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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自由主义内部的一处烽烟──余世存、郭飞熊与Ｋ６的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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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自由主义内部的一处烽烟──余世存、郭飞熊与Ｋ６的论争   
不锈钢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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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自由主义内部的一处烽烟──余世存、郭飞熊与Ｋ６的论争 (210 reads)      时间: 2003-5-18 周日, 下午11:18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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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主义内部的一处烽烟──余世存、郭飞熊与Ｋ６的论争









　　Ｋ６、郭飞熊、余世存 (chinesenewsnet.com)



●Ｋ６致余世存： (chinesenewsnet.com)



余世存兄： (chinesenewsnet.com)



你好。作为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我一直感兴趣于你的思考。但是看到你最近的文字，那种痛彻骨髓的激烈的绝望，使我感到震惊。 (chinesenewsnet.com)



有人把你称为诗人，我有同感，但我同时感到你已经沉浸在一种“世人皆醉，而我独醒”的状态了。你的声音，具有一种“旷野的呼声”的味道。 (chinesenewsnet.com)



照这路走下去，只有出离这污浊的人世。 (chinesenewsnet.com)



你的认识，最特出，最发人深省的是激烈否定这些年中国社会的一切变化，最严厉 地谴责知识分子，认为他们的作用，无论何种作为，最终只能帮了专制体制。 (chinesenewsnet.com)



我以为你的谴责，如果当作一种警醒，一种呐喊，一种精神上的终极标的，如同宗教上 的“人皆有原罪”，那么我是可以理解的。 (chinesenewsnet.com)



我也认为，现今中国民间，缺乏伟大的人格，缺乏信仰和救赎，是中国危机的一个最基本原因。这也同样是我自己身体力行，苦苦追寻的。 (chinesenewsnet.com)



然而，如果你的谴责，虽然由于带有并不宽恕自己的味道而不招人反感，但如果其意思真是在操作层面上，也笼统地谴责知识阶层的一切作为的话，我不敢苟同。 (chinesenewsnet.com)



我非常郑重地要求你把思考进行到底。 (chinesenewsnet.com)



我不能苟同你的是，你的谴责，把路堵死了。即如现在的“非典”危机，你的分析，如果作为精神层面上的终极批判，我可以理解，但你对于官，民双方的一切举措，都视之为没有用的表面文章，那么，到底怎么办？革命？：） (chinesenewsnet.com)



你也明白，革命，动乱，倒霉的还是民众。 (chinesenewsnet.com)



所以，其实我在99年就在和谢泳分析胡适的讨论中，把这种窘境概括为“革命迎来新专制，改良维护旧独裁”，你的思考，找到什么新方法了么？ (chinesenewsnet.com)



我认为你没有理解自由主义在中国知识阶层中传播的根本意义和深远影响。我认为，自由主义让我终于认识到，人类社会的演进，没有捷径，没有最好的理论，一切都是 有局限的，妥协的；更让我认识到精神层面和操作层面保持距离的必要。“上帝的归上 帝，恺撒的归恺撒”，拒绝“人间天国”，是避免人间地狱的最后防线。 (chinesenewsnet.com)



人在生活中都有犬儒的一面，但在精神上都有高尚的一面，精神应该是纯粹的，生活则是复杂的。 (chinesenewsnet.com)



自由主义又让我尊重日常的渐进努力，尊重个体的选择，反对各种意义上的强迫，官方的，也包括民间的，粗俗的，也包括崇高的。 (chinesenewsnet.com)



我以为重要的是在精神上确立平凡生活的意义和尊严，人格上的平等。宗教本来可 以起这样的作用，我认为你可以也从这个方面想想。 (chinesenewsnet.com)



我劝你想想苏东坡。“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一生未见过一个不好的人”，何等气概！ (chinesenewsnet.com)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chinesenewsnet.com)



还有，想想鲁滨逊在荒岛上对上帝意志的思考。 (chinesenewsnet.com)



想想凯恩斯的“从长时段讲，我们都是死人”这句话。然而我们每天就不活了么？ (chinesenewsnet.com)



最后，我还要说，我认为北京是个伟大的城市，北京民众是一群英雄的民众。如果 中国还有称得上伟大的城市的话。北京有无数的令人不满，甚至令人厌恶的缺点，但这 无妨于她的伟大。尤其是近百年的历史，说明没有了北京，中国就会失去头脑，失去精神，中国就将不再是一个中国；当然如果人们就是不想要一个中国，而是干脆分家算了 ，不为当中国人痛苦了，那就另当别论。想当年，美国南方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chinesenewsnet.com)



单就目前的形势论，我不相信有别的地方的民众，在应对北京现实的“非典”灾难方面，比现在的北京人做的更有理智，更高尚；也不相信其他的人在面临中国现在的局面下，能比胡温体制更有办法，“完美”是现实中不存在的。 (chinesenewsnet.com)



尤其是在此时此刻中国复杂的局面下，挺胡温，是对现实负责，也是对良心负责。 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chinesenewsnet.com)



余世存兄，其实我自己也是个抛弃官方饭碗，10几年靠自己的手艺在民间劳动挣饭吃的人，还要养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悲哀，而觉得这是一种荣耀。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公费医疗，一旦得病，真不敢想象。北京人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很脆弱的。 (chinesenewsnet.com)



但是我们不能认输。我们的每一分自由都意味着承担，但作为一个勇于生活在民间的人，活下去本身就意味着对旧体制的挑战，多活一天，就多一个胜利。用各种手段谋生，都是自由的胜利，都是为民间争空间，其他的，付之于博弈，了不挂怀！ (chinesenewsnet.com)



精神是无法禁锢的，快乐是别人无法剥夺的。 (chinesenewsnet.com)



　　Ｋ６上 (chinesenewsnet.com)



●郭飞熊评Ｋ６(chinesenewsnet.com)



文章写得好。 (chinesenewsnet.com)



对余的批评有一定道理。 (chinesenewsnet.com)



但不认可“北京是个伟大的城市，北京民众是一群英雄的民众”之类言辞。除了八 九，北京并不伟大。 (chinesenewsnet.com)



北京地位过重，正如巴黎份量过重，是国家一大不幸，往往敌国只需把巴黎一占，举国边投降了。这绝不是好事。最主要的是北京的经济文化成就，并不完全来自于自己的劳动。这是一种非常不良的分配倾向。 (chinesenewsnet.com)



余世存的文章的深意你似乎还没有读出来。他着意营造了一种底调的、娓娓道来的语境，对普遍的进行曲式的高调进行反动。他对自由主义内部的精神上的残缺有相当深 入的了解，因其做过杂志主编、接触人比较多比较全之故。 (chinesenewsnet.com)



余世存的最大价值在于强调一种精神的至上性和超越性，这种取向并不反对世俗， 而是追求对世俗的引领。这是有相当的针对性的。 (chinesenewsnet.com)



多交流。 (chinesenewsnet.com)



郭飞熊上 (chinesenewsnet.com)



●余世存答复Ｋ６： (chinesenewsnet.com)



Ｋ６兄， (chinesenewsnet.com)



我不在网上生活，对网上发生的热闹多不了解。纵然有人提问种种，或者在我名字后面打上多个问号，我听说也是一笑置之。昨天周末回来，看电脑，两位朋友转来你同一封信，其中一封也有郭飞熊先生的交流文字，读信感觉兄对我的文字有不少误解之处，我愿答复如下。 (chinesenewsnet.com)



兄以为我在激烈否定这些年中国社会的一切变化，不知这是从何说起。我可以辩解出一大篇文章，但兄从我的文字里得出这样的结论，何苦。我似乎不是那种给人明确答案的人。描述中国社会，较简单的说法儿是，以权抢钱私有化，以钱买权民主化。评论中国社会，较简单的说法儿是，不弃旧特权，难进新社会。这其实是我的当代汉语贡献 奖首届得主之一刘力群先生的话。你能看到我在否定吗？需要怎样的否定，中国社会才 有望获得良性的可能呢？ (chinesenewsnet.com)



兄以为我在“最严厉地谴责知识分子”。这句话有它的背景也有它的具体含义。背 景即是我同样在最严厉地谴责精英群体，具体含义是谴责知识精英对革命的歪曲和否定 ，以及把知识当作职业。中国没有多少知识分子，我们所批评的知识分子，其实多指“文化人”。我没有对知识分子愤世嫉俗，因为我自己也是一个知识分子。虽然我年轻的时候写诗说，贩卖语言的人窘态百出。 (chinesenewsnet.com)



你把革命和改良当作操作层面上的窘境，当作分析层面的游戏，其实也是知识分子 这些年的重大收获或表现之一。你自己找不到出路，不认真读我的文字，就匆忙地问我找到什么新方法，这不是有点儿犯懒犯傻吗？你自己处于窘境之中，找不到出路，却咬 定我把路堵死了，这不是构陷诋毁吗？我的文字既是我的起点，也是读者的起点，而不是我们的终点。倘若真如兄说，我就应该做过几篇文章后，转而闷声大发财，或者做隐士，或者做名士，或者做时文了。 (chinesenewsnet.com)



你对自由主义的理解我可以赞同，你对苏东坡的推崇也别有新意。但中国化自由主 义的最大特点仍是以名为教，从而不能完成自由主义化中国的那些最为初步的工作。就 像你似乎仍在以吏、民为师一样。我不认为自由主义就不能被批判。如你所知，我也是 被目为自由主义者的。如果我是自由主义者，那就应该动脑子想想我何以如此？而不是 只要伯林等几家的尺子来要求我们。既然你可以写信批评我，就说明自由主义可以被批判，或者说，中国式自由主义者的作为可以被批评。要么，你和朋友们联合起来，把我开出自由主义者的阵营。 (chinesenewsnet.com)



我其实早已感受到了后者，就是说，国人更乐意做后者的工作。视而不见我的文字，仅仅因为我的汉语跟那个名教的自由主义表面上不兼容，又想把我命名了事，说我新左已 不合适，说我民族主义也不像样，就把我当作文学中人，当作诗人打发。我年轻时也有这种毛病，看到一篇文章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或者看到一篇文章挑战了自己的智力， 就换一个角度来数落说，学理不够，或说，文字不好。（有人或者视若己出，或者想法 据为己有）。这不是霸道得可笑吗？在这种学风面前，我倒宁愿把你们赐予的诗人桂冠 当作荣誉了。 (chinesenewsnet.com)



我确实学过文学。面对读者抱怨文字过于文学化，萨特曾辩解说是不得已。但对我却算是本色当行吧。我确实不怎么显露什么学理，这肯定不是一个秘密，感谢中国的学问家们，让我知道了一点理论知识中的信息。但是，据我所知，伯林重要的前提是建立在对俄国历史的反思之上，罗尔斯的重要前提是建立在对后工业文明的批判反思之上。 而任何真正的批判性学术都是建立在对研究对象合法性危机的前设性条件中，这是诗歌 界刚入门的小诗人都知道的常识。难道中国就可以例外吗？或者，我们中间有人这么做了，就可以批评他是对苦难或灾难的中国现实不负责任吗？ (chinesenewsnet.com)



阿赫玛托娃对伯林说，“你来自人的社会，而在我们这儿被人与人的高墙隔绝，而且，”她在此后长时间沉默。伯林认为，俄国文化的代言人是“这些逐年老去而声音依旧清楚的，”“心智开化，敏感，挑剔，不会受人愚弄的”“大革命前的知识分子”。 (chinesenewsnet.com)



今天，我们都承认俄国有文化，有其代言人。但我们知道伊拉克、北朝鲜有吗？我们知道贵州、甘肃有吗（尽管那里有大学，有作协，有文联，有社科院）？那么，不是 彻底一点，而是诚挚一点，中国有吗？或者，不仅诚挚一点，而且勤奋一点，如何认识这种现象，如何参与改变这种现象？ (chinesenewsnet.com)



不动脑子的网友逼问我如何行动，似乎我确实把他们的生存方式否定了；如果其生存是建立在正义之上，我不可能否定他们；如果相反，那种生存方式不用我来否定也会 被否定的。如何行动？能借此生存方式认识社会的本质，并致力于生命的正义获得；而不是以名为教，以吏为师，把苟且当作正常，把乡愿当作谋略。 (chinesenewsnet.com)



你把北京当作伟大的城市而骄傲，这种前提就跟我的文字相冲突。用我的话说，伟大一类的字眼是类人孩们用来自欺欺人的，也是病态专横的成人用来骗类人孩的。你对胡温一类的看法，可以参见我《在中国生活的心灵》中的一段话，“但中国的类人孩们之可笑自有其特别之处。瑞士的儿童心理学家皮亚杰曾经做过一个试验，他把同一物体的两个不同角度的画面拿给儿童们辨别，结果儿童们根本辨认不出那是同一物体。假如 皮亚杰能够来到今天的中国，他根本不用做试验。因为中国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试验， 它的不同面相不同时间里的呈现，使得中国的自以为聪明的类人孩们以为自己是在与不同的事物打交道。他们做过邓小平时代的子民，他们做过江泽民时代的子民，如今他们以为做胡锦涛温家宝的臣民会全然不同于此前的生活，他们如此看重这不同的面相，以 为例如胡锦涛与江泽民的矛盾将会使他们从中得利，将会使他们过上好日子。在非典的日子里，他们在恐慌之余也不免把这不同面相的呈现当作生存转机的重大证据。这种认 知是如此牢不可破，以至于皮亚杰先生得出结论，任何知识信息的建构和增长都不会改变这种心智的自以为是，这种自我中心现象在‘心理发展水平比较低的人那里将保持终身’。这种心智低的人，也只有我这样的兄弟愿称其为类人孩，中国文化里那些伟大的孩子，是根本不屑于与他们同列的，在庄子那里，他们连类人孩都不是，他们是朝三暮四即可欢喜的猴子。”(chinesenewsnet.com)



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道理，你要做的工作就是把两种道理纳入同一种秩序里，看一看它们各自的位置；而不是轻易否定我和我的道理。同样，你既然看过我的《人类认知的危机》一篇，就应该对其第四节有所感受，而不应该轻易地把革命当作常识性的问题来对待；其实，越是常识，我们越应该思考它在生活中的意义和生发机制。 (chinesenewsnet.com)



我的文字确实让人们不喜欢，但汉语也是我的。除了体制的汉语，学理的汉语，中国人没有多少人说自己的汉语。我们不是置身于自由人的社会，但我努力尝试做一个人。你的要求，或者说读者们过分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但不是我生活中要尽的义务。 你的要求，应该要求那些“肉食者”，那些拿了我们所有的体制中人。如何行动？我们可以像苏格拉底那样先讨论清楚什么不是行动。我在《孙志刚事件的可能后果》中说， “拍案而起，怒而撰文是不是行动？要分两说，如果撰文者生老病死自有体制，那么他 的撰文就不能称为行动。假如这一体制被称为实体空间的话，他的撰文只能算是虚拟空间；假如这一体制被称为公共领域的话，他的撰文只能算是私人领域。我们都知道，今天这两个空间或两个领域分工越来越有趣了，他在虚拟空间里可以喊破天，但他在实体空间并无什么表现。他最多算是表白了自己还有良知而已，连表达良知都谈不上。只有那些体制外生存的作家，只有那些卖文为生的作家们，如此撰文才算与行动沾上边，才 算是表达良知，表白正义，但正义之表达进而伸张对他们有更高的要求。”“签名声明是不是行动？也得分开来说，有行动，那是其行为有风险有投入有付出的时候。如果仅仅是在虚拟空间里集结队伍，声势浩大，如果最多是献花般地把声明送给全国人大，或把反战声明送交美国驻华使馆，那就不是行动，而是行为艺术。”“因此，这些行为艺术如果施诸孙志刚事件，我愿意预测孙志刚事件的后果，即我们的社会会再次收编一个体制外领域。必须承认，我们的社会越来越有包容能力了，它把一切非体制的事物纳入 了自身的秩序：市场、资本、人权、出版、非典、反体制的力量，等等。”对于行动， 你还可以想下去。当然，你仍可以在常识中进行你的选择。 (chinesenewsnet.com)



就像真正的生命不平则鸣一样（奴隶和类人孩们才学会了不公也默），真正富于人 性的文字不是来自学理，而是来自不忍。有这么一点精神，在中国就被称为具有圣贤之心。可见，中国不是学问家太少，而是圣贤也就是具有基本人格的人太少。 (chinesenewsnet.com)



不要轻易地上中国化自由主义学理的当。你只是我说的类人孩而已，作为成年人， 你只不过像孩子一样，在家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言论出版自由），你也没有婚姻交友的权利（组党结社办非政府机构的自由），你没有分家的权利（生命权和财产权），你 也没有信仰的权利（你只有哪怕姑妄听大家长话也就是听党的声音的机会），你怎么会 以为自己是一个成年人（公民），有自由和机会（能发扬公民精神）？你怎么还比不上 鲁迅，真的以为生理年龄到了，就是个成年人了，就有了成人的权利了？你怎么会以为“谋生都是自由的胜利，都是为民间争空间”？你怎么还比不上胡适，真的以为会有仁慈的权威承认你经营自己的小天地？你怎么还过分地自责，以为自己再不老实一些，就 有可能造成家国不幸，造成对现实不负责的后果呢？ (chinesenewsnet.com)



我说得太多了，其实我的文字多有表示，你应该能够明白。我只是在你说的“出离污浊的人世”的情况下，说出了自己的话而已。我的几个核心概念，汉语思想、八九一 代人、类人孩、体制外生存，等等，虽未作抽象的界说，其实多有表达。(chinesenewsnet.com)



言不尽意。感谢你的好意。(chinesenewsnet.com)



余世存上(chinesenewsnet.com)



5-18-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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