派兵镇压。这是一石二鸟的妙计。于是,在这样诡异的逻辑下,二二八悲惨的结局早被决定。


持这种论调的有省党部、警备司令部、宪兵队等,从此,这个说法成为官方统一的口径。后来连陈仪也不得不持同一论调;因为台湾省行政长官一职已成觊觎争夺目标,陈仪有被孤立的迹象。他们分头各按自己在党内、在军政机关内的管道向蒋介石报告,争取认同﹔而蒋介石果然也听信这一说法(注:参阅《派系斗争与权谋政治》, P346-358。亦可见于蒋介石《指示处理事变方针││三十六年三月十日上午九十于中枢纪念周》,他说:「˙˙˙昔被日本征兵调往南洋一带作战之台胞,其中一部份为共产党员,乃藉此次专卖局取缔摊贩乘机煽惑,造成暴动,˙˙˙。」(收录于李敖编着之《二二八研究》,p225-226))。


当中,虽然台湾省民与旅居中国大陆民众,多次利用各种内外管道向中央说明,但蒋介石显然并未接受;他接受的是台湾的官方说辞。这就定下二二八最终命运的基调。


但在台官方不能只有判断而无证据就论定二二八是奸匪策反。于是当中央回电,将派军赴台后,党部与军部各方开始积极制造证据,「证明」确实由奸匪策动了二二八(注:参阅《派系斗争与权谋政治》p323-345。)。


这就已经是诬以谋反的阴谋手段了!


其中包括利用流氓许德辉

(注:以许德辉为流氓代表,许是警备总司令部线民﹔《二二八官方机密史料》,P31载中央社台北三日参电,密,云:「‧‧‧据传,昨下已有一部份台省妇孺逃避下乡。关于维持治安,另一流氓首领许德辉称,渠已连络权是好汉子(原按,即流氓)负责,倘再加阻碍(原按,官方实是希望恢复秩序)全省十余万好汉子定将宁为玉碎,反抗政府(原按,此时市民叫嚣,愿为彼之后盾)许德辉又称:『余即赴电台广播,号召好汉子协助维持治安。』」)


由蒋渭川推介


(注:蒋渭水之弟,当时与国民党省主委李翼中、宪兵团长张慕陶等人交好,往来密切。从蒋渭川遗着《二二八事件始末记》(前卫,1996年),可以清楚看出他们的互动关系。),主持二二八处委会之下的维持治安团体,使成为临时治安维持团体的领导人(注:《二二八事件始末记》,蒋渭川着,前卫,1996年,p28-30。)﹔再利用流氓杀人抢劫,而诬处委会故意制造混乱,目的在激化人民仇视政府。


军方甚至招集学生,借口希望学生出面协助维持治安,却将学生枪杀后,再换上军装或国民装(注:日据时代一种领口设计不同的衬衫,现在较少见,也是暗示这些学生怀有浓厚的日本情绪。其实当时经济困顿,才复员的台湾青年或学生哪有余力购置衣服。),将尸体丢置在圆山军械库附近,说学生要抢夺军械(注:《二二八事件始末记》,p131。)﹔并安排一批人利用夜晚「抢劫」台湾银行(注:《二二八事件始末记》,p130。)。


同样,派出大批人马在处委会开会时制造混乱,并利用混乱之际将比如「撤销警总」这样一些显然有「叛国意图」的条款加入议决事项。这时,台湾人正恨军警,有人提出这样的议题,又有一群官方暗中安排的特定人起哄支持,在混乱中通过并非不可思议。但台湾人││尤其二二八事件处理委员会的成员││终于落入叛国罪证之中。


其中尤其不可思议的是,一位任职于警备司令部的名为林正亨的人,从三月三日到三月七日数次找蒋渭川密谈,要求蒋渭川带头叛乱,而蒋渭川数次给予拒绝﹔但蒋虽然知道林正亨任职于警备司令部,却也未检举。而林正亨正是三月八日晚,制造圆山屠杀的「主角」(注:《二二八事件始末记》,p131。)。


于是,有处委会议决的「叛国」文献资料,隶属处委会之下的治安团体(由蒋渭川推荐的流氓许德辉率领)带头严重扰乱社会秩序,还组织学生与青年抢夺军械并抢劫银行,这不是叛国是什么?


这些精心诬造叛国证据的事情,在数十年后赖侥幸脱逃的当事者出面指证,或赖文件左证﹔可以厘清事实真相。而当时蒋渭川与李翼中、张慕陶的关系,显然被恶毒地利用﹔蒋渭川拒绝林正亨的煽惑,但忠实地在处委会中扮演官方所期待的角色。殊不料屠杀一开始时,蒋渭川也成为灭口的对象。


蒋渭川侥幸在枪口下逃脱一命,却牺牲了一个女儿的性命,又重伤了一个儿子。


而这个牺牲了一个女儿,又重伤了一个儿子,当时要被当场处决的人,后来竟然在同一个政府之下高升为台湾省民政厅长、内政部次长的高位!


但我们看国防部《台湾(三十六年)二二八事件记言》密稿(注:收于李敖编着《二二八研究》(一),p7-40),却开宗明义两次直指「奸党」,显然国防部密稿承袭柯远芬的说辞。而且说「就各派活动情形言,以共产党及其外围组织民主同盟分子为此次事件策动之要角,而阴谋分子及附从奸党分子为台湾建设协会首要蒋渭川、吕伯雄等。」(p24)


可见国防部的密稿简直通篇胡扯。蒋渭川在被灭口的枪口下侥幸脱逃,事件后逃亡一年,逃亡结束后不久,被任命为省民政厅长(民国三十九年一月)、内政部常务次长。岂有「奸党」「首要」先后两度被任命为台湾省民政厅长、行政院内政部常次,而国防部闷声不吭的道理?由此可证国防部密稿实在莫名其妙。蒋渭川侥幸脱逃,后来又任职政府高位,这是二二八给定性共党叛乱的一大漏洞。当然,二二八事件的漏洞不仅于此。


后来的回忆,与许多幸存者的纪录,与当时由中央派赴台湾的监察使杨亮功,所留下文件耙梳后亦可左证。这些人证、物证淹没数十年而不至消失,经学者细心耙理分析,证明历史终于要显露事实真相。


但最大的证据在于所谓的奸党││也就是中共││当时并无能力在台湾同时多处举发抗争。


当时中共在台湾确实有组织存在,但如今可以证明确认规模极小。当时中共在台最高负责人为蔡孝干(注:后来两次被国府逮捕投降,以上校退休。他是在台共产党员大量被国府逮捕的功臣。连中共在台负责人都投降,中共在二二八事件中的角色当然可以完全厘清。既然如此,若二二八确实为中共所策划,则今日二二八根本不可能有所谓平反的一日。);连最高负责人都被捕并投降,还担任过调查局副局长,以上校退伍,当时台共组织规模如何、力量如何,台湾国民党政府于二二八事件后,当然可以理解得非常清晰。蔡是台湾人,曾加入农民组合,逃离台湾后曾随共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光复后返台。但到二二八发生时,时间过分短暂,他无力也无见识预知台湾会出现全省性大型暴力抗争。所以基本上当时中共所可采行的动作不多,且不居重要性。


至于中部则有谢雪红,这时谢有组织,也曾向蔡孝干警告台湾可能发生重大变故,蔡不理会;而她这时才重新口头加入中共不久,也只在台中有些影响力。并且她的共党色彩早就十分鲜明;在日据时代就曾因共党身份被捕入狱,台中地区仕绅避之为恐不及。可以说,她在台中地区的影响力也是有限的。并且,终二二八始末,她一直都在中部一带活动﹔更由于当时交通中断,邮电不通,对于二二八的重点台北,她完全无能为力(注:请参阅陈芳明《谢雪红评传》,前卫,1991。)。另外嘉义有张志忠,但他和蔡一样,才一起回台不久,而且嘉义也不是他的地盘;嘉义的抗争激烈,流血惨重,也与他完全无关。这就是当时台共最重要的三位领导人,二二八之后,有相当一些人逃亡中国大陆,后来甚至加入共产党;但这些人当时还非常年轻,几乎全是学生,对大局没什么影响力。


以后世出土的各项证据,与当时台共无力在台主持这么大型的抗争研判,二二八给定型为奸匪策动的反叛,完全是不义的行为,是阴谋。是部分官员为避罪,部分企图藉镇压建功,所联合起来制造的阴谋;将台湾省民突发抗暴、官逼民反的行动界定为中共策动,当然是「诬以谋反」的行为!


但这种诬以谋反的政治游戏,事实存在中国数千年,成为一种玩之不厌的政治小把戏。我读清末史,见下列几点记载,其景其情,与二二八宛如同出一辙:


李守孔教授着《中国近百余年大事述评》,p1217载当时状元出身的大名士、实业家张謇辞清廷宣慰使及农工大使电文说:「‧‧‧且罪己之诏方下(老伙仔按,即宣统在辛亥发生后所下的罪己诏。清廷下罪己诏目的欲与革命军和谈),而荫昌汉口兵队于交战之外,奸淫掳掠屠杀数万于前,张勋江宁驻兵,不在战期,闭城淫掠,屠杀五六百人于后,‧‧‧。」


周开庆着《四川与辛亥革命》,p159转载清廷资政院总裁李家驹奏折:「‧‧‧,又任督练公所道员王棪、田征葵,督幕饶凤藻认团为匪,开炮击毙数十人。该督复故意取乡民平时办团所用之戈矛,饰诈罪据,巧构反状,据以谋逆,朦混入告。罔上殃民,至于此极。该督意犹未足,复电告示东三省督臣赵尔巽(老伙仔按,川督赵尔丰的兄弟),请调五营入川助剿。托言川东两道不遵调遣。时则新津、双流、浦江等县,均有屠城戕害生命多至数万之事。川人何罪,逢此屠伯,其违法激变又如此。‧‧‧。」


张謇、李家驹所奏事件,其实与在台湾所发生的二二八事件,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换句话说,二二八「事件模式」几乎已经可以成立。


从中国古今历史观之,最高统治者对下属贪渎、滥杀无辜通常并不关心,统治者关心在意的只是下属是否将背叛他。只要下属忠于上,做一些害人利己的事并非不可饶恕。史书所载,许多酷吏、屠伯大兴冤狱、滥杀报功,反而被帝王视为忠心。所谓「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史记˙卷八十七》),过去在中国内地大量长期发生,而二二八事件前后,就在台湾发生﹔唯一差别的是,台湾经过日本殖民统治五十年,已经从殖民者身上学习到何谓法治的一些概念。


基本上而言,二二八的历史实情已经浮现,虽然还很多史料未曾开放,导致无法确晰其中每一细节,但在台统治者为避罪与建功,联合阴谋诬栽台人的事实已经可以确认。


但,最诡异的还在于处委会成立后的三月三日左右,台北情势已经恢复控制时||林德龙辑注之《二二八官方机密史料》,自立晚报出版,p52,载中央社台北四日午电云:「今日,台北市秩序全部恢复,全市商店开门营业。记者今晨乘车巡视市区,汽车穿梭往来,台省以及外省同胞,熙熙攘攘,面带笑容。‧‧‧」﹔同段电稿又云:「铁路交通已恢复,台北至新竹间,今晨即已畅通。」p53同日中央社讯云:「据交通处长任显群称:今日各线铁路均已通车,南北一线上下行列车,今午已于台中错车。」||可以确定局面已经全面缓和。从基隆到嘉义、台南与高雄混乱的情况也出现逐渐缓和现象。既然局面在触委会努力之下快速回稳,那么这应该是个和平善后的机会。但这个最后的转圜机会却给恶意地丧失﹔原因只为着建功、脱罪。


部分官方人士显然不做和平善了之想,所以才会发生「三月八日午前,四三八团乘船开进基隆港,尚未靠岸时,即遭到岸上群众的怒吼反抗。但该团在基隆要塞部队配合下列及架起机枪相岸上群众扫射˙˙˙」(注:何聘儒,〈蒋军镇压台湾人民起义纪实〉;收于李敖编着《二二八研究˙第一集》,p263)这样的惨事。显然官方自始就不想和平解决,他们只是拖延至大军抵达而已。既然军队已经来了,那就赤裸裸地干了!并由北往南清洗,进行所谓清乡,扩及全省。这又让执行任务官员制造了一次发财机会﹔当时,许多无辜民众为了保命,不得不付出大笔金钱买命。


而正如前文,早在三月四日〈中央社台北四日午电〉已经说明「今日,台北市秩序全部恢复」、「铁路交通已恢复,台北至新竹间,今晨即已畅通」、「据交通处长任显群称:今日各线铁路均已通车,南北一线上下行列车,今午已于台中错车。」这还有必要在军队登陆之前,就先海路炮轰夹击、机枪扫射吗?


在国军全面扫荡的过程中完全无公义可言。有外国外交驻台人员留下纪录说:国军沉醉在「扣板机的快感」中(注:转引自《派系斗争与权谋政治》,p429。)。这已经从屠杀中取得乐趣,毫无人性可言。


当年国军兵匪不分||事实是中国历史上的军人多的是兵匪不分||这几乎成为传统。而军人之所以敢于沉醉在扣板机的乐趣,自然与官长管理松懈、不管理、甚至带头作恶有密切关联。也就是说政治已经完全腐败,一切制衡、管理机制都完全失效。否则不致有这种状况出现。


回首历史纪录,甚至检点近代中国政治,几几乎可以确认传统政治就是统治者为所欲为的纪录。二二八不过是其中一笔不大不小的帐目罢了。


整个二二八事件中,牺牲最多也最凄惨的应该是知识分子中的精英;许多知识分子在光复至二二八事件十余个月期间,无意中得罪某政府官员或军人,这时都借机公报私仇;让屠杀无限制扩大。国民党现任副主席吴伯雄的伯父,当时是个司法官,逮捕后不经审判就枪杀于荒僻小径桥下,一同牺牲的有好多人;尸体任意弃置。台北市参议会参议员林添灯,据闻被宪兵队淋浇汽油活活烧死,同样不经起诉审判,也不见尸体。台大文学院院长,《民报》负责人,台湾人中第一位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的林茂生,尸首从未被找到。许许多多的医生、律师、教师、商人、企业家、记者甚至政府中具有正义感的官员,都丧失殆尽。折损最严重的还不在钱财、人才,是社会的公义;这成为台湾人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日本精神」被突出,中国式官场文化被蔑视的起因。政治成为不可碰触、不可言论的魔域。


二二八死亡人数迄今尚未有定论,或许永远不会有定论。台湾当初满心喜悦热烈迎接祖国,竟然以如此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二二八事件结局;这是严重的精神剁伤。


1947年发生在台湾的二二八事件,在中国两千多年文字历史上不是第一件二二八,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件诬反事件模式。


我长年阅读、思考两岸历史与文化,特别注重一再于历史上重复发生,而本质相同的事件﹔我认为这些具有普遍时空意义的事件,足以建构成模式,以作为解析历史的工具。


一再反复发生,当然具有普遍时空意义﹔具有普遍时空意义,则足以建构模式,并意味着文化上赋有这种倾向,或说具有这种因素。而发生于台湾的二二八事件,好似就是这么回事。


事实,除了台湾的惨剧之外,二二八事件模式也以不同形貌在当时中国大陆各地出现。


在二战结束后不久,中国大陆流传这样一段顺口溜,说:「望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可见战后国府接收各地沦陷区,都发生了许多类二二八事件﹔「更遭殃」显示回归自己的政府统治之下,遭遇竟然不如敌占时期。


这也许是实情,也或许只是顺口溜言词夸大﹔但人民在自己政府之下受到军、政、党迫害,绝对是不该有的事情,尤其更不该为「更遭殃」。这也是不合常理的现象。整体而言,当时大陆各地的遭殃程度与规模,应该不如台湾的二二八,事件过程也没台湾完整。(注:二二八事件之前台湾也有近似的「台湾四句联」说:「轰炸,惊天动地﹔收复,欢天喜地﹔接收,花天酒地﹔政治,黑天暗地﹔人民,呼天叫地。」转引自《悲剧性的开端》,p153。)


稍具中国近代史知识的人都知道,当时党、政、军一回到敌占区,确实争相反复接收各种公私资源,化公为私,行为糜烂﹔甚至动辄将汉奸罪名扣在人民头上,以遂行强占目的,完全无视于人民的痛苦﹔这种现象普遍发生,不只在台湾一地而已。


这种在光复区为所欲为的恶劣行为,其实正好将民心奉送给与国民党对抗中的共产党。国民党在国共斗争中占尽一切优势,却终于败退台湾,有其不得不然的原因,党政军在沦陷区收复后的所作所为,应该要负相当大的责任。这其实就是酝酿二二八模式事件温床,也是「王朝自毁机制」的重要一环。过去由于管制,几乎看不到有任何有关这段历史的叙述,现在则汗牛充栋,应该可以不必做更多说明。


到这时,我虽然有此「发现」,但还未将之视为一个事件模式。简单言之,抗战胜利后,台湾与中国大陆各地,尤其昔日的沦陷区,发生了一连串规模大小不一的泛二二八事件﹔「二二八事件模式」或许并不存在于其它的历史时间上,但此时此刻事实存在,只是我没特别注意到罢了。


我花了不少精神、时间,仔细研究二二八事件;数年后,有机会重新阅读大陆作家李一冰所着的《苏东坡新传》,才悚然若有所悟。


早在好多年前我就看过李着《苏东坡新传》,但隔时已久,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作者功力深厚,这书值得一读再读﹔这时正好有些空档,于是重新看了一次。不料一翻开书不久,就被下列一段叙述吓着。内容如下:


「宋为澈底矫正前代藩镇的弊害,采取绝对的中央集权制,不使地方掌握兵力,不使地方留存余财,所以一经征服西蜀,首先即将蜀宫中满库的金帛珍宝,全部没收,特别编组一个输送队,一车一车的载离蜀土,输往汴京。这大批的资财,固然取之于蜀宫内库,但也是六、七十年间从四川老百姓头上搜刮来的地方藏富,蜀人眼看它们驶离本土,不能没有被征服的屈辱和愤怒。


战胜的将军们,更摆出一副征服者为所欲为的姿态,他们在成都,整日整夜举行盛大宴会,征歌选舞,纵酒狂欢,毫无顾忌放浪声色,再也不管军务,任令部下抢掠财物,霸占妇女,蜀人屈服在宋军淫威下,激愤难平。曹彬屡请主帅王全斌班师回京,而全彬则贪恋成都的享受,不予理会,唐代有「扬一益二」的说法,认为全国城市的繁荣,扬州为天下第一,益州(成都)第二,所以这批将军们就乐不思京了。


皇帝下诏调遣蜀兵赴京,这是预防蜀人作乱的斧底抽薪之计,然而蜀兵岂能甘心离乡背井,任人摆布,王全斌又不知轻重,既已纵令部曲对蜀兵百般侵凌,并又克扣他们的行装旅费,这些土著兵士,就满怀怨愤,密谋反叛。


干德三年三月,军行至棉州,他们就公开造起反来,劫持棉州附近的城邑,号召民众,一时集聚者达十余万人,自号『兴国军』,推举蜀文州的刺使全师雄维统帅,率众攻彭州。全师雄自称兴国大王,开幕府,设官置署,派节帅二十余人,分据要害,两州的老百姓群起附和,声势日盛。王全斌派兵进剿,屡屡败落,师雄扬言要反攻成都,邛、蜀、眉、雅、果、遂、渝、合、资、简等十六州及成都属县就都纷纷起兵响应,蜀人抗宋的武装革命,一时如火如荼。


其时,成都城里还剩有遣余的蜀兵两万七千人,全斌怕他们会里应外合,与部将合谋,将他们骗入城中,一起杀了。这种杀戮降卒的暴行,更令蜀人发指。


宋太祖得知蜀乱,立刻派遣大军增援,费上一年时间,免不掉又一场血腥屠杀,才告敉平。
变乱固然得以绝对优势军事力量加以消灭,但是,宋太祖的中央政权,却也从此失掉西蜀的民心。」(注:联经出版公司,1983年6月初版。p6-8。)


同书第六页指出,宋伐蜀「前后只费六十六天」﹔对照伐蜀与平蜀乱前后两次战事,前者「前后只费六十六天」,后者「费上一年时间」。可见前者双方战事并不激烈,而以后者战斗规模与惨烈程度,势必更加庞大、激烈。


以上这段文字引述加以细对,几乎只要稍经修改,将人名、地名与时间改置,就完全与台湾二二八事件相贴合。两件相隔千年(注:干德三年为公元965年,至1947年有982年之久。)、相去数千里的事件的雷同性如此之高,让我悚然而惊:莫非历史总是一再反复,只是以不同形貌、名称在不同地点出现,但本质上却是完全相同?


到这时,「二二八事件模式」,也就是「诬反事件模式」,就已经可以确立了。而「诬反事件模式」其实只是传统中国「君尊臣卑」之下的延伸,因为「君尊臣卑」,那当然「官尊民卑」。帝王可以对官僚诬以「人告公反」,以达到清洗「卧榻之旁」的目的;那官僚又何曾不运用权势制造「诬以谋反」,以达到脱罪、建功、掠夺财富的目标?


这是由于极私统治观衍生而下的作为,使得统治阶层予取予求,最终逼反官僚与小民。当然是一种自找的内忧!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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