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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跃进期间的宝应县真是所谓“极其骇人听闻的重点地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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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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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大跃进期间的宝应县真是所谓“极其骇人听闻的重点地区”吗？
六哥
数日前，秋实先生曾提示，要我去读他新增加的江苏省宝应县资料，他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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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地方，用全国平均数不能说明问题，因为高征购和非正常死亡分布
极不平均，主要发生在几个重点地区，而这些重点地区的情况是极其骇人
听闻的。比如非正常死亡2.7万人的江苏省宝应县：
“1959年，因灾比上年减产72845吨，减收31.1％；县下达统购任务11
万吨，占当年产量68.3%；实购93470吨,比1958年多购700吨。购后存
粮人均仅l16.2公斤，当年底即有部分地区群众断粮。后返销粮31740
吨，但农民口粮水平仍降至145.5公斤(原粮)，平均每人每天只有0.28
公斤大米；至次年春，人均每天仅0.25公斤原粮，折大米0.175公斤
(即16两制市秤的5两6钱)。城镇定量供应每人每月下降l公斤，粮食极
度紧张，普遍以“瓜菜代”度日。”《江苏省宝应县粮食统购统销情况》〕
http://64.23.9.82/xgc/messages/153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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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实可能希望我了解：在59年冬60年春，宝应县发生了“非正常死亡”2.7万人的大事件，其原因是“高征购”，在宝应县这个“重点地区”“情况是极其骇人听闻的”。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这样一件事实，就是宝应县在“1959年，因灾比上年减产72845吨，减收31.1％”。
昨天，我终于有时间去敲新观察“大饥荒档案馆”的大门，在门楣上发现有这样一句解说词：【最 近 更 新 12/20 江苏省宝应县自然灾害录: 1949-75 死人最厉害的1959-60年，天灾不比其他一些年份更严重】。
我不禁奇怪了，秋实先生明明知道宝应县发生了导致粮食大幅减产的天灾，却仍在“一本正经”地否定严重天灾的存在。这让我继续认真地看了下去，这一看，发现了很多重要的事实。这些事实说明，不论是丁抒还是秋实等人，他们对于“大跃进”期间江苏省宝应县所发生情况的描述，存在着很多不实之处。
一.关于“非正常死亡2.7万人”
据《宝应县农村人民公社史１９５８－１９６３》记载：“1959年10月至1960年4月，全县死亡3.5万余人，其中非正常死亡达65％”。根据这里的数据可以算出，此间该县的“非正常死亡”人数为2.28万人，而不是2.7万人。我知道这些资料是秋实自己收集的，但是不知道他做出“高估亡”的根据何在。
我进而查网，从网上查到了更多的数据，例如：
－－ 丁抒《从“大跃进”到大饥荒》：“饿死４万人的江苏宝应县就是一个例子。……一九六０年春江苏宝应县饿死4万人后，省委派去的工作组向省委书记刘顺元汇报说，不解散食堂便不能遏制饿死人……”。
丁抒毕竟比秋实厉害，称“饿死4万人”，此一算出宝应县多死1.72万人，丁先生的“高估亡”达到75.4％，不光超出了秋实先生的18.4％，更超出了宝应县1959年搞“高估产”时61.8％的水平。
－－ 《江渭清回忆录》（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年）中称：“从1959年冬到1960年4月，该县先后死亡35391人，占农村人口总数的6.2％。在这些死亡人口中，除一部分属于正常死亡，绝大多数是因为缺粮而饿死的。”
－－ 高华《大饥荒与四清运动的起源》中称：“江苏宝应县从1959年冬到1960年4月，共死亡35391人，绝大部分为缺粮而死。”
我很难想像，“绝大部分”与“65％”这两者之间如何才能划上等号？
－－ Delphi《局部不信，全盘可疑－－有关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非正常死亡人》中称：“实际数字可能在2万以下，换言之，丁抒等人的误差可能至少在50％以上。那还有什么信用可言呢？……宝应县在1959年冬至1960年春，饿死才不到600人！”
Delphi的结果据说是“经过向知情人了解”得来的，较接近于宝应县自己的统计（2.28万人）。至于“饿死才不到600人”之说，可能缘于对“饿死”和“非正常死亡”概念的不同指义，作者本人未给出“饿死”的定义；不过可以想像，像遭受天灾的直击（如因房屋倒塌而压死、而负伤致死等等情形），是不可以归于“饿死”而只能归入“非正常死亡”之列的。
二.关于“天灾”
除1959年因天灾减收31.1％之外，《江苏省宝应县粮食统购统销情况１９５３－１９８９》中还透露了下述情况：
“1960～1961年连续遭灾，粮食产量停滞在11～14万吨之间，年购销量为4.3～5.4万吨（不含划入金湖县部分），县内勉强平衡。
“1962年，全县又遭暴风、雨涝灾害，粮食总产量下降至100770吨，全县人均占有粮食仅170公斤。是年，调进粮食20500吨。
“1963～1964年，粮食产量上升到19万吨左右，年统购4.7万吨，县内购销平衡，农民口粮水平恢复到200公斤。”
综上可知，与1958年相比，宝应县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粮食减产的幅度分别为，1959年31.1％，1960年和1961年平均达94.7％。该县与全国同期（1959年12.9%、1960年26.5%、1961年24.4%）相比，其因灾减产的程度如果用秋实先生的话来说，谁能不承认确实属于“极其骇人听闻的”“重点地区”呢？在这样的“重点地区”发生许多人“非正常死亡”的现象，谁能说天灾不是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呢？
三．关于“高征购”
现在需要提出证据来证明，为秋实先生所津津乐道的宝应县粮食“高征购”并非许多人“非正常死亡”的主要原因，甚至，它连“次要原因”都不是。为了回答这一点，我根据《“大饥荒档案馆”》里提供的宝应县资料做成下面的表１：
表１：宝应县1957年～1961年的粮食收购情况（单位：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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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份 总产量 收购量 返销量 返销率 净收购 净收购率 期望净收购率 全国净收购率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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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 202565 97720 29030 14.3 68690 33.9 20.8
1958 233870 92770 18715 8.0 74055 31.7 43.0 20.0
1959 161025 93470 48780 30.3 44690 27.8 16.6 15.2
1960 110000 42570 37685 34.3 4885 4.4 -11.4 14.2
1961 140000 53870 23145 16.5 30725 21.9 15.2 15.4
1965 176110 35105 27800 15.8 7305 4.1 28.1 16.6
三年平均137008 63303 36537 27.0 26767 18.0 6.8 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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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
＊总产量、收购量、返销量各栏来自《宝应县志》（江苏人民出版社，1994年7月）及其中“宝应县几个年份的粮食购销表”（新观察“大饥荒档案 ”），其它各栏为笔者计算得出。
注：
＊原资料缺1962年至1964年间的数据，1965年一行仅供参考。
＊期望净收购率（％）指人均净占有粮食量维持1957年（1958年的数据不可靠）水平时的期望净收购率。
从总产量一栏看出，与1958年相比，该县在“三年”期间粮食总产的减产幅度确实是“极其骇人听闻的”。为此该县向农村返销了大量粮食，返销率（返销量占总产量的比例）达到27％，为全国同期11.9％的2.3倍。由于“征购”和“返销”是两个在农民的粮食链条上相继依存、不可或缺的环节，在谈及“征购”时回避“返销”的做法是非常片面的。
在“净收购率”和“全国净收购率”这两栏，“三年”当中的1959年和1961年，该县平均净收购率高于全国平均约3个百分点；而在人口减少最多的1960年，则比全国低了10个百分点。据此可知，将该县列为“极其骇人听闻的重点地区”，是毫无道理的。
在“期望净收购率”一栏，它表示在维持1957年（1958年的数据不可靠）人均净占有粮食204.2公斤的水准下，该县“三年”期间应有怎样的净收购率；这个计算是后验观察值，而在收购的当初，它是不知道的，因此这里主要用作参考评价之用，有关它的计算这里也不作解释（我另写有关全国情形的分析时再解释）。按照期望净收购率，该县在“三年”期间的各年中净收购率均偏高，然而这是一个带全国性的倾向，因为57年是丰收年，以此来对照因灾大幅度减产粮食的年份，并不十分适合。
为此，需要衡量宝应县在“三年”期间按人口平均的实际用粮水平，并与全国做出一个比较，我于是做成下面这张表格。
表２：宝应县1957年～1961年粮食按人口平均情况（单位：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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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份 总产量 人口 占有 净收购 净占有 人均月口粮 全国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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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 202565 655499 309.0 104.8 204.2 17.0 20.8
1958 233870 652174 358.6 113.6 245.0 20.4 20.0
1959 161025 657631 244.9 68.0 176.9 14.7 15.2
1960 110000 599711 183.4 8.1 175.3 14.6 14.2
1961 140000 581057 240.9 52.9 188.1 15.7 15.4
1965 176110 619697 284.2 11.8 272.4 22.7 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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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平均137008 612800 223.0 43.0 180.1 15.0 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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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人口数据来自《宝应县志》，有关的全国数据由《中国统计年鉴》（1983,1992年编）算出。
为进行比较，这里再列出全国的有关数据。
表３：全国的情形（单位：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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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份 净收购 净占有 全国人均月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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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 70.8 182.2 15.2
1960 46.7 170.1 14.2
1961 39.2 184.8 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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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 52.2 180.0 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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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２和表３清楚地看到，
－－ 在“净收购”一栏（国家每年从农村拿走的粮食按人口平均），宝应县是43.0公斤，比全国的52.2公斤少征9公斤/人年。特别是1959年与1960年这两年，国家每年少征宝应县的粮食平均为20公斤/人，按每人14.6公斤的月口粮来计算，这相当于该县比全国每人多占有41天的粮食。
－－ 在“净占有”一栏，该县除1959年外，1960和1961年每人实际占有的粮食公斤数均高于全国水平。三年平均有180公斤，与全国持平。
－－ 相应地在“人均月口粮”一栏，除1959年外，该县后两年的人均月口粮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总体上则与全国水准持平略高。
四．结论：
１．关于59年冬60年春宝应县的非正常死亡人数，从丁抒到秋实都存在着程度不同的“高估”：丁抒高估了75.4％，秋实高估了18.4％；相反，Delphi则低估了12.2％。对于该县的统计数字自然可以存信存疑。至于“饿死才不到600人”的说法，我估计是Delphi听来的数字，其间差距之大，当是对于“饿死”和“非正常死亡”的指义有所不同而造成的。
２．关于“天灾”因素。与1958年相比，宝应县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粮食总产量因灾大幅度减产减收：1959年的减产幅度是31.1％，1960、61两年平均减产高达94.7％，这些骤发的因灾粮食减产，是造成该县非正常死亡人数增加的最重要的原因。
３．关于高征购。首先，由于粮食大幅度减产，宝应县向农村返销了大量粮食，返销率是全国同期水平的2.3倍。“征购”和“返销”是一根粮食链条上相继依存、不可或缺的两个环节，因此，在谈及“征购量”时回避“返销量”的做法是片面的。从总量上看，该县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的征购粮食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3个百分点，但在人口减少较多的1960年，则低于全国达10个百分点。再按人口来平均，国家对于该县每人每年少征粮食9公斤，其中1959年与1960年少征粮食达每人20公斤，相当于该县每人多持41天的口粮。在人均实际占有粮食数量方面，该县除1959年外，其余两年均高于全国水平，三年合起来平均180公斤与全国持平。在人均实际占有粮食的数量方面，该县的人均月口粮数除了1959年之外均高于全国同期水平，在总体上持平略高。以上的计算和分析充分说明，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国家对于该县的粮食征购不仅不存在所谓的“高征购”情形，且从人均角度来看，还存在略低的倾向；国家征购之后该县人民实际所占有的粮食不比全国水平为低，而是持平略高，把这样的地区划入征购“情况是极其骇人听闻的”“重点地区”之列，是毫无理由的。
我们知道有关人士在提出或引用他人观点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种“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有关人士不同意我使用全国平均数字来谈论“高征购”，而要求我考察他称之为“极其骇人听闻的重点地区”之宝应县，现在我算是完成任务了：通过分析“大饥荒档案馆”中全部有关该县的资料得出结论，结果又一次否定了有关人士的轻谈。这些结论说明，所谓“高征购说”对于宝应县这样的“点”来说同样不能成立。鉴于几天来看到有关人士“不能成立”之处太多，我衷心建议在写文章时，第一是少用刺激性的极端词汇，象“骇人听闻”已经很够了，再加上“极其”，而考证出来的结果则又完全两样；第二是先做实证，然后再“一本正经”地提出或引用他人的观点。我想这对于有关人士自许“追求真理”的目标，才是一种切实和正确的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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